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条微信提分手,他同样以一条微信回复。
谢予安:【咱俩十年的感情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要分手可以, 当面说。】
梵声自然是不可能去见他了。因为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当面和他提分手, 她觉得她可能会死。只要一想到他的表情她就肯定会痛得死去活来。
不见最好,看不到,没有当面的冲击, 至少不会那么痛。
半个小时后, 姐妹俩在一起吃饭。
梵音握着筷子问:“姐,你今天去看望谢爷爷, 他身体怎么样啊?”
梵声温声道:“不太好,从初一开始感冒,现在还没好。我今天去看他,老人家精神看着也不太好,很疲倦的样子。”
闻言梵音不禁叹了口气, “谢爷爷都八十多,快九十了,这身体肯定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梵声:“你抽空也去看看老人家,谢爷爷以前也挺关心你的。”
“我过两天就买点东西去看看谢爷爷。”梵音循着记忆不紧不慢道:“爸妈走后,我记得有一年我的家长会还是谢爷爷替我开的,他是真的疼我们。”
谈话进行到这里,梵声内心更觉酸涩。
谢爷爷这么好,这么疼她和梵音。一辈子都记挂着和爷爷早年的约定,没有人比他更在意她和谢予安的那一纸婚约了。
可惜梵声终究还是福薄,无缘做他的孙媳妇,和他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梵音酝酿片刻,“姐,你和姐夫,你们现在?”
梵声:“音音,以后不要喊姐夫了,我和谢予安分手了。”
梵音先是惊讶,几秒钟后光速平静了下来。这两人除夕夜闹成那样,早已可见端倪,这半个月又一直没联系,分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十年的感情,青梅竹马,始于年少,本该从校服到婚纱,画上圆满。而今一夕间就没了。梵音都替这两人可惜死了。在她心里,这两人是最合适对方的,不会再有比他们更好,更恩爱的情侣了。
可是感情终究是复杂的,她不是当事人,她没有资格评判。她更在意的始终是她的姐姐。
梵音一把握住梵声的手,给她力量,“姐,不管是结婚还是一个人,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
从那天以后,梵声肉眼可见地变得沉默了。她的话越来越少,很少会主动跟人攀谈。哪怕在公司,面对姜意南和徐岁岁她们,她都不愿意多说话。交代工作既不打电话,也不发语音,通通发文字。多数情况她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办公室,拒绝同外界沟通。
姜意南和徐岁岁等人眼睛也都亮着,谢予安一直不出现,这两人也一直不同框,大家伙慢慢就看出了不对劲儿,猜测这两人之间是出了问题了。
梵声不说,他们也都聪明的不提,统一保持缄默。
她总是很疲倦,白天总是花很多时间睡觉。可晚上却睡不着。
她觉得越来越难熬了。迫于无奈和谢予安分手,她时常感到痛苦。夜不能寐,盯着天花板反复发呆。
白日里热闹,有人声,有太阳,她总能挨过。可晚上却不行。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举目四望,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褪去了白日里的伪装,卸下防备,暴露出最真实的自己,黑暗将她层层束缚,层层包裹,她不止觉得压抑,透不过气来,更感到痛苦。
脑子里总会反反复复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和谢予安在一起的点滴,那些好的,坏的,笑的,哭的,欢快的,伤心的,一幕幕回放、重现,直至泛滥成灾。
与此同时,她对谢予安的思念更是恐怖,犹如早春的藤蔓,在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后疯狂滋长,根本不受控制。
回忆是最能击败一个人的。更别提她此时还生着病,她是一个病人,身体机能和精神状态完全不如正常人。
她整宿整宿失眠,一遍遍数羊,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两百,两百到三百……一千,两千,五千,她都不见得能睡着。
整个人处于一种极致颓废的状态,麻木的清醒着。
连主治医生都说她这种情况太糟糕了,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她听从医生的建议,去看了心理医生。
这位心理医生是祁俨介绍的,业务水平一流,也非常细致负责。
两周的疗程结束后,她总算可以入睡了。
