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主子也敢惹,就不怕身首异处?
要知道,胆敢挑衅秦妗的人,最后都不会落得个好下场。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如此离奇之事,被迫受到玉佩支配,秦妗本就难以忍受,只觉憋屈,心中常压着一股子无名之火,现下她难得和颜悦色地行善做事,对这老汉好言好语,却只收到不敬,按她这十年来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作风,当然是要出手。
叫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
然而,听了吴朔的警告,老汉非但没有恐慌,却更加趾高气扬,把拐杖敲得梆梆作响:“天子脚下,京城之外,老夫倒要看看谁敢动我,滥杀无辜!你们不仅有钱,还仗势欺人,一群小年轻拿刀指着我,把我这个快进棺材的人逼得活不下去,岂有此理!”
他尚嫌死得不够快,又指着秦妗:“你这个小丫头长得像模像样,实际却是个假惺惺的人,谁要你那点破吃食,留着回家喂狗去!”
卫岐辛顿时扑哧笑出了声,心想,这老头虽然说话不知好歹,但倒一眼看出了秦妗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实在是个老顽童。
他边笑边看向秦妗,随即失去了笑容。
秦妗眼中酝酿着风暴,素手向后一伸,便有一名属下递上了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她接过长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将剑拔出,铮声分明。
卫岐辛的冷汗立即顺着额角淌下,还不等秦妗动作,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扑了上去,死死按住她的手,焦急求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秦妗不曾看他一眼,左手一扭,就要从他的怀中抽出胳膊,似乎是杀人之意已决。
见状,本还有些畏惧碰她的卫岐辛想起了自己在这五日内所承受的痛苦,索性在一干人的注视下放弃了王爷的尊严和颜面,紧紧抱住蛇蝎美人不撒手,在她耳际绝望地呓语着:“仁义礼智信——你别忘了,仁义礼智信!”
二人纠缠在一起,看得王府侍卫们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这是在演哪一出。
秦家死士更是哑口无言。谁能想到,最是胆小无能的慎王如今居然敢抱着杀人如麻的秦氏少主,在她身侧如同念咒般地诵读仁义礼智信呢?
眼前这一幕简直是魔幻现实主义。
卫岐辛已经做好了被她迁怒的准备,闭眼喃喃,心中盘算着是会被她一脚踢飞还是一剑嗝屁。
唉,这样一想,时间重置反而会成为一件好事,至少他明日还能醒来,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放手。”
秦妗看了看正逐渐发热的雌佩,忍了忍,咬着牙根说道:“叫你放手。”
她又不傻,当然能克制住自己。
何苦为了不必要的闲杂人等浪费光阴?当务之急,不是和一名老乞丐在这里争论是非。
卫岐辛犹豫地睁开了眼,看她虽然面上沉怒未消,但已经把长剑一甩,扎在了黄沙土地上,这才怔怔放了手,庆幸今日总算保住了。
他连忙招手叫来护卫,把犹在叫骂的老汉带到一旁路边树下歇着去,用鲜果美酒暂且把老头子的嘴给堵住。
又忙不迭地讪笑着,回马车捧出一碗清茶,对秦妗乖乖说道:“姑娘消消气,多喝热茶。”
小小的危机终是化解了过去。卫岐辛只觉得自己好惨一王爷,为了小命在夹缝中生存。
却不知这老流氓到底是什么来头,脾气这样臭,张嘴不饶人,竟也能活到现在,没被人给打死?
第8章 你行不行
在路上遇到这样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子,秦妗虽知遵守规范的重要性,但心中更是不快。
她索性将卫岐辛拽上马车,在小王爷迷惑的注视下低声说道:“现已回了京城,你我就分道扬镳,各自做好应做的事,秦家会把摄政一事处理好,你只须不插手即可。”
卫岐辛只得乖乖点头。
看着他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秦妗皱紧了眉头:“回京以后,记得按照纸上的要求来,管好你自己,别出什么岔子。倘若让我发现哪一天又再重复,必定先行提刀来慎王府……”
“哎哎!”
卫岐辛不等她说完,再三摇手,颇为着急地指着秦妗衣带下系着的玉佩。
原来那枚玉佩又开始微微发亮,但所幸没有警报。
他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黑着脸的秦妗:“说话注意礼节,姑娘家家的,一天天喊打喊杀,多粗鲁。”
如今秦妗无法做出什么违规的事,卫岐辛仗着自己在口头占了上风,便有些快活起来,眉眼弯弯,抬手一撩衣裾,翘腿坐了下来。
“慎王,我恐怕忘记说一点了。”
秦妗倒也没有生气,平静地凝视着他:“假如我不开心,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使得时光重溯,断腿的可是你。”
卫岐辛身形一僵。
“而且如果惹我不开心的人就是你,我也有可能直接对你使用暴力来解气,哪怕让期限再次缩短十日,也是值得的。”
她阴阴说:“反正,次日,王爷还会继续活蹦乱跳。”
开什么玩笑,那意思不就是她可能会为了撒气,宰了他吗?
