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被浅浅音律笼罩,一边望着景溯,他此时看上去专注认真,却又比平日多了几分悠闲,不像王储,倒更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闲散公子,衣袂翩翩,举手投足间,俱是才情与清贵。
不过很快这副模样就不见了踪影。
一曲终了,景溯慢悠悠抬起眼,又恢复到了她所熟悉的随性肆意。
他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坐塌上,朝柳凝瞧了过来:“怎么样?”
“殿下弹得很好。”
“只有这么一句夸赞?”景溯挑眉,似笑非笑,“我可是特意为你所弹……你不喜欢?”
竟是特意为她所弹?
柳凝微感意外,她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却是专门弹给她听的。
不过他的话一向半真半假,自然不能轻信。
柳凝低头:“殿下……怎么忽然弹琵琶给我听?”
“上次你请我看戏。”景溯慢条斯理一笑,悠悠道,“小生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就只会弹几首曲子……权当是给姑娘的回礼。”
他眉眼间染着画舫里的锦绣灯色,杏衣散发,闲闲散散地抱着琵琶,自有一番风流之态,结合他刚刚的戏语,倒是有几分戏馆名倌的样子。
柳凝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轻松肆意的模样。
又想起他那句“身无长物”……明明先前还颇为潇洒地扔下一颗夜明珠,将整艘花船都包了下来。
她低下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脸却忽然被抬起,景溯不知什么时候竟放下了琵琶,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终于笑了。”
柳凝愕然,但很快回应:“我一直都在笑。”
“假笑也算?”他摇摇头,轻声道,“唇弯起来谁都会……跟开不开心,是两回事。”
柳凝微怔,他说得没错。
她虽然总是保持着浅浅的笑意,但这跟高兴与否,并不相干。
那只是她应该露出的表情。
柳凝没想到这人原来还是有些了解她的……她有些微妙,却也觉得讽刺。
毕竟景溯本身,也正是构成她烦恼的其中一环。
柳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脸却被他捧起,他两手拇指按在她唇角边,轻轻摩挲。
她心头一紧,以为他要做什么,但最终他只是用指尖往上一提,将她的唇弯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
“你还是多笑一笑……会更好看些。”
景溯离得很近,在她耳边低语,辨不出具体的语气,却隐约带着一缕淡淡的怜惜。
就好像把她放在心尖上一样。
他凑近,气息拂来,柳凝脸微微红了起来。
她对上景溯的双眼,他眸中映着她的倒影,还有室内一地的锦绣乱红。
窗外湖水泛着微澜,一轮明月高悬,偶尔隐藏在薄薄的云雾后。
他的影子投下来,先前提起她唇角的手指稍松,却不曾离开,只是轻轻托着她的脸,指腹从她唇上抚过,沾上了淡红色的口脂。
景溯看着柳凝,呼吸微微有些乱。
气氛暧昧纠缠,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勾了勾唇,阖上眼,朝着她的唇瓣慢慢靠近。
双唇正要触上时,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凉。
景溯睁眼,看见柳凝竖起食指,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
她正静静地瞧着他,眼中一片清明。
“殿下……喜欢我么?”
第40章 你别咬
窗外月色如洗, 柳凝问完,便安安静静地瞧着景溯。
他似乎没想到她问得这样直白,先是愣了一会儿, 随后缓缓笑开。
景溯笑得满不在乎:“你觉得呢?”
柳凝抿唇, 她问这话,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结果他又反问回来。
总是这般捉摸不定……当真令人生厌。
“不过就是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柳凝唇角轻轻翘起, “……殿下不敢直说?”
她语气微嘲, 唇边笑意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 有意激他。
她难得露出这副表情, 景溯似乎有些意外,略略挑眉, 瞧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
“你就这么想听我喜欢你?”他轻飘飘道,“那好吧, 我确实……还挺喜欢你的。”
他说了喜欢。
但与其说是男子郑重的承诺,倒是更像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柳凝心里大致有了数, 景溯对她的在意, 更接近于对一朵花、一只小猫、一件珍宝……那样的喜欢。
又或者比这再多一点——但距离她所需要的, 还远远不够。
这样轻飘飘、落不到实质的心意, 他能为她付出什么?她又能借此得到什么?
