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感情被无限放大,这壶酒将她的爱意肆意燃烧,她那一点点期盼变成了浓烈的渴望,将她的所有理智都吞噬了。
她趴在宋阙的身上,近乎本能地扯去自己的衣裳,她看得见宋阙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让她不要乱动,她也听得见宋阙说他可解酒,解药。
可言梳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于是她用仅可动的头凑近宋阙,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脑子一热道:“我之前说过,我亲你的时候,你可以摸我。”
她动了动腰,眼神湿漉:“宋阙,你摸摸看。”
于是宋阙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了模样。
他放开了言梳的手,见言梳软若无骨地趴在自己胸膛,额头抵着他心口的位置哼哼道:“雨好大啊……好像那天的湖上。”
那天的湖上,宋阙打了个盹,将言梳拉入了他的幻境之中。
那是言梳的神魂,而此时在他面前的,是完整的言梳,有触手可及的身体,也有一颗完整爱他的心。
宋阙忘了自己是如何开始的,但他记得自己是从言梳的哪一句话而沦陷的。
这一夜暴雨中,言梳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触动着他,在他坦诚玉棋之死实为他改命的结果时,他就已经无法抵抗言梳了。
或许更早。
从他将言梳拉入幻境开始。
从他接受了言梳的亲吻开始。
从他不许言梳叫旁人师父开始。
从他……看见古灯寺外许愿树上,那两根拴在一起的许愿红绸开始。
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言梳的哼哭声断断续续,眼尾的泪水被宋阙一一吻去。
烛火烧至末端,忽明忽暗,软柔的身体被翻来覆去,无力地坐于宋阙的上方。
他能看见言梳居高临下却又卑弱的目光,能看见她那双漂亮的杏眸下斜飞入鬓的红霞,能看见她于烛火中莹莹发白的肩胛。
玉背长拱,细腰曲迎。
宋阙疼到几乎爆裂的心被死死压下,抵不过指尖触碰的又欠愉。
暴雨像是宋阙吐露,被言梳窥得的一半天机,至后半夜才弱,将天明才停。
清晨天蒙蒙亮,宋阙出画舫时一道清风袭来,吹得人微凉,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外衣未穿,正盖在了画舫中言梳的身上。
舱内软垫乱成一团,衣衫褶皱,言梳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遮盖了一半身体,鸦青色的外衣与黑发相衬,云霞绣在了衣襟处,正遮住言梳欲露未露的前胸。
她的肩头遍布牙印,像是被欺负得狠了,直至现在眼尾还在泛红,睫毛微湿,听呼吸睡得不熟。
宋阙出去的那一瞬吹来的冷风叫言梳打了个寒颤,她还未全醒,揉着眼睛半起身朝船舱外看去。
宋阙站在船头,太阳尚未升起,湖面上还有薄雾。
“醒了?”宋阙察觉,转身问了一句:“可有那里不舒服?”
言梳唔了声,想说疼,浑身上下都疼,可她脸红,不敢细细去想昨夜发生的种种,一切猛烈的记忆都超出她的想象,于是她摇了摇头,无需开口,宋阙也知道。
“我渴……”言梳道。
她的嗓音沙哑,含着些许撒娇的委屈,宋阙没进舱来,声音带着些许笑意道:“我去给你找水。”
小船内的茶水昨夜被倒了,换成了酒,那酒也被言梳喝光了。
言梳嗯了声,又道:“我还想吃芝麻蒸糕。”
“我给你买来,你再睡会儿。”宋阙说罢,便离开了船头。
言梳手肘侧撑着,视线还未完全清晰,她困意未消,见到宋阙穿着淡白的中衣一步跨出,翩翩衣袂于眼前消失,就连空气中飘浮的忍冬味也随之一并散去,言梳当时不知,这竟是她见到宋阙的最后一眼。
彼时她正裹着宋阙鸦青色的外衣心想,他还挺适合白色的。
宋阙上了岸,因时辰尚早,秦楼楚馆还未开门,街上也无一人。
言梳想吃的芝麻蒸糕离这儿仅两个街道,不算远。
宋阙往那处走时,不禁笑了笑,这还是头一次他一人独行,却能情不自禁地高兴,他抬手看了一眼昨夜被言梳咬住的手指,食指与中指的半截指骨上都有浅浅的痕迹。
回忆至此,被他摇头挥去,不敢再细想那时旖旎。
再抬眸时,眼前街道骤变,宋阙微微皱眉,心口忽而猛烈地收缩了一瞬,就像是被人用力攥紧再放开,那一瞬间呼吸停下,身体里的力量被人掏空,再度填满。
他扶着身侧墙壁,脚下虚浮,这感觉太过怪异,犹如大限将至。
宋阙凝了凝神,才稍觉轻松,那痛苦又再度袭来。
这一次他未能坚持得住,竟屈膝半跪于地,冷汗涔涔冒出。
几次犹如溺毙般的窒息,又几次劫后余生的重喘,直至宋阙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
街道上人声渐渐,早起的商铺已经摆出了摊,人间气息随着太阳升起而苏醒,一道吆喝似从远方传来,渐行渐近。
“芝麻蒸糕!卖芝麻蒸糕咯!”