“秦姑娘!请您老人家再喝口热茶。”
刚才还在悠闲抖腿的卫岐辛立即从榻上滑坐了下去,顺势端起一杯茗茶,举到头顶上。
“我一定全力以赴,只为您开心。”
他油嘴滑舌,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像是要用茶水堵住对面美人的威胁。
这变化之大,不免让秦妗暗自失笑,但面上却不显,依旧不动声色。
卫岐辛一边递茶,一边眨着眸子,默默想:罢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与娘们儿一般见识。
况且本王一向怜香惜玉,这女人恰好略有姿色,所以才让让她。
他重新抬头对秦妗微微一笑,后者正淡淡拿过了那杯温茶,呷了一口。
那双描画眸子低垂下来,有着鸦羽般卷翘的长睫,鲜艳欲滴的樱唇正从瓷杯边缘挪开,还沾了两滴小小的水珠,晶莹剔透,像是晨间挂着露水的赤红玫瑰花瓣。
卫岐辛愣了几秒,猛地偏头,不再看她,喉结咕咚一声响。
没、没错,这女人只是略有姿色而已!
秦妗放下茶杯站起身,绑好了护腕,抬脚向车外走去,最后嘱咐道:“记住,各自管好自己。”
“你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别院,更换行头。
秦妗心中虽然回答了,但口上却很冷漠:“王爷不必知晓。”
两人密议的这一阵,那老乞丐竟然还没有离开,抱着装满美酒的葫芦,斜躺在树下,咿咿呀呀唱着小曲。
见卫岐辛钻出马车,他还不忘挥挥手:“这酒好啊!真好!老夫可是有几个月都没喝着这么美的酒了。”
卫岐辛撇了撇嘴。
这是自然。堂堂慎王的车队里怎么可能有普通劣质的酒?这酒可是他从南边搜来的珍酿,随便拿出一坛定都是上好的品质。
按理来讲,这老头别说几个月,就是几十年,也不见得能喝过。
不过慎王是个大方的人,将美酒分给乞丐品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慎王府的护卫们更是饱受优待,托小王爷的福,什么好东西没有享受过?
因此,纵使老头那边的浓烈酒香阵阵飘到了他们鼻子底下,这些护卫也不曾抬眼一次。
车队的另一方,秦妗已经命令属下收队规整,准备出发去往别院,再做安排。
卫岐辛瞄了一眼正和吴朔站在一起议事的她,脚步微动,悄悄向老乞丐走去。
“老人家,你是从哪里走到京城来的?”
他走近老汉,闻见一股酸臭味,皱了皱眉头,连忙又退后了些,这才饶有兴致地发问。
老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三角眼盯着卫岐辛:“你这小子嫌弃老夫得明明白白,还敢来问话?”
虽是这样说,微醺的老乞丐还是忍不住开了话匣子:“老夫周游天下,居无定所,那叫一个潇洒自在!就是嘛,近来囊中羞涩,来京城摸点银子花花。”
卫岐辛听他这样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荷包,再次退后一步:“那沿路上没有通关文书,你又怎能走来这里?”
“我行走天下,从不需要通关文书这玩意儿。”
说到这个,老乞丐坐了起来,小眼一亮,洋洋得意,拿起身侧的拐杖,枯爪似的手抓着拐杖末端,上下麻溜一转,猛地探向卫岐辛的怀中,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金线绣的荷包已然被对方钩走。
树下的老头啧啧叹着,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喜笑颜开:“你这个稻草包还真是有几分资产。”
卫草包耐心解释道:“它不是稻草包,是用蜀锦制成的荷包,价值不菲。”
老乞丐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是说你这个绣花枕头稻草包!”
听见这样的话,卫岐辛依旧和善,一脸平静,没有如老头想象中那般发怒,反而摇了摇头:“这种话在我这儿早就不稀奇了。”
他背手而立,挑着眉,缓缓勾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你倒说点别的新奇话来听听。”
老乞丐收了嘲笑的神色,正视着卫岐辛:“你小子…看样子快及弱冠了罢?这身子骨还行,但太娇生惯养了,到处细皮嫩肉,成不了武才。”
娇生惯养?
