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双上脚的感觉还行。”就是不知道等真的跳起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最鹤生撇了下嘴。
国标不同于芭蕾,鞋是皮鞋,皮鞋最不好穿的其实就是新鞋。
所以选鞋的时候如果不慎重,在后面等着你的可能就是脚后跟起泡更甚至是血肉模糊的下场。
最鹤生虽然没有过这种恐怖的经历,但她也确实见过因为突发事件而不得不穿上新鞋走进舞池的舞者,最后一瘸一拐地被搀扶出来的样子。
这种专业精神的确值得敬佩,但最鹤生只是个业余的舞者啊!
如果要她从一名舞者的骄傲荣耀,和宁愿弃赛也不想脚后跟被磨破两者之间做抉择,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像仙石要和本乡千鹤比赛的鞋子都是专门定制的,且会在比赛之前提前磨好。体育用品商店的舞鞋都是工业流水线上出来的产物,自然不可能和谁都完美契合。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兵藤清春提议:“要不要跳半支试试?”
跳半支舞?
“在这里?”
“嗯。”兵藤清春显得很淡然,“雫每次去买鞋试穿的时候都会和我跳半支舞。”
厉害。
不愧是蝉联了少年组冠军的组合。买鞋都如此地讲究。
最鹤生不禁感叹。
兵藤清春接着看向店员:“可以吗?”
这样的试穿要求前所未有。
小店员都懵了。但她往左瞧了瞧正盯着自己看的清隽少年,又往右瞅了瞅也在盯着她看的清丽少女。
作为视觉动物的感性立刻占领了大脑的高地。
小店员一点头:“可以的!完全没问题!”
兵藤清春道了声谢,打量了一下舞蹈区的场地:“跳哪种?”
“维也纳华尔兹?”
“可以。”兵藤清春点头,“曲子呢?”
“《寓意短诗圆舞曲》?”
“好。”
国标舞分两类,摩登和拉丁。
摩登较拉丁要更加舒缓优雅。华尔兹属于摩登舞项的一种,而其本身也根据速度不同而分为,快华尔兹,即维也纳华尔兹;以及慢华尔兹,即和不冠以“维也纳”一词的华尔兹。
舞蹈区的面积还算大,即使是维也纳华尔兹,速度相对于拉丁的舞项而言也算得上慢,不用担心一个没刹住说不定要把陈列商品柜台都给撞翻的意外。
最鹤生和兵藤清春从没配合过,连舞步都是临时定的。
从他们嘴里蹦出来的一个个词语,像什么“原踌躇”、“进左反截步”、“斑点步”,愣是将硬拖着宫治装作顾客在舞蹈区里窥听的宫侑给整懵了。
野狐中学还没放假,而根据他们的校规,即使时序进入冬天之后校服也不能脱,但学校还是比较人性(当然也有可能是怕学生真的被冻出毛病而被家长找麻烦),只要带着校徽的冬季制服外套穿在身上,里外想穿什么就随学生各自的意了。
宫侑校服外套里套了一件加棉的黑色卫衣,他戴着卫衣兜帽,把自己醒目的脑袋包得严严实实:“……我怎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宫治与宫侑的穿着相同,看在炸猪扒的面子上,他也将兜帽戴了起来。
上次在东京见了一面最鹤生之后,宫侑表面上表现得很是正常,但实际在宫侑被最鹤生送回下榻的旅馆之后,他一回房间,抄着手机一边直奔澡堂一边把最鹤生的推特给翻了个底朝天。
但由于最鹤生的推特难得更新,宫侑最后只从她曾经发过一条“今天要去参加东京大学的入学模拟测试啦!”的动态中得到了——最鹤生学习成绩应该很好——的结论。
毕竟在这条动态中,光是东京大学那四个字就已经深深地刺进了学渣的眼底,根本容不得他们直视。
宫侑神不知鬼不觉地扒拉完最鹤生的推特,扭头问宫治:“最鹤生小时候成绩也很好吗?”
宫治懒得应他,当时他和宫侑的科学作业都是最鹤生帮他们写的。但看宫侑这样子,显然是已经不记得了。
宫侑看他不搭理自己,就一脚踢过去:“问你话呢!”
