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拿别人的喜欢做案例分析吧。她找到解决方案一。
班上有正在交往热恋的女孩。生气时她可以把男朋友骂上天,可一旦别人说了她男友的一点不好,她又会狠狠地骂回去。
于是最鹤生得到结论——喜欢就应该无理由地为自己的心上人辩驳。
可她又很怕及川彻会伤心。
输了比赛,他已经很难过了。她不能再在他心口上开一枪,否则及川彻百分之一百会捂着自己的胸口痛死在此地。
而在此两难的境地里,喜不喜欢的问题,又变成了该不该喜欢的问题。
矛盾不但没解决,反而还升级。
最鹤生对此感到苦恼。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感情会对谁造成困扰。甚至她在很小的时候设想过,假如以后长大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她肯定要记住不能纠缠,要转身就走,要做到像妈妈说的那样,自尊又自爱。及时止损,还能不讨别人的嫌。
她也从不知道原来电视剧上那些奋不顾身冲到喜欢的人面前告白的情节原来真要实践起来会这么难,艺术源于生活但显然高于生活,它与她的经历并不贴切。
可即便如此,最鹤生也从未感觉到焦急。
这又是另一种不符合“喜欢”应有表现的表现——同班的那个女生,男朋友晚两分钟回消息她都要气得在座位上跺脚;情人节和毕业季更是恐怖,焦虑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就好像喜欢的人都是看不见捉不着的风,稍不注意就要扑进别人的怀里,巧克力和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如果不早点递出或是攥进手心,就会成为别人的战利品。
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牛岛若利的问题?
最鹤生大大方方地盯着自家左撇子的主将,认真地思考着。
她能在牛岛若利身上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定,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没有求证之前就格外笃定牛岛若利绝对没有喜欢的人。
可能他长着一张只爱排球的脸吧?
最鹤生大概自己都没发现她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眼睛有多清明。
像小狗把肉骨头埋到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之后,才会从使劲儿摇晃尾巴的动作里流露出的那种安心与窃喜。
那时最鹤生还不懂所谓的“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甚至感觉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她珍惜别人的好意,很少贪心,很懂得克制自己。
但人们常说量变引起质变。
小狗的骨头一直只埋在一个坑里也不行,那样毫无自觉地积攒幸福,某天突然扒开埋在上面的土堆一定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强烈冲击。
那天的瓢泼大雨说下就下,所幸没起风。最鹤生便开始与自己冲到电车站台、以及可能性微小的等雨停的两个选项做思想斗争。
雨幕把一切都朦胧了。高度近视不足形容,还得带个高度散光才行。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体育馆不远处的单车棚上,波浪形的铁皮被砸得砰砰作响,远远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不幸中的万幸,看着就很有安定感的牛岛若利在值日当天总会跟最鹤生一起坐电车回家。
她还没沦落到被孤苦伶仃裹挟的悲哀境地。
“你带伞了吗?清濑。”牛岛若利从更衣室里拿了一件备用的队服外套出来,递给她,“你冷不冷?”
“还好。谢谢。”最鹤生看了眼手臂上因突然降温起的疙瘩,可实际上她的手指还是温热的。只不过牛岛若利不知道而已。
“有人来接你吗?”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茶色的眼睛在阴雨天里颜色变得更深了一点。
“没有。我在想要不要我们一起冲到电车站去。”高中部的训练可从不会因为突然的降水而产生较大的变动,顶多就是从室外的田径场挪进室内的体育馆里。最鹤生直接删除了爸爸和哥哥会来接自己的选项。当然,母亲来接她也不大可能,毕竟她家里白鸟泽的距离,说不定等妈妈把伞送来了雨也跟着停了。
“冒雨的话可能会感冒。”牛岛若利说。
“那就等雨停吧。”最鹤生大概猜到他会拒绝。运动员嘛,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身体状态,风寒感冒对他们而言是大事,因为会严重影响比赛和训练。
“不,你别动,在这里等我。”
啊?——还没来得及发出这种疑惑的单音,最鹤生就看到自家主将跑了出去。
这……回教学楼借伞完全可以走校庭内的走廊呀?
