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人之美——织梦姬
时间:2021-03-27 09:12:14

  他见到柳凝回来,忍不住起身,看上去松了口气:“阿凝……你去哪儿了?”
  柳凝早有准备,之前在云水居剩下的点心,她请店家装在食盒中带了回来,轻轻放在桌上。
  “想着夫君劳碌一天,说不定还没吃上饭。”她脸上看不出半分异样,“便去这城里的酒家带了些小吃回来,还顺着河边闲逛了一会儿……不想竟这么晚了。”
  她说着,一边把食盒打开,拿出一碟藕粉糕放在卫临修面前。
  卫临修的确还没用饭,今日他忽然被景溯派去了广陵州府,去看一看一下当地地方志的编撰,他一忙就是一整天,此时已是精疲力尽。
  他草草吃了两块糕点,便宽衣就寝。
  柳凝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灯火熄灭几盏后,她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将衣领放下,不用担心卫临修会发现她颈边的咬痕。
  就算她决意要笼络住景溯,情况也并不比以前轻松。
  事实上她发现景溯愈发变本加厉,原本仅限于搂搂抱抱的暧昧,现在却总爱玩些新的花样。
  胸前的蝴蝶,还有颈边新添的痕迹……这人似乎是要将她全身上下都打上他的烙印,才肯罢休。
  若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没等景溯为她所用,她先被他一步步蚕食了个干净。
  可事已至此,柳凝也没有太好的法子,只能耐心周旋,走一步看一步。
  之后景溯倒也没再来找她,他似乎也有公事忙了起来,柳凝不清楚他的公办是什么,不过他们在广陵也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又重新启程。
  毕竟江州才是最终的目的地。
  走走停停,又过了快半个月,车驾终于进入了江州境内。
  柳凝与卫临修共乘一架马车,进了江州城门,她忍不住掀起车帘,瞧了瞧窗外的景象。
  江州不似广陵那般热闹繁华,却多了一分清稳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有赖于江州知府柳承思的治理。
  卫临修见她往外面瞧,微笑:“好久没回来,可还算熟悉?”
  柳凝弯唇:“其实也不过一年而已……不过街市边,倒也变化不小。”
  从前她常去的几家铺子,不少都整修了门面,街市也比之前更井井有条了些,想来为了迎接储君巡视,她养父在原先的基础上,又好生整顿了一番。
  江州是她长大的地方,从五岁开始,柳凝就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嫁人才离开。
  虽不是她的故土,却也有一丝感情在。
  到达江州后,也不知是不是景溯有意安排,他们没再住客栈,而是由柳承思安排,住进了柳宅的客房里。
  柳凝原来的闺房则也被收拾了出来,以供她和卫临修住下。
  柳府还是一如从前那般熟悉,除了后院的花圃翻新了,其他倒也没什么变化。
  前厅设了接风宴,接待太子大驾,还有随行几位东宫属官,其中也包括了卫临修。
  宴上有政事要谈,家眷皆不上座,柳凝正好也不愿参与这等宴席,乐得轻松。
  但她也没闲着,后院花厅里,陈氏设了一桌菜,请她过来。
  陈氏是柳承思的夫人,她的女儿柳倩坐在柳凝另一边,与柳凝甚是亲热。
  柳倩今年不到十四,柳凝刚来那一年,她才刚出生,柳家夫妇也未曾将柳凝的身世说与她听,因此柳倩只当柳凝是亲生姐姐,对她很是依恋。
  柳府里人口清净,柳承思与其夫人只有一子一女,也未曾纳妾,柳凝出嫁后,便只剩下柳倩一个姑娘家,好生寂寞,是以柳凝这次回来,她高兴了许久。
  柳倩性子活泼,叽叽喳喳拉着柳凝,好奇地问起了她在京中的生活,还有到江州一路而来的见闻。
  柳凝一一耐心地应了她,最后还是陈氏拉开柳倩,轻斥道:“好了……你姐姐一路奔波,恐怕也累了,她日后还要留上一段时间,今日呀,你还是先让她好好歇息才是。”
  陈氏教训完柳倩,又转过来温柔地关切了柳凝几句,让她好生休息,缓一缓这连日来的舟车劳顿。
  一顿饭吃完,日头已过了晌午,陈氏下午要理账,柳倩也安排了习琴课,柳凝便不再叨扰。
  她与陈氏之间的相处,总是带着些生疏客气。
  她们的关系并不是不好,这么多年来,陈氏很照顾柳凝,柳凝也很感激她的恩情。
  但她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
  虽然柳凝唤陈氏一声“母亲”,但终究陈氏也有自己的子女,将柳凝视如己出,并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疏离,小时候还会偷偷羡慕柳倩,现在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中庭的花园里盛开着粉白色的芍药,娇嫩的花瓣迎风微微摇摆,柳凝沿着小径一路往下走。
