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时间的绳索——喻言时
时间:2021-03-27 09:04:49

  接到电话的梵音也是一脸懵,除夕夜让姐姐住她家,姐夫是怎么想的啊?
  她着急忙慌披上羽绒服,咚咚咚跑下楼。
  见两人都摆着张臭脸,明显是吵架了。她也不敢多问,接上姐姐就上楼。
  谢予安临走之前还砸下话:“看好你姐,出了事,我拿吴起开刀。”
  梵音:“……”
  吴起真心冤,他招谁惹谁了他!
  姐妹俩站在楼道里等电梯。
  楼道口空空荡荡的,穿堂风吹得贼起劲。
  梵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姐,是不是谢家人又欺负你了?”姐姐今天是和谢予安回谢家吃的年夜饭,如今这两人闹成这幅鬼样子,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姐姐在谢家受了委屈。
  “音音,我有点累,我不想说话。”梵声精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额角突突的,脑子晕眩得厉害。
  梵音识趣地说:“对不起姐,我不问了。”
  明明是除夕夜,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日子。可现在却是冷冷清清,耳畔只有电梯运转的声响。
  一进门,梵声就看到了一大桌子的残羹冷炙。两人吃的火锅,汤底表皮浮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油脂。碗筷也堆在一旁,都还没洗。
  梵声突然到访,打断了梵音和吴起的计划,这对小情侣刚在一起吃完年夜饭,本来还打算一起守岁的。
  谢公子临时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姐姐要来住,她立刻就让吴起先回去了。
  她歉意地看着妹妹,“音音,打扰你和吴起过年了。”
  梵音搂住她肩膀,“姐,说什么胡话,你是我亲姐姐,在我心里,你比吴起重要。”
  她把羽绒服脱了,挂上衣架,扬声问:“姐,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别煮了,我吃不下。”毫无胃口,连口水都不想喝。
  “那你一定累了,先去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梵音立马给她拿新的毛巾和浴袍,到浴室给她放了满满一大缸热水。
  梵声锁上门,赤脚跨进浴缸。
  热水淌过她的肌肤,带来无数温热感,她立刻感觉暖和起来。
  仿佛一根绷到极致的皮筋,有人撤了力,她一下子松懈下来,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
  她的身体不自觉往下滑,整个人慢慢沉入水底。
 
 
第44章 第44根绳索   首发
  天花板上浴霸不断发射出明亮温暖的光线, 整间浴室如置阳春。
  梵声躺在浴缸里,热水满溢而出,随着她的动作, 有些洒在地板上, 地上湿哒哒的。
  大概心里是空的,缺了一角, 她的感官渐渐失真, 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是一种麻木的清醒。
  热水漫过梵声的眼睛,漫过她的鼻子,漫过她的嘴巴,最终将她彻底淹没。耳畔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万籁俱寂, 仿佛进入了真空世界。
  她双目紧闭,脑海里一帧帧画面快速回放,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呼啸而过。
  她看到了父母、爷爷、梵音、谢爷爷、白伊澜……还有谢予安。
  那些在的, 不在的,通通填补满了她的记忆。
  过去二十八年,她遇到过很多很多人, 同许多人打过交道, 可熟悉的、亲切的却只有这些人。
  这些人的脸很模糊,不甚清晰, 她看不真切。她们似乎也离她非常遥远,她无法感触到,更像是一幅幅幻象,虚无又漂浮。
  画面切换,一闪而逝, 她抓不住,碰不到,也追不上,她始终停留在原地,她始终是一个人。
  突然之间,眼前的画面突然清零,所有人不复存在,紧接着她好像来到了一个葬礼现场。
  黑白两色交织,庄严肃穆。菊花、花圈、遗像、黑伞……
  她看到了遗像上年轻的自己,不苟言笑,表情麻木。
  在场众人神色哀恸,个个掩面哭泣,叹息她英年早逝……
  “姐……”
  “姐……”
  遥远的声音,有人在叫她。
  梵声倏然一惊,猛地冲出水面……
  披头散发,发梢一个劲儿的往下掉水。脸上淌满水珠,大口大口喘息。
  一瞬间,她找回感官,真实的世界回来了。
  梵声发誓她没有想自杀,她是个非常惜命的人,哪怕老天爷待她如此不公,她眼下的生活一团糟,她还是想活着。
  她只是觉得累了,很累很累,想沉入水底安静片刻,外面的声音实在太嘈杂了。
  “姐……你能听到吗?快开门!姐你睡着了吗?”门外梵音的焦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怎么了音音?”她扭头看着浴室的门,扬起声线。
  听到姐姐的声音,梵音顿时松了口气,“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叫你半天不回答。”
  梵声问:“你叫我干嘛?”
