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拿期末考试成绩单的那天,最鹤生身上那种被自行车碾来碾去的酸疼终于在她临时抱了大半个月的佛脚后稍有缓解。她顺便把要带去兵库的行李全部打包扔去了竹青庄。
灰二的驾照考下来了,他主动要求送最鹤生去新干线车站。
虽然据陪同练过几次车的尼古前辈说,他不知道为什么灰二的车技能通过机动车考试,但最鹤生并没有过多怀疑自家哥哥的能力,不顾尼古前辈“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搬行李,不要想不开啊最鹤生”的劝说,她仍旧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新手上路的清濑司机。
大概是学校体贴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放假的心,成绩排名虽然被贴了出来,但是考虑到大家可能都不太想去看,所以干脆把年级排名直接印在了要发下来的个人成绩单上。
最鹤生一拿到成绩单的纸,目光就直奔物理一栏。
89……没上90……啧!
至于年级排名她挤进了前三,正好是第三名。正巧此时水谷雫转了下身,趁着讲台上正在嘱咐寒假注意事项的老师不注意,最鹤生冲她挥了挥手里的成绩单。
水谷雫垮着个脸,比了“V”给她。
啊,第二……那看来第一是赤司了。
最鹤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去触水谷雫的霉头。
老师把之前要求家长签字寒假安全同意书给收上去之后,一想到马上就要坐车见到亲爱的舅舅的最鹤生收拾东西的速度不由得变慢了许多。非常大只的紫原敦从她座位边移过去,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踢了踢她的桌子:“赤司喊我们去体育馆集合。”
最鹤生抬头看向他:“啊?什么事?”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小最!小紫!快点走了!”桃井五月站在教室门口朝他们招手。
紫原敦跟在手挽着手的最鹤生和桃井五月身后,三个人到体育馆的时候,另外几个正选已经聊了一会儿天了。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非要当面?
最鹤生是那种一放假就不想靠近学校的类型——当然,补习学校不算在其中。
赤司很快公布了答案。
“虽然我们今年也成功蝉联了全国冠军,再加上三年级这个特殊时期,可能部分部员的精力重心有所偏移——啊,虽然其他部员也很重要,但是出于私心,我还是想先来问问你们,还愿意再参加一次冬季杯吗?”
帝光篮球场的采光设计真的非常好。
冬天暖融融的阳光让赤司脸上的微笑看起来像浸在一罐金灿灿的蜂蜜里。
“我想我想!!我想参加冬季杯!!”比起学习更喜欢打球黄濑凉太蹦跶起来。
“没有异议。”绿间没什么表情地说。
“我会努力的。”黑子哲也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我和小最也会努力的!!”桃井将手举过头顶。
青峰大辉打了个哈欠:“你想参加就参加咯。”
“可以啊……赢了记得请我们吃饭就好……”紫原敦小声嘟囔着。
“哟,我记得之前谁说没天赋的人真讨厌,我一点也不想跟没天赋的人一起打球的?”重新回归队伍的青峰大辉并没有忘记当初紫原敦无意识地用言语打压他搭档的事情。
“是你吗紫原?”
“是我又怎样啊。”紫原敦冷下脸,“总比你这个逃训一学期的家伙好吧。”
“不怎么样,就是好奇你怎么突然转性了。”面对紫原敦的挑衅青峰大辉不疼不痒,他还歪着身子把手臂搭在黑子哲也肩上,顺便还将自己大半的体重给挪了上去。
黑子哲也:“好重……”
“谁说我转性了,没天赋的家伙我还是很讨厌啊。”紫原敦哼了一声,“但是世界上那么多我讨厌的人,我还不是要每天忍受着他们跟我呼吸同样的空气。”
这句话或许可以翻译为:即使依然讨厌,但我开始学会尊重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去打篮球了。
极具紫原敦风格的回答呢……最鹤生撇着了下嘴,但又对要参加冬季杯这件事产生了迟疑。
“清濑有什么问题吗?”赤司立刻问道。
“呃……如果要参加冬季杯的话,寒假也是要训练的吧?”
