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天星已经预见了晋朝泰安年间会发生的事。
堪称是人间地狱。
泰安正年十月,秦相被封为摄政王,独掌大权。
而国主尚且幼弱,唯一的皇叔又是个残废纨绔,朝堂上下皆是混乱不已,人心浮动。
五年后,探子与逐渐壮大起来的夷疆蛮人里应外合,攻进晋朝都城,此后便是哀鸿遍野,路尽遗骸。
泰安七年,繁荣了十余世的晋朝正式宣告灭亡,国土从此陷入了蛮族残忍的统治中。
而这一切的开始,可以归结到九月初三的一场阴谋,那便是秦家独女伪装绪英山山匪,废了卫岐辛双腿。
作为一方守护神的离耳尊者虽然无法直接干涉王朝的命数,但却可以在个人身上动些手脚。
因此,简单来说就是:为了世界和平,秦卫二人是改造的重中之重。
第5章 直接违规
说到这,离耳尊者已是口干舌燥,便索性停了下来。
只见他小手一抬,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紫玉葡萄,一颗颗上还挂着新鲜的水珠,乖乖地往口中跳去。
葡萄们像是有了自我意识,奉献得无比情愿欢快。
本来秦妗得知这一番真相后,脸色有些怫然。但看见这老不正经的场景,倒也不禁眼尾一抽。
“原来如此,你、你竟是秦相的独女,这野心可真是极大!”
卫岐辛听得十分不满,手一拍腿,借着尊者在场,侧过脸怒斥秦妗,悄悄地为自己前几番的遭遇打抱不平。
秦妗的唇角弯起一抹讽笑,眼眸微动,一道阴冷的目光瞬间甩向了喋喋不休的小王爷。
后者缩了缩脖子,立刻条件反应般地住了嘴,只剩下幽怨委屈的控诉目光。
“秦家独女,你是个心智不凡的女子,奈何为人太过偏激,行事手段残忍。是以,老夫予了你‘仁义礼智信’五字箴言,意在指导你改邪归正,成为真正的贵女。”
说着,吃罢葡萄的离耳尊者舒缓了神情,唇红齿白的小脸上现出了格格不入的和蔼之色。
原来玉佩上的字是这个意思,秦妗心下暗自打算。
看她面无表情,一身反骨,离耳尊者暗暗叹了口气,鼓起脸,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慎王!你可知罪?”
“这,尊者何意……”
忽然被点到名的慎小王爷不禁一阵慌乱。
他又不像那美人一样心狠手辣,品行好着呢,从不杀人放火强抢民女。
卫岐辛剑眉下的眸光有些闪烁,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学堂,被太傅好一阵训,连忙摆出无辜的眼神。
“你身为晋朝当今小国主血脉最为亲近的皇叔,却不学无术、懒散成性,实在是叫历代先人失望!”
离耳尊者面色肃然,一字一句说道:“故而,老夫予你‘温良恭俭让’五字,就是意在让你成为谦谦君子!”
他跳下主位,走到二人面前,双手一摊,上面浮出两枚品相不凡的玉佩,说道:“这玉佩名叫‘道德检测器’,箴言都刻在了上面,女者为雌佩,男者为雄佩。”
见卫岐辛不解,他说道:“日后,你们的言行举止都须符合玉佩上的五字箴言,倘若玉佩发声警示,那么光阴重溯,你们会始终活在当天,永无明日。唯有每日规醒自我,才能迎来全新一日。”
“这是天道惩罚,也是重生机会。”
离耳尊者的目光意味深长。
“敢问尊者,倘如,我不从呢?”
秦妗凝视着玉佩,紧紧抿嘴,幽幽地问道。
“那你就永远困在当日!”
离耳尊者顿时扬起声,言简意赅,警告道:“你们只有一百天的时间。假若完成不了检测器的指标,五字没有全白,那么身体就会直接灰飞烟灭,魂魄降入十八层地狱苦熬三百年,老夫不会留情!”
什么?
本王只不过是风流了些,就要遭到这般待遇?
卫岐辛一时失声,紧紧抿住嘴,眼眸在玉佩和秦妗身上来回打转,放在桌沿边的手指焦急不安地敲击着桌面。
秦妗盯着离耳尊者,只觉得他蛮不讲理,却又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怒气,仔细看了看玉佩:“这么说,如今我的‘智’已达标,慎王的‘让’也已达标。我们现在只需完成其余四个?”
