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寥记2——僵尸嬷嬷
时间:2021-03-28 09:34:47

  意儿皱眉思索,没再多言。
  县丞在这边问话,捕头带着皂隶搜查偏房,没想到竟搜出第二只竹罐。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县丞打开盖子,往地上一倒,清水流淌,其中夹杂着许多黄色物体,他下意识拿灯笼去照,没想到突然间火光四溢,白烟升腾,那堆黄色的东西竟自燃起来,并在顷刻间把灯笼也吞入火中。
  “是黄磷!”宋敏道:“快些散开,拿沙土来!”
  机灵的小厮和丫鬟赶紧挖了数盆泥土,覆在地上,将火扑灭,幸亏及时,否则房里的桌椅和帘子烧起来可不得了。
  “这……”县丞惊魂未定:“死者藏着这些黄磷做什么?难道想在温府纵火不成?”
  意儿心想,黄磷易燃,必须存放在水中,所以邱痕是要带它到哪儿去?
  紧接着,皂隶又在偏房后面过道的一间小空屋里搜出一个包袱,打开来,却有一套小厮穿的布衣,一双黑靴,还有一撇假胡子与数张银票。
  “原来如此。”县丞道:“定是那邱痕偷盗钱财,欲纵火引开大家的注意,然后她好换装潜逃!可不知被谁发现,反将她给杀了。”
  意儿摇头:“她若想纵火逃逸,为何还要跑到竹林去?包袱就放在屋后,她只需点燃这间偏房,很快就能换装逃走,岂不方便?”
  县丞道:“赵大人说的有理,此事扑朔迷离,疑点重重,一时也无法分明。既然天色已晚,下官便回去禀明我们知县大人,等他明日审理此案。”
  “好。”
  于是县丞带着邱痕的尸体和证物返回衙门。
  官府的人一走,温怀让立刻叫来温璞,询问邱痕的来历,以及她和奚樱的关系。
  宋敏留在温怀让身旁,意儿带着阿照前往温璞的院子,找奚樱问话。
  而此时此刻,温彦正坐在奚樱床边,守着他的嫂嫂,目光痴迷。
  奚樱转醒,见他在这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声不响。
  温彦笑了:“嫂嫂可好些?”
  “托你的福,还没死。”奚樱嗓音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道:“是你干的吧,晌午窗外那个影子就是你。”
  温彦垂眸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攥着奚樱的衣袖,喃喃道:“哥哥对你不好吗,为何要走呢?你若走了,哥哥该怎么办,他定会伤心死的。”
  奚樱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双眼眯起,默然片刻,不知怎么的,眉目舒展开,甚至嘴边噙着笑意:“是他会伤心死,还是你会伤心死?”
  温彦愣怔。
  奚樱支起身,手指探过去,轻轻刮他的下颚和侧脸:“你好大的胆子,连哥哥的女人也敢惦记。”
  “我……”
  奚樱点住他的唇,躺回床上,歪着脑袋,目光慵懒妩媚。
  “你想知道我为何要逃走?过来,我告诉你呀。”
  温彦仿佛着了魔,口干舌燥,也不管这是他哥哥的屋子,倾身覆向嫂嫂。
  ……
  意儿和阿照来到院门口,正好看见温彦惊恐万状地跑出来,一张清秀的脸吓得惨白。
  他好像看不见她们似的,目不斜视,直冲冲地走远。
  “他撞鬼了?”阿照很是疑惑。
  意儿摇头,走进院子,瞥了眼东边的厢房,那里就是邱痕住的地方,今晚险些被烧。正面几间屋子是温璞和奚樱的起居之所。
  打了湘帘进去,丫鬟回说:“赵大人和阿照姑娘来了。”
  奚樱歪在床头,素面朝天,一把青丝垂落腰间,被捻起,绕着手指打圈儿。
  “大奶奶。”
  “叫我奚樱吧。”
  意儿顿了下,点头,随意找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离得有些近。
  “我开门见山,你也别和我打马虎眼,咱们有话直说,那个包袱,那套男装,都是给你准备的吧”
  奚樱只顾玩自己的头发,敷衍轻笑:“何以见得?”