“嗯,是的。”
“可我家里人已经决定寒假要把我送去外地了……”她捂住脸,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先问问社团这边有什么安排的……”
“这样啊……”赤司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篮球部人多。
决定参加冬季杯的话,肯定要把篮球部所有的部员喊回来训练的,而且是全天训练,经理的工作强度会比平时更大,忽然少一个人确实会造成一定影响。
“不过不是大问题。是我的不对,应该之前没提前通知你们的。清濑你就按照自己的原计划来好了。”
“没关系的吗?”最鹤生卑微地问。
其实如果一定要她以社团的理由而推却自家舅舅的话,她也是很乐意的啦!!!
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仙石要会不会因为她爽约了而发脾气。要是他发脾气了,下次见到亲爱的舅舅最鹤生只会更理亏……
“嗯,没关系的。社团这边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还可以临时请几位篮球经理。”
“可随便请人也请不到吧……”黄濑凉太咕哝。
最鹤生心虚地附和:“是啊。”
“没关系。我会让人筛选几位专业人士出来,只要时薪到位他们会很乐意过来帮忙的。”赤司笑着说。
知道赤司家很有钱的各位:“……”
不知道赤司家很有钱的最鹤生:“……”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阔气发言啊?!
总之,在确定篮球部没了她,剩下的几位经理也不会累死之后,最鹤生乘上了灰二借来的伪下町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八百屋用来运货的小面包车。
岩仓雪彦、坂口洋平、以及欲言又止的尼古前辈三人站在竹青庄大门口跟最鹤生告别。
而直到他们抵达新干线的车站,最鹤生才明白之前尼古前辈一遍又一遍苦口婆心的劝说都是在为了她的生命安全着想!!!
清濑灰二的车技,“狂野”二字,不足形容。
“拜拜!到兵库了记得给我和爸妈打个电话报平安!”灰二还没从新手上路的兴奋刺激中缓过神,他无比欢快地将五脏六腑都快挪位的最鹤生送进站。
望着月台上的车次提示,想到要见到魔鬼舅舅。
最鹤生只感觉自己的胃,好痛。
第88章
假如一定要形容一下清濑灰二车技是如何狂野的话,清濑最鹤生一定会说,“那是一种把你的大脑放进离心机里狂摇十分钟之后再拿出来安回颅内”或者“把你放进超大容量的洗衣机里被漂洗、超快漂洗、甩干这三种模式轮流搅拌”的感觉。
人生第一次,最鹤生体会到了晕车的滋味。就连到了中午饭点她也依旧毫无胃口,东京到神户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她只喝了点水,还因为脸色过于苍白被细心的列车员询问有哪里不舒服,是否需要去列车上的医务室去看看。
倒也不必。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现在就可以下车。最鹤生想。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忍着胃里的不适,她阖上眼睛一路睡到了终点站。
兵库县,神户市。
对于外地人而言,这地方最为人所熟知的大概是神户牛肉。
虽然仙台市也临海,但在最鹤生的认知里,与大海关系最为密切的城市却是神户。
她记忆中几乎与兵库神户有关的,所有的人和事都被浸在不尽不绝的海风与涛声中。
尤其是夏天。神户的海风会变得像是带有许多细盐盐粒,有种相当独特的又绵又沙的质感。
至于冬天,寒假不比暑假,太短。
最鹤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就会跟着家里人前往伏见稻荷大社参加新年的初诣。而且冬天带小孩比夏天带小孩的难度要大很多,至少在给最鹤生梳头发这件事上,仙石要便已经被静电折磨得频频暴跳。
然而碍于仙石要的长姐,也就是最鹤生的亲妈嘱咐过他“女儿交过去是什么样,还回来就要是什么样”,仙石要终是忍住了带最鹤生去理发店给她安排一个寸头的可怕念想。
也是因此,并非每个暑假最鹤生都会被送到兵库来。有时候仙石要不想带孩子,就会选择性把自己的小外甥女遗忘。
但比起被老爸从小带着长跑的灰二;今年才刚满三岁,一压腿就要大哭的幸村想世;以及幸村想世那执着于网球,对舞蹈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亲哥幸村精市;亲缘同辈之中,最鹤生在仙石要心中的分量无疑是,比较,重的。
至于实际上有多重,最鹤生本人也不太清楚。毕竟每次她被扔来神户,仙石要会不会愿意到车站接她都是个未知数。
有个这样的舅舅听起来挺酷的,但也仅限于听起来而已……
列车到站没多久,最鹤生拖着给仙石要打了个电话。第一第二个都没人接,一直打到第三个才通。
“喂?到了?”
