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植几次笑她,“娘子,您耐心些,莫急。”
能不急吗?这针细得跟头发丝似的,针眼小得稍微近视点估计都看不见,还有这小屁玩意儿,花样还多,叶小植不住纠正她,“娘子,这里不能用这种针法……”
荷包还是简单的,沈荞做了一个,感觉用掉了自己半条命,还丑得别出心裁的。
现代咸鱼,只会演戏,沈荞觉得自己还是靠演戏谋生吧!想她那天见司马荣湚,她觉得自个儿可真是演技大爆发。
当然最关键还是她手持剧本。
那天沈荞一路上都提心吊胆,怕被拆穿后自己死得更惨。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司马荣湚求子……求孙子心切,所以重要的就是子嗣。
而沈荞怎么可能怀孕,那司马珩压根儿可能就不行。
沈荞去了坤宁殿的时候,太医已经候着了,大约王生谨慎,没有说沈荞怀孕了,皇帝只是说:“寡人听王生说,你身子不大舒服,特意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沈荞小心翼翼福了下身,“谢陛下。”
太医诊了脉,迟疑片刻,才躬身回道:“回陛下,沈娘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体虚罢了。”
皇帝眉眼里显而易见的失望,脸色也淡下去。
挥了挥手,叫太医退下了。
王生忙跪地叩拜,“老奴多嘴了。”
皇帝挥了挥手,大约是心累,没有责备他。
司马荣湚这些年来很着急地想要稳定时局,可惜他眼皮子浅,又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疑心还重。以至于如今朝局越发乱了,他丝毫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问题,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以至于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年寻丹问药,以至身体更加亏空,对子嗣的渴望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他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更希望千秋万代,而不是昙花一现,免得史书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太子在青州可好?”皇帝还是心不在焉问了一问。
沈荞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过去跪着,缓声回道:“回陛下,民女……民女不知,民女伺候殿下并没有几日,只知道殿下事忙,日日殚精竭虑,无暇他顾。”
司马荣湚“哦?”了声,“寡人听闻,太子对你甚是看重。”
沈荞拜了一拜,慌张摇头,“民女惶恐,想来殿下只是拳拳孝心而已,与民女并无关系。”
皇帝饶有兴味,“此话怎讲?”
沈荞诚恳说:“陛下心系殿下子嗣,是以送了些许侍妾过去,然而前线吃紧,殿下无心他顾,是以冷落了那些侍妾。殿下心里一直不是滋味,故而稍闲暇的时候才宠幸了民女,不日又出事故,殿下去慈恩寺办理公务还带上了民女,让民女拜了送子观音大士,民女何德何能,资质平平焉能入得殿下的尊眼,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陛下所期之事,殿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盼民女能争些气了。”
沈荞说着,微微啜泣起来,拿袖子沾了沾眼角,低声说:“民女前几日还做了胎梦,还以为是观音大士显灵……”
她一副伤心惶恐状,叩地磕了一个头,“殿下许是寄予厚望,故而才将民女护送回敬都,免战争冲撞,可惜民女不争气,请陛下恕罪。”
沈荞一副语无伦次诚惶诚恐懵懂无知的样子,不过该透露的信息都透露了。
你儿子不宠幸侍妾不是因为你啊,是真的忙得要死,哪里有空搞东搞西,就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身在大本营没危机感,人家都打到你头上了,你还在想着生孩子,猪头,生个铲铲!
虽然我没有喜,但我有潜力。
我拜了送子观音,观音大士还托了梦!
……
以司马荣湚整日寻丹问药经常听老秃驴们忽悠的架势,应当是挺迷信的。
沈荞一番说辞,司马荣湚果然心情大悦,还说她是个有福气的,等太子回来,赐婚给太子做侧妃。
他的心结一向都是太子和他不一条心,另一个就是子嗣,沈荞说得不管对不对,反正他挺高兴的,他一高兴,就赏了沈荞许多东西,沈荞诚惶诚恐道了谢,没多时这事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这些年,想要巴结讨好司马珩的甚多,不少世家大族都动了心思把女儿嫁过去,待来日司马珩登基,女儿就是皇后,于家族来说,是无上的荣光。
可惜司马珩兴致缺缺,也向来不吝啬得罪人,剧本里他从青州回来,那位淳王爱女臻阳公主就是个极好的例子,淳王原本是有意与司马珩交好的,因为那他纵容侍妾,淳王都快气死了,转头投奔了司马琰,司马琰不能生育私下里早就传开了,淳王一向爱女心切,若非是发了狠,怎么会舍得让女儿嫁给司马琰。
后来淳王和司马琰走到了一起,也是间接害司马珩被褫夺太子之位的直接原因。
沈荞就每日留意着敬都动向,从每日拜帖里都能看得出来,哪些是试探,哪些是有意结交。
且她还有个小心思,其实那日里皇帝赏赐了她许多东西,消息还是她偷偷透露出去的,第二日就宣扬得人尽皆知,也是想试试,看能不能阻止淳王想把女儿嫁给司马珩的念头。
她等了一日又一日,一直没听说,淳王有任何动作,这才渐渐有些心安了。
只是叫她没想到的事,下着雪,她好好在床上赖着睡觉,叶小植倏忽推门而入,“娘子,娘子,殿下已经到城外了,陛下亲自去迎了。”
沈荞垂死梦中惊坐起,“嗯?”
