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时间的绳索——喻言时
时间:2021-03-27 09:04:49

  梵声揉揉妹妹的脑袋,笑着说:“这笔人情咱们要永远记住。”
  ***
  同一时间,下午五点零三分,谢予安收到一条银行卡消费短信。
  彼时他正坐在窗前看书。
  《圣经》,一本和他这个年纪完全不搭的书。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捞起手机,查看短信内容。
  95533:【您尾号6783的储蓄卡4月19日5时3分消费者支出人民币4800·00元,活期余额95200·00元。(建设银行)】
  尾号6783是他拿给梵声的那张建行卡,绑定的是他的手机号。
  与此同时,手机又响了两声,进来一条企鹅消息。
  闻梵音:【予安哥,我和姐姐已经把房子租好了,就在学校附近。】
  他低头打字。
  谢予安:【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嘴角不免浮起一丝笑意。
  是谁说的一切的亲密关系都是从钱开始的?
  谢予安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有了这笔钱,他们之间就有了羁绊。
  昨天刚下过雨,今天放晴。太阳晒干了空气里积淀许久的水汽,整个世界都跟着清爽起来。
  春天的太阳不似夏日那般灼热难耐,她多了几分温柔。
  浅浅的光线停留在窗台,微风破窗而入,吹动书页,哗啦啦作响。
  书上一行工整的楷体字赫然入目——
  “别惊动我爱的人,等她自己情愿。”
  ***
  6月7日,6月8日,高考如期举行。
  考前各种焦虑,各种紧张,考试不过两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最后一科英语结束,闻梵声从考场出来,雨停了。
  校门口是汹涌的人流,学生、家长、老师,人头攒动,应接不暇。
  扔文具的扔文具,撕书的撕书,仿佛一场末日狂欢。
  高中生涯结束得猝不及防,在这一刻彻底画上了句号。
  梵声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然而当它真正来临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期的高兴。她内心平静,甚至有几分茫然。
  她跟随人流走出学校。最后看了一眼一中的校门,沉默地回家。
  梵声还不知道,这一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踏进母校,一次都没有。再回去是十年后。
  6月23日,高考成绩公布。
  梵声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她为了查成绩特意去了网吧,和妹妹眼巴巴守在电脑前,紧张到手心冒汗。
  前面半小时网页一直卡,根本就进不去。所有人都赶在这个点查成绩,系统负荷过重,险些瘫痪。
  梵声等了将近一小时才查到分数。
  503分,比二本线高出了37分。
  这是梵声考得最好的一次,比任何一次模拟考分数都要高。
  努力开花结果,她几欲落泪。
  谢予安以706分的佳绩拿下J省的理科状元,直接去了清华的金融系。
  梵声在班主任老吴的建议下填了宛丘师范大学,留在了本市。
  她的本意是当个老师,可是命运最终让她入了娱乐圈,成为了一名经纪人。
  闺蜜白伊澜追随偶像的脚步也去了北京,她填了一个艺术院校,学编导。
  整个暑假梵声都在忙着挣学费。她一共找了三份兼职,一份肯德基,一份家教,再发一份传单,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连睡觉都不够,比高三还忙。
  白伊澜小姐忙着到处旅游,每到一个地方就给梵声寄明信片。她收到了一大堆。
  谢予安在他父亲的安排下提前进了公司实习。
  梵声和他的联系几乎没有。
  九月开学前,高三(11)班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
  本来同学聚会高考结束就该组织的。但当时老吴的父亲生病住院,他要贴身照顾,就没聚成。
  他让学生自己聚,可所有人都要等他。于是趁着大家伙去读大学前补上同学聚会。
  地点定在一中附近的一家饭店。11班全体同学都参加了。
  高考俨然就是一条泾渭分明的分水岭。高考前校服、球鞋、马尾辫,单调又规整。高考后裙子、高跟鞋,染发的染发,烫头的烫头,女生大变样,怎么好看怎么来。男生也没闲着,抽烟喝酒光明正大,再也犯不着藏着掖着了。
  梵声倒是没怎么变,就是晒黑了。暑假忙着兼职,顶着大太阳天天在外面跑,不黑才怪。
  谢予安也没怎么变,帅气依旧,颜值扛打。蓝色短袖,黑色裤子,白色球鞋,清清爽爽。
  这是时隔两个月梵声头一次见到谢予安。竟生出了一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见他端着酒杯走过来,她居然有些恍惚。
  “你什么时候开学?”低沉好听的嗓音,轻轻刮着梵声的耳朵。
  她握紧手里的橙汁,盯着他的脸愣了数秒,匆忙回答:“12号。”
  “这么晚?”
