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鹤生:“……”
她舅舅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隔着挡风镜,最鹤生沉默地瞪着仙石要。
仙石要笑得更开心了,看人不高兴也是他的恶趣味之一。
笑完,他一拧钥匙,脚下一蹬,摩托立刻发出轰鸣声——跨斗摩托少见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它制造的噪音相较于其他交通工具而言太大了,很容易打扰到别人。对于多数生性内敛的日本人而言,这样的交通工具过于张扬。
不过仙石要与普通人有着本质不同,他本身就是“张扬”一词的集合体。
他的声音虽然因为隔着头盔显得有点闷,脸也被挡得严严实实,但这些遮挡根本不能妨碍他发散荷尔蒙。
“坐好,走了。”
最鹤生老老实实地靠在座位上,搭上挎斗内侧的扶手。
引擎发动。在风钻进脖子里之前,最鹤生又把围巾裹紧了一点。
说起来她舅舅的追求者也挺多的。但最鹤生根本想象不出她舅跟舞蹈以外的东西坠入爱河。
就连最容易摩擦出爱情火花的搭档,最鹤生也感觉那位名叫本乡千鹤漂亮大姐姐,跟她舅舅看起来更像哥们。
本乡千鹤气场凛冽起来的时候比她舅舅还强势……而且据说在跟仙石要搭伙跳舞之前,本乡千鹤还是个男步专业户。
也不知道这次过来能不能见到她……耳边的风噪让特别适合放空。最鹤生盯着不断向后倒退的路面想着。
平时就相处地够久了,如果不是男女朋友或者夫妻关系,即使是舞池里默契十足的舞伴,也是要偶尔分开给自己一点私人空间的。
仙石要的舞蹈教室是和别人合伙开的。冠的别人的姓。
虽然最鹤生感觉“仙石舞蹈教室”比“小笠原舞蹈教室”更能吸引想要给孩子寻师的家长慕名前来,但仙石要却解释说不挂他的名字才好。
笨手笨脚的小孩他这辈子教过一个就够了,再多就是折寿。
笨手笨脚的小孩当然指的是最鹤生。
她的柔软度其实让她少吃了挺多苦,但作为早产儿她天生的平衡能力和协调性虽然不至于影响到日常的走跳跑动,但跳舞就是另一回事了。
单说快步舞,从银牌级的基本步开始,她就会渐渐感到吃力。
如果陪练不是仙石要这种经验丰富的舞者,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托着她,最鹤生都不知道后脑勺着地多少次了。脑子没毛病都要摔出毛病。
好在跳舞对于最鹤生而言也只是课外兴趣。她最爱的还是学习,只有分数往上涨才能使她获得最高满足度的快乐。
但仙石要对最鹤生的要求依旧很严格。
比如说要求她好好管理体型,比如说能做好的动作她必须都做标准,再比如说要人命的体能课也不允许偷懒耍滑。
小笠原舞蹈教室位于一栋两层的小楼里,这么多年没动过位置,哪怕周遭的百货楼拆了又新建,对街的便利店从711换成罗森,这间舞蹈教室和神户市体育馆也依然肩并肩地、□□地矗立在此。
仙石要的住处就在小笠原舞蹈教室的楼上,第一层除了承重墙外被全部打通,铺上木地板,安上镜子和把杆,就变成了一间宽敞明亮的舞蹈教室。
在玄关处擦干净行李箱的轮子之后,上楼时行李也是仙石要帮最鹤生拎上去的。倒不是他突然心软开始心疼外甥女了,而是他怕最鹤生脚下一滑,连人带箱子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就很恐怖了!
不仅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清濑理惠大概也会跟他拼命。
仙石要把最鹤生送上楼就立刻下去了。
她一直住的那个房间提前开窗通过风,没什么霉味。被子晒过,但是没有套上新的被套,大概又要靠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最鹤生!换好练习服就下来!”楼下,仙石要大喊。
“噢!!”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最鹤生突然很想哭,一想到等下可能要被踩胯,她就无比地希望立刻回到妈妈身边。
练习服只是一套比较贴身透气的短袖短裤,屋里有暖气,倒也不用怕冷。
出门的时候最鹤生意外地发现她房间对面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眼就可以望见一个打开的行李箱被扔在床边。看衣服款式和颜色,好像是个男生的物品。
还有别人也在这里吗?舅舅的学生?