这仗不是明年开春才能打完?
叶小植以为她是高兴坏了,笑说:“听闻殿下生擒了蔡参,蔡参那五万士兵不战而屈,而今通州一带尽收我大临之下,殿下当真是英勇盖世。”
沈荞表情僵硬,“什么时候打了胜仗?”
叶小植懵懂回道:“月前啊!”
沈荞:“……”
她更是迷惑不解,“何时的消息?”
叶小植更迷惑,“娘子回来的时候就有了。”
“我怎么不知道?”沈荞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睡醒。
叶小植表情有些复杂,“娘子也没问过,奴婢还以为您都知道呢!”
沈荞顿时头皮一麻,是她太过想当然了。明明很多事情都变了,所以剧本也就不可信了。
看来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能迷信剧本。
她从咸鱼状态,一下子回归了紧绷状态。
沈荞着急忙慌找衣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到了此时才忽然觉得,此前日子是多么幸福,虽无聊了些,却不用整日面对那多看两眼都叫人发麻的狗逼太子,家里她最大,谁也不用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哪里无聊,简直是人间天堂。
沈荞从度假模式,转瞬又变成了卑微社畜,司马珩就是那个倒霉蛋领导。
今日城中甚是热闹,太子凯旋,蔡参的囚车沿街示众。
若无意外,今日必是犒劳三军,太子回宫述职,晚宴是少不了的。
沈荞衣服穿到一半,倏忽想起来,哦,太子今天应该没空理她,且他在东宫住,自己在别院,估摸也也想不起来她。
于是沈荞又安心躺回了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急,殿下来了再报我。”沈荞瓮声瓮气,天太冷了,没有暖气真遭罪。
以太子皇帝的排场,从出了宫估计就有人先行来通传,让一院子人都候着。
不急,珍惜这最后一日睡懒觉的机会。
第十八章 给殿下捐些功德
敬都禁止纵马,但皇帝特赦的除外。
太子殿下就是那位特赦的。
且他刚刚打了胜仗,同父皇述职完毕。
他的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留下的只有一连串的敬仰和赞叹。
殿下身后只带了容湛和两位随从。
看那方向,应当是去枫桥别院的。
“殿下是有何急事吗?怎么刚回敬都就忙着出宫。”
“因为那小娘子吧!听闻不仅殿下看重,就连今上也对其赞许有加,前些日子,赏赐了不少东西。”
“且那小娘子,据说只是个普通农家女。”
……
一群人唏嘘不已,感叹人与人当真是不同命。
司马珩在别院门口勒马而下,门童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跪地行了个大礼才慌张去牵马。
“奴去通传。”
司马珩大步而入,衣袂翻飞,“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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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荞迷迷糊糊在做梦,梦到自己在片场,被导演NG很多次,她急得都快哭了,最后突然发现,那导演竟然长了一张司马珩一样的脸,她不知怎么忽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好像这张脸就会做这种事。
她默默想:美则美矣,就是长得晦气,一张棺材脸,都不笑的。
房门响了,脚步声渐清晰,许是小植进来换炭盆,沈荞睡了个回笼觉,却因着一直做梦,像是比刚刚还要累。
“火再帮我烧旺一点,我不起,我要睡到天黑。”
她嘟囔着,“这冬日何时是个头,我要是头熊就好了,我就去冬眠去,省得遭这个罪。”
而今不太平,都城的百姓尚且安泰,前几日听说,各地遭了雪灾,房子都塌了不少,日日都有冻死的。
沈荞便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这样,她又道:“算了,不必加炭了,舍一些过冬用具给慈济寺,给咱们殿下捐些功德。”慈济寺会拿捐赠之物去布施。
梦里司马珩那缺德样子还很清晰,沈荞声音都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门口侯着的叶小植,险些腿一软跪下去,抬头目光和板着一张死人脸的容湛对上。
一瞬间低头也不是,盯着也不是。
这……
沈荞说了半天,小植也没回一句话,她正犯嘀咕,床边塌陷了一块儿,有人坐了过来。
沈荞迟疑回身。
而后再次垂死梦中惊坐起。
“殿……殿下。”
妈的,见鬼。
司马珩低头看着她,不过两三个月没见,这女子似乎胖了些,瞧着顺眼了许多,估摸着睡得好,脸色也好,那皮肤白皙细腻了许多,透着健康的红粉色。
此时眼睛里被惊恐填满,像某种受惊的动物,呆滞而迟钝。
司马珩皮笑肉不笑,抬手,去掐捏她的下巴,“在家过得挺滋润?”
