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简小酌
时间:2021-03-28 09:39:07

  朱蕊悄悄进来过几次,见到阿妧双眼紧闭,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简直吓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探阿妧的鼻息,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想来无论太后如何下毒手,也不会立刻要了主子的命。
  见主子整个人陷在被子里,面露痛苦之色,朱蕊想替她盖好被子,却发现主子的小衣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忍着泪,替阿妧拭去额上的汗珠。
  “什么时辰了?”阿妧隐约听到有抽泣声,费力的睁开了眼。
  朱蕊忙止住了泪,回到:“酉时才过,主子身上可还哪里不适?”
  “无妨了。”阿妧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她扶着朱蕊的手起身,低低的道:“我先去沐浴更衣,让人取些清粥小菜来,余下的菜你们分了。”
  等到这一番折腾下来,阿妧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晚饭只略动了几口。
  她已经尝到了毒发的滋味,若没有太后的解药,每半个月就会被折磨一次,往后或许更变本加厉。
  阿妧想起素月临走前赠给自己的香囊,她思忖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去找隗秋平。
  “主子,床已经收拾好了,您早些歇着罢。”朱蕊在旁边小声道。
  阿妧点点头,扶着她的手从榻上下来。
  “朱蕊,不必替我担心。”阿妧轻声道:“太后丢了块绊脚石给我,我要将它变成能往上爬的垫脚石。”
  朱蕊心头微震,明明主子脸色极为苍白憔悴,可主子眼神中的光亮,却从未熄灭。
  她蓦地有种感觉,主子说过的话,一定会办到。
  ***
  重华宫。
  当阿妧去时,一直闷闷不乐的大公主,终于显出几分活泼。
  “这孩子,本宫拘着她不许出去,就不高兴了。”宁昭容无奈的弯了弯唇角,解释道。
  皇上特意嘱咐过,为了大公主的安全,她不敢懈怠。
  “娘娘对大公主的慈母之心,等到公主大些,便能体会了。”阿妧摸了摸大公主的头,笑着对宁昭容道。
  看着大公主抱着阿妧送的布老虎,宁昭容好奇的问:“这是你做的?”
  阿妧含笑点点头,“技艺不精,让娘娘见笑了。”
  这布老虎憨态可掬,虽说不够精巧,却是有心意在里面的。比起各种娘娘们随手拿来的冷冰冰的镯子、项圈,大公主更喜欢阿妧做的小玩意儿。
  “果然是个心灵手巧的,难怪皇上喜欢你。”宁昭容笑盈盈的道。
  听到宁昭容的话,阿妧心头一紧。
  大公主并非宁昭容亲生,自己经常来,会不会喧宾夺主?可这是皇上临出宫前的吩咐,她不来也不行。
  “娘娘谬赞了。”她低垂了眉眼,神色柔顺。
  幸而宁昭容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要敲打她的意思,阿妧陪大公主玩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临近晌午,御花园中也清静,阿妧便由朱蕊陪着散心,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已是暮春时节,枝头的浅黄嫩粉色的花在风中舒展,别有种沁人心脾的舒畅。
  阿妧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这里的花倒是开得格外好些。”
  “主子,若您喜欢,回去奴婢让紫菀折些花枝回去插瓶。”朱蕊见状,笑道:“琢玉宫中也有些花木,只是不及这里的繁茂。”
  两人说着话,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内侍的声音。
  “让你偷懒!”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骂骂咧咧的道:“整日里摆弄些没用的玩意儿,做活时找不到人!”
  阿妧蹙了蹙眉,宫中仗势欺人的可不少。尤其是宫女内侍中,等级高一些的欺压手下的新人,全是常见的事。
  她亦是从小宫女走过来的,对这些自然清楚。
  “我、我没有偷懒!”小内侍的声音还有几分稚嫩,他夹着哭腔道:“他、他们都把活推过来,太多了,我干不完……”
  他话音未落,只听那训斥他的声音反而气恼了些。
  “还敢狡辩!”那人道:“挽起袖子,伸出胳膊来!”
  许是阿妧茶花粉色衣裙在一片浓绿中格外显眼,还不得阿妧有动作,那人忽然转过身来。
  “是谁在哪儿?”他嚷嚷道。
  这里着实不是什么吉利地方,正是九皇子跌落池塘淹死的地方,等闲不会有人过来。
  身着蓝色内侍衣服的人匆匆走了出来,见到阿妧和朱蕊唬了一跳。
  “你竟敢在熙贵人面前无礼。”朱蕊站到了阿妧面前,气势十足道:“你叫什么,在何处当差?”