  梵音:“也没事,就是让你别泡太久,不然容易头晕。”
  “我再泡会儿就起来了。”
  梵音离开浴室,转头去收拾一桌的残羹冷炙。
  等她洗完碗,收拾干净餐桌,再给客卧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梵声这才裹着浴袍出来了。
  刚泡完澡,她的双颊被热气熏红,总算有点血色了。刚才苍白如纸,毫无气色,太吓人了。
  梵声手里拿一条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跟妹妹说话:“音音,明天一早去帮我收拾几件换洗衣服过来,我要在你家住一段时间。”
  梵音一听直接慌了,“怎么还闹分居了?你和姐夫怎么了呀?”
  “先分开住几天,彼此冷静冷静。”梵声往沙发上坐下,反复搓发尾,将发尾积蓄的水分一点点绞干。
  她头发长,发量又多,每次洗头发都是项大工程。
  梵音焦急地看着梵声,“姐,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你俩到底咋回事啊?”
  这两人闹成这样她很慌的呀!
  “我不想说。”梵声无力地闭了闭眼,一个字都不想提。
  “行,我明天上午去给你拿衣服。”梵音了解自家老姐的脾气,只要她不愿意说,谁都问不出来。
  “卧室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有几盒薄荷糖,你记得帮我拿过来。”
  “姐,你现在怎么开始吃薄荷糖了?以前都没见你吃这玩意儿。”
  “最近工作忙,薄荷糖醒脑。”
  梵声将头发擦到半干,又用吹风机吹了吹。
  吹风机吹完,转手又拿起了干毛巾,一下一下绞头发。
  梵音坐在对面看着,不禁失笑,“姐,你是不是泡澡泡糊涂了,这头发都早吹干了,还拿毛巾擦什么?”
  梵声拿毛巾的手下意识一顿,赶紧撒开手,“你看我真是气糊涂了。”
  她挂好毛巾,转头去了客卧,“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客房的灯亮了一会儿,转头就灭掉了。
  闻梵音坐在客厅里,见客房黑了,她赶紧掏出手机给吴起拨语音电话。
  那边人一接通,她立刻就说:“我姐和我姐夫不对劲儿,你这两天最好小心点,别撞枪口了。”
  电话那头吴起闻言轻笑,“甭担心我,我能应付。”
  梵音:“你可别大意,这次很严重,你是没看到刚我姐夫那脸,都快黑成炭了,一身肃杀之气,可恐怖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我姐更严重,平时那么有活力的人,今天突然就垮掉了,像是一盘散沙,握都握不起来。”
  吴起:“我会小心的,照顾好你姐。”
  梵音:“我必须照顾好啊,不然我姐夫拿你开刀。”
  吴起:“……”
  ***
  深夜的别墅显得尤其空荡、冷清。此刻更是半点人气都没有。
  客厅的吊灯已经亮了好几个小时了。清浅晕暖的光线犹如一匹瀑布,一泻千里。
  卧室却没开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房门紧闭,窗帘拉死,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男人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鲸鱼玩偶,他从一回来就是这个姿势,好几个小时过去也没见他挪动过。
  他手里握着酒瓶子,一口一口往嘴里猛灌。
  一地都是空酒瓶。
  平日里最讨厌喝酒的人,如今喝起酒来倒是比谁都猛。
  黑色将人彻底吞噬,孤独和痛苦蔓延全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淬满煎熬的毒。下一秒就能将他彻底击败。
  这种感觉比读大学那会儿两人闹分手还糟糕。
  两人同居这么多年,大吵小吵无数次。吵得凶了,他就主动一个人住酒店。每次他都是被赶出去的那个。除非出差,不然梵声从来不会离开这栋别墅。
  突然有一天她走了,不在家里睡觉了。偌大的别墅立刻就冷清安静了下来,人气被抽得一干二净。
  不知不觉,手中的酒瓶又空了。
  谢予安直接扔掉空酒瓶,右手摸索着去小桌子上拿酒。
  可惜小桌子已经空了,酒没了。
  刚刚把梵声送到梵音家,他一个人掉头回家。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一口气买了五瓶啤酒。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
  然而现在五瓶啤酒都喝完了,他还没醉,清醒如常。
  他的酒量比不得梵声,平时最多两瓶,今天五瓶啤酒下肚,他竟还没醉。
  看来连老天爷都不愿意成全他。他企图借酒消愁的念头都落了空。
  越喝越清醒,内心的愤懑和痛苦自然越积越多,他几乎都快无力承受了。
  不行,他不能一个人待着了。他必须找个人说说话,不然他一定会难受死。
  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摁亮屏幕,调出吴起的号码,果断拨出去。
