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毕, 林南霜拍手叫好,目光盈盈若水,直接赏了一个金元宝给江川。
江川依旧如之前那般云淡风轻, 他旁边的几个男伶却坐不住了, 早知林南霜出手这么大方,他们一定一拥而上。
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袍的男子, 生得红唇齿白, 不过十四五的年岁,眉目含情地望着林南霜。
“主子好生偏心,明明温渺是和江川一起跳舞的,主子眼里却只有江川”。
林南霜莫名觉得温渺这模样很像还没长大的小孩,故意逗他, “江川除了跳舞, 刚才还布菜敬茶了,你能做什么?”
温渺羞郝一笑, 轻轻扯了扯衣领, “温渺什么都能做,只要姐姐喜欢,温渺愿意全心全意伺候姐姐”。
温渺话音刚落, 额头就受了一击, 直接跌倒在地上,齐豫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滚出去”。
虽然林南霜现在身份不同了,但齐豫从始至终都觉得她从前是他的人,未来也只会是他的人,如何能容忍温渺当众勾引林南霜。
齐豫怒不可遏,众人皆是战战兢兢, 温渺一看齐豫的气派,便知自己得罪不起,灰溜溜地下去了。
众男伶担心惹事,都离开了,唯独江川还立在原地,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林南霜身上。
齐豫通身冷冽地站在一旁,林南霜却视若未闻,只看着江川,“大家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江川微微低头,“江川得了主子的赏赐,自是要等主子尽兴了再走”。
林南霜直接笑出了声,“这么乖,我喜欢”。
齐豫看着林南霜,嗤笑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心中无我?”
“你若不是还想着我,如何会来象姑馆,还点一个和我五分像的男伶?”
林南霜惊讶地看着齐豫,“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川虽然和你有点相似,但可比你俊朗多了”。
林南霜托腮看向江川,“放心,你不是替代品,你在我心里是唯一的白月光”。
“够了!”齐豫挥手直接打翻茶具,“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见异思迁,朝三暮四,是如此明目张胆值得宣扬的事”。
林南霜笑了笑,这回目光终于落到了齐豫身上,“觉得难受?”
“觉得被忽略,被轻视,被冷落?”
“这算什么?我当时比你经历的难堪数十倍,还不是咬牙忍下去了”。
齐豫垂下眼睫,心里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原来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一点点冰消溶解。
直到林南霜走后,齐豫仍未回过神来。
他一直觉得他待林南霜很好,除了在娶妻这件事上,其他时候没有委屈过她。
现在想来,是他自以为是了。
之前的日子里,只要是二人发生冲突,无论是不是林南霜的错,他都是冷着她。
他不高兴了,便使出各种法子惩罚她,直到她屈从,她低头,她认错,他才施舍般地给出一点温柔。
现在想来,何其可笑,有谁会想要这样的喜欢呢。
穆泽风看着林南霜走远,被吓得不轻,按齐豫的身份,现在有谁敢这般同他说话,林南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穆泽风见齐豫面色难看,便以为他是被林南霜当众落了脸面,觉得难堪,便劝道:
“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那陈二小姐眼睛瞎了才瞧不上你,没事,赶明兄弟我给你介绍几个高门贵女,个个贤良淑德,才貌双全,绝对配得上我们光风霁月的齐世子”。
齐豫冷冷地瞥了穆泽风一眼,“你再说她一句不是试试”。
穆泽风无语,林南霜都这态度了,齐豫还这么护着?