她拎着自己的舞鞋下楼。鞋跟敲打地板的声音愈发明显。
推开玻璃拉门,仙石要双手抱胸,站在练习室对门的位置,面朝着镜子的方向。而在那个方向上,还有一个正在独舞的少年。
说是独舞,但其实也只是碍于身边没有舞伴,只能拥着空气而已。
“你有点慢啊。”看见最鹤生进来,仙石要扬起下巴朝少年所在的位置一点:“介绍一下,兵藤清春。”
接着他又抬起手臂,将手掌摁在最鹤生的脑袋上揉了揉:“兵藤,这是清濑最鹤生。从今天开始住你隔壁,住到元旦,你们俩就给我一起滚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最鹤生很不客气地对她舅舅翻了个白眼。
兵藤清春闻言这才停下动作。
他的胸口幅度明显地起伏着,鬓发刘海也被汗水凝成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侧额上,直到气息稍稍平复才转头望过来。
比起“春”这个自带温度的字,他给人的感觉其实更符合“清”。虽然形貌昳丽,但气质却相当清冷。
这就是最鹤生对兵藤清春的第一印象。
而等她发现这个第一印象与实际上的兵藤清春有多大误差时,那又是后话了。
总之,截止至目前,最鹤生与兵藤清春的初次见面完全称得上友好。
他们的相处也非常的相安无事。
最鹤生太久没进行过基础练习,仙石要趁她竖劈腿的时候,硬是给她脚下垫了两块舞蹈砖,捏着她肩膀往下死命摁,最鹤生鬼哭狼嚎地在地上打滚,一边嚷嚷:
“你把我鲨了吧!”
这副样子委实不争气,仙石要气得把她拖到墙边,将小姑娘整个人都塞到舞蹈把杆和墙面之间那条窄窄的空隙里,然后抬起她的一条腿,双腿与墙面紧紧贴合,形成一个竖直的一百八十度,就让她以这样的姿势单腿站着。
“脚背!绷直!”仙石要斥道。
最鹤生欲哭无泪,这个姿势其实对她而言不是很难受。但她很清楚,现在的安然无恙,不代表半小时之后她还能是个人样。
不出所料,五分钟之后最鹤生就开始感到了腿麻,十五分钟之后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抬起的那条腿了。
二十分钟后,仙石要让她下来,最鹤生痛苦地挤出两滴真情实感的眼泪:“我动不了了!!!”
仙石要冷着脸把她的腿往下一掰,最鹤生抓着身后的杆子才没让自己的膝盖直接砸在地上。
舞蹈这东西,如果像最鹤生这种因为疼就对自己下不了狠手的,自己练习和有老师在旁边的练习,那就是两个世界。
而众所周知,舞蹈老师口中的“再坚持十秒”,可能就是一分钟;舞蹈老师的“别怕,我就帮你轻轻压一下”“真的不痛,不信你问别人”,那可能就是奔着一定要让你痛到哭出来的目的而来的。
能把人熬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基础练习从中午十二点最鹤生进入这件练习室,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
当仙石要宣布她可以开始进行华尔兹基础步的练习时,最鹤生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气若游丝:
“我还活着吗?”
仙石要凉凉地瞟她一眼:“怎么?需要我帮你重新感受一下活着的痛苦吗?”
“谢谢!您忙您的!不用了!”最鹤生连滚带爬站起身,跑去把带跟的舞鞋换上。
然而华尔兹的练习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迫中止。
因为最鹤生的舞鞋,或许是太久没用过,后跟突然断了。
仙石要单膝跪着,捏着最鹤生的脚踝转了转:“崴到没?摁这里疼不疼?”
知道说谎肯定没用,最鹤生彻底放弃挣扎,垮着脸如实道:“不疼。”
“那没事了,等汗收之后洗个澡,再带你出去买新的。”仙石要站直身子,恰好他的手机响起。
而等接完这个电话,他又改变主意,对最鹤生说:“突然有事,我去不了了。刚好兵藤有空,让兵藤陪你去。”
兵藤清春声音里带着茫然:“啊?”
“啊什么啊,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多危险,抓紧机会展现一下绅士风度啊兵藤。”仙石要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练习室的门准备往楼上走,“顺便,你们两个在外面自己把晚饭解决了,我估计要晚点回来。”
突然得知要与对方独处的两人很平静:“噢。”
“钥匙只有兵藤那里有一把,你们出门别走散了。”仙石要重新换好衣服下楼,最鹤生和兵藤清春的依然趴在练习室里做整理运动。
不彻底放松的话容易长肌肉,形体不好看。
两人异口同声:“嗯。”
“嘿,你们俩还挺默契啊。”仙石要看起来不急着走,还有空靠在门边打趣,“兵藤,要不是最鹤生没想着要往职业发展,你现在的舞伴说不定就是她而不是雫哦。”
“雫?”