  她朝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却忽然看见中庭的月门洞边,正站着一个男子,一身深色长衫,朝她这边望过来。
  柳凝一怔,万万没想到他也在这里。
  是她名义上的兄长,柳重明,他们已经快两年没见。
  当年她与卫临修的亲事定下之后,他便孤身离了家,去江州大营参了军,陈氏急得团团转,写了好几封书信催他回来,却都是石沉大海,一封回信也没有寄回来。
  当年他书读得好好的,师从江州名儒,考中进士的希望极大,却最终投笔从戎,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无人知晓其中因果。
  除了柳凝。
  她知道是因为什么。
  骤然重逢,柳凝并不觉得喜悦,只觉得分外尴尬,静默半晌,才终于叹了口气。
  “……大哥。”
  她以兄长之名唤他,语气轻轻的,只盼着他能冷淡地点一点头,两人如陌路人一般分道扬镳。
  但柳重明没有让开的意思。
  他盯着柳凝,眉眼里浓浓的情绪掺杂在一起,似是百感交集,默然许久,最后化成一声低叹——
  “你……回来了。”
 
 
第30章 看戏(二合一)……
  近两年未见, 柳重明与柳凝印象里的样子,变了很多。
  在她印象里,他虽不似卫临修那般文弱, 却也是满身的书卷气, 柳凝曾见过他执着书卷与先生侃侃而谈,端是一派清朗浩然的模样。
  如今相见, 他晒黑了不少,眉峰似剑一般聚拢, 边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 瞧着有些陌生。
  唯有他望过来的眼神, 和从前相似, 勾起了一丝熟悉感。
  柳凝依稀记得,当年她与卫临修定下亲事时, 他也这样看着她。
  气氛僵滞。
  柳凝不愿与柳重明继续相对,徒增尴尬,打算随便找个借口离开, 却被他抢先开口。
  “你在卫家过得还好么?”
  他问得平常,可是语气却透着不甘,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蔑视……
  柳凝知道他看不起的是她。
  那日柳重明得知她答应了定亲的事, 也是这样的神情, 在他眼里, 恐怕她就是个庸俗肤浅的女人, 瞧中了卫临修的家世, 便巴巴地凑上去。
  但其实本质上也没差太多, 她确实心怀鬼胎,所以那天柳凝大大方方受了他的指责,她本也不在意柳重明怎么看她……本就欠了柳家的, 随他怎么说都好。
  然而最终换来的,却是柳重明的失控。
  他抓着她的肩说了很多,最终颓然离去……那是柳凝见他的最后一面,这之后,只听说他一声不吭地参了军,无论如何也不肯回来。
  柳凝回想起那段往事,没有答话,柳重明皱了皱眉:“……卫临修待你不好?”
  她回过神来,笑笑:“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夫君他,分明待我很好。”
  柳重明没有吭声,不过就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不满意。
  “我过得很好。”柳凝轻笑一声,“大哥不替我高兴么?”
  “不要叫我大哥。”他终于开口,眼中带了些怨恨,“你我本无血缘关系——”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柳凝失去了耐心,深深地皱起眉,“我姓柳,名字亦是父亲亲自所取,父亲当年把我带到你面前,是怎么说的……你难道忘了么?”
  柳重明一怔。
  他怎么会忘。
  那是第一次见她,她不过五岁,一双眼睛却清清冷冷,看谁都浑不在意,当时父亲将小姑娘领到他面前,告诉他这是妹妹,以后要好好照顾。
  那时他八岁,唯一知道的妹妹,是娘亲刚生下的阿倩,并不认可眼前这个,不过出于父亲的要求,还是去拉她的手。
  结果却被她冷冰冰地甩开,她一脸警惕地瞧着他,活像只生人勿近的刺猬。
  柳重明不喜欢这个妹妹,但她还是在这府上,以柳家长女的身份待了下来,十年过去,当初的满身尖刺悉数收敛起来,出落成了如今的温柔婉约。
  而他的感情,也慢慢变了。
  一开始还不愿承认,直到传出了她与卫临修的消息,心里的情感才溃不成军,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了下去。
  柳重明看着眼前眉目宛然的女子,指节收紧:“可你也该知道,我不曾把你当过妹妹。”
  这话他之前说过,柳凝觉得头痛,眉头蹙得更紧。
  “那又如何?”她冷了语气,“无论你怎么想,你我的身份不会变,何况一直以来,我也只把你当做兄长,就算没有卫临修……嫁的人也不会是你。”
  这话踩在了柳重明的痛脚上,他咬着牙,一把抓住了柳凝的手腕:“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一提?”
