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道,“蓝州距云河县一百多里路,那些肯让女儿随静尘师太去蓝州的,大多是贫苦人家,一年四季都要下地里劳作,哪有时间走这一遭”。
“不过,我听说程村有一对夫妻着实放心不下,托了一个走南闯北的商贩去问问,那商贩回来说那姑娘过得不错,被庵里的住持带在身边,日日学习佛法,日子倒也不难熬”。
林南霜听罢,总算松了口气,净慈庵既然是真的存在的,几年前被带走的姑娘也还在庵里,就说明了那静尘师太不是人贩子,林云现在应当是安全的。
王嬷嬷走后,林南霜感觉这些天压在身上的担子总算轻了不少。不过,站在原主的角度考虑,林南霜还是希望派人去净慈庵查看一番,毕竟原主那么在意林云,道听途说未必可信。
林南霜正发愁怎么继续调查,门外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门被直接推开了。
林南霜见到一身月白色锦袍的齐豫,不禁一愣,他来这儿做什么?
齐豫瞧见她那模样便有些来气,想出门的时候就缠着他,现在目的达成了,接连几日都见不着人了。
齐豫自然不会说是想见她才来的,冷着一张脸直接在红木桌前坐下。
林南霜这时回过神来,垂着脑袋给齐豫倒了一杯茶,“公子怎么来了?这几天怀薇一直想去见公子,但又担心扰了公子正事”。
齐豫抿了一口清茶,“是担心打扰我,还是你在忙着你的正事”。
林南霜眼睛盯着地面,她本就没指望找林云的事能瞒过齐豫,她出门那日飞荷和凌兰都跟着,王嬷嬷也是齐宅的人,齐豫不用发问都有人主动禀告。
故林南霜坦然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妹妹自幼与我亲厚,我怎么忍心见她流落异乡,这才忍不住打探一二”。
齐豫看了她一眼,“你是想将她从尼姑庵带回来?”
林南霜琢磨了一下,这还真是个问题,找到林云后是让她回林家,还是跟着她。林家人素来心狠,林云回去没准还会被卖一次,但若说跟着她,她自己都只是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如何护得住她。
林南霜想了一会儿道,“若妹妹在尼姑庵过得不错,那回不回来都不当紧,但她若在那儿过得不如意,我是一定要接她回来的”。
眼前人目光坚定,眼眸水润似舀出来的一汪碧波,齐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头去喊门外的徐定。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进来的却不是徐定,而是一个身穿素衣的尼姑。
林南霜惊讶地睁圆眼睛,“你是静尘师太?”
素衣尼姑浅浅一笑,“姑娘误会了,贫尼是静尘师太的同门师姐,法号静心”。
齐豫道,“静心师太是净慈庵的住持,正好途径贺州,我便请她来阐释佛法,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直接问她”。
林南霜垂在身侧的手指缠绕上了裙带,齐豫要听佛法大可去安仁寺,哪需要那么麻烦,想来是为了她才特地将静心师太请来。
林南霜开门见山地把静尘师太带走林云的事说了一遍,静心师太听罢,眼角弯了弯,“我那师妹素来如此,见到有眼缘的孩子总想收为徒”。
静心师太接着便说了说静尘师太这些年的行事,还提到了净慈庵规矩甚严,入庵里为尼了便要日日静心修习佛法。
林南霜听罢松了口气,林云好好地呆在净慈庵里,总胜过被卖作奴隶了,且通过刚才与静心师太的谈话,她能感觉到静心师太是个一心向佛之人,想必她住持的净慈庵,风气也不会差。
静心师太走后,林南霜在心中琢磨,既然林云在净慈庵过得不错,她就等攒够银子赎身了,再去接她。
林南霜又转念一想,静心师太虽然看着可亲,但她到底不知林云在净慈庵过得如何。
齐豫抬眼,便见林南霜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似林间小鹿般楚楚可怜,直直地望着他,齐豫轻笑一声,“行,我派人去那尼姑庵看一眼”。
林南霜一怔,有些惊讶,旋即心底升起一丝喜悦,没想到齐豫竟能知道她心中所想,还愿意出手帮她。
林南霜屈膝谢过齐豫,眼中那汪风平浪静的碧波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齐豫不在意地笑笑,“这点小事,也值得你那么激动?”接着一伸手直接将林南霜揽到怀中。
林南霜第一反应是推拒,下一秒意识回笼,顺从地靠在了齐豫的肩头。
因林云之事,林南霜对齐豫心生几分感激,但当齐豫将她压在床上时,那点感激瞬间烟消云散了。
林南霜捏紧拳头,齐豫是属狼的吗?为什么做那事要那么横冲直撞?
