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喘息了一声,惊得一旁的侍女也颤了颤。
被挑断脚筋的记忆太过可怕,他拍着胸脯,感觉自己的腿还在隐隐作痛,连忙低头一看。
咦,怎么还是好好的?
卫岐辛左捏右捏,感到不可思议。
还未等他沉下心来静静思考一番,只听见车外有一人喝道:“想要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这句话怎么又来了!
那群山匪们在外面?
卫岐辛一阵震惊,愣愣看着侍女们,那几个女人果然像之前一样慌慌张张地下了车,匆匆跑路,一溜烟消失了。
难不成,上天是重新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他连忙反应过来,心想道,这次绝不能被挑断脚筋!
说干就干,卫岐辛动作飞快,选择把自己碍事的鹤氅脱下一甩,没有再拿出匕首,而是抽了把长剑拎着。
他跳下马车,飞速蹬上其中一名侍卫的黑马,挥鞭就向深林中冲去。
还好他从小就爱骑马,倒不至于在原地等死。
贵公子的墨发飞舞在空中,倾着身,修长的双腿紧紧夹着马腹。
瞥见那背影,秦妗眯起眼,怎么和梦境不同了?事不宜迟,她来不及多想,便也急急翻身上马,带了三四个下属快速追去。
卫岐辛咬着牙,瞥了一眼自己完好无缺的双腿,眸光闪了闪,手下鞭子一挥,黑马奔得更快了。
一人一马慌不择路,即将跑到山顶。
追在身后许久的秦妗有些恼了,皱着眉,见距离缓缓拉近,便侧头对其余三人说道:“放箭!”
顿时,箭雨向卫岐辛飞去,其中有几支深深扎到了黑马身上。
马儿抬蹄嘶鸣了一声,旋即倒地,将卫岐辛摔了下来,长剑也掉在了一旁。
山崖前,已经无路可走。他承受着摔下来的巨大冲击力,闷咳一声,撑着地,慢慢站起。
只见面前四匹骏马赶到,其中一位小个子带着斗笠,持把大砍刀。
卫岐辛确定下来,没错,就是上次的四个山匪。果真是上天垂怜,让他重来一遍。
只是……
为何偏偏在这个关头才醒过来?前后不过一刻钟,根本来不及想办法抵抗这群山匪!
他气急败坏,暗自咒骂着老天爷。
只见小个子首领翻身下马,向他走来,哑声吩咐道:“绑起来。”
“慢着!”
卫岐辛觉得五脏六腑都泛着疼,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是不是想挑断本王的脚筋?”
他是怎么知道的?
秦妗停下脚步,斗笠下的凤眸微微抬起,随意地瞟了他一眼。
卫岐辛见这人似有触动,又想起了什么,忙补充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无药可救,蠢笨玩意儿?”
想到这,一向骄傲如小公鸡的慎王顿时心情更差了些,却不得不赔着笑说道:“不如先别急着动本王,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这位大哥您说呢?”
大哥?
秦妗面不改色,心里却十分不爽。
有何可聊的,无论这个慎王说什么都没用,毕竟早晚都得废。
她心中正烦,便懒得说话,只淡淡一挥手,三名悍匪立刻毫不犹豫地走上前钳制住了卫岐辛。
怎么又来?
卫岐辛步步后退,勉强躲避着,企图逃脱。但也抵不过三人下手。
不一会,他便倒在了崖边,双腿鲜血淋淋,痛得再次失去了意识。
秦妗平静地往回走着,熟门熟路地又收兵清理了一番,还不忘把卫岐辛丢进了山寨。
这次也非常顺利。
总不会出问题了罢。
***
没想到,睁眼后,秦妗发现自己依然在山寨的小房间里。
暗卫也再次来报,慎王车队正在靠近山谷。
不对……
昨日她还不小心划伤了手,明显有痛感,绝不可能是梦境!
但秦妗抬手一看,手背的皮肤光滑无比。
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阵,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像是一个怪圈,从醒来决定要劫住慎王车队开始,到当日晚上睡觉为止,整整一天。
她想得头疼,便犹疑着问了问丫鬟:“这几日你可觉得有什么异常?比如,十分熟悉?”