  午夜十二点,吴助理接到自家boss的电话,他下意识眼皮子一跳。
  这二位的事梵音都跟他说了,他真怕自己被虐。
  吴助理头皮发麻,颤颤巍巍地接起电话,声音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小心翼翼,“公子,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的男声虚弱又无助,更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嗓音略带哭腔,又低又哑,“吴起,你来我家陪陪我吧!”
  吴起:“……”
  吴起给谢予安当助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自家公子这样,他当即就给吓到了。
  谢予安是谁?那是天之骄子,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强者,是让所有同行既敬佩又畏惧的存在啊!
  他永远自信,永远从容,哪怕泰山崩于前,依然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他何时变得如此脆弱无助了?
  刚刚梵音在电话里说她姐垮掉了,像是一盆散沙,握都握不起来。此刻他才意识到谢予安的情况比梵声还严重。这人分明遭受到了一般人难以承受的毁灭打击。
  不用看到人,光一个声音就足够想象当事人此刻的状态,一定是毁灭、崩塌、山呼海啸、至暗至深,彻底成为废墟。
  好在吴起还算镇定,声线沉稳有力,“公子,您稍等片刻,我现在就过去。”
  ——
  吴起二十分钟后赶到松原一号。
  疫情当头,出入都要严查。他着急出门,小区的通行证都忘了拿。
  在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
  好在他是熟面孔,保安都认识他,平日里和这些人的交情还算不错,人家破例让他进了小区。
  大别墅亮着灯,铁门紧闭。
  他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身为贴身助理,平日里要为boss打点很多事情,时不时就要到家里给boss拿点东西。谢予安为了方便,给了吴起一把别墅的备用钥匙。
  吴起轻车熟路地进了别墅。
  整栋别墅也就客厅亮了灯,其余的漆黑一片。
  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亮,非但没让人感觉到温暖,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他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径直走向主卧。
  主卧的门关着,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泄出来。
  他尝试着敲了敲门,没任何动静。
  摁下门把手,房门应声而开。
  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房门,站在门口,暂时没进去。
  他先出声,“公子?”
  “嗯。”黑暗中传出一个轻微无力的男声。
  吴起再问:“要开灯吗?”
  “不许开。”谢予安不想让下属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吴起慢吞吞地走进去。
  卧室里家具少,一直走到底。
  突然“咣当”一下,有什么东西倒地了。
  吴起的脚尖猛地一缩。
  听声响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踢倒了空酒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公子,您喝酒了?”
  “嗯,还喝了不少。”
  “您醉了吗?”
  “醉了就用不着你了。”
  “您还好吗?”
  “不好。”
  “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我浑身难受,我感觉自己要死了,医生都救不了我。”
  吴起:“……”
  这是喝了多少啊吗,都开始说胡话了。
  吴起摸到床沿,坐下。
  空气静默一瞬,吴起听到年轻男人微弱缥缈的嗓音,“吴起,你说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
  吴起:“……”
  “公子,您这问题有些高深,恕我回答不了。”
  “你看得透女人吗?”
  “看不透。”
  “梵音呢?”
  “梵音就像是一张白纸,她很简单,不需要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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