柳凝掩下眼帘, 默然不语间, 垂落在肩头的发被男人撩起, 缠绕在指尖把玩。
“你怎么突然在意起这种问题了?”景溯弯着唇,凑近,“……阿凝想利用我?”
他声音不高不低, 柳凝却心头跳了跳,又转瞬归于平静。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利用我端了卫家,帮你报仇。”景溯半搂着她,神色亲昵,“把我的心意视若无睹,只想着如何利用,还这般堂而皇之……你还是第一个。”
他看破了她的意图。
柳凝淡淡地掀起眼皮,并没有太意外。
这很正常。
她也算有些了解这个男人,看似随性,本质多思多疑——若他什么都不怀疑,一味痴痴傻傻地顺着她的套路来,那才是怪事。
柳凝没多辩解什么,只是从他怀里抽身,坐在一边的小桌前,拿起桌上还未动过的酒壶,在身边的空位前摆上酒盏,慢悠悠将酒液倒进去。
这是留给景溯的位置,他掀起衣袍坐了下来,两人并肩而坐,挨得很近。
曲颈玉壶上染着浅浅青花,里面盛的酒叫美人香,入口柔润缠绵,宛如美人周身的香气盈盈绕绕,故有此名。
是名副其实的花酒。
柳凝正要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却被身边的人按住了手腕:“你不能喝酒。”
亏他倒是时时记挂着,也许是特地分给她的一点耐心。
“这是第几回犯禁?”景溯看着她把酒盏放回去,握着她皓腕的手却没松开,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凝一眼,“就这样不听话……还指望着我帮你报仇?”
他话语里带着诱导的意思,好像在暗示,她乖乖听他的话,便能得到她想要的。
柳凝对他这样的做法,再熟悉不过,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总是拿着她想要的东西吊着她,引诱她一步一步陷下去。
然而到最后,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只是陷得更深,独独成全了他。
故技重施,柳凝自然不可能再如上次一般……就算怀着利用的心思,那也是在她握住主动权的情况下。
花船上除了酒,还有些果浆,不会醉人。
柳凝取了一盏桑葚果浆,琉璃杯盏里盛着紫澄澄的汁液,闻起来自带淡淡的花果香气。
她小口啜饮着,入口泛起一阵酸甜。
柳凝没有回应景溯的暗示。
他明知道了她的目的,却还跟她这样耐心地纠缠,说白了,不过也是对她有所图谋罢了。
若是早早地交了底,反倒失了价值,这场博弈,也就失去了先机……此后极可能只被他牵着鼻子走。
所以柳凝不说。
但凡他有所图,总会先开口。
果然,她没有沉默太久,便听到景溯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怎么不说话?”他叹了口气,“明日便要返程,你回去后……打算怎么办?”
“照常。”柳凝说,“从前怎么过,之后还是怎样。”
景溯皱眉,对她这份淡漠的态度不是太满意。
“那我呢?”他问,“你就没什么打算?”
回到汴京后,东宫与忠毅侯府两地相隔,京中人多眼杂,他也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总和柳凝待在一处。
若是她再不上心,整日窝在侯府里,恐怕更难相见。
本想用报仇勾着她,引得她自己主动凑上来,可如今柳凝一副淡淡的模样,对他肯不肯帮忙,似乎根本无所谓。
这就像是拳头砸在了棉花上。
没得到意想中的反应,景溯心里微微有些闷。
他侧眼盯着柳凝,想看出她的真实想法,却见她只是安静垂首,手里端着琉璃杯盏,慢慢喝着里面的桑葚浆汁。
夜色已深,风渐渐大了起来,湖上掀起了浪潮,花船颠簸了一下,柳凝没防备,杯盏歪了歪,果浆洒了些在景溯的衣袍上。
她自己也呛了一下,咳了两声,一滴汁液滑落,顺着唇角流到脖颈,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缕淡紫色的细痕。
明明什么也没做,看上去却分外诱人。
柳凝看着景溯染污的袍袖,道了声歉,正要从怀里拿出丝帕擦拭,他却忽然欺身上前,扳住她的脸,唇印上了她的嘴角。
他似乎情绪不对,一开始亲上她唇角时,略微有些粗暴,就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很快恢复了克制,唇顺着那道淡紫色的水痕往下移,逐渐温柔起来,其中又夹杂着浓重的贪欲,舌尖品尝酸酸甜甜的桑葚汁,将那残余的痕迹舔舐干净。
柳凝感觉到颈边湿润的感觉,一瞬间身子软了下来,麻麻痒痒的感觉从足底升起。
被景溯紧紧箍在怀里,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荼蘼香气,之前印象里总是清冽淡雅的,此时晃晃悠悠暗下来,好像素白色的荼蘼花,骤然被欲念染黑,散着一种幽泠泠的诡异。
还有炙热。
柳凝呼吸微微促起来。
她再冷静理智,却也从未被男人这样……亵玩过,身体敏感的反应油然而生,由不得她控制。
柳凝恍惚了片刻,隐约感觉他的唇停下来,顿在细腻的颈边,心中猛地一跳,一下子清醒过来。
上次他在这个位置,咬了一口。
她肌肤敏感,留下印子后,总是没那么快消去。
之前好不容易瞒过了卫临修,若是再被咬一口,回去一路同车,难保不被发现。
柳凝抓紧了景溯的衣衫,头靠在他肩头,稳住了呼吸,声音里却还是难免带上了一丝颤意。
“你……别咬。”
第41章 殿下属狗的?