“刚到。你过来接我吗?”
“啊,你出大门就能看到我了。”
“哦。”
最鹤生挂断电话,哼哧哼哧地拖着行李箱行至神户站大门外,果不其然——
没有看到仙石要。
最鹤生:“……”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最鹤生默默地拖着行李箱回到车站里,找到便利店坐下买了盒便当填肚子,然后又拖着行李箱回到门口,找了个空地,将行李箱打横,坐下。
又等了大约十五分钟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仙石要——的电话。
仙石要那边有点吵,有风的呼啸声,还有发动机的声音。
“丫头!人呢!?”他问。
最鹤生:“……”
她舅舅,仙石要,无愧于黑池舞王之名。在表现欲和厚脸皮两个领域,他充足的自信俨然让他成为了个中翘楚。
“车站里。”最鹤生坐在行李箱上巍然不动。
仙石要一听,反倒不满:“你怎么还在里面!”
“……你没来,外面冷。”
“啧,快快快,快出来!我到了!”电话另一头的轰鸣声迅速沉寂了下去。
然而最鹤生的心被刚才神户的冷风已经吹得麻木了,她不想再受伤了。
“真的吗?我不信。”
“哎你这小孩……——算了,我进去找你。在门口是吧?”
“嗯。”
“等着啊,别乱跑。你在进门左边还是右边?”
“噢,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最鹤生环顾四周没见到仙石要人在哪,而电话已经被对面挂断了。正当她感觉自己又被诓了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最鹤生抬头望向天花板,恰好走到她身后的仙石要也弯下了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
“你是不是瘦了点啊。过来给我抱一下。”仙石要说完,也没管周围有没有人,最鹤生愿不愿意,直接把她拎了起来,抱在怀里掂了掂——各位挑过西瓜吗?见过老板把西瓜托在手里掂量的样子吗?最鹤生现在差不多就是在被她舅这么掂量着。
最鹤生:“……”
她的心已经不会痛了。身边没称的时候仙石要都是这么给别的人或者东西测重量的,最鹤生也逃不过——只要是仙石要抱得动的东西,他都能报出误差只在500克上下浮动的具体重量,堪称行走的称重器。
“诶,是瘦了。你再瘦的话形体就很难看了啊。跟你说了要好好吃饭你是不是都没听啊?”仙石要把最鹤生放下来,指了一下地上的行李箱,“自己的行李自己拿。”
最鹤生“噢”了一声,拉出行李箱的拉杆跟在仙石要身后。
虽然最鹤生有哥哥,有三个竹马,外出只要她想就可以全程解放双手,但她的生活自理能力从小就很强。
这也要归功于仙石要立下的三管和三不帮原则——管吃喝,管练舞,管梳头;不帮穿衣,不帮写作业,不帮拿东西——但梳头发这项,等最鹤生后来大了,他也不管了。
仙石要身高一米九一,天生就是个宽肩长腿的帅哥,不管走到哪,不管有没有人能认出这是拉丁和十项舞的双冠王,他都很容易成为众人的视线焦点。
反观最鹤生,身高一米六一,仙石要一步几乎顶她两步。
而且步子大也就算了,仙石要还走得飞快,带风的那种。
最鹤生拖着个箱子费力地跟在哼着爵士手里转着钥匙圈的舅舅身后,没过一会就在路边看到了他心爱的座驾——一辆涂装暗红的跨斗摩托。
这么有个性的交通工具如今可难见了,至少在东京最鹤生根本没在街上见到过,就连警察巡逻蹬都的是前面带个框的自行车。但最鹤生对这辆摩托很熟悉,仙石要如果带她出去基本都用的是它。
挎斗有点高,这回是仙石要帮最鹤生把行李箱拎上去的。
最鹤生的座位底下藏着一个箱子,用来放头盔的,一大一小两个。最鹤生把大的递给仙石要,自己自觉地戴上小的。
调整好头盔的卡扣,仙石要等最鹤生倒腾好头锁的长度,又系好安全带之后,隔着头盔在她脑袋顶上拍了拍。
砰砰的两声响。
他哈哈大笑起来:“老板,这个瓜保熟吗?怎么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