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
行文退至门外,唤奴才们进去伺候。
等了许久的奴才们对于自己的新主子多少有些好奇,一进门便有意无意地将视线移到主子那。
而后,殿内安静了。
片刻,才有轻微的吸气声。
临时被派来的奴才们保持着看见白泽鹿前的姿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规矩已经被忘在了脑后。
嘶……
王应该是修了八百辈子的福气。
奴才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
自从被迫联姻以后,千清就显得有些消沉。
在得知邻国公主已经到北元这个消息时,千清正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喂鱼。
他望着在水里扑腾着的鱼,叹了口气,心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指尖提溜着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洒着。
这么心不在焉地喂了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万一……万一这邻国公主相貌丑陋。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思考,他千辛万苦守下来的江山,要来有何用。
到头来,这王做得如此憋屈。
女人只能有一个便罢了,还不是自己选的。
这说出来,像话吗?
千清张开掌心,手里的鱼食尽数落进池里,他拍拍手起身。
两国联姻是大事,确立下来后,北元便开始准备起这事。
这场大婚,该是举国同庆,因此百姓们的税收也有所缩减,而镇守在边境的将军,也被短暂地召回。
大婚当晚,北元万家灯火。
由于北元的礼俗,千清在这之前都没能见到自己王后的模样。
他倒不是不好奇,恰好相反,他暗中观察过一番被派去伺候自己王后的那些奴才,进去前神色自若,出来时却表情呆滞。
这王后……是得有多丑,才能让这些奴才露出这样的表情。
此后一直到今晚,他都再没打听过白泽鹿的消息。
怀着牺牲小我,成就北元的想法,千清一路上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不管有多丑,都先忍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女人。
但如果真让北元和展西交恶,这些年来为北元打下的基础先不谈,那些才安定下来的百姓和将士,又得面临新的战事。
战争所带来的伤害,比任何灾难都要可怖。
到了殿门,千清的步伐稍顿。
他宽慰自己,做王,就是这样,身不由己。
殿内烛火摇曳,七月的天还透着闷热感。
千清缓步进去,黑眸半垂着,望着地面。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红衣的一角,裙摆是偏暗色的红底,勾着金边,精美非凡。
他一时没忍住,就抬了下眼。
榻上的人很安静,身上层层华服,繁重复杂,却又美不胜收。
顶上的红盖头偏薄,光映过去,她的容貌在红纱之下若隐若现。
看不清楚,却反倒增添几分神秘。
千清身上的散漫敷衍稍微收了点儿。
“王。”
一侧的奴才提醒。
他这才取了喜秤,靠近了些,还为抬手,鼻尖便传来了一点儿隐约的馥郁。
来自他的王后。
千清垂下眼,轻轻挑起那碍事的红盖头。
红纱顺势滑落,露出主人的面貌。
一双潋滟乌眸抬起,安静地望向他。
如同画里的人走出来,周遭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光影交错间,衬得那人更加千娇百媚,活色生香。
千清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屋内莫名安静下来。
半晌,他才捡回自己游离的三魂七魄。
不知怎么,他忽然在想,瑜这个字不错。
不管是公主还是储君,这个字都能用。
一旁的奴才呈上酒杯,千清回过神,端起托盘上的两只酒杯。
按照北元的规矩,另一杯该王后拿。
千清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想献殷勤将托盘凑到王后跟前的奴才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泽鹿。”
千清将酒杯递给她,黑眸一错不错地看向她,“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你如今在北元,脚下踩着的便也是你的国土,不会有人能欺负你。”
白泽鹿接过酒杯,闻言笑了一下。
千清愣了一下,而后,补充道,“我也不会。”
“……”
还没离开的奴才们亲眼见识了王的变脸速度,稍微给震惊到。
仿佛先前的愤怒和消沉不存在似的。
不过,以前那个想退婚的男人的确已经随风而去,现在这个只想让这群没有眼色的碍事奴才们麻溜地滚出去。
两人喝完酒,千清接过她的杯子,一并放入托盘里,给了奴才一个‘立刻滚出我的寝宫别来打扰我’的眼神。
“……”
众人安静地滚了。
千清回过身,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维持住男人的体面,就算是第一次,也要表现得轻车熟路。
但,万一王后觉得他有过别的女人。
她会不高兴么。
千清有些走神。
“谢夫君。”
温软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等、等下。
她叫他什么?
