时盏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你愿意,可是我不愿意。
在赶走第五个意图想被时盏“潜规则”的男演员后,时盏叫来温橘,询问具体什么情况。温橘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处想了会儿,恍然大悟,说:“一定是那个快递店老板!我找他去!”
时盏叫住温橘,说:“找他有什么用。算了,你下次保密工作做好一点。”
温橘觉得很抱歉,软软道歉:“姐姐,我错了。”
时盏淡淡说没事。
她倒不是怕那些流言蜚语,而是不愿意剧组演职人员信息提前被泄露出去,这样会影响后续的电影宣发等问题。
开机时间定在下个月十一号,也就是清明后的第二周周一。
那天本该一切顺利。
准确来说,那天的一开始确实顺利,上百人的剧组在早晨参加开机仪式,大家依次上香拜神后,掀开覆在机器上的红布。正式开始拍摄。
由于是第一天拍摄,时盏并没有将时间拖到太晚,晚上十一点收工。离开剧组时,天空开始飘雨,月色昏淡,路上行人寥寥,真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拍摄场地离酒店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
时盏没有带伞,脚步不由加快,晚春的夜晚多少带点凉意,她走着走着,视线停在前方某处,脚步却变得缓慢。
前方有一截路没有路灯。
那里有颗茂盛香樟树,亭亭如盖。
树影下,一柄黑色大伞。
握伞柄的手指,指节分明,熟悉的冷白色。伞檐下压得厉害,不见来人眉眼,却隐约看得清挺致的鼻尖与薄唇。
那人站在夜雨,手里有烟,火星明灭间,他几欲要与周遭昏淡融为一体。
时盏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掉头离开,她渐渐收紧的呼吸,仿佛也要一起印证心中的猜想。
距离不过两米时,那人将烟蒂踩灭在湿漉的地面上,黑色伞檐一寸一寸地往上抬——
清隽眉眼似画,目有远山,遥遥朝她看来。
时盏呼吸一滞。
像在梦中的画面,闻靳深立于树影下,她置身细雨里,他撑着伞看她的目光里,尽数是她辨不清的深沉。
他踏雨而来,包裹在西装裤里的两条长腿十分笔直。
时盏站着没动,等待他的靠近,也仿佛在等待一场宣判。
直至他在她面前停下。
闻靳深把伞送到她上方,他又靠近一步,两人距离愈发近。近到,时盏能闻见他身上常年都有的雪松香,混着点医院的消毒水味。
那天先开口的,是时盏。她抬头,对上他黑漆漆的眼,说:“你醒了。”
闻靳深用手指拂去她眼睫上的一滴雨珠,一边道:“当年那个追着我跑的小姑娘到底还是不见了。”他顿了顿,兀自笑了声,“能狠到不顾昏迷的我,直接打掉六个月的孩子只图和我摆脱关系。”
时盏脑子空白一片,团团糟。她哽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又在半道被生生憋回去。
她应该说点什么?
面对重新苏醒过来站在眼前的旧情人,到底该说点什么?
闻靳深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待她的回答。他笑得很自嘲,低凉声线里写尽难言的无奈,他说:“你到底是有多看不上我,时盏?”
才让你如此不顾一切地从我身边逃走。
时盏想反驳这一点,但与他对视,让她丧失开口的能力。
第105章 九万104 我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Chapter104
时盏什么也说不出。
她看着他的眼睛, 里面有无尽长夜也有不灭灯火,恍然和不真实感加重。有人按下暂停键,定格这一刻。
树影拂动, 伴随着淅沥沥的雨声。先前淋雨的寒意在此时才渗进时盏的骨髓里, 她没忍住,当着闻靳深的面开始细微颤抖。
明明面无表情的时盏, 身体却开始露怯。
人的身体不会骗人,表情可以, 笑容可以, 甚至连眼睛都可以, 可只有身体, 永远没办法伪装。
那一刻的闻靳深看着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抖什么呢?
在害怕他的出现, 亦或是内疚?
闻靳深依旧在等,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只为听听能从她口中跳出些什么说辞。
可她却一直沉默, 沉默地抬脸望着他。
良久良久以后。
闻靳深耐心纵失,深沉目光融进雨色里, 阴戾到似要幻化出形状。他握住她的腰, 声线低冷:“谁给你的胆子?”