宋阙睁开了眼,入眼所见是镜花城的街道,还未热闹,但已有人烟。
宋阙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眼前,心中疑惑,出了何事?他为何会在此地?外衣未穿,未免也太不成体统了。
抬手看去,指上两道痕迹淡淡,宋阙目光疑惑,微微动了动手指,那痕迹便消失不见了,再一挥袖,鸦青色长衣挂身。
掐指一算,宋阙松了口气。
他于人间历劫已满,是该回去山海了。
等回去后,他还得笑一笑谭青凤,入世历劫哪有他想得那般危险。
宋阙收手,五指渐渐合拢,正转身欲走,身后店铺又传来了一声:“又甜又糯的芝麻蒸糕!”
宋阙回眸看去一眼,视线落于蒸糕上。
果然,他提不起对凡间食物的兴趣。
镜花城街道巷角处,一抹人影行至三步,仙风道骨,化为轻烟,飘然散于天地间。
第71章 后来 可是没有宋阙,没有宋阙。
言梳又一次醒来时, 天光大亮,孤零零的一艘小画舫飘荡在镜花城秦楼楚馆旁的湖中央。
她浑身酸疼,见到湖面上的薄雾散去, 湖岸的人声渐渐传来, 红着脸将衣服一层层穿好。
现下天气渐热, 将要小满的天一旦过了清晨太阳便有些辣人了,言梳从船舱内走出,单手扶着船头的一杆灯杆,站定在船甲上随着微风拂过的湖面摇摇晃晃。
她目光所及, 是巳时的一栋栋青楼, 妙龄女子一个个挥手送去昨夜留宿的恩客, 此时街道上已布满了行人,两侧店铺全开,早起的人都该提前吃午饭了。
清风吹起言梳的发丝, 她伸手摸了摸头顶,发髻散乱, 发带也有一根落在了船舱内, 她干脆将剩下的发带摘下, 三千乌丝尽数披下,被她用那根发带束在了脑后,唯有几缕扫过眼前。
言梳在湖面上又飘了半个时辰,心里渐渐有些慌了。
早间太阳还未升起,宋阙说要去给她找些水来,还说要买芝麻蒸糕给她吃的, 这一去近两个时辰,他还没有回来。
卖芝麻蒸糕的店铺距离这里只有两条街道,言梳的船终于飘到岸边时, 她才匆匆往那店铺跑去。
她心中安慰自己,或许是那家卖芝麻蒸糕的店铺老板今日有事,没有开门,宋阙不知镜花城中哪儿还有卖芝麻蒸糕的,故而满城替她找去了。
可当言梳站在街口,瞧见平日里卖芝麻蒸糕的店铺四门大开,老板在门前忙得不亦乐乎时,她的一颗心不可控地沉入水底,顿时有些呼吸困难了。
言梳慢慢朝店铺走去,站在那家店前排队,轮到她时,她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口道:“我想买芝麻蒸糕。”
她的声音沙哑,说出这话时就像是被刀割过了一般,长时间没有喝水,喉咙疼得言梳几乎张不开口来。
老板道:“来的不巧,小姑娘,今日份的芝麻蒸糕已经卖完了。”
言梳闻言,目光有一瞬失神,直到身后有人催促时她才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开位置,在得知芝麻蒸糕卖完那瞬被抽走的魂魄迟迟不能归位,言梳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心中与脑中什么也想不到,她只有一个念头。
回客栈!
回客栈看看!
也许……也许宋阙来时,芝麻蒸糕就已经卖完了。
他说不定是为她找水去了呢?
言梳心中为宋阙找了无数理由,可买芝麻蒸糕与找水一样,都不是离开两个时辰了无音讯的正当借口,言梳的心底其实已经有了许多猜测,可她不敢承认,其中的任何一种猜测,都能叫她痛不欲生。
离开芝麻蒸糕店铺后,言梳便一路朝客栈的方向跑去。
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从无一刻身体像现在这般痛过,她跑到了客栈前,气喘吁吁,进门险些撞上了小二。
小二扶好了端盘上的茶水,对着言梳迅速上楼的背影喊了声姑娘小心,然而言梳仿若没听见般。
空的,宋阙的房间里没有人。
他的床铺就像他们昨天离开客栈,一起去湖上画舫前一样,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窗户半开,房内干净的气息不曾残留半点宋阙身上的仙气。
只见这一眼,言梳就知道他没回来过。
她又不死心地打开了自己那间的房门,软床的纱幔挂下一半,床头还放了两本书,那书是从宋阙的袖中取出,他找来给她看的。
书中教言梳男女之情,隐晦地提过如何在房事上取悦另一半,言梳记得她上一次翻阅时,还面红耳赤地满床打滚,宋阙说,他无法开口教她这些,所以才让她看书自学。
言梳学了!她真的认真的学了,所以昨夜借着酒胆,她才敢有那些胡作非为。
可现下,宋阙又是何意?