卫岐辛抿了抿唇。
也是,上至先皇皇兄,下至当今宰相,都希望好好把他娇生惯养着,唔,最好是当个废物。
就算如此,秦家千金还嫌不够,前来痛下毒手。
此时,那位千金小姐就正在他身后收拾行装呢。
若不是时间重置,天地间便会多出个被除双腿的废物王爷了。
“成不成得了才,可不由老人家你看一眼说了算。”
卫岐辛思考片刻,低头拾起腰间的玉佩,抚摸着上面的“良”字,瘪起了嘴。
如今,他要是不成才的话,那就不是被大家嘲笑的小意思了,是会断腿,会灰飞烟灭。
“你这意思,是要从现在开始练武?”
老乞丐睁大了眼睛,噗嗤一笑,连连摇头:“你都多大了,不行的,再好的习武骨子,也已经废了!”
虽有自己的傲气和打算,但卫岐辛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由慢慢放下了玉佩。
“谁说不行的?”
忽然,一道飒爽的声音从卫岐辛身后响起。
他一愣,回头一看,一尺外,秦妗正牵马而立。
啊这,说这话的人是她,那他应该感动一下吗?
“老人家,你若这样不信他能成才,大可以住进他家宅子里去,亲眼看看他行不行。”
秦妗轻抚着自己的马,不咸不淡地对老乞丐说道。
卫岐辛:?
老乞丐:?
卫岐辛:请别说男人行不行这种话可以吗?
秦妗没有在意两人的神情,只歪头看着老乞丐:“你要是去了,那你这下半生的酒,我全包了。”
第9章 记得练字
还有这等好事?
不等卫岐辛反应,老汉立刻跳起,提着酒葫,撑着拐杖,笑眯眯地点头:“去,去!女娃娃,你可要守信!”
秦妗抱起双手,轻轻地笑:“放心,我可不敢在章老怪面前偷奸耍滑。”
“章老怪是谁?”
卫岐辛摸了摸下巴,好奇地问道。
被秦妗认出身份的章老怪原本还有些尴尬,这下一听,顿时炸了锅:“臭小子!你连老夫的名号都没听过?”
“没有……”
“老夫可是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章老怪!人见杀人佛见杀佛,一双毒手天下绝顶的章老怪!”
“还是不认识……”卫岐辛打了个呵欠。
章老怪被气得手直抖,只得愤愤骂道:“小兔崽子,见识短浅!”
卫岐辛很无辜:“那既然你这么有名,这么厉害,怎么还至于饿到躺在路中间?”
还在怒发冲冠的章老怪突然停了口,站在原地,与两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阵尴尬。
秦妗白了卫岐辛一眼。
这人就是典型的废物又话多,他不挨揍谁挨揍?
她也不好多说,便直接把手中的缰绳递给章老怪:“您直接跟着车队去吧,到了府里,美食美酒管够,只消盯他习武就行。”
章老怪照着秦妗学,也白了卫岐辛一眼,颇有些傲娇,翻身上马,缰绳一动,悠悠向大路上的车队走去。
“本王的王府到底谁说了算?”
吃了两个白眼的卫岐辛有些不满,低声发起牢骚,却被秦妗一个冷酷的回眸堵住了剩下的委屈。
“有这么个看不起你的人在府里,想必王爷会决心好好改变自己让他刮目相看的。”
幸好刚才吴朔提醒了番,她才发觉这老乞丐竟是踪迹莫测的章老怪。
他虽狂妄自大,但最是心软,爱才是一等一的。且又大手大脚,时常贫穷潦倒,喝不起素爱的美酒,心思狂放不羁,面对诱惑可谓是大方上钩。
这样的人放在王府里,倒说不定真能督促卫岐辛习武,加上她打算派去老师给卫岐辛授文,“良”字要求应当就不成问题了。
秦妗叹气。
温良恭俭让,对卫岐辛来说,实在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她断不能让这人的行为影响到她,使得秦家每日做出的努力化作流水。
例如,倘若哪日好不容易除掉了保守派的重要成员,结果因为卫岐辛的不学无术而重置光阴,岂不可惜?
光阴流转,变数太多,她绝不容许这种危险存在。
“王爷努力罢,”秦妗一面离开,一面缓缓说道:“做到温良恭俭,这是我对你最后抱有的期待。”
她顿了顿:“不要逼我动手。”
卫岐辛闻言,抖了抖,不禁十分发愁,望着她和十数名属下绝尘离去的背影,使劲揉起了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