“不是,齐兄,这没必要啊,她都这么不给你脸,咱没必要还上赶着啊”。
齐豫自嘲一笑,若他没经历过,自然可以轻易放手。
但如今他早早地陷进去了,却不自知,直到她毫不犹豫地离去,才幡然醒悟。
齐豫按了按眉心,既然放不下,就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另一边,回程的马车上,李明珠不复之前的吵闹,而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林南霜。
李明珠虽然爱玩,但也是有分寸的,每回随着睿郡王去京城时,都是老老实实的,遇见齐豫这类她惹不起的人,她都装得本分。
但刚才林南霜同齐豫的对话,直接激起了李明珠的好奇心。
京城谁人不知齐豫高傲清贵,等闲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现在他竟然纠缠着林南霜不放,而且听二人对话,他们之前似乎有过一段,还是林南霜甩了齐豫。
李明珠搓着小手,一脸崇敬地看着林南霜,“青晚姐姐,你同齐世子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都过去了”,林南霜声音波澜不惊,“男人果然还是新鲜的好”。
李明珠拍手叫好,她最瞧不上那些为个男子哭哭啼啼的女子了,林南霜这般潇洒实在是难得,“青晚姐姐放心,若齐豫去陈府告状,我会出来说是我强拉着你去的”。
林南霜摇头,“他不会去的”,齐豫还不至于做这等事。
二人回到陈府后,刚一进门,便听到了峥州传来的消息。
景州那批海寇卷土重来,已经攻进了沿海的几个小镇,睿郡王领旨带兵前去镇压了。
李明珠登时变了脸色,再无先前无忧无虑的模样,扑到了永安县主怀里。
“母亲,爹爹怎么又去了,上回就伤了手臂,这回……”
永安县主摸了摸李明珠的脑袋,“你爹若不去,遭殃的就是景州的百姓了,他领朝廷的俸禄,自然该上阵杀敌”。
永安县主看向陈夫人,“王爷走了,按理说我该回去主持王府,但有了上回明珠遇劫的事,我担心那些海寇还会卷土重来”。
陈夫人道:“那让明珠留在陈府,我看着她,不会出事的”。
永安县主仍不放心,“上回青晚救了明珠,这事肯定已经传回去了,贵府虽好,但终究树大招风”。
陈夫人一听觉得有理,林南霜坏了那些海寇的好事,没准也会遭报复。
二人商议一番后,最后决定由陈夫人领着林南霜和李明珠住到陈家一处无人知晓的庄子里去,再派王府的护卫暗中保护。
林南霜对去庄子里并不抵触,毕竟天气渐渐热了,山庄总是避暑的好去处。
但李明珠或许是忧心睿郡王,自永安县主走后,便一直闷在庄子里的住处,不愿出门。
这日,林南霜见天朗气清,便用山庄后头的桃林诱惑李明珠出门。
二人提着小篮子,在一片郁郁葱葱中摘桃子,李明珠到底是好动的性格,看到水嫩粉红的大桃子,终于雀跃了起来,拿出了美猴王的架势上蹿下跳。
林南霜提着篮子到了小溪边,正认真地洗桃子,远处走来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纪大人,你怎么来了?”
纪循之道:“你哥哥放心不下你,想来看看,我就同他一道来了”。
林南霜提起篮子,“这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哥就是喜欢瞎操心”。
“纪大人吃桃子吗?这些都是我和明珠一起摘的”。
林南霜举起桃子,笑语盈盈地看着纪循之。
纪循之目光一滞,轻声道:“别动”。
林南霜瞪着圆圆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接着便见纪循之伸手从她头上摘下了一片树叶。
林南霜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虫子呢,竟让纪大人如临大敌”。
纪循之亦勾唇一笑,伸手接过了桃子,“便是虫子,以陈小姐的胆量,也是不会怕的”。
林南霜得意一笑,“那是自然,我胆子可大了”。
林南霜无意间瞧见纪循之手腕处有块伤疤,问道:“这是怎么了?上次见你没瞧见这伤口啊”。
纪循之面色微凛,将右手藏于身后,“没事,不小心撞到的”。
纪循之说罢便伸出左手,想替林南霜提篮子,从远处看便是二人亲密靠近的情形。
这时忽然一根箭矢径直朝纪循之射来,纪循之反应迅速,猛地偏头,箭矢堪堪从他脸侧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齐豫驭马停下,拿着弓箭翻身下马,面色冷若冰霜,“离她远点”。
林南霜不可思议地看着齐豫,“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若不是纪大人躲开了,那一箭会直接要了他的命的”。
齐豫冷笑一声,“那他现在不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林南霜转身,不再理会齐豫,踮脚仔细看了看纪循之的伤口,“伤口有一指长,我带你回庄子包扎伤口”。
纪循之垂眸静静看着林南霜,眸色晦暗不明,半响才道:“好”。
齐豫嗤笑一声,“你莫不是不知道他会武,按他的身手,再如何也能完美躲过那一箭”。
“故意受伤,不过是博你同情罢了”。
林南霜不相信齐豫的话,但刚才纪循之的反应确实很快,不像一个文弱书生。
林南霜转头看向纪循之,便见他薄唇微抿,眉间有些隐忍,登时担心了起来,“要不要紧?是不是很疼?”