这个名字让最鹤生想起了水谷雫。
“花冈雫。兵藤的舞伴。”仙石要坏笑着。
而累得同样趴在地上兵藤清春对此的回应只有一个哈欠——他打哈欠的样子和没表情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美少年的颜值崩坏真的只在一瞬间……
最鹤生被兵藤的不顾形象惊到。但她想到自己刚才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的样子,又立马释然了。
仙石要出门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各自收拾好的最鹤生和兵藤清春在出自己房间的时候打了个照面。
“现在走吗?”最鹤生问他。
“嗯。”兵藤清春点头。
“兵藤君想吃什么?”
“还不饿,先去帮你买鞋吧。”
“好。”
虽然认识不到半天,但最鹤生和兵藤清春已经能够非常自然地进行这种仿佛认识了五年以上的,老熟人之间的对话了。
毕竟他们已经互相见识了对方最丑最惨最狼狈的样子,也实在没什么好介意与拘谨的。
舞蹈教室,就是这么神奇的地方。
哈哈.jpg
他们来到神户市中心最大的体育用品商店,足有五层楼高。每一层都是不同的体育用品,篮球棒球足球排球游泳潜水,不一而足。
而实际上,国际标准交谊舞也有着体育舞蹈的别称。
他们按照店员的提示来到三楼的舞蹈专区。
挑舞鞋,其实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这种玄妙甚至有点类似于,新入学霍格沃兹的学生去魔杖店挑魔杖的感觉。
只有穿到脚上,蹦一蹦,才能知道这双鞋是不是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如果不是神户没有仙石要特别中意的舞鞋店,最鹤生和兵藤清春也不会来这种体育用品商店。
“这双怎么样?”最鹤生穿着舞鞋跺了跺脚。
“鞋跟好像有点歪。”兵藤清春很是认真地为她提出参考意见。
“是吗?那换双吧……”最鹤生重新坐回小沙发上。
她与兵藤清春讨论着,注意力全在被店员拿出来的鞋上,完全没发现对面的楼梯上来了一对只有发色和刘海偏分方向不同的双胞胎。
“喂,治。”宫侑忽然停下脚步,用手肘向身边的胞弟捅去。
“你小子找打?”宫治差点没站稳,皱起眉。
而宫侑却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抬起手指向前方:“你看那边,那个女生,是不是有点像最鹤生?”
“最鹤生?”宫治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着眼睛打量,“不是有点像,她就是。”
“她身边那个男的是谁?”宫侑问。
“你觉得我会知道?”
“啧,过去看看。”宫侑伸手猛地扯了一下宫治的衣领。
宫治立刻将他的手甩开:“你是小学生吗?上厕所都要陪的那种?”
“请你吃炸猪排。”
宫治立刻改口:“走。”
第89章
等店员去找码数合适的舞鞋的期间,最鹤生从与兵藤清春的闲聊中发现这个身形挺拔,看起来相当经事的大男孩竟然比她还小一岁,今年才上初二,他的舞伴花冈雫与他同龄。
和最鹤生一样,他们两人也都在东京读书。即便年纪不大,但从开始参赛以来已经拿到了许多奖项,在少年组内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也就最鹤生这种完全游离于比赛圈外的闲散业余被迫爱好人士,才会完全没听过兵藤清春和花冈雫这对搭档的大名。
“说起来,兵藤君你的搭档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神户?”如果是为了接受仙石要的指导,这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团体项目,怎么想都该是和搭档一起吧。
“她不愿意来。”提起搭档花冈雫的时候,兵藤清春的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陈述冷静又抽离,仿佛他们只是认识,而不是共舞了许多年的朋友。
“这样。”
实际上最鹤生很想追问为什么,但她到底没有直接问出来。本质上她和兵藤清春认识了不到半天,远不到互相打听各自近况以及身边人的亲密程度。
而且万一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问太多说不定还会惹兵藤清春不高兴,之后几天再想要好好相处就很难了。
最鹤生弯下腰,扣好舞鞋的搭扣,站起来走了一段,接着又转了几个圈,轻盈的发尾在空中划出弧度,感觉脚感还不错。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继续选两双试试,但已经在这里磨了半个多小时,她有点不好意思再拖着兵藤清春陪自己干坐在这里。
“选好了吗?”见最鹤生垂头盯着鞋尖没再有动静,兵藤清春撑着下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