感受到齐豫在她身上毫无章法的动作,林南霜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么一直放任下去,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公子……”林南霜吐气如兰,一双秋眸娇怯地看着齐豫,“怀薇好疼”。
齐豫一怔,墨色的眼眸盯着身下千娇百媚的人,终于还是放缓了动作。
林南霜松了口气,接着耳边便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这样还疼吗?”
林南霜眨了眨眼睛,齐豫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霜雪般的手臂缠上男子的肩头,“多谢公子怜惜,怀薇好多了……”
话音刚落,架子床上的纱幔猛地一晃,撞上了一旁的橱柜,传来一声一声破碎。
……
翌日,午时的阳光透过葳蕤的杨槐树,洒落在窗前,林南霜才悠悠醒来。
想到昨晚的事,林南霜满脸苦大仇深,她就知道齐豫不是什么好人,竟然在床上还故意欺负她。
亏得齐豫平日里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私下却如此不知收敛。
林南霜揉了揉眉心,安慰自己道,不过三个月,三个月后齐豫就回京了,到时她就借口舍不得离开故乡,就能摆脱齐豫了。
凌兰听到林南霜起来的动静,立刻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凌兰给林南霜梳妆时,惊呼了一声,“昨日看这套首饰还是齐全的,今个儿怎么就缺了个手钏了”。
林南霜定睛一看,上回齐豫赏的红珊瑚手钏果然不见了,“许是掉哪了?你们再找找,真不见了就去同秋风说一声,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雨薇院。
沈灵秀听完沈谦的话,震惊地放下茶盏,“后日就回去?来之前,娘不是说在城里多住些时日吗?”
沈谦神色复杂地看着沈灵秀,他记得他这堂妹虽有些小聪明,但人心地是不坏的,但从这次看来,许是他之前看错了。
沈谦点头,“茶铺的事情办完了,还是早日回去的好,你毕竟是快出阁的姑娘了,总在齐宅呆着不合适”,说罢也不等沈灵秀反应,起身径直离去了。
沈灵秀看着沈谦走远,有些失神,喃喃道,“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明明来之前母亲和大伯母都特意叮嘱她要在齐宅多呆些日子,这样才能与齐豫时常见面,培养出感情。
沈灵秀的贴身丫鬟素枫见状道,“姑娘,我听后院的彩月说,前几日齐世子去了二公子的住处,他离开后,二公子就有些心事重重”。
沈灵秀瞪了素枫一眼,“你胡说什么?难不成还会是齐世子给我们下了逐客令?”
素枫害怕地低下脑袋,不敢再说话。
沈灵秀虽气愤,但不得不承认素枫说的有理,沈谦无故不会提前离去,只能是齐豫同他说了什么。
齐豫同她交集不多,每次她寻机会接近他,无论是主动去书房借书,还是在花园中偶遇,齐豫都待她淡淡,不会同她多说什么。
那便只能是林南霜那丫鬟向齐豫吹了枕边风,齐豫错信了林南霜抹黑她的话,才会误解她。
沈灵秀手指捏紧茶杯,“那丫鬟倒挺会告状,我不过让她摘了两次果子,她就巴巴地到世子面前抹黑我”。
素枫附和道,“怀薇那丫鬟本是舞姬,还是从陈府出来的,一看便是个狐媚子”。
陈元洲素来荒淫,陈府是什么地方云河县的众人皆一清二楚,里面的姑娘一个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沈灵秀轻蔑一笑,“就这么个下贱胚子,还想和我叫板?”
素枫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姑娘多虑了,那丫鬟哪能和姑娘相提并论。再说了,齐世子风光霁月,只是一时被那狐狸精蒙了眼,只要姑娘拆穿了她的真面目,齐世子定会对姑娘改观”。
沈灵秀手紧紧捏着帕子,眼睛看着屋中紫檀木镶玉屏风,定南侯府累世富贵,哪怕只是一间客房都布置得富丽堂皇。
沈灵秀心中有了决断,她绝不能无功而返,再回沈家过那清苦的日子,这次错过了齐豫,她的亲事只能说上城中的举人,最多是不入流的进士,哪比得上齐豫出身望族,位高权重。
第37章 37 。
翌日。
林南霜用好午膳后, 便在小花园里赏花,正要回去时,见到小径另一边一群人簇拥着沈灵秀正走来。
林南霜不愿与她们碰上, 正想从另一边离开, 就听见了沈灵秀喊她名字。
林南霜只得停下,向沈灵秀行礼, 这才发现她身后跟着两个婆子, 那两个婆子押着一个哭天喊地的小丫鬟。
沈灵秀扫了一眼林南霜头上的步摇,道,“这小丫鬟手脚不干净,偷我屋里首饰时,被我手下人撞了个正着”。
“刚才审问她时, 发现她偷的东西不少, 我就干脆带人去她屋子里搜一番,看看我之前丢的首饰是不是都在她那儿”。