  “我还不算晚的,澜儿比我还晚,她17号才开学。”
  “白伊澜那个野鸡大学没什么可比性。”
  梵声:“……”
  “你呢?”
  “3号报到,2号走。”
  “还没恭喜你考上清华。”
  “犯不着恭喜,高考拉肚子没发挥好。”
  梵声:“……”
  都省状元了还没发挥好?
  那个时候还没开始流行凡学文化,谢予安这家伙绝对是凡学大师,凡尔赛本赛。
  “听说你暑假进信林实习了?感觉怎么样?”
  “替我爸打打杂,跑跑腿,没什么技术含量。”
  两个月没见,两人肉眼可见地生疏了,有点没话找话,听着都尴尬。
  “声声,你快过来!”白伊澜冲梵声招手,让她过去。
  及时解了两人的尴尬。
  梵声笑着说:“那个谢予安,我先过去了。”
  “2号来机场送我吧。”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那天要兼职,不能去送你了。”梵声在肯德基的兼职要到10号才结束,2号那天她是白班,抽不开身。
  少年眸光微闪,瞬间暗淡下来。不过转瞬即逝,既不显山,也不露水。
  他音色清淡,“没事,你兼职要紧。”
  ——
  闻梵声注意到谢予安在席间喝了不少酒。那些男生拼酒他也参加了,而且还总是输。一连被灌了好几瓶啤酒。
  就他这喝法,铁定得醉。
  不知道是不是梵声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晚谢予安不太高兴,像是在借酒浇愁。
  明明是笑着的,可眼神落寞,瞧不见半分张扬。天之骄子可不该是这样的。
  她悄悄扯闺蜜的袖子,咬耳朵:“澜儿,我怎么觉得谢予安不太高兴啊!”
  白伊澜看着对面,“你才看出来啊!”
  “他怎么了?干嘛不高兴?”同学聚会不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么?
  白小姐轻叱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傻子都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梵声:“……”
  她冤,“澜儿,不带你这么人身攻击的啊!”
  “我的大小姐呦,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谢予安喜欢你,就你不知道。”
  ——
  同学会九点结束。
  闻梵声失神落魄地回了家。
  一中早就开学了,妹妹梵音上晚自习还没回来。
  家里就梵声一个人,空荡又冷清。
  她委实被白伊澜的话给吓到了。
  谢予安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这不扯犊子呢嘛!
  当了十多年的好哥们,突然说谢予安喜欢她,这很吓人呀!
  她僵坐在床上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
  她拿上睡衣准备洗澡。
  同学会上那些男生抽烟,烟雾四下乱窜,沾了她一身烟味儿。不洗澡浑身难受。
  刚把睡衣拿进卫生间,开了花洒,正打算脱衣服,“砰砰砰”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梵声的动作。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她关掉花洒,有些警惕地看向门外。
  “谁啊?”
  “梵声……”砰砰砰一阵响。
  “梵声……”又是一阵。
  梵声:“……”
  她认得这个声音,除了谢予安不会有别人。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么晚了他来干嘛?