宫治躲开他的飞踢,反手一个枕头砸在宫侑脸上:“神经病,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还能为什么。”宫侑坦率地道出理由。
宫治能看出,他没有撒谎。
如果宫治当时知道此时的好奇是往后一切的开端,那他大概会当场将宫侑的这份好奇心给掐死。
可惜彼时的宫治不是先知,彼时的宫侑也真的只是出于纯粹的好奇才问的这个问题。
但往往人们又说,好奇是追求新鲜的动力,好奇是产生难以言说的引力。
这与人会为了花朵驻足,触摸它柔软的花瓣,拨弄它稚嫩的芯蕊,欣赏它独一份的绽放,是同一个道理。
现在的宫侑,同样对清濑最鹤生这个人的一切都抱有好奇。
她为什么来神户了?
她身边的人是谁?
她在这里做什么?
哪怕说他八卦也好,反正他就是想知道。
宫治也听不懂什么叫原踌躇什么又是进左反截,但他知道善用搜索引擎:“应该是华尔兹的舞步。”
“她还会跳舞?!”宫侑满脸写着我没想到。他以为学霸的一天除了学习之外根本不会有别的娱乐或者爱好。
而像是要回应他的质疑一般,刚刚还在不断输出陌生词汇的两个人忽然分别走到了舞蹈区的空处。
两人相对而立,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而就当宫双子茫然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背对着他们的最鹤生张开了双臂,朝着也已经起好势的红发少年走去。
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半步的距离,红发少年已经环到最鹤生背后的手掌像是嫌她离自己还不够近一样,贴上她的背后,将她又往自己的方向推得更近了一点。
手牵手……都……算了……
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这……肋骨都贴肋骨了吧?!
而且胸???胸怎么办?!!
噢……因为最鹤生的肩膀是向后倾的,所以……所以什么啊!!!
就算两个人胸口没有贴胸口,但这也已经很近了吧!!!
身体相贴的两位当事人脸不红心不跳。
而站在一旁,光是看着都已经被共感性羞耻折磨得说不出话的宫侑,终于忍无可忍地掐住了身边宫治的脖子。
“这跳的是什么鬼东西?!离这么近是要做什么?!”
“咳咳咳!!!”宫治被宫侑又掐又晃,直接提起拳头打了回去,“都跟你说是华尔兹了!”
“华尔兹是这么色情的吗?!”宫侑揉着被锤疼的肋下,嘶了两声。
“不是。所以只能说,带着黄色眼镜的人看所有东西都是黄色的。”
宫治清了清嗓子,冲着宫侑翻了个白眼。
就他的视角看来,他只会认为这两个人的形体都很优美。
与竞技体育不同,体育舞蹈所发散出来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美感。
商城里当然不会有音响。
可他们就这样在没有音乐的空地上与对方共舞。
或许就如尼采所说的那样,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认为那些跳舞的人疯了。
他们的脚步相错,眼神几乎不与对方分开,将旁人听不见的音乐心照不宣地切分成能让他们的舞步更加和谐的段落,胯与骨盆不停在转动。
没人知道他们这“半支舞”要跳多久。
或许下一秒就结束,或许还要更迟。
最鹤生忽然对着少年笑了一下,或许是出现了他们看不出的失误,又或许只是因为跳舞,或者与他跳舞这件事让她感到开心。
宫侑面无表情地望着旋转的他们。
这是他们是第几次一起跳舞呢?
第一次吗?
而如果不是的话,那又是第几次呢?
他已经攒了太多想要问她的问题了。
第90章
兵藤清春提议打消选择困难症的方法非常奏效。最鹤生终于放下踌躇,请店员帮她把舞鞋装好带走。
衣食住行。
住和衣解决了,剩下一个食,而在觅食之前,又要寻到路才可以行。
与彻头彻尾的外地人兵藤清春相比,最鹤生好歹还有点在神户的生活经验。
“兵藤君喜欢荞麦面吗?”最鹤生想起小时候被宫双子带着去吃过的一家面馆。
记忆中那家面馆的天妇罗反而比面更好吃,但是老板是个老爷爷,说自己祖上就是做荞麦面起家的,死活不肯把天妇罗改成首推菜品。
想起还有两个熟人在这,最鹤生开始思考自己难得来一趟兵库,是不是去找一下那对双胞胎比较好?