  柳凝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跟上次一样,她说的已经很清楚,除了兄妹之情,她对他没有别的情感。
  她不懂柳重明到底在跟什么拗着劲,过去这么长时间,还在纠缠。
  “你松手。”
  柳凝被他握得手腕有点痛,往回抽了抽,然而他却握得更紧,大有一副她不继续说下去,就不肯放手的意思。
  中庭时常会有人经过,若是有下人经过,看见这副情景,难保不会传出去什么谣言。
  若是传到柳家夫妇耳中,柳凝不知道到柳承思会怎么想,但陈氏……一定会怨上她。
  柳凝不想自己落到这样的处境,她又挣扎了一下,可还是被柳重明攥得死死的。
  微风拂过,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飘到了柳凝鼻端。
  想来柳重明也在那接风宴上,喝多了酒……结果醉后来找了她的麻烦。
  柳凝心中厌烦,从发间拔下一支簪子,尖利的簪头对准他手背,想刺下去迫使他放开,然而挥到一半却堪堪停住,没再刺下去,反将簪子顺手收进了袖口。
  另一边有人来了。
  是景溯。
  柳凝与他有段时日没接触,见他骤然出现,微愣,随即心头稍稍一松。
  此时看到他竟觉得有些轻松,来的是他,总比其他人要好些。
  柳重明原本还昏昏沉沉,见到另有人来,也是悚然一惊,侧头见到景溯,慌忙松开了柳凝的手腕,对着景溯长身一揖。
  “见过……殿下。”
  “柳校尉。”
  柳凝心头微讶,柳重明参军两年,已经升至校尉,不得不说确实有些本事。
  景溯抬手,示意柳重明免礼。
  他唇边噙着温和的微笑,目光扫了柳凝一眼,在她手腕上的红印子上顿了顿,唇边的笑容僵硬一瞬,却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向了柳重明。
  “柳校尉刚刚是在……?”
  柳重明见到景溯,酒醒了一半,想起适才气血上头时的举动,微有些尴尬地看了柳凝一眼。
  “与舍妹起了些争执……叫殿下见笑了。”
  “无碍,孤在宫中,偶尔也会与妹妹们绊上几句。”景溯弯着唇,看了柳凝一眼,却像是初识一般礼貌,“卫夫人不如回房去瞧瞧卫学士?他适才在酒宴上醉倒了,想必正需要夫人照料……”
  他语气款款,举手投足一派温文尔雅,竟叫柳凝一时有些适应不来,略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着景溯施了一礼,也没瞧柳重明一眼,就匆匆离开。
  景溯当然没那么好心,会去关心卫临修的情况。
  他似乎与柳重明有话要讲,支开她,却也正好替她解了围。
  柳凝提着裙角匆匆回了房,想起先前柳重明攥着她手时的情景,有些烦躁地抿起唇角。
  她在柳府这些年,自觉与他相处也没有什么异常,也不知他究竟看中了她什么,这般纠缠。
  偏偏他是柳家人,柳家待她恩重如山,柳凝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个景溯已经够让人头痛了。
  现在又多了柳重明,她距离身败名裂,恐怕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柳凝去内室看了一眼,卫临修正躺在床上,已经沉睡,她便反手合上了内屋房门,在外屋的桌案边坐下。
  她心绪不宁,通常这种时候,她会练字,迫使自己从容下来。
  柳凝让屋中的下人们都退下,然后铺陈开纸笔,慢慢研开墨,提笔比照着一本典籍,慢慢依次将字句抄录。
  她一手小楷清隽秀致,落在白宣上,好似一朵朵清雅的小花开出,如此写过几页,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心里竟平静了不少。
  遇事冷静从容,这才像她。
  自从景溯掺和进她的生活后,她的性子也变得有些浮躁,这样下去,徒然拖累了自己,事情却并不会往好的方向转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停笔,打算将这些天纷乱的事情好好梳理一下,却忽然听到侧边窗棂上,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像是有人从外面叩了三下,不紧不慢,一派悠然自得的意味。
  屋内窗户没开,隔着窗纸隐约能看到外面一团朦胧人影,瞧着像是男子。
  凭借着轮廓,外面是谁,柳凝心里大致有了数。
  她不是很想开窗。
  但放任他在窗外,更容易生出事端……柳凝低低叹了口气,搁下笔,伸手将窗户板支开。
  窗外春光一片,各色花卉簇在一起,俏生生地伸展开花瓣,日光洒落其上,花影绰绰,是一派明媚生动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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