“不错。秦氏女,雌佩上的道德‘五常’即是指,你须宽容大度、正义友善、行事有礼、明智聪慧、诚信守约。”
“而雄佩刻的道德‘五美’意在告诉慎王,你须性格和善、学识精进、遵纪守法、节俭勤劳、谦虚朴实。”
听起来不错,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下的秦妗是个冷酷绝情的毒辣女人;卫岐辛则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闲散纨绔王爷。
简直与箴言的要求完全相反。
啊这。
“这倒不如直接让本王去死罢!”卫岐辛愤愤不平。
温良恭俭让……他一听这五个要求就脑袋发晕。
“蠢儿!但凡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死亡一次,都会导致原本的百日期限缩减十天,没有上限。”
离耳尊者像是早已料到,笑了笑,补充道:“况且,慎王你别忘了,无论是谁,只要当天言行有所违规,那你都会双腿残疾。”
“可本王只是爱玩了些,从来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是我残废?”
卫岐辛委委屈屈。
奈何另外两人都没有理会他的抗议。
秦妗接过了玉佩,缓缓摩梭着,轻声问道:“尊者,你觉得堪堪一百天的时间,就能将性情改为完美么?”
“哼哼,天机不可泄露。老夫相信你们能够做到的。”
离耳尊者像个老顽童似的眨了眨眼,倒真显出几分属于小童子的天真幼嫩。
卫岐辛心下腹诽,一个阴险狡诈的老家伙还装可爱,可见人果真不能被表面所欺骗。
他正想再装装可怜,博得些宽限,却看离耳尊者小手一挥,身影渐渐消散,厅房也开始朦胧。
“老夫不可召魂太久,劝你们多加努力!”
“哎,别走啊——”
卫岐辛大急,倾身呼唤着,却没想到自己身下的椅子也正在化为虚无,让他一下跌坐在了云地上,嘶了一口冷气,衣裳乱了几分,显得有些狼狈。
属于他的那枚雄佩则自动从半空中飞了下来,乖乖地挂在了他的腰带上。
秦妗立在原处,紧紧攥着雌佩,脑筋飞速转动着,企图寻个法子摆脱目前的被动局面。
奈何,因为在这短短时间内她就接收了过多不可思议的信息,所以一时间竟什么也想不出,思维混乱、一团乱麻。
随着仙人离开,整个虚空都在消散中,须臾间,两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吸力,似乎要把他们的魂魄塞回身体中。
末了,只听见离耳尊者最后传来的一道幽幽声音:“别忘了,九月初三已经轮回了五日,且慎王又死一次,如今,你们还剩余八十五日可努力噢。”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
***
还未等咬牙切齿的卫岐辛低咒几句,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听着马车哒哒的声响,他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车内华贵,还是那辆熟悉的马车。
鸟儿啾鸣,还是那个熟悉的清晨。
向来矜贵的慎王气得冷笑一声,狠狠踹了软榻一脚。
一旁的侍女不知道王爷是在发什么起床气,连忙跪下求饶道:“王爷息怒。”
“不用多说。现下是在绪英山附近对吧?”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竖眉问道。
看侍女讷讷地点了点头,卫岐辛大叹一声,颓然歪倒在榻上:“甚烦,又是这狗屁绪英山——”
话音未落,他忽然听见一阵“滴滴”声从腰间传来。
卫岐辛狐疑地低头一看,原来是雄佩正在警示,“温”字疯狂闪烁着,似乎在告诉他违规了。
他蹙起眉,犹疑不定,侧过俊脸,向侍女们问道:“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声响?”
侍女们皆是迷茫摇头。
“滴——滴——”
响了片刻后,警告便停歇了下来。
看来雄佩果然是个有灵之物。
不过……
“可笑。”
卫岐辛懒洋洋地挑了挑眉,神情高傲无比,随手两指拎起佩带流苏,对它说道:“就你这小小妖物,也想困住本王?不自量力。”
他脸一僵:“不过就是断腿么?本、本王……”
说到断腿,原本趾高气扬的慎王忽然渐渐弱了下去,期期艾艾,犹豫地住了嘴。
他担忧不已,眼神躲闪,忽地瞥见了一名圆脸侍女投来的好奇目光,便干脆把雄佩一甩,对侍女叱道:“你作甚么?非礼勿听知道吗?”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那名圆脸侍女委屈地想着,连忙磕了头,小步退在榻旁,不敢再轻举妄动。
“温”字又闪动了一下,但没有再滴滴作响,像是表示程度还在容许范围内。
卫岐辛很是烦躁,撇过桃花眼,嘴硬道:“一举一动都要你管?滑天下之大稽。”
等会,不对。
想起离耳尊者的介绍,他忽然意识到雄佩的警报代表着言行违规,光阴即将重溯。
所以……
就因为他发火说了“狗屁”两字,犯了温规,今日又没了?