别咬。
柳凝的心怦怦直跳, 颊边渐渐染上一丝绯红,却不是享受,而是难堪。
以往她与卫临修的相处, 大多是相敬如宾, 比起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更多时候是待在一起吟诗作画……每每被景溯这样对待, 总是有些无措。
尤其是,他愈发变本加厉。
一次次越来越亲密, 就好像在试探她的底线。
偏偏男女力量悬殊, 她总是很难拒绝。
柳凝头靠在景溯肩头, 感觉到他的唇在她颈畔游移, 原本要张口咬下去,临了却又好像还是听了她的话, 没有下口。
她稍稍松了口气。
但随后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景溯垂下的发丝拂在她颈前,痒痒的。
他没咬她,却也没离开她的颈边, 唇印在上面,轻轻启开, 对准雪一般的肌肤, 在上次咬过的地方, 深深吸吮了一口。
柳凝寒毛倒竖, 蓦地睁大了双眼。
她再也忍不住, 一把推开了身前的男人。
这回他没再用力箍着她, 轻轻松松就被她挣了开, 柳凝指尖触在颈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心头讶异,却不是因为景溯, 而是对自己感到惊讶。
从前与这人,也不是没有过亲近的接触,被他抱过、被亲过……然而之前的反应,都不如现在来得强烈。
也许是因为来之前饮了酒?
鼻端还萦绕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柳凝捂着脖子,抬头怔怔看着景溯。
灯色下,他眼睛微眯,轻轻舔了舔唇。
“味道不错。”
他说得又轻又慢,柳凝反应了一会儿,不知道他说得是她,还是她唇边残留的桑葚汁液。
不过无论哪一种……都足以令人面红耳赤。
柳凝避开景溯的目光,不想让他看出她心里的轻微异样,不过却还是听到他低笑一声。
“这样就受不了了?”
他抬起柳凝的下颌,看着她微红的脸,随后又暧昧地笑了笑:“对哦,我差点忘了,阿凝虽然嫁了人,却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
“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她当然不喜欢。
倒也不是矫情到不能忍受他的触碰,只是她实在不喜欢那种心慌意乱、脱离控制的感觉。
柳凝顿了顿,委婉道:“殿下总该等我心甘情愿……”
“不喜欢也没办法。”景溯温柔地搂住她的腰,“你早晚是我的人,总该先慢慢习惯起来。”
他点了点她颈边新添的红痕。
上次留下的咬痕散了,这次新换上玫瑰色的吻痕。
景溯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觉得有些满意。
她看着像只羸弱的蝶,却总是飘忽不定,有时明明近在咫尺,却总有种离他很远,伸手也抓不住的错觉。
他从未这样在意过一个女子,更无法容忍这种错觉……只有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才能令他心安。
景溯沿着那抹红痕,顺着她光滑细腻的脖颈往下。
他还想再她身上添上更多痕迹,让她整个人都沾染上他的颜色与气息。
不过现在好像还不是时候,得再耐心一点,多等等她。
景溯看着怀里人单薄的肩膀,心头动了动,疯狂的欲念稍稍散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