虽然睡眠质量不佳,但一晚上能睡上四五个小时,比之前要好多了。
睡眠质量差,精神状态糟糕,梵声还生着病,身理心理双重打击,她几乎无力承受。
这么艰难的情况下,她还要瞒着妹妹,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生病。
好在妹妹工作忙,经常加班,姐妹俩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两面。梵音还毫无察觉。
就算她看上去精神不济,神色疲惫,梵音也会认为她是因为和谢予安分手才萎靡不振的,并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至于谢予安,梵声一直没有见过他。
开始是刻意躲着他,不去见他。过后就真的见不到了。他默认了她的分手。这座城市很大很大,如果不是刻意去见对方,他们永远都不可能会见面。
不过梵声还是能从网上和周围人口中听到一些有关谢予安的消息——他出席了业内哪个重要的会议,参加了哪个酒会,他收购了哪家公司等等。
镜头下的他永远西装革履,永远温润儒雅,一派随和,可惜眼神黯淡,总是少了点什么。
梵声知道,她和谢予安都变了好多。
三项计划已经完成了一项,“送妹妹出嫁”这项不是梵声所能决定的,还是要看梵音和吴起的计划。不过这两人如今感情稳定,想来结婚也快提上日程了。
她如今就一门心思完成最后一项,将姜意南往顶流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姜意南眼下怀着孕,随着月份变大,她慢慢开始行动不便,拍戏和拍广告都会受到影响。
眼下梵声只能尽可能地给她捞一些母婴类产品的代言。电影和电视剧方面则需要借助顾导。
唯一值得庆幸的,姜意南她不怎么显肚子,怀孕六个月走在路上还是跟正常人一样,根本就看不出怀孕了。
同时也算运气眷顾,姜意南一部被压了两年的民国玄幻剧终于被放出来了。
这部剧姜意南是女一,男主角是新晋流量小生钟刑。
两年前钟刑还不红,如今却已经红出圈了。有他的剧粉丝格外买账。而姜意南借着钟刑如今的人气,又有出众的演技傍身,她的话题度和热度也明显得到了提升。
姜意南底盘稳,基础在,又有顾砚钦加持,这部剧又恰到好处地为她添了把火,让她彻底红了一把。跻身顶流,指日可待。
***
2020年四月,《黎明之吻》在横溪影视城顺利开机。
这部剧备受外界期待,开机仪式还挺轰动,现场集结不少明星。
男女主,男二、女二,正副导演,制片人,投资方代表,编剧等一大堆人出席了开机仪式。
一大群人站在一起,乌泱泱的,全是大人物。这部剧的阵容真可谓是史无前例的强大。
举办完开机仪式,剧组当天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拍摄。
姜意南进组拍戏,梵声陪她在剧组待了两天。
考虑到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第三天下午梵声就订了飞机回宛丘。
当天上午梵声抽空去见了闺蜜白伊澜。
这是继上次《长安令》开机后,两个姑娘头一次见面。算算都好几个月过去了。
对于梵声和谢予安分手,白伊澜当得知那会儿也是震惊得不行,还把梵声一通批,说她作,不懂得珍惜。也说她心狠,十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白小姐刨根究底,一遍一遍问两人分手的理由,可梵声都以“不爱了”解释。她自然是不信的。可不管她怎么问,梵声就是不说实话。她也麻木了。
白小姐气得要和梵声绝交。她不止和梵声是闺蜜,她和谢予安也是多年好友,她不可能只偏袒梵声。
可过后她也就平静了。毕竟感情的事儿谁都不能插|手。
白伊澜满世界跑,要是再不抓紧时间见一面,等梵声去了疗养院,她就会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到那时就没机会见面了。
两个姑娘约在一家猫咖。既可以小聚,还可以撸猫。
浅都的四月,天朗气清,温和沉静,就像是毫无脾气的大家闺秀,连风都是温柔的。
这家猫咖距离海边不远,耳畔全是层层叠叠的海浪声,经久不息。
梵声面前的这只银渐层特别乖巧,皮毛顺滑,懒洋洋地趴着,露出浑圆的肚皮。
她其实挺喜欢宠物,就是不会打理照顾,所有一直没养。
两人撸了会儿猫,白伊澜小声问:“你说分手,他就真没来找你了?”
“是我不愿意见他。”梵声神色温淡,看不出喜怒。
“你这女人是真的狠。有时候我都想狠狠骂你一顿。我现在越来越不懂你了。明明还爱谢予安,却死活要分手。”白伊澜不解道:“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我差点都要以为你像小言女主角那样得了绝症,为了不拖累男主,主动离开男主。”
说些无心,听者有意,梵声的脸色霎时一变。
她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白伊澜嘻嘻笑,“开玩笑啦!”
