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他倾尽全力烧了整座城,就是为了复活她。成功以后,怎么可能不先去确定一下人是否真的活过来了?
更别说此番一去还博得了佳人香吻,简直不要太赚了。
随便打,打死他都成,哈哈哈。
卫岐辛想起秦妗那枚轻快羞郝的亲吻,脸上的笑意就止也止不住,后背那点疼痛更算不得什么。
那日在马车里受到的待遇就是他最好的止痛药。
不得不说,在这种事上,小王爷倒还有几分风骨起来,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忍着痛一声不吭。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卫岐辛啧了啧嘴,悠哉游哉地哼着小调,趴在床榻上自娱自乐。
半晌,他一拍脑门:“欸对,这下还可以卖惨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要在秦妗面前多多哭嚎几声,要是能得个安慰性质的亲亲,那就再好不过了。
“嗯?卖什么惨?”
帐口有人掀起帘子,照进一室亮光,吓了卫岐辛一跳,还以为被秦妗偷听见了,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来人乃是冉白。
他松了口气,懒洋洋问道:“冉公子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自从昨日对冉白透露了时间重溯的秘密,两人再一同协作烧了城后,卫岐辛便对冉白不再那么反感排斥了,加之心情正好,如今看着走近的冉白,竟然也觉得有几分顺眼。
不过,时间已经重来了,现在的冉白什么都不记得。
冉白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手中捧了个小瓷瓶:“卫将军,你这伤实在严重,如若不赶快敷药,极易溃脓,且又在后背,暮先就来请缨帮忙了。”
这么好心?卫岐辛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连连摆手拒绝:“多谢好意,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有打算。”
这当然是要等着他家小妗前来,温温柔柔为他敷药。冉白他一个大男人跑来凑什么热闹?
“哦?”
见卫岐辛拒绝得痛快,冉白眸光一闪,摸着下巴问道:“刚才进来之时听将军说什么‘卖惨’,十分有趣。”
他不紧不慢地问道:“难不成,将军已经知道秦姑娘要来乌狼城了?”
这人果然聪明。
但他的消息在时间重溯之前还算灵通,重溯之后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谁也不知道,秦妗现下已经在乌狼城中了。
卫岐辛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这样清楚秦妗的行踪,是在她身边安插了多少线人?”
“秦姑娘乃是英气果决的相府千金,在下怎么敢安排线人?”
冉白摇摇头,话中有话:“如若是真正的有心人,了解她的心思,又愿意下功夫,自然就能知道她都去了哪里。”
卫岐辛眼眸一眯。
哟呵,还拿话来堵他?合着就说他不是个真正的有心人?
没事,反正冉白再怎么上蹿下跳,也亲不到美人芳泽。
秦妗可是他定下的王妃!
咳咳,虽然当事人还没有表态同意……
没关系,至少他的步伐已经走在冉白前面了,远超一干追求秦妗的京城子弟。
卫岐辛心里美滋滋,看了眼浑然不知的冉白,忽然升起一股来自胜利者的同情,却不曾表现出来。
他按下自得的情绪,眸中倨傲,却依旧假装大方,轻描淡写地说道:“行了行了,你喜欢秦妗身上那股坚决干练的劲儿,我懂。”
冉白怔了怔,忽然低低一笑,站在床边俯身对卫岐辛轻声说道:“王爷怎么会这样想?”
他像是有点惊讶于今日卫岐辛对他的了解,却又似乎略感无奈好笑,索性看着皱眉的卫岐辛,幽幽说道:“坚决干练?世间还有许多行事干脆的女子,这一性格有什么特别的?”
“那你——”卫岐辛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了。
“秦姑娘出手狠辣,心肠非善,”冉白坦坦荡荡地笑道,轻叹了一声:“卫将军,不觉得这样的美人才是最有韵味的么?”