言梳愣愣地站在房门前,房间的窗户开了一夜,昨夜的一场暴雨将屋内淋湿小半,窗下桌台的花瓶里原先插了两朵盛放的月季,经过一夜雨打飘零,花瓣碎了满桌,许多也落在了地上,只剩两根光秃秃的枝干。
言梳此时的心也犹如那飘落一地的花瓣,七零八落,碎裂成一片一片了。
客栈里没有宋阙的气息。
镜花城中也没有。
时时可闻的忍冬香味仿佛在宋阙离开小画舫的船头,一步跨出,只留给言梳一抹洁白的衣摆时一同消失,不得寻迹。
言梳突然想起来,她第二次在画舫的船舱内醒来时,盖在她身上那件宋阙的外衣也不见了,夏初清晨乍凉的风吹起了她肩上的一层层鸡皮疙瘩,言梳裹着自己的衣衫在船舱凌乱的软垫上辗转了几回。
她累极,彼时没有睁眼,不知宋阙有无回来过。
小二上楼打扫时,言梳还定定地站在房门前,小二瞥见房内被雨水淋湿的地面,哎呀一声连忙下楼拿着抹布过来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对言梳道:“这地板有些年头,泡一夜的雨说不定就坏了,言姑娘你可得与咱们掌柜的提一句,若有损失,还需赔偿的。”
言梳没听他说话,只是问了句:“他回来过吗?”
“他?”小二一边擦地一边道:“哦,您是说宋公子啊,我没瞧见他人呐。”
“果然没回来过啊。”言梳垂眸,这句话轻飘飘地从口中吐出,带着细不可查的哭腔,纷乱的思绪排山倒海般朝她压了过来,言梳只觉得胸腔里一股难以压制的热意转瞬发凉,冰得她四肢百骸都在犯疼。
于是她仿若受伤般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哆哆嗦嗦地靠在了门边,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耳畔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小二擦地时,心想还好这地板没泡坏,下一刻便听见了咚地一声,他抬头看去,只见方才还站在房门前与他说话的言梳已经倒在了门旁,一头乌发散下,遮住了苍白的脸,只露出一双合上的双眼,乌发下压着她吐出的血迹。
小二啊呀一声,连忙跑去,他是男子,不好去扶,想起后厨的厨娘是个女人,力气也大,他便要下楼去寻人。
正欲离开时,小二模糊间好似瞥见了言梳在哭。
杏眸眼尾绯红,合上的眼皮也溅了几点血迹,泪珠挂在了她的鼻梁与眼角窝处,莹莹似一汪小水潭,等小二将厨娘找回来时,已不见泪痕了。
言梳吐血晕倒后一日未醒,客栈掌柜的找了镜花城内有名的大夫来看,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察觉言梳的脉搏与常人不同,较于常人慢了许多。
他仅能按照往日经验,推测言梳或许是命不久矣了。
客栈里的人听到这说法,有几个觉得晦气,也有几个唏嘘她年纪轻轻便是个短命的。
账房先生劝说掌柜的,如若言梳再不醒干脆就报给衙门,让他们处理,免得一条人命交代在了他们客栈中,往后也不好做生意。
掌柜的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们的印象中,言梳是跟着一名叫宋阙的男子一同来住客栈的,二人平日里亲密无间,仿若一对年轻的小夫妇,可却要了两间上房,从不住在一屋,关系极为怪异,自那姓宋的男子走了之后,言梳便一病不起。
账房先生道:“这还不好解释?那男子知晓她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便始乱终弃了呗,唉,这姑娘也着实可怜。”
言梳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七日,这一觉,云里雾里,水深火热。
小二是第一个发现言梳醒了的,见她还能下床吃喝,心里摸不准她这是回光返照了,还是真的病好了,索性便先照顾着她。
客栈掌柜的是个好人,或许是言梳在镜花城中住了多日,给钱大方也从不麻烦他们,故而言梳晕过去的这几日不曾真的把她扔出去,在她醒来后的几日也照顾着她的感受,无一人在言梳跟前提起过宋阙。
他们不提,便是认定了账房先生所言。
也只有小二是个实心眼的,见言梳醒来之后的几日一直郁郁寡欢,便开口劝说两句。
他道:“言姑娘,您年轻貌美,气质不凡,即便是下嫁也能找到个不错的人家,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的便是过去,那种人,不想也罢了。”
言梳闻言,愣愣地朝小二看去,此时她才恍然,小二说的是什么意思。
言梳只觉得可笑,可她一点儿也笑不出,心中难以言喻的酸涩正翻江倒海着,一遍遍提醒她宋阙已经不在镜花城的事实。
他不会丢下她自行离开,言梳认定,若宋阙还在人间,他没理由不带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