虽然这种天气肯定借不到伞就是了。
可牛岛若利让她别动……
那就不动吧。
最鹤生听话地在体育馆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然而几秒之后她又忍不住站了起来。
从器具室扒拉了半天翻出几条干燥的毛巾。
白鸟入雨是要成落汤鸡的,作为一名经理也是要为选手的健康尽一份心力的。
最鹤生抱着毛巾坐在台阶上。
大概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中途她竟然完全没怀疑过牛岛若利是不是撇下自己跑了——白鸟泽的主将回来了。
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两把伞。
“你从哪借的?”最鹤生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这种恶劣天气能借到伞着实也算一种傲人的本领。
“买的。”
“啊?”这回她终于发出这个充满迷惑的音节了。
“在车站前面的小卖部买的。只有那里有伞了。”
“你都跑车站去了为什么还要跑回来?而且你为什么回来的时候也不撑伞??找刺激???你以为自己真的很强壮吗牛岛同学?感冒也是能要人命的!”
她听见自己咄咄逼人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我知道。”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可你还在这里。”
她又听见风声和雨声似乎在此刻止息。
第66章
“笨蛋川。”
“傻子川。”
“二货川。”
“白痴川。”
“及川彻。”
及川彻捂着耳朵往前走,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在回家路上中途下车,愣是让他在车站喂了半个多小时蚊子的混蛋。
混蛋一号叫岩泉一。
混蛋二号叫清濑最鹤生。
现在正在变着花样叫他回头的人是混蛋二号,除了混蛋,她还是一个刚刚去跟他宿敌告白了的……
好吧,女孩子真的就在不经意之间长大了。
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冲动不过脑子地喊她叛徒。
可这种背离感的确让及川彻感到了非常的不适。
毕竟那人可是牛岛若利啊!!!
“阿彻,”她又在喊,“阿彻!阿彻理理我嘛!”
及川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烦躁地踱着步子转过身,“喊什么喊!扰民你知不知道!说吧你又要干嘛!”
“阿彻你吃不吃冰淇淋呀?”混蛋二号指着路边依然亮着灯牌的便利店,脸上少见的带着点讨好的局促与紧张。
见她这般,及川彻不仅不高兴,反而又像是被添了把火似的,更气了点。
这么怕他是做什么?
她想谈个恋爱他及川彻还会打断她的腿不成?!
自己在她心中就是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吗?!
哼!
及川彻黑着脸:“不吃!”
“噢……”混蛋二号可怜兮兮地缩了缩脖子。
装的,肯定是装的!及川彻挪开自己的眼睛,以保证自己不会被这虚假的表象欺骗。
“那,你吃不吃关东煮啊?”
“这么热的天吃什么关东煮?不吃!”
“可乐喝吗?”
“碳酸喝多了对牙齿那么不好你还敢推荐?!”
“……”
“那……我明天给你买七十屋家的馒头好不好?”
好什么好?
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及川彻好生气:“谁家的馒头我都——唔唔唔??!”
岩泉一整只手都盖在及川彻的半张脸上——这家伙的脸真是小得该死!自拍都不用美颜的那种!——语气阴沉地对及川彻说:
“说话之前先想想这话该不该说,别又被气昏头了,Ok?”
及川彻艰难地点点头,表示Ok。
岩泉一放松了力气,但手掌依然严严实实地捂着及川彻那张不知道要蹦出什么鬼话的嘴,“现在你冷静下来了吗?”
及川彻正想点头,然而他的动作一顿,又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够冷静,只要一想到牛岛若利这四个字他的理智就会急速蒸发。任何话在他听来都宛如浇进滚烫锅炉的冷水,冷却的同时也产生了无数能够吹响尖利哨子的白烟。
岩泉一叹了口气。他对最鹤生招了招手,她见状立刻跑到他们身边,岩泉一伸手拎起她的挎包,拉开拉链,指了一下装在里面的水果味软糖。
最鹤生当即会了他的意,翻出一颗草莓味的,撕开包装。岩泉一松开捂着他嘴的手,转而揪住他的衣领,最鹤生就垫着脚把糖递到及川彻唇边。
及川彻抗拒地垂眼瞥她一眼,岩泉一曲起手臂捅了一下他的腰,他还是乖乖地张嘴把那颗糖吃进嘴里。
“冷静了吗?消气了吗?”岩泉一问。
正在咀嚼的及川彻摇摇头。
岩泉一又给最鹤生使眼色。
于是第二颗糖又递了过来。
及川彻老老实实吃了。
“冷静了吗?消气了吗?”岩泉一二问及川彻。
及川彻挣扎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
接下来就是重复之前的步骤,喂糖,问话,喂糖,问话。
直到及川彻的腮帮子被塞得像只准备过冬的松鼠,舌根上泛着令人发腻的甜味,他才“唔唔唔!”地呜咽挣扎起来。
“冷静了吗?消气了吗?”