丫鬟不解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主子饶命,奴婢并不知您所说的含义。”
又问了几个心腹,皆是一脸迷茫。
行罢,看来只有她自己觉得怪异。
秦妗长叹一口气,直接给前来询问的吴朔说:“我不去了,你们看着办罢,只要记住务必把他双腿弄废,然后清理干净。”
吴朔领命离开。
秦妗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个鬼地方,于是便带着心腹丫鬟,打算直接提前回京城。
这厢,卫岐辛这次醒来后,没有浪费一秒,连忙夺过侍卫的马,向着来时的路就是一阵狂奔。
他终于争取到了这宝贵的一刻钟。
见绪英山的山匪们追赶不及,卫岐辛得意一笑:“呸!一帮乌合之众,还想抓住本王?”
他从小最怕的就是痛,再也不想品尝那断腿的滋味了。
简直就是噩梦。
卫岐辛回想着自己的两次经历,顿时咬牙切齿,满口芬芳:“真真是狗娘养的!”
下一秒,马儿忽然嘶鸣起来,直直向前摔去。
就像是慢镜头播放一般,卫岐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马重重掀下,膝盖好巧不巧地磕在了一方崎岖的大石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卡嚓——
断了个痛快。
他疼得说不出话,晕厥之前,满脸震惊。
真是流年不利……
他卫岐辛这几日水逆了不成?
秋风吹起一路的落叶。
秦妗还不知道绪英山山谷所发生的一切。午后,她终于抵达了秦府,但家中的人却都只道她才出门了两日。
果然是魔怔了罢。
她实在想不通,心浮气躁,十分疲乏,于是将平日琐事处理了后便提早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东方刚亮,睡梦中的秦妗额上有些冷汗。
感受到了梆硬的床板,她面无表情地睁开眼。
果然,又是在相同的山寨,又会发生相同的事件。
就像鬼打墙一样,原地转圈,找不到出口。
这是第三次了,整整三遍相同的日子。
秦妗坐在床边沉默不语,紧紧攥起了拳头,眼中是难得的迷茫。
山的另一边马车中,卫岐辛萎靡不振,索性默默躺平,放弃了逃跑。
大寨中的耳房外,吴朔再次敲了敲门:“主子,不去拦截慎王车队吗?”
还拦,拦个屁!
秦妗心力交瘁,深感疲惫,刚想发一通无名之火,脑中却忽然闪过卫岐辛说过的话。
九月初三这个日子第二次重来时,他像是提前知道自己要被挑断脚筋似的,胡言乱语,还称呼她为“大哥”。
当时她心情烦乱,没空搭理他。但现在却忽然察觉出不对劲之处。
慎王所说的话有问题。
想到这里,秦妗忽然找到了方向,皱眉吩咐:“务必要把慎王活捉到山寨里来!”
山谷中骚动不已。
卫岐辛静静地窝在马车里,等待着外面喧哗消去。
果然,片刻后,一帮山匪提着大刀掀开了车帘。
车里的公子斜躺在软榻上,眉眼如画,乌发乱散,一身锦衣貂皮,白玉般的手里还捧着半颗柑橘,正慢慢剥着往嘴里送。
怎么说呢,整个人显得格外地从容镇定。
就很匪夷所思,
吴硕有些怀疑,还未讲话,却只听见那个素来胆怂的年轻王爷冷冷一笑,朗声说道:“不必多言,也不必来挑断脚筋,直接给本王个痛快罢了。”
其言语似乎勇敢无比,却透出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与其三番五次地感受双腿带来的疼痛,生不如死,又逃不出这个怪圈,那还不如干脆点抹脖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卫岐辛暗暗想着,面上的笑容渐渐褪色,无奈说道:“命该如此,本王逃不过了。”
一时间,他的目光有些游离,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
吴硕看他这样颓废,嘴角一撇,直接把人绑了起来,带回山寨。
好一番折腾后,山寨深处的密室中,卫岐辛愣愣地坐在木椅上,被反手紧紧缚住。他看着眼前的小个子首领,有些迷惑不解。
怎么,这一次不毁双腿了?
……
呵,难不成是开始图色了?
第3章 奇特玉佩
秦妗不知道慎王爷的脑洞正在大开。
她没有什么耐心,用刀背拍了拍他风流倜傥的脸,轻声问道:“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卫岐辛剑眉一抖,赶紧嫌恶地撇开脸:“要想挑断腿筋就直接来,别磨磨唧唧!”
话虽是这样说,但他语调却有些不稳,实在是个色厉内荏。
秦妗没有在意他的辱骂,眸中一闪:“哦?你怎么知道我要做这件事?”