卫岐辛竟无言以对。
他撇撇嘴,盯着冉白,觉得对方有点奇怪:“你这品味真是不凡啊。”
“彼此彼此。”
冉白挑了挑眉,不再多说,将手中的小瓷瓶放在卫岐辛的手边,便欲离开。
“慢着。”卫岐辛低头看了看鱼白色的瓷瓶,扬声叫住冉白:“还请冉编修去替我办件事。”
冉白转过了身。
“将西门城根下的尸骨通通烧干净,然后把这两日内城中得了风寒的人聚到一处医治。”
“再去城外取雪运回,权当饮用。城中的水用以洗衣洗澡,不得下肚。”
卫岐辛把玩着光洁的瓷瓶,沉声说道:“切记,做这几样事时所有人都要掩住口鼻。”
他抬头看了看门口逆光而立的冉白,微微一笑,很是亲密:“暮先,我相信你会办好的。”
作为一代天骄之子,将军的威风尽显。
碍于官职高低而不得不领命而去的冉白:“……”
第45章 雪中送炭
入夜, 军营中除了巡逻的将士,一派静谧。
卫岐辛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棉被也没法盖, 只得裸着上身, 暗自咬牙受冻。
帐外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卫岐辛心中一喜, 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这女人可算是来了,再不来, 他就算没痛死, 也得冻死了。
果然,帐帘被人小心掀开,淡淡月色下,秦妗身姿曼妙, 容色艳绝,立在门口,缓步走了进来。
卫岐辛只瞟了一眼, 便被月下美人闹得心中悸动,见她就要走到床边了, 这才又紧紧阖上双眸,假装睡了过去, 嘴中还小声念叨着:“哎呦——”
“真疼——”
他演得像模像样, 只感觉秦妗的目光凝在他的后背片刻,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床边的被子一动, 有人坐了下来。紧接着,清凉的膏药被仔细均匀地涂抹上了伤处,让那股灼烧般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
卫岐辛将头埋在臂弯中,唇角悄悄翘起。
忽然, 背上的鞭伤被秦妗的指尖刮了一下,敏感至极,卫岐辛不禁“嘶”了一声,在安静的帐中,显得格外明显。
“还要装睡么?”秦妗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停滞,继续低头为他敷药,口吻不咸不淡,像是早就看穿了卫岐辛的这点小伎俩。
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卫岐辛只得抬起头,默认了装睡的事实,望着秦妗精致的侧脸,笑眯眯地说道:“我就知道暗卫一定会告诉你。”
他学着吴朔的嗓音,粗声粗气:“禀告主子,慎王被军中鞭笞三十,一声不吭,是个响当当的血性男儿!”
听他在那里拐弯抹角地夸自己,秦妗忍俊不禁,微微一笑,佯装嗔怒,斥道:“大言不惭,我就没见过有人受刑了还这样高兴的。”
“这还不是有小妗你在吗?”
此刻,卫岐辛不再是大漠上的年轻副将,而是变回了那个京城贵气小王爷,冲心上人撒着娇,像个幼稚的孩童,闹着秦妗,故作可怜:“你看,没有你的话,我这伤口都上不了药,冻死也没人管。”
他眸中荡漾着温软的涟漪,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人的钟爱和依赖。
这种被信任和被等待的感受很好,就好像对他而言,她是这世上必不可少的存在。
秦妗耳尖飘上一抹扉红,听他说冷,便下意识地摸了摸卫岐辛的背脊。
虽然他的后背肌肉线条分明,流畅好看,但满是惨不忍睹的鞭伤,而且温度的确很低,比她的指尖还要冰凉。
她皱起黛眉,抿了抿唇,将剩余的药慢慢敷开,细心包扎好后,扬头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
顿时,四名暗卫抬着火盆就进了营帐,旁若无人,将热腾腾的火盆放下,便低头退了出去。
“嗯?”
卫岐辛偏头看了看,床边齐齐放着四盆燃着精炭的火盆,顿时让整个室内温暖起来,抵御住了大漠夜间的低温,让他舒坦了许多。
秦妗见他的背也包扎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轻手为他盖上棉被,淡淡说道:“这下总不冷了罢?”
室内的木炭烧得很旺,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响声,温暖得让人犯困。
卫岐辛撑手坐了起来,找了个不会碰到伤口的角度,轻倚在床头,抬眼凝视着她。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折射着炽热的火光,瞳孔犹如黑曜石一般,闪耀着秦妗看不懂的光芒。
他伸出手,拉住秦妗的衣袖,低声说道:“我的脖颈上也受了伤。”
“哪里?”秦妗疑惑地皱起眉,瞟了一眼他的脖颈,喉结分明,光洁润泽,锁骨的幅度很美,什么伤口也没有。
卫岐辛并不答话,只凝视着她,指了指脖侧。那里被他散乱的乌发所掩盖着,看得不甚清楚。
秦妗不禁往前探了探身子,试图撩起他的墨发,仔细看看。
她刚一倾身,卫岐辛拉着她衣袖的那只手忽然一用力,让她打了个踉跄,毫无防备地半跌在他的怀抱里。
他禁锢着她,微微低头,墨发散落在她的脸庞上,遮挡住了视线,还没等她来得及做出反应,柔软的唇瓣便已经贴了上来。
明明适才他的体温还那么低,眼下,他的嘴唇却滚烫得吓人。
他的亲吻很是诱人,向她传来一种炙热而又浓烈的情意。
卫岐辛的左手抚着秦妗的脸颊,右手搂着她的细腰,毫不费力地一提,便将她整个人都从床边抱了上去,横坐在他的腿上,仰面接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他们的呼吸彼此纠缠,在这静谧而又暖和的夜晚,轻喘着气,唇齿相互追逐。
秦妗被亲得头晕眼花,脸颊在不经意间触到了他的下颔,顿时擦过了些许泪水。
她伸手推开卫岐辛的脸,堪堪打住了这个漫长缱绻的接触,指腹轻轻拂过他的面庞,状似无意地拭去了那几滴泪。
卫岐辛闷声咳了起来。
秦妗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盯着他的面容。
微挑的眼尾沁着猩红,浓睫也被沾湿,几缕凌乱的发丝贴在他的鬓间,薄唇乌红,还能嗅到一股膏药的草木气息。
卫岐辛被看得心慌,连忙一把将人抱紧,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急促而慌乱,低声说道:“别看,别看我了。”
他似乎有些羞郝,又有些委屈:“唔,刚才失态了……”
“嗯。”秦妗不敢碰他的伤口,没法回抱,只好乖乖窝在他滚热的怀中,点头说道:“哭包。”
什么?