林南霜从袖间拿出了绣帕,踮脚替纪循之擦了擦伤口,轻声安慰道:“回去用药膏涂一涂就好了,放心,不会留疤的”。
不远处的齐豫面沉如水,心似被人攥住了一般难受。
曾几何时,林南霜也是这般温柔待他的。
他受伤了,她轻声安抚,满眼心疼地替他上药,还会特地给他送补汤。
现在,她依旧温柔体贴,只是对象再不是他了。
齐豫只觉得山呼海啸般难受,就好像曾经他和林南霜一起作了一幅画,那幅画上画满了二人的回忆。
现在他还站在原地,而林南霜将他们的画卷重新涂抹,画上她与旁人的故事。
“那么心疼他?那就离他远点,否则我不敢保证这样的事还会有几次”。
齐豫这次来本想是好好同林南霜谈谈,不想一见到她和纪循之在一起,他就失控了,脱口而出的依旧是伤人的话。
林南霜果不其然被惹怒了,再没看齐豫一眼,转身同纪循之一起并肩离开了。
齐豫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面色冷凝,眉间皆是郁色。
回到庄子后,林南霜唤来了翠竹,让她帮纪循之上药。
纪循之闻言,有些失落,“所以,陈姑娘先前那些话只是说给齐世子听的吗?”
林南霜扶额,想到纪循之确实因为她,才被齐豫针对,心中有些愧疚,便接过了翠竹手中的膏药。
“当然不是,我是担心我手拙伤到你”。
夏日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了下来,红木圆桌前纪循之坐着,微微仰头,认真地看着眼前人。
林南霜则拿着药膏,立在纪循之身前,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动作轻柔缓慢,生怕弄疼了纪循之。
上完药后,林南霜道:“纪大人,真是对不住,让你三番两次因我遭难”。
“无妨,小事罢了”,纪循之伸手倒了杯茶,放到林南霜面前。
林南霜却敏锐地看见了他右手手腕处的伤疤,借机按住了他的手腕,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林南霜有些激动,“齐豫伤的?上次之后,他是不是私下去找你了?”
第85章 85 。
纪循之抽出右手, 苦笑一声,“齐世子真想对我做什么,哪犯得着亲自动手, 自然有人可以帮他办得了无痕迹”。
在林南霜听来, 这话的意思便是齐豫派人去殴打了纪循之,纪循之却苦于无证据, 只能受了这无妄之灾。
林南霜咬唇, “纪大人,对不起,若不是爹娘找你来假成亲,你也不会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纪循之目光落在林南霜身上,“陈姑娘不必如此见外”。
“我幼年幸有老师照拂, 才有今日, 更别提我同你哥哥是好友挚交了,帮你本就是我应当做的”。
林南霜眼睛盯着地面, “但我却害得你那么惨, 纪大人,不若你还是别与我见面了,我担心齐豫他继续对你不利”。
“没了我, 总有别人。难道你就因为齐豫针对, 一辈子不与旁人接触了?”
林南霜叹气,齐豫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她不忍心牵连旁人,自然只能远离那些男子。
纪循之看了林南霜一眼,若有所思,“陈姑娘不必想那么多,把我当成兄长看待便行了”。
“我无论如何都是朝廷命官, 齐豫不敢做得太过。再说有了这次的教训,下次我会提防着的”。
林南霜抬眼,“是我太杞人忧天了,纪大人才智过人,确实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纪循之唇角带笑,“不是说让你把我当成兄长看待吗?怎么还叫纪大人”。
林南霜眼珠转了转,笑意盈盈,“纪哥哥”。
纪循之低头一笑,三月的春光熠熠生辉。
翌日,林南霜瞧见陈开霁同齐豫一道在亭子里说话,一点也不意外。
按照齐豫的性格,他就此离开了才奇怪。
林南霜小手摸了摸身侧的白兔玉佩,明明是在汴州,齐豫还是不改之前的脾性,只会仗势欺人,若不给他一些教训,他只会变本加厉。
故当陈开霁问她可愿意同他们一道进山打猎时,林南霜直接答应了下来。
陈开霁早早为林南霜准备好了一套枣红色的骑装,林南霜换上后,挥了挥手里的小皮鞭,觉得自己终于也有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李明珠因上回在山中被抓走有些阴影,不愿出门,故便是齐豫陈开霁和林南霜一道上山打猎。
三人刚出庄子,便遇见了沈家兄妹。
沈明身着玄色骑装,高大俊朗,看见林南霜后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个差点和他定亲的女子,容貌竟如此出众。
沈碧春款款行礼,目光掠过几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