“本王我未卜先知!”
卫岐辛十分嘴硬。
真是不识好歹。
秦妗嘴角一勾,手起刀落,登时,卫岐辛的膝盖就被刀背轻轻一敲。
本来只是三成的力道,但卫岐辛瞬间变得面色惨白,紧接着就晕了过去。
室内只有他们两个,并无郎中在场。
秦妗放下手中的大刀,感到莫名其妙,怀疑他演技甚佳,便决定查看一番。
她亲自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果然是真晕过去了,想了想,又仔细一看,卫岐辛的双腿居然在膝盖处齐齐断了。
处处都透着诡异。
无奈之下,秦妗出门接了一碗清水,无情地洒在了小王爷脸上。
卫岐辛闷哼几声,慢慢睁开了桃花眼,眼中尽是无奈和绝望。
他气若游丝地说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明天…”
“明天?”
“明天你照样得重来…”
卫岐辛轻声说着,面如死灰。
秦妗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慎王也在这一天中不断轮回着。
不过这是个猪队友,看来也不会有多大的用处罢了。
心下打算着,秦妗想再多探探他的口风,却忽然瞧见卫岐辛的腰间系着一块青碧的翡翠玉佩,它大半被衣褶所遮住,却在昏暗的密室中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有些古怪……
秦妗伸手摘下玉佩,定睛一看,上面刻了五个字:“温良恭俭让”。
五个字中,唯有“让”字是白色,正是它在闪烁,而其余四字皆是黑色,一丝亮光也没有。
秦妗反复摩梭了片刻,也没发现其他异处,便拿着在卫岐辛的眼前晃了一晃。
“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的?”
卫岐辛的鬓角全是冷汗,星眸微睁,随意地瞥了瞥眼前的玉佩,舔了舔苍白的嘴唇:“不是本王的。不认识。”
“那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秦妗冷笑着俯身,另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膝盖,满是威胁意味,唬得卫岐辛浑身一抖。
他睁大桃花眼,压制着怒气,紧紧抿着嘴,正打算再仔细看看时,余光一扫,却发现面前的小个子腰间也有一处在发亮,不禁下意识地盯了盯。
秦妗顺着对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顿时脸色有些不大好。
又是谁在她的身上也系了一块相似的玉佩?
她可从来没有此种习惯。
她思索着,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上面竟然也端端正正地写着五个字:“仁义礼智信”。
此时,只有“智”字是白色,同样在微微发亮。
这看起来倒真的是一对,但却让整个事件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
是谁放在他俩身上的?
上面为何刻字?
而且还能发光,这等精致的工艺又是如何做出来的?
卫岐辛见这小个子愣愣地,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一动也不动,好生奇怪。
膝盖处实在太过疼痛,他咬牙忍了片刻,还是不禁脱口而出:“你到底想怎样?要是没别的事,叫个郎中来行不行?”
秦妗回了神,有些失笑:“还郎中,想得美,喝西北风罢。”
这话虽然刻薄,但能明显感到对方没有杀意。
卫岐辛依旧僵着脸,却暗暗放松了许多。
害怕的情绪消失后,想到自己悲惨的遭遇,他的心中顿时升上了被侮辱和忽视的愤怒。
卫岐辛盯着眼前的人,目光幽怨,带着些不值一钱的傲气和自矜。
“我问你,这玉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身上的?”
秦妗根本不把他的情绪放在眼里,十分平静,淡淡问道。
“本王不知道!”
小王爷斜着眼,生硬地回道。
他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简直不像是膝盖刚碎了的人。
秦妗抚摸着两块玉佩,黛眉紧紧皱起,她居然没有发现这东西是何时出现在身上的,这般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实在诡异极了,一时半会真是难以琢磨出真相。
只不过,眼下,卫岐辛倒也没有什么拷问价值了。
她叫了两人好生看着废物王爷,便离开了密室,回屋细细钻研起玉佩来。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玉佩与最近几日的奇异遭遇有着联系。
“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这个谁人不知道?正是晋朝学儒们时常挂在嘴上说的道德规范之五常五美。
可又会有什么样的涵义?
就这样思索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拉,黝黑的夜幕下,莹黄的月亮挂在了树梢旁。
秦妗不再睡觉,屏退了手下,再次来到了密室。
她倒要亲眼看看,今晚是否还会轮回到相同的九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