卫岐辛的泪意一收,浑身一僵,简直想要立刻为男人的尊严而战。
完了,他这是不是要被媳妇鄙视了?
卫岐辛犹豫再三,只得落寞坦白:“小妗,其实是因为……”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待他了。
虽说王府里还有个老管家李叔,但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上有些疏漏在所难免。而他身为一介亲王,除了李叔,竟连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
倒也不是说求而不得,只是卫岐辛冷清惯了,浑浑噩噩的,整日听曲逗鸟,并不想为自己多做任何有意义的事。
直到遇见秦妗。
一向懒散的他,慢慢有了精神去生活,甚至主动踏出改变的一步,硬着头皮去面对那些从未想过要接手的事,只为弥补以往颓废,重新做个值得她欣赏的人。
而他的心思也没有白费。
她会在夜里悄然而至,避开军营盘查,来替他敷药盖被。
还会记得他的生辰,专程去选购礼物,亲口对他说生辰快乐。
他爱她的理由,并非单纯的一见钟情,为色着迷,而是饱含着救赎和依赖的意味,贪念着她点燃的鲜火,心疼着她多年来的坚硬外壳,想要彼此温暖,牵手渡过时间重溯的每一个日夜。
一颦一笑都刻在心头,每刻都在反复思念。
这些话在唇间兜兜转转了许久,他怀中那个温软的美人安安静静地,极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卫岐辛沉默半晌,本来想多说几句,但最终只是啄了一口秦妗的耳尖,轻声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有多想…”
“让这一瞬间停止。”
你在担心我,而我拥着你,一同倚在床榻上,听着近处火炭的燃烧,远处风雪的呼啸。
一切都很平静,你还这样鲜明地活在我眼前。
并且,有着无限的未来。
秦妗摸了摸卫岐辛的发顶,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闭上了眼。
是夜炭暖,再冷的风也灌不进这座营帐。
次日,未等卫岐辛睁眼,秦妗便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帘而去。
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加之受伤,卫岐辛睡得很沉,保持着怀抱,全然不知怀中的人已经离开。
天色还没亮,太阳只露出了一角黯淡的红光,距离日出还有段时间,漠上视野清明,满目都是辽阔的黄原。
秦妗避开将士,从军营的后角而出,穿过小巷,想要一路走到乌狼城的街道上。
巷子角落的一团大乱毡下,鼓出几缕乱蓬蓬的头发,枯黄细软,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听见秦妗走来的脚步声,乱毡动了动,钻出了一颗睡眼朦胧的小脑袋,偷偷瞟了一眼她。
看样子,这是个五六岁大的流浪男童。
小男孩盯着她上下看了一会,愣愣地,又忽然钻了进去,用毡皮遮住了全身。
秦妗耳力很好,听见乱毡中小男孩对旁人说道:“有个好漂亮的仙女在外头,长得很像阿娘。”
乱毡中嘀咕起来,动了动,齐齐钻出了三个衣衫不整的小男孩,皆是几岁大,捂着毡皮,好奇地看着秦妗,有些害羞。瘦弱的小脸上脏兮兮地,飞着两坨腮红,嘴唇青紫,耳朵和手指上全是冻疮。
这样寒冷的天,怎么会睡在这里?
秦妗上前两步,蹲下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睡觉?”
“没、没地方去了。”一开始的那名男童抓了抓发痒的手指,有点结巴,乌狼话的腔调很重:“阿爹阿娘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