  欺负人时特意选了这个偏僻地方,想来他并不是什么显赫的差事。
  “奴才福涛给熙贵人请安,奴才是花房中当差的。”他忙换上谄媚的嘴脸,谦卑的跪下。“冲撞了贵人,奴才罪该万死。”
  “当着贵人的面,你还敢大放厥词。”朱蕊高声道:“贵人,奴婢就去回禀管事公公,处置了他。”
  福涛忙磕头不迭,说其中有误会。
  阿妧的目光越过他,落到了跪在池塘边的小内侍身上。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生得单薄瘦弱,正瑟瑟发抖,目露惊恐之色的看着阿妧,一时竟也忘了给她行礼。
  阿妧蓦地心中一痛,若是贵太妃的九皇子活着,也是这般年纪。
  今日让她在此处遇到这件事,莫非是天意?
  “还不快给熙贵人见礼!”那欺负人的内侍忙呵斥道。
  阿妧看到他身前散落的几个用木头雕刻的动物木偶,看起来倒有几分灵动。“这是你做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奴才叫夏青。”他语无伦次的道:“是奴才做所。”
  朱蕊见阿妧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对福涛道:“念在你并未有意冒犯贵人,贵人可以放你一马,你也不许再欺负他。贵人喜欢他做的木偶,改日我会让他过去给贵人做些。”
  阿妧自知眼下还无法将夏青带走,不给福涛留一线活路,夏青也没好日子过。
  不妨暂时保下他,以待来日。
  福涛哪里敢拒绝新得宠的贵人,忙答应下来。
  “主子放心,有您出面,那福涛不敢再为难他,起码到来咱们宫中前,他不敢。”两人离开后,朱蕊见阿妧似是还有些担心,解释道:“奴婢会亲自去花房核实的。”
  阿妧点点头。
  “主子,今日的事,会不会被吴贵人她们利用?”朱蕊心里是赞成阿妧帮夏青的,可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无妨,若我真的稳重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对我疑心的就不止是郑贵妃,还有皇后娘娘。”阿妧看得通透,她翘了翘唇角,道:“我恃宠而骄,有些过失并无大碍。”
  有不那么聪明的人,才更容易被拿捏,也更容易让人放心。
  朱蕊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往凝汐阁走,阿妧的心中却没那么平静。
  今日被她撞见,真的是偶然么?
  如果不是,究竟是谁在试探她?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御花园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
  “芳仪,那阿妧不过是个贵人,在御花园里竟敢吆五喝六的教训人。”曹选侍心中记恨阿妧,在苗芳仪的玉芳斋中来告状。
  苗芳仪向来沉得住气,她闻言道:“贵人?你别忘了,充媛娘娘也被贬了贵人位份,说话仔细些。”
  幸而吴贵人不在,曹选侍自悔失言,忙住了口。
  “如今贵妃娘娘不在宫中,上头有太后,底下有温昭媛代管,你此时生事,岂不是自寻死路?”苗芳仪淡淡的道:“不要轻举妄动,你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
  曹选侍没多想,回话道:“妾身遇到杨美人,听她跟身旁的宫女说话……”
  “且不说杨美人是敬妃那边的,她因何被贬了美人,难道你忘记了?”苗芳仪略显嫌弃的道:“虽是咱们帮不到贵妃娘娘,也不能惹事。”
  这时曹选侍才恍然,这大概是杨美人给她下的套。
  “罢了,等贵妃娘娘回来,再做定夺。”苗芳仪再次叮嘱曹选侍,想到这些日子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吴贵人,不觉一阵头疼。
  待到贵妃回来后,若她心情好倒还罢了,若是不高兴,一定会让自己想办法让阿妧不好过。或许这次可以挑拨敬妃的人出手,苗芳仪陷入思索。
  曹选侍心中不忿,但自知不如苗芳仪,也不敢多言。
  两人说着话,忽然苗芳仪身边的大宫女翠喜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低声道:“芳仪,朝露阁传来消息,说是卫容华有喜了。”
  她话音未落,两人愣住了。
  宫中已有许久没有喜讯传出,去年选秀也是为着皇上膝下空虚,太后特意挑了些看起来好生养的世家女。
  若卫容华诞下一子半女,不是越级晋封,就是孩子被高品阶宫妃抱走。
  最后可能的就是由敬妃抚养——这消息竟不是敬妃命人传出的,偏生在皇上离宫后,才传了出来。
  “听说太后高兴极了,已经亲自去了朝露阁看望,温昭媛和李修仪陪着。”翠喜低声道。