双腿又得断了?
卫岐辛如遭晴天霹雳,双眼发直。
不稍时,雄佩上的“温”字慢慢黯淡了下去,回到了纯黑的模样。
正当他苦恼不已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帘外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人声音,语调并不客气:“还请慎王留步下车,我们绪英山寨主想邀您上山相聚一番,共商大事。”
嗬,什么寨主,明明是那个野心勃勃的秦家独女。
长了副艳丽样,却是个毒心肠。
你叫本王去,本王就去?
卫岐辛咬咬牙,对秦妗这几日连番残害他的行径极为愤恨,刚想掀帘拒绝,却听见对面一片抽刀的铮锵声,满是威胁意味。
咳咳。
看来,就算他不想应邀也不行了。
卫岐辛抓着车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如果让秦妗知道他今日已然违规了,那她会有何反应?
依这女人的脾性,就算不让他死,恐怕也得活活去掉半条命。
……
等了片刻,吴朔没听到他的回应,便直接动了手,毫不客气。
哎哎哎啊,这可怎么办——
卫岐辛被拽出马车时,还在像一尾脱水小鱼般死命抗拒。
无处话凄凉。
第6章 达成约定
秦妗走进厅房时,众人正围在小王爷身边,拨开人群一看,昏迷的小王爷正仰靠在软椅上,而吴朔半跪于地,为他包扎着鲜血淋漓的双腿。
见她到来,在场的人纷纷低头噤声,吴朔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饶是脸庞黝黑,却也看得出有些青白交加。
他转身叩首,干净利落,咬牙沉声道:“主子,属下办事不力!慎王在进门时绊了一跤,使得如今双腿俱断,还请主子责罚。”
进门摔跤……
秦妗盯着双眼紧闭的卫岐辛,一阵失语。
“这不怪你。”
她扶起吴朔,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尽管卫岐辛的纨绔风流名声已在晋朝流传二十载,但此刻的他安静地倚在墙边,双眼紧阖,浓黑细密的羽睫微微颤动着,倒是显出几分纯净的少年感来。
秦妗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别着的玉佩,扶着檀木桌慢慢坐下,拧眉凝视着浑然不觉的卫岐辛。
不必想也知道,定是在这短短几刻内,慎王又做出了违背玉佩规则的行为,才会进门便摔断了腿。换而言之,今日又是白费。
就算再怎样努力挣扎,区区凡人也难以和神魔鬼怪相抗衡。
秦妗排斥这种事情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她想起曾经弱小的自己在强权面前伪以笑颜、卑躬屈膝的日子。
比如,不得不在宴会上忍受长公主的骄横刁蛮和其他贵女的捉弄。
厅外鸟鸣不止,显得室内格外寂静。秦妗的目光逐渐放空,纤白的手指紧紧捏着桌檐。
自从九岁立下誓言后,十年以来,她的决心从未动摇过,她有着最坚硬的自尊和傲骨,不甘在任何一个她瞧不起的人面前低下骄傲的头颅。
为了全族人都不受屈辱,拥有体面和尊严,秦家已经艰难跋涉了十年,终于只离顶级世家一步之遥。
但秦妗心中清楚,其实秦家的根基并不深厚,仍在受到那些簪缨世家的无形压迫。
要想摆脱这道束缚,最后的关键一步就是让秦相登上摄政王之位,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势。
这样一来,从此,那些妄图用权力和声望来逼迫她弯下脊梁的人便能不复存在。
秦妗缓缓眨了眨凤眸,眼中重新聚起神采,腰板也挺直了些许。
说到底,父亲作为秦相,必须成为摄政王。
十年来,她已经做下了如此多的努力,如今还会差这一件两件吗?
尽管今日已然作废,但她还是重拾起精神,备足了耐心,决定与醒来后的卫岐辛做个交易。
“王爷,可是醒了?”
卫岐辛听见这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吃力地动了动,娇气哼声着,半睁开眼,斜瞥向眼前的人。
视线逐渐清晰,只见秦妗乌发高高束起,眉眼如画,嫣红的双唇微启,正附身看着他。
她身着短衣劲装,身材曼妙。修长的双腿之下,皂靴锃亮。
卫岐辛意识清醒了些,想起了自己之前摔的那一跤,连忙移了目光,仔细观察了一番被精心包扎的双膝,重新感到了从那处不断传来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