这次及川彻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岩泉一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衣领,便立刻跑到旁边的一盏路灯下。
过了好一会,他才喊道:“你们两个想谋杀我吗!”
“白痴吗?想谋杀你怎么可能会用这么甜蜜的方法。”岩泉一翻了个白眼,对他的暴言很是不屑,“你到底要在那里站多久?快点回家了!”
从刚才开始最鹤生就在挠她的手臂,驱蚊手环对她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手臂上肯定又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你管我站多久!”及川彻冲他们吐舌头。
恰好此时一直飞蛾扇着翅膀从他眼前飞过。及川彻被这浑身满是鳞粉的小东西恶心得打了个冷颤,立刻跑回了幼驯染身边。
他心有余悸地搓了搓泛起的鸡皮疙瘩,嘴巴里又甜又干,一低头,发现最鹤生还盯着他看。
服了。
及川彻望着她的眼睛,感觉自己像个被锥子戳破的排球。他伸出手,不高不低、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声。
最鹤生只听到了什么什么“给我”。
“给你什么?”
“包……”
“啊?”还是太小声了。
“包给我!!包!!挎包!!”
气死我了!及川彻几乎跳脚。如果不是混蛋二号的表情真的很无辜,他甚至会怀疑这个人在耍自己玩!
“噢噢噢!”最鹤生连忙把自己的皮卡丘包摘了下来,还不忘贴心地说,“水放在最外面的那一格里。”
及川彻用鼻音轻轻地“哼”了一声:“噢噢噢噢的……你是打鸣的公鸡吗?”
“咳!”岩泉一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他站在最鹤生身后,正对着及川彻,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是威胁!
及川彻从小就常常在想岩泉一这辈子应该有个亲妹妹,这样他就不会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清濑最鹤生身上,也不会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来帮她出头了……
然而理想之所以丰满,自然是因为它仅仅只是理想而已。
及川彻拧开水瓶吨吨吨地猛灌了几口,然后把最鹤生的皮卡丘包包往自己肩上一挎,有点滑稽,可他人长得好看,又显得有些帅气可爱。
这是未来将会被称为“大王者”的大男孩独有的讲和方式。
别别扭扭,怂里怂气。
生气是气,意气风发也是气,及川彻一撩自己的刘海,气势十足地向着面前两人下令:“走了!回家!”
“不磨蹭刚才那一会我们早该到家了。”岩泉一时时刻刻都不忘磋磨及川彻二不兮兮的锐气。
而难能可贵的是,及川彻竟然没追问在他们中途下车的那几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岩泉一刚开始还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过了几天他发现及川彻真的一点打探的意向都没有。
这就有些反常了。
“我不好奇,也不想好奇。”及川彻这么说着,将球向上向前抛去。助跑、起跳、手臂像鞭子一样狠狠地击中下落的圆球。
球网的另边传来一声急促的惊呼:“噫!!!”
跳发球的落点精度还有待提高,及川彻连忙跑过去双手合十地向差点被殃及的部员道歉。
他带着球跑回来,岩泉一问他:“真的?”
“不真的还假的吗?”他瘪了瘪嘴,“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吧?你和我都管不着……这话不是你说的?还有那什么碍人恋爱天打雷劈。”
“我是这么说过,但是你怎么突然想通了?”岩泉一好奇的是及川彻为什么忽然茅塞顿开开窍了。
“哼,在这世界上只有及川大人‘想要想通的问题’和‘不想想通的问题’!”他扬了扬下巴,骄傲得像只小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