  想起闺蜜白伊澜的话,这会儿慌得一批。
  她在浴室里踱来踱去,来来回回好几分钟。走廊里的敲门声越来越响,那人的嗓门也越来越大。那架势真像是上门寻仇来的,吓死个人。
  梵声认命地开了门。
  她不敢让这家伙继续喊下去。周围住的都是学生,不是高考,就是中考,这个点影响人家学习。
  厨房和卫生间没和卧室客厅在一起,它是在外面的。和正门隔着一条不到半米的过道,相对而存在。
  平时怕有人溜进家里,姐妹俩烧饭和洗澡的时候一般都会把防盗门给锁上。
  卫生间门一开,梵声立刻就看到有个高大的人影蹲在门口,一双手将防盗门拍得砰砰响。
  他明显已经醉了,衣衫不整,酒气熏天。站都站不稳,大半个身体全贴在门上,像极了一只壁虎plus,滑稽又搞笑。
  “谢予安,大晚上你吼什么呢?”她沉着脸,语气不善。
  这人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地转头,伸长手臂将她一把捞进怀里,“梵声,我好想你!”
  闻梵声:“…………”
  那么大一坨,人高马大的,猛地一扑过来,梵声脚步踉跄,直接被他扑倒在地。
  这人就跟死猪一样,整个人直接压在她身上,重得要死,她动都动不了。
  满身的酒气,熏得厉害。
  “谢予安,你给我起开!”她一声吼,手忙脚乱赶人,完全被整得没脾气。
  这混蛋席间喝了那么多酒,她就知道他会醉。没想到喝醉了还上她家来闹事。
  他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
  “梵声……”少年嘟囔着,“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灼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到梵声颈间,烫得她心慌。
  这个点还不算晚,就怕有人走动,要是被人看到这一幕,梵声日后都没脸见邻居了。
  怕被邻居看到,她赶紧连拖带拽把人弄进家门。
  这么一搞,澡也洗不成了。
  谢予安瘫在地板上,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形象一落千丈,哪里还有平日里干净清爽的样子。
  宛丘一中的校草沦落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吧?
  真该拿手机给他录下来,让他明天酒醒了看看自己这副鬼样子。绝逼是大型社死现场。
  “梵声,你为什么不去送我?啊?为什么?”
  “为什么不联系我?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我就要去北京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想去北京,不想上清华……我爸……我爸非要让我去……”
  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酒后吐真言?
  梵声不禁又想起了白伊澜在饭桌上的话——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谢予安喜欢你,就你不知道。”
  他真的喜欢她?
  细思极恐,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们从一出生就被绑在了一起,读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同班,彼此一起长大,不是双胞胎,胜似双胞胎。
  如果闻家没有出事,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会并行在同一条轨道上,就这么一直延续下去……
  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他居然喜欢她,梵声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梵声我渴……我好渴……”谢予安抬手挠挠脖子,耷拉着脑袋,耳根通红。
  他从不喝酒,突然之间喝这么多,满脸通红,不醉才怪。
  谢予安的话将梵声拉回了现实。她认命地给谢公子倒了一杯凉开水。
  这人咕咚咕咚喝完,整个人神奇地安静了下来。
  然后瘫在地上不动了。他睡着了。
  梵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庞然大物。送他回家是不可能的,他醉得不省人事,她一个这般瘦弱的小女子哪里扛得动他。
  梵声坐在椅子上有些为难。
  手足无措之际,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声音是从谢予安裤兜里发出来的。
  她本不想管,但打电话的人就跟催命似的,一分钟一个电话狂call。
  她扭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距离同学会结束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谢家人这会儿没准正在到处找谢予安。
  她从谢予安的裤兜里摸出手机,手机屏幕闪烁不定,备注果然是“老妈”。
  韩慧女士这锲而不舍的劲儿跟梵声已故的外婆有得一拼。儿时到乡下外婆家过暑假,但凡晚饭之前没回家,她老人家能从村头找到村尾,挨家挨户寻人。
  这电话梵声不能接。这对夫妻本就不让谢予安跟自己接触。这大晚上的她要是接了韩慧的电话,指不定对方该怎么想了。没准还会认为是她不怀好意在勾搭谢予安,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任由屏幕熄灭。最后以谢予安的口吻给他妈发了条短信报平安。
  看来今晚只能让这家伙在她家将就一晚了。
  醉鬼大晚上上门扰民,梵声非但没把他丢出去,还收留他,业界良心了。
  这条短信过后,手机总算消停了。
  她握着谢予安的手机,一时间竟有些出神。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去翻了他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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