  两人神色大变。
  她们可以想象,郑贵妃脸色将是如何难看。
  “咱们且先不着急。”苗芳仪心中烦乱,叮嘱道:“告诉吴贵人一声,若去朝露阁,一定要等我和曹选侍一同过去。”
  翠喜答应着去了。
  敬妃虽不能跟郑贵妃分庭抗礼,可她因着父兄的原因,倒也不曾被真正的冷落。两人始终都不对付,难以相容。
  卫容华没道理有孕还瞒着敬妃,若敬妃不帮着她,她这胎难以保住。
  还是说卫容华连敬妃都不相信,情愿求了太后?亦或是说,卫容华没能瞒住——
  猜到这种可能,苗芳仪心中微凛。
  ***
  因着卫容华的喜讯传来,圣驾早回銮一日。
  皇上登基三年,宫中都无子嗣出生,对这个孩子,皇上自是极为重视的。
  赵峋回到福宁殿更衣,休息片刻后,便带着人去朝露阁看望卫容华。
  得知皇上来,一众宫妃们都挤到了朝露阁,唯有郑贵妃借口疲累,没有过来。
  阿妧和苏贵人依旧结伴同行,因着这个震惊后宫的喜讯,阿妧在御花园发生的那点子事早就被人遗忘到了脑后。
  正五品位份的卫容华,头一次有机会坐到了皇上身边。
  只见她穿了件宽身广袖的宫装,听说才两个多月,所以身形还看不出来。
  眼下她正含羞带怯的低着头,听着皇上难得关切温柔的问她身体情况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一众宫妃羡慕嫉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烧出窟窿来。
  “妾身一切都好,多谢皇上记挂。”卫容华柔声道:“请您放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腹中皇嗣。”
  赵峋含笑点点头,冷峻的眉眼似是格外柔和了些。
  “卫容华这是头一胎,敬妃你是一宫主位,要照顾好卫容华母子。”张皇后面上也透着喜色,似是真心实意的替皇上高兴。
  敬妃闻言,虽是笑着,面上神色却有些僵硬。“是妾身失察了,竟不知卫容华有孕在身,还是让李修仪瞧了出来——”
  她这样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原是卫容华去给温昭媛宫中问安时,遇到了同在的李修仪。卫容华向来小日子不准,见她用点心时犯了恶心,李修仪提议让太医来给她诊脉。
  这就诊出了喜脉。
  敬妃疑心卫容华是知情不报,怕自己要害她的孩子,故意让别人知道。
  “你未曾生养过,这不怪你。”张皇后宽和大度的道:“只是往后你要多留心些卫容华母子。”
  敬妃咬牙答应下来。
  卫容华听出敬妃这话不好,心中添了些惶恐。
  不过想到皇上已经知晓,且对皇子期待已久,必然会好生关照。
  “卫容华好福气,定能为皇上诞下皇子。”淑妃在一旁温婉的笑着,说着吉利话。
  贤妃也附和了两句,底下的宫妃纷纷跟着贺喜。
  赵峋笑笑,在卫容华因犯恶心用帕子捂住嘴时,他的目光淡淡望了下来。
  满屋子的莺莺燕燕说着言不由衷的道喜,一道清亮的目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今日阿妧精心打扮了一番,这倒不出奇,所有宫妃都是如此。她头上特意戴的发钗,是他夸过好看的。
  那日她穿了件湖蓝色的宫装,他随口说了句配牡丹粉色的裙子好看,她记在了心上,特意穿给他。
  “皇后,敬妃,好生照顾卫容华。”赵峋起身,吩咐道:“朕还有些折子要看,先走了。”
  卫容华眼中有淡淡的失望,她原以为皇上会愿意陪陪她。
  “你好好养胎。”赵峋墨色的眸子泛起些许期待,他温声道:“朕很期待这个孩子。”
  听赵峋这么说,卫容华红着脸答应下来。
  一众宫妃们忙起身恭送。
  皇上一走,大家也都散了。
  阿妧随苏贵人回到琢玉宫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的自认为对皇上有些了解,他方才陪着卫容华时不经意的小动作,分明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这不对,宫中无皇子,卫容华又不是太后的人,皇上不必忌惮。
  难道是她看错了吗?
  ***
  福宁殿。
  赵峋回去后,脸上的喜色如轻烟般散去。
  “卫容华有孕,是谁请的脉?”他在书案前坐下,头也不抬的问。
  崔海青大气也不敢出,低声回道:“是胡太医,又经李太医、吴太医确认过,不会有错的。”
  两个多月前,皇上确实去临幸过卫容华,时间也对得上。
  赵峋翻开折子,淡淡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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