  意儿不想废话,直接反问:“邱痕已经死了,难道你不想找出凶手为她洗冤吗?她可是背负着盗窃的名声死的,为你死的。”
  听到这话,奚樱脸色渐渐变了,收起破罐破摔的懒散样,紧抿着嘴,胸膛起伏,对上意儿洞若观火的眼睛,好似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
  “没错,是我打算逃走,邱痕不过帮我的忙而已。”
 
 
第9章 
  奚樱用了一个“逃”字。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嫁入温家四年,只出过两次门,一次给温璞的娘送殡,一次给温慈的娘送殡。温璞不让我出去,也不让我见外人。奚家的亲戚登门拜访,他没有告知我便把人打发走了。是,那些亲戚势利眼,我和娘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躲得没影儿,看我嫁入温府,又跑来拉关系,这种人不见也罢。可我总得出门透透气吧?”奚樱抿嘴:“温璞不准。虽然他平日对我百依百顺,无论要什么都给,但我受不了他把我当成他自己一个人的东西,受不了他偏执的占有欲,再这么待下去我会发疯的。”
  意儿听懂了,点点头,问:“你当日嫁入温家,是因为喜欢他,还是为了生计?”
  奚樱似叹似笑:“就算不嫁给他,他也不会眼看着我饿死的。”
  阿照道:“所以你一直想逃出温府?”
  “嗯。”
  意儿道:“说说你和邱痕的计划。”
  奚樱缓缓深吸一口气:“邱痕原是来投奔我的,十天前,她到落英县,拜访温府,我使出浑身解数央求温璞,他才勉强答应留她小住。很快我们开始筹划出逃之事,我让她到外面购买黄磷,然后找机会在府里纵火,趁大家慌乱之时我便扮作小厮逃走。”
  意儿道:“原本今晚你们就要实行计划,火烧偏房。”
  奚樱点头:“她已经准备好所有东西,只等晚饭后动手。”
  意儿想起下午的情形:“所以我们在池边碰见时,你心情很不错。”
  “嗯,中午用过饭,我和邱痕在偏房里商量,做最后的确认。”奚樱说着,眼神变暗:“可是没想到我们的话被人偷听了去。”
  “被谁?”
  “温彦。”
  阿照大惊:“是他杀了邱痕?”
  奚樱摇头:“我不知道。”
  意儿皱眉:“你们计划在偏房动手,为何邱痕带着黄磷出现在竹林?她出去做什么?”
  奚樱沉默,眼帘低垂,最后下定决心般起唇:“她出去是为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
  话语仿佛被骤然切断,意儿发现奚樱张着嘴,目光望向门外,神色变得错愕而慌乱。猛然间她也感到毛骨悚然,屏住呼吸回头一看,温璞走了进来。
  “哟,赵大人也在。”温璞若无其事,仍旧那副温润谦和的模样,一边来到桌前倒茶,一边笑问:“聊什么呢?”
  奚樱撇撇嘴,低声冷笑:“还能聊什么。”
  意儿知道眼下没法再问出更多线索,只能带着阿照起身告辞。
  “杀千刀的,温璞来的可真是时候。”阿照愤懑不已:“吓得我背心冒汗,里边的衣裳都湿了。”
  意儿耳中仿佛堵了棉花,此时听不见任何声音。回到住处,她默不作声地洗漱完,躺在床上,开始整理思绪。
  “对了,”她忽然问阿照:“晚上你去查那件事的时候没看见邱痕吗?”
  “没有啊。”阿照一边脱靴子,一边回道:“我没走竹林那条路,走的桃树坡。”
  “路上可有遇见什么人?”
  “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意儿坐起身,盘着腿,垂着头,眉尖紧蹙,因为太过专注,不由自主地咬起手指来。
  阿照没管她,拿着换洗衣物到隔壁洗澡。
  宋敏回房时,意儿正穿鞋下床,找出纸笔,坐到灯前,把今日发生的种种一件一件罗列出来。
  她反复揣摩,反复假设,刚理出一点头绪,又无法完整串连。
  邱痕为何出现在竹林?她是约了人,还是碰巧遇见凶手?
  如果剪刀是凶手带的,那便意味着蓄意谋杀,凶手知道她会去竹林。
  奚樱说,出逃的秘密被温彦偷听到了,只有他可能掌握邱痕的行踪。
  可是按照时间推断,温彦在戌时三刻离开温璞的院子,尸体是在戌时四刻前被发现的,他完全不可能在不到一刻的时间内跑去竹林杀人,然后出现在温怀让的书房。
  所以还有谁能办到?
  等等,再理一理时间线。
  温府通常在戌时初开饭,邱痕吃完饭,约莫戌时二刻出门,温彦则是三刻出门,温慈与碧荷先到书房,接着是温彦、阿照。温璞和奚樱没有离开过院子。
  看起来都有人证。
  ……
  唉,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气死我了!”意儿懊恼万分,扔掉笔,把自己的头发挠成鸡窝。
  宋敏哭笑不得,劝说:“今日太累了,休息一晚,也许明天起来神清气爽,一下就弄明白了?”