林南霜觉得有些奇怪, 以沈灵秀往日的高傲, 绝不会同她说这些。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沈灵秀道,“我毕竟是沈家人,这样带着人过去, 宅子里的人会嚼舌根, 说我不公正,诬陷这丫鬟。你是世子身边的人, 同我一起去,作个见证”。
林南霜想拒绝,三两句又被沈灵秀打回来了,说什么也要拉着她去。林南霜知道沈灵秀若要算计她,用躲是躲不掉的, 干脆跟着她去了。
那偷首饰的丫鬟名唤莲月,这会儿满脸凄惶,有气无力地被押到了她自己的住处,两个婆子一顿翻找,很快就在床下的木盒里翻出了许多名贵的首饰。
素枫接过木盒,“姑娘,上回丢的那个玉镯也在这里面,这丫鬟太不老实了,竟偷了这么多珠宝”。
沈灵秀看了一眼那木盒,“都拿出来看看,她一个丫鬟肯定买不起那么多首饰,或许宅子里其他人也被她偷了首饰”。
林南霜瞧了眼那盒子,觉得有些不妙,果然不一会儿就见素枫拿出了一串红珊瑚手钏,赫然是她前几日丢的那串。
那手钏是齐豫赏的,和其他首饰一起是一整套,林南霜明知是计,也只能让凌兰出声认下了那手钏。
素枫闻言,直接扇了莲月一巴掌,“好你个死丫头,连世子的院子都敢闯进去偷东西,胆子真不小”。
莲月哭哭啼啼,“我没有,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我只是在雨薇院趁着大伙不在拿了几次,我哪敢去墨章院啊”。
素枫恶狠狠地抓着莲月的头发,“那这手钏怎么来的?我看你这丫鬟就是不知死活,不死到临头就不交代清楚”。
莲月拼命摇头,“我交代,我交代,这手钏是我从郑立那偷的”。
林南霜眼睛微动,目光在沈灵秀和莲月之间打了个转,果然闹这么半天,还是冲着她来的。
沈灵秀察觉了林南霜的目光,嘴角微翘,看向莲月道,”郑立是谁?那手钏分明是怀薇的,你如何从他那偷的”。
莲月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说道,“郑立是张大娘的小儿子,常在前后院之间跑腿”。
“有一回我见他神神秘秘地从西边的园子出来,手里好像还揣着什么。我以为他是得了什么宝贝,就跟了他一路”。
“后面见他回了住处,把东西藏在枕头下面就离开了。那日宅子里办宴,大家伙都不在,我就趁机溜进去把这手钏偷了出来”。
莲月的话说完,屋中的众人神色各异,好几人都在窃窃私语,目光一直在打量林南霜。
林南霜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莲月,面色沉了一分,沈灵秀这招实在是高,借着处置偷首饰的丫鬟的幌子,直接扯出了她和郑立的“私情”,好一招隔山打牛。
沈灵秀眉梢上扬,看向林南霜的眼神中隐隐有些得意,“怀薇,这丫鬟说的可是实话?你把你的手钏送给了那小厮?”
林南霜直接迎上了沈灵秀的目光,“我那手钏前几日便丢了,我还让丫鬟去秋风那儿报备了一声”。
沈灵秀不置可否地笑笑,命身后的丫鬟去把秋风叫来。
秋风来了之后,看到素枫手中的红珊瑚手钏,不禁一愣,有些错愕地看向林南霜,“怀薇,你是不是记错了,这几日你那边没人来和我说过这事”。
林南霜抿唇,秋风是齐豫身边的丫鬟,沈灵秀塞再多银子也收买不了她,那问题只能出在凌兰身上了。
林南霜看了一眼凌兰,“那日我和你说寻不到那手钏了就去同秋风说一声,你为何没去?”
凌兰胆怯地看了林南霜一眼,支支吾吾的,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灵秀见状喝道,“你若说出实情还能饶你一命,你若胆敢隐瞒,三十大板下来,你想说也没命说了”。
凌兰“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面色惨白,“我说,我说……”
“前几日我给怀薇姑娘梳妆时就发现那手钏不见了,我当时就说了一嘴,怀薇姑娘当即就给了我一个耳光,勒令我不准往外说,否则,否则……”
凌兰抬头看了林南霜一眼,又飞快地垂下脑袋,肩膀不住地颤抖,双手用力抓着裙摆,不再敢说下去。
林南霜在一旁看得无奈,若她不是凌兰诬陷的对象,她都要被蒙骗过去了,看凌兰这精湛的演技,想来沈灵秀是许诺了不少好处。
沈灵秀见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再看林南霜默默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便自觉胜券在握。
林南霜不过一侍妾,连姨娘的名分都没有,竟敢在齐豫面前污蔑她,那现在的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待齐豫归来知道林郑二人的私情,林南霜莫说留在墨章院了,只怕齐豫一怒之下会将她直接发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