不过她连他们放假了没有都不知道,现在想这个还不如待会有空给他们发个消息问问。
“还行。”
“那我们去吃荞麦面吧。”
“好。”
于是两个外地人出了体育商店大门,打开导航,又抱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找到方向。
等到最鹤生和兵藤清春离开,一直躲在舞蹈区边缘的宫治才拉下自己头上的兜帽。室内暖气足,帽子没戴一会就已经闷出了汗。
不过出点汗倒也没什么,他更庆幸的是宫侑的脑子还没有坏掉,从而进一步做出尾随这种可耻的行为。
宫治看向宫侑,面无表情地道:“炸猪排。”
“记着呢记着呢……”宫侑不耐地啧了一声。
他忽然有点看宫治不顺眼——当然,这种忽然只是限于这一个小时,平时他也经常与自己的胞弟相看两生厌,吵架打架是常有的事情——宫治的世界其实还挺纯粹的,除了排球就是吃睡,像一头幸福的小猪,更不用像他这样被许多与清濑最鹤生有关的问题所困扰。
没有烦恼的家伙最幸福。
而宫治和他吃的一样、穿的一样、住的也一样,为什么他这么无忧无虑?
宫侑抬起手给了宫治后脑勺一下。
莫名其妙挨了打,宫治也不想问宫侑脑子又出了什么毛病,这个傻X自从刚才见到最鹤生开始就表现得不正常。
多言无用,他立刻提起拳头砸了回去。
烦上加痛。
宫侑心情愈发恶劣,他很清楚如果这时还手肯定会加剧这场由自己主动挑起的战争。
不管是等下回家还是明天去学校,老妈和教练要是看到他们身上有伤,肯定又要给一顿好骂。
虽然宫侑会得到更严厉的批评,但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宫治会陪他的。
无论好事或者坏事,只要有宫治的参与,到最后宫侑得到的是誉还是毁,都是要与这个从出生之前就在跟他分享一切的家伙对半分的。
所有人都认为有个双胞胎的兄弟肯定很幸福,但这都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到底是幸福多一点,还是不幸多一点,实际上宫侑也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么愿意与宫治分享一切的。
甚至有时候他会冒出“如果只有我被生下来就好了”的想法——就像孩子会在遭到父母责难时,会产生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念头。
他觉得宫治肯定也这么想过。
只是他们都没有当着对方的面这样说过。
一想到这里,宫侑更不高兴了。
他沉下脸,正要冲上前时,忽然感觉手臂被谁钳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
是认识的人的声音。
至于是谁,宫侑脑子里有点乱,一下子想不起。
他侧头去看,见到一双平静无澜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稻荷崎高中排球部的北信介前辈。
上次去东京和枭谷高中打练习赛的时候,就是他全程在照顾宫侑和宫治。
“就算是打架,也请你们注意一下场合,不要给别人带来困扰。”他看起来并不强壮,手掌和手臂却比宫侑还要有力。
宫侑怀疑如果不是怕他骨折,北信介大概可以把他的这条手臂给直接往后掰断。
在意识到自己挥不出拳后,宫侑卸下力。感到对自己的桎梏同时放松了,便立刻将北信介的手甩开。
宫侑偏过脸,对着前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就算是值得尊敬的前辈也不要在这种时候跑来触他的霉头啊……烦死了……
对此北信介也不生气,目光在宫侑与宫治身上扫过:“为什么打架?”
双胞胎中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两人用沉默抵御着要闯入他们之间的战场,试图做出公正裁决的家伙。
上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下一秒却又重新聚合。
两种极为矛盾的性质,如此理所当然地共存在于这对兄弟身上。
北信介想起监督老师在东京之行后对这对双胞胎的评价。
除了厉害之外,他还说了别的。
——难搞。
——相当难搞。
——等他们入学之后……部里以后可要热闹不完咯……
监督老师幽幽地叹了口气。
北信介却没有与他一样感到喜忧参半。
人想变强得付出代价,比如变秃。
那么队伍想变强自然也是同理,所以没什么好忧虑的。
至少宫双子在比赛场上表现出来的惊人的默契与配合也并非假象。
这样的一对兄弟下了赛场,在场外或许会打架会吵架,但绝对不可能拿刀出来捅向对方。
但打架怎么说都不好。
有必要在他们进入稻荷崎之前多相处一下。
提前摸清这对备受瞩目备受期待的双子的习性,届时才能让队伍做出相应的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