  意儿垂头走向床榻,沮丧地倒进被褥,望着帐子,嘴里嘀咕:“你说,要是宏煜查这个案子,是不是早就查明白了?”
  “怎么会?”宋敏宽慰她:“要论机敏聪慧,你们二人不相上下。”
  意儿不信:“他在朝中的名声可比我大多了。”
  “那是他做官的名声,要论雷厉风行的手段,你确实还需历练,破案嘛,主要靠脑子。”
  意儿嘟囔:“我这会儿脑子里全是浆糊。”
  “我给你揉揉可好?”
  她心不在焉,宋敏见状也无话,静静的坐到案前,继续撰写《赵氏公案笔记》。
  意儿呆望着,忽然发现什么,指着宋敏手边的一本刀谱,怪道:“这不是你准备送给阿照的寿礼吗?”
  “是啊。”
  “怎么没收起来,被看见岂不枉费心思?”
  此刀谱系东汉末年一位大将所箸,还在平奚时,宋敏托梁玦购得,只等阿照生辰那日给她一个惊喜。于是这些天来东藏西藏,怕被她提前发现。所以当意儿见此谱堂而皇之的摆在桌上,很是不解。
  宋敏叹道:“已经被她发现了,还藏着做甚?”
  意儿失笑:“唉,前些日子为了隐瞒这个秘密,偷偷摸摸的,都白费了……”话及于此,她忽而顿住,笑意也在顷刻间消逝。
  对啊,如果想要隐瞒的秘密已被人知晓,那么杀害邱痕的动机也就有了。
  可凶手是如何避开耳目犯案的呢?
  意儿冥思苦索,直到三更方才勉强入睡。
  次日清晨,阿照与宋敏醒来不见意儿踪影,猜她在竹林,一路找去,果然,她正蹲在邱痕遇害的地方,垂头盯着已经刷洗干净的青石板,一动也不动。
  天蒙蒙亮,林间轻烟薄雾,初阳熹微,阿照挑了根竹子倚着,打打哈欠,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意儿撑着膝盖起身,朝前端望去,随口答说:“天没亮。”
  “天没亮你就跑来这里发呆了?”
  “嗯。”
  宋敏问:“有眉目了吗?”
  意儿说:“凶手在邱痕腰腹捅了四个洞,衣裳很可能沾到血。”
  宋敏说:“但是过了一夜,恐怕早已清理干净了。”
  意儿闷声点头,往前走,再次来到温慈落水的池塘。这池子在青石板路的西侧,东侧是一片偌大的桃树坡,中间有一条羊肠小路,沿着上去,又是一条与青石板路平行的幽僻小径,只见周遭荒草萋萋,杂树成荫,好不寥落。
  宋敏问:“阿照昨夜走的这条路?”
  “是,我听碧荷说过,此处荒僻,极少有人行走,新来的丫鬟小厮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意儿道:“你再把昨晚的经过讲一遍,不要忽略任何细节。”
  阿照便将她离开书房后,再回到书房这中间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与她听。
  “我明白了。”意儿站在这枯叶满地的野径,心中的答案已抽丝剥茧,逐渐显现出清晰的脉络。如今只差邱痕案的证据,和杜若案的动机。
  一定是她遗漏了什么,差一点,就差一点……
  “唉,我们回吧。”她有气无力地叹息,揉揉肚子:“好饿,先回去用饭。”
  此时温怀让也正派人请她们过去一同用膳,于是三人来到他的山斋。
  日光升起,府里上下开始忙碌,人来人往,打破幽静。
  意儿走入厅内,见温彦房里掌事的大丫鬟银杏正在回话。
  “我听说他整夜不安生,又哭又笑,还骂人,疯疯癫癫的,怎么回事?”
  银杏低头:“回老爷,二爷他昨晚喝了许多酒,醉得厉害,所以才……”
  温怀让摆手道:“叫他醒了过来见我。”
  “是。”
  银杏退下,出了门,如释重负般吁一口气。
  宋敏说:“昨夜兵荒马乱的,想必二公子心情不好。”
  温怀让叹道:“这么大了,还不叫人省心。”
  这时,意儿听见银杏在外边询问值夜的婆子:“李妈妈,我们家的灯笼是不是落在这儿了?”
  “是啊,昨日府里乱成一团,好些灯笼落在这儿,我都放到后廊檐下了,姑娘随我去拿吧。”
  意儿心里忽然突突直跳,她立即提脚出来,跟着银杏和婆子走到后廊,果然看见好几只灯笼搁在角落,有普通的纸灯笼,有明瓦的,有绛纱灯,还有绣球灯。
  “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二爷房里的,姑娘自己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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