两人说话间梵声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吴起。她下意识皱起眉头,吴起很少会给她打电话。她心里微感异样,第一个反应就是梵音。
心狠狠一提,她不敢耽搁,快速接起,“喂,吴起?”
吴起语气焦急,语速极快,“梵声小姐,您快回来吧,老爷子不行了。”
第48章 第48根绳索 首发
梵声听到吴起的电话, 思维顿时停滞了数秒,待反应过来后脑子嗡嗡作响,一颗心骤然沉到底, 脸色立刻煞白一片, 连呼吸似乎都变得困难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界一般漫长,她方听到自己的暗哑微弱的声音, 语气万分焦急, “吴起,谢爷爷他到底怎么了?”
“突发脑溢血,直接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情况很严重,梵声小姐您快回来吧!”
梵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沉声道:“我这就改签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去, 你看好予安。”
那是谢予安最亲的人,此刻他一定备受煎熬。
挂完电话, 她握紧手机, 匆忙拿起包,“澜儿,谢爷爷脑溢血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宛丘。”
白伊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神色凝重,“情况很严重吗?”
“很严重, 人快不行了。”梵声咬紧嘴唇,眼泪蓄满眼眶,“啪嗒”掉落下来,径直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灼人。
白伊澜一把握住梵声的手, 柔声安抚:“声声你先别急,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个姑娘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浅都机场。
坐在出租车上梵声的心一直揪成一团,脸色愈加苍白,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白伊澜见她这样,一个劲儿安慰她:“谢爷爷是个有福气的老人,他一定会逢凶化吉,度过这个坎的。”
梵声死死捏紧手机,手心不断冒虚汗,手机后盖沾染了不少汗液。
谁都知道八十多岁的老人脑溢血从楼梯上摔下来意味着什么,只怕是凶多吉少。她心里怕得不行,也急得不行,恨不得能插|上一双翅膀直接飞回宛丘。
她其实很想给谢予安打个电话,她非常担心他,她怕他承受不住。老爷子在谢予安心目中的地位几乎胜过他的父母。
不过反复斟酌过后她还是决定不要打扰他,不能让他分神。反正她马上就回去了。
梵声的运气还算不错,最近的一趟航班一个小时后起飞。
候机一个小时,航程两个半小时,这三个半小时对于梵声来说煎熬到了极致,她坐立难安,比任何时候都觉得时间过得慢。
落地已经天黑了,梵声和白伊澜直奔S大附属第一医院。
可惜还是晚了,梵声没能见到谢爷爷的最后一面。在出租车上她接到了吴起的电话,“梵声小姐,老爷子走了。”
她僵愣了好几秒,泪水汹涌而至,用力抽泣着,“你看好予安,我马上到医院了。”
“澜儿,人没了。”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全是哭腔。
白伊澜一把拥住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声声,谢爷爷这么大年纪了,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老爷子快九十岁了,近来身体状况就不太好,身边人的人心里多少有点数,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谁都受不了。
梵声还是过完元宵去看过老人家,后面这几个月她忙于工作就一直没去过谢家。
没想到那天竟是她见谢爷爷的最后一面。
离别永远来得猝不及防。
一下出租车,梵声一路狂奔,愣是将高跟鞋跑出了球鞋的既视感。
生死场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直灌鼻腔,眼前全是乌泱泱的人流,一抹抹刺眼的白见缝插针似的不断往眼睛里钻。
手术室外一大群人哭成一团,谢予安孤零零地蹲在角落里,背靠着墙,眼睛通红。头顶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面容清瘦,颧骨突出,下巴遍满青色的胡渣,颓废而无助。
他没有哭,眼睛通红,一星半点的水雾都看不见。可表情悲恸,像个做错事,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很少这样,一直以来他都是最温和,最冷静的人。他现在的样子和过去完全判若两人。
果然,没有人能够坦然地直面死亡。
梵音红着眼睛说:“姐,你快去陪陪姐夫,他肯定难过死了。”
梵声悄悄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径直握住他的手,眼流满面,“予安,我来了。”
男人的手冷冰冰的,几乎没什么温度,他整个人都在瑟缩颤抖。
他缓缓抬起头,绝望地看着梵声,嗓音嘶哑难耐,“你来晚了,爷爷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不该去浅都的,我要是不去浅都,我就不会错过见谢爷爷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