沈荞头皮发麻,嘴皮子倒是条件反射,“托……托殿下洪福。”
司马珩哼笑了一声。
“殿下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妾也……也没有能去迎接。”沈荞一副懊恼的样子,“妾近日分外思念殿下,以至于寝食难安,昨夜里失眠到天亮,困乏倦怠,以至于到现在还没能起来。”
沈荞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如果不是有人日日汇报,说沈氏天天在别院吃了睡睡了吃,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他怕是都要信了。
沈荞是完全没想到,日理万机野心勃勃一心搞事业的太子兄会关注她天天在家里干什么狗屁倒灶的鸡毛蒜皮事。
“哦?是吗?”司马珩将她按回去,“那你接着睡。”
沈荞一凛,摇头,“不,不用了。”
……倒也不必如此。
司马珩扯了下唇角,忽而解衣带,“孤陪你一起睡。”
沈荞:……
她吞咽了口唾沫,“殿下,妾已然睡够了……”您自个儿睡吧拜拜了您!
司马珩冷觑了她一眼,沈荞顿时又抿唇不吭声了。
行,睡睡睡,谁先起谁是孙子。
沈荞默默躺了进去,腾了一半床给他。
司马珩脱了外衣,也躺下来,闭上眼,一副真的是来睡觉的样子。
沈荞满头雾水,很想问问,太子兄您怎么了?在搞什么?您有事吗?大老远“偷袭”我一下就为了嘲讽我两句,然后补个觉?
还是这是什么新型杀人诛心的折磨方式?
沈荞不敢动,躺在那里又睡不着,想裹一裹被子都有些犹豫。
叶小植极有眼色地关了房门,容湛让门口的守卫都去二门守着,莫扰了殿下清净。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更吓人了。
司马珩没有睡太熟,精神极度疲惫,可却又似乎并没有睡着,半梦半醒之间,脑海浮现无数画面。
先是他从长徳回敬都的路上,路上饥民沿河迁徙被冻死无数,尸骨曝野荒郊,甚至无人收尸。
他指派了些兵去挖坑就地掩埋了。
他想起上一世,那时心肠尚且冷硬,是不会管这些的,芸芸苍生,于他不过是蝼蚁,死一些蝼蚁于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站在大局之上,像个冷漠的神祇,只管朝着既定的方向走,无论踩着多少白骨。
无疑他是成功的,他统一九州的目标实现了,他重开恩科,减轻赋税,修栈挖渠,加筑边防……
那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然太平不过十年,定州王麟拥立前朝公主为女帝,先后攻下四座城池,本是星星之火,不足挂齿,却引得各方响应,纷纷以司马氏无德伐之,以至燎原。
司马珩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这九州大地,忽觉大厦将倾。
他弥留之际回望这一生,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过是浮光掠影罢了。
画面又转到城门,父皇亲自去迎他,司马荣湚眼角已生了细密的皱纹,两鬓新添白发,迎着风站在那里,似是苍老了十几岁。
他上一世曾极度痛恨他的无能和昏聩,以至于步步紧逼,迫使他退位。
而今看他,恍若隔世。也似乎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父亲夸奖他,此战甚是漂亮利落。
司马珩单膝跪地,却是先呈上兵符,“托父皇的福,是父皇教导有方。”
此话一出,他脑子里却倏忽闪过沈荞的脸,似是她会说的话,倒是叫他现学现卖了。
也确实有用,父皇显而易见的高兴,拍着他的肩,眼中似还有泪花,仿佛君王看到了能臣,又似父亲看着孩子觉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