一瞬里, 时盏眼眸震了震。
看来她的沉默, 终于还是舔舐尽他所有温和。
时盏的腰被完全掌控, 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呼吸也变得乱了, 却依旧倔强地同他对视。
闻靳深重复那一句:“谁给你的胆子?”顿了顿,他的声音愈发沉,“不经我允许打掉我的孩子。”
这一次, 时盏清醒意识到,苏醒归来的他变得和以前不同了。少了温和与耐心,整个人阴沉压郁,透着令人生畏的气场。
时盏落手在他手臂上,触到满指的冰凉,她说:“......你先松开我。”
闻靳深低笑出声,眼底黑暗加剧。
他非但没松,反而掌得愈发牢固,那手像无可破防的监牢,要将她囚禁至死般。
可能有的人,天生就避不开。
这毫无道理可讲。
“松开你?”
他现在看时盏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且犯了错的小朋友,“那你先说说看,你有什么资格做掉我用生命救下来的孩子?”
那天的事故化作梦魇,夜夜缠上闻靳深。在他昏迷的每一个晚上,噩梦按时而至,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放他被撞得血肉模糊的模样。
再怎么说,在这件事情上,时盏是理亏的那一方。她心里存着几分心虚,与他对视久了心都在慌。
隔了一会儿,时盏只是说:“我们没可能继续下去,孩子只会成为包袱。”
在说出“包袱”二字时,时盏的腰被掐得发痛,她忍着,痛得皱眉也没吭一声,维持着平静的口吻:“事已至此,没有转圜的余地。”
男人轻笑了一声。
她又说:“闻靳深,我们就这样吧。”
索性,闻靳深丢掉伞,任两人置身阴冷难缠的夜雨里。他修长冰冷的手指袭扣住她下颌,阴沉地说:“我告诉你,时盏。”
时盏痛得嘶一声。
他没松开,接着刚刚上一句道:“那天以身犯险,我就没想着活着回来。很可惜,我命不该绝,所以现在起我说了算,我们就这样?你想都别想。”
夜雨还在继续,罩住昔日亲密无间的二人。
可这四处渐渐起了雾,谁的眼睛又能维持澄澈清明。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时盏从闻靳深的手里挣脱,匆匆丢下一句“我该走了”,然后就与他擦肩,想要离开。
或者说,她是想要逃。
现在这样的闻靳深令她觉得陌生。
闻靳深哪里会放她走,她这一举动,非但不能成功脱身,反而激怒了闻靳深。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将她拽回到身前,欺身逼近,她节节后退。
最后,退无可退,后背抵在湿漉漉又粗粝的香樟树身上。
时盏是活活撞上去,发出了声闷响。
他知道这样她会疼,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时盏眼里蕴出怒意,出声想要斥责,话在舌尖转个弯后被生生吞回去。她看见男人猩红的眼尾,他上前贴住自己,令两人温度交融。
这个姿势只能用无边暧昧来形容。
闻靳深红着眼,黑眸里有水意,他发狠地开始吻她,吻得她无法动弹。——连连数波激烈的进攻,让时盏快要站不住脚,一下重过一下,炙浪翻滚得惊人。
然后,他在她耳边喑哑地颤声说:“就真的对我这么狠心。时盏,你可以,你真的可以。”
时盏找不到话来反驳。
那泪被闻靳深生生憋回去。他的眼底浓黑复杂,可能里面有委屈、愤怒、隐忍、占有欲,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时盏不能一一分辨。
时盏能感觉到自己被抵得越来越紧。
她想说点什么时,他的吻再次落下,她几乎只能被迫接受,任凭他予取予求。
这男人骨子里就强势,她很早就知道。
当吻至热至深时,时盏脑子开始当机,他一个劲儿地将她往怀里带,周身温热激荡起她的鸡皮疙瘩,她却很难却抵抗这种攻势。
当他的手指卷住旗袍一角时,时盏放低声音轻轻说:“够了吧。”
闻靳深手上一顿。
他的手撑在她耳侧树干上,微微偏头打量着她,余光里有一抹人影出现。
那天的林初娆完全就是个笑话。
林初娆收到闻靳深苏醒出院的消息,想第一时间见到他,追到闻家没发现人,后来多方调查打听后才知道他来了影视城,于是她也跟来了。
在林初娆的认知里,她认识闻靳深二十多年,如若不是如今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他会有如此热烈疯狂的一面——
他把那个女人紧紧地按在树上逼吻,眼神疯狂错乱,攻势汹涌。
......
时盏不清楚林初娆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等她注意到时,林初娆的脸色早已褪成一片青白,时盏说:“闻靳深,你——”
“呜。”
还没说出口的话,又被闻靳深用唇舌吞掉。
他过尽她的每一寸香甜。
闻靳深一边吻她一边含糊对她说:“......我谁也顾不了了,你懂不懂。”
命都为你丢过一次,你还要我怎么样?
到底还要怎么样。
才。足。够。
时盏大脑开始缺氧,她一想到林初娆在盯着他们,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往左偏脸躲他的吻,喘着说:“我,我们真的结束了。”
“结束?”闻靳深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笑了,他又温柔地低脸亲了亲她的唇角,“你怎么还不明白呢,盏盏。”
时盏抬头。
闻靳深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黑漆漆的眼藏满深邃,他说:“我们不会结束的,永远不会。”
时盏喉间紧了下,心中升出不祥预感。
果然,他接着说:“以前温情的旧戏码你不爱,那我们就来玩玩成年人间的感情游戏。——这次既然我活着回来了,你还妄想逃么?”
在听这段话的时候,时盏并不明白。
“什么意思?”
闻靳深眼神里尽是吊诡般的深情,他将她的发顺在耳后,说:“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慢慢你就懂了。现在我再问你一句,回来我身边么?”
沉默了两秒。
时盏还是说了个不。
男人唇畔笑意凝了下,只一秒,又加深数倍地蔓延开。他说:“行。盏盏,我们走着瞧。”
时盏顿了下,说:“你威胁我?”
闻靳深温柔地笑着摇头:“怎么会呢。我只不过在提醒你,以前是我对你太过纵容了,把你惯得这么逆反,现在改正正规矩了。”
时盏说:“你这还不是威胁?那是什么。”
“如果——”闻靳深弯腰替她整理好揉乱的裙摆,一边道,“你将这理解为一种威胁的话,那便是吧。”
时盏无言,心里浮出点点的无奈感,原来有些人真的摆不脱。
就算打掉孩子,也摆不脱。
那天时盏忘记问他一句。
如果当时车祸发生的时候,她的肚子里没有孩子的话,你还会舍命来救我吗?还会吗?
港城夜雨,迷离浓雾。他的眼神深情到令人难忘,但言辞间冰冷又野心勃勃。他说我们不会结束,也说这算一种威胁。那一刻的时盏,鬼使神差地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闻靳深,白大褂,清寒的眉眼,周身上下没有烟火气,像不会坠进红尘的神。
面对着林初娆不散的视线,时盏维持着镇定从他身前退出。她对他说:“快去吧,你的前女友在等你。不对,是前前女友。”
仿佛被她的用词逗乐,闻靳深笑了一下,说:“小姑娘脾性。”
他说得极其自然,一如当初的口吻。
是在这一刻,回忆作祟,她的情绪被放大得明显。时盏红眼的速度非常快,肉眼可见,被闻靳深一眼捕捉到。闻靳深懒懒说:“又叫我去,又红了眼,我怎么去?你是不是故意的阿。”
再下去的对话就该囫囵混乱了,时盏止住情绪,淡淡说:“没有。”
不得不说,闻靳深能如此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时盏内心是心安喜悦的。这和感情无关,而是一种本能,毕竟他是为了救她。
这一天,是2016年的四月。距离时盏第一次见到闻靳深,已经过去三个春秋。乍一听时间尚短,但其中所经历的怕是一本书写不完。两人都不是最开始的模样,心境早已在次次各种事中转换,时盏想将他归于人海,他却想两人永远纠缠。
后来。
时盏问过他一句:“怎么就非我不可呢。”
他回答得懒散,却又认真:“就算和你一生抵死纠缠,也好过捡个其他女人过日子。”
“捡”
这个字令她想了许久。
什么样儿的犯得着用“捡”这个字。——在地上的。
而在他眼中。
她不在地上。
第106章 九万105 这一次我说了算。
Chapter105
“我真的该离开了。”
时盏说这么一句。
闻靳深没有再拦她, 因为他现在还有点别的事情需要处理。目送她离开的背影,仿佛是件常事。
看着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时盏听见后方追上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