千清定了定心神,看向王后,她也正在看他。
他克制着力道,抱起王后,往床榻上压。
早年他行军打仗,力气大,手上还带着茧,而怀里的人又轻,冰肌玉骨得不像是人间养出来的美人。
他撑在她的身前,垂下眼,手贴在她的脸侧。
她抬起眸看他,毫不推拒。
像是他要在她身上做任何事都可以。
这种任人摆布的暗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千清轻轻吸了口气,俯下身吻她。
完了。
他败了。
就算她现在说她要北元,甚至是要这天下。
他也想给她打下来。
第二日,千清醒的时候天色还很早,他的身体已经习惯这个时辰醒来。
他半撑着下巴,望着身边人的睡颜。
她的眉头轻轻蹙着,似是睡得不怎么踏实。
大约是第一次与别人一同入睡,并不习惯。
千清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很低,带着点儿安抚的意味,“睡吧,还早。”
又看了一会儿,他才小心地起身,由着奴才给他更衣。
穿戴整齐后,他回过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又上前压下她身上不知何时掀起的被角。
千清和往常一样忙碌着,坐在案几前处理政务。
奴才们也和往常一样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名奴才琢磨着茶水大约凉了,便来更换。
在这时,门外一名奴才前来向千清汇报事情。
千清停笔,那奴才几句说完,迟疑着道,“陛下,您要的美人已经有了消息,只是路途遥远,大约得花上几日……”
这奴才不提,千清都要忘了这档子事了。
他搁下笔,力道没控制好,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正要说这美人便不必寻了,来回也是折腾。
然而更换茶水的奴才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了一跳,手没拿稳,茶水便溅了出来。
好巧不巧地就溅在千清的手背上。
倒水的奴才:“……”
千清扫了一眼,手背没一会儿就红了。
那奴才当即跪了下来,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没命了,也或者是吓傻了,一时之间竟没抖落出个求饶的话。
就显得……相当不知死活。
众人不忍直视,心道这人大概是没了。
旁边的奴才则立即上前来为千清擦拭,又询问,“陛下,宣御医来吗?”
“不必。”
千清视线从跪着的奴才身上划过,“这次算了,你起来吧。”
“……?”
众人稍感疑惑,悄悄打量起王。
这才发觉,今日的王与往日略有不同。
也不知为何,反正透着一股子隐晦的神清气爽。
死里逃生的奴才连忙爬起来,回过神似的谢罪。
千清没发怒。
见此,那名汇报完事情的奴才也告了退。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
千清无事发生般提起笔,继续忙碌。
片刻后,他笔一顿。
他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事。
正要让人把方才的那奴才叫回来,而恰在这时,属下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陛下,王后醒了。”
闻言,他扔了笔,往寝宫走去。
第3章 你想要的,夫君都给你弄来……
白泽鹿醒的时候已经算很晚了。
昨晚几乎弄到了半夜,她知道千清曾亲自带兵出征,又年轻,大约会折腾许久。
但她没想过会这般久。
千清疼她,没让她多难受。
只是结束后,她太疲倦,已经忘记了是谁帮她清洗身子。
行文进来服侍她,白泽鹿摒退了其他奴才,嗓音还带着点哑意,“将军也被召回了?”
行文动作顿了顿,木梳顺着她柔顺的发一路到尾端,“回殿……王后,是。”
“几日能到?”
行文抿唇,声音稍低了些,“按路程看,大约三日便能抵达。”
白泽鹿心情似好了些,也没再开口。
行文熟练地为白泽鹿梳妆,到更衣时,殿外传来了通报。
她下意识地要取外衣来披在白泽鹿身上。
白泽鹿伸手轻拦了她一下,没做声。
行文的动作停住,将外衣放了回去。
千清进来时,便正看见自己的王后衣衫不整地坐在镜台前,大约正要更衣,因为他的闯入而被打断。
裸·露出来的脖颈处,还有点点红痕。
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而这,是由他留下的。
想到这里,千清感到极为满足。
“你出去。”
千清看也没看行文,视线胶在白泽鹿身上。
行文行礼后退出去。
“夫君。”
白泽鹿眉眼微弯,似是撒娇般看向他,眸子软成水。
这一刻,千清脑子里顿时就多了许多禽·兽的想法。
他咳了一声,提起一旁的裙装,生疏地为她更衣。
这是他头一遭服侍人,动作有些笨拙。
白泽鹿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顿了顿,关切地问道,“夫君受伤了?”
千清闻言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手背上的红痕还没消。
‘没事不疼’已经到了嘴边,他一抬眼,看见了她眼里的心疼和担忧,沉默了一瞬,改口道,“嗯,烫伤的,还没来得及宣御医。”
白泽鹿蹙眉,伸手阻拦了他为她更衣的动作,“夫君……”
千清:“我这便宣御医来看看。”
得到吩咐去叫御医的奴才:“……”
哦,被茶水烫一下都要御医来看,掉根头发要不要也看看是不是脱发了。
哦,临时改主意,不想让御医白拿俸禄是吧。
奴才腹诽了一路。
御医来得很快,他很久没被陛下宣,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病症,因此很有些着急。
不过他一进门来,不小心看了一眼王后,就忘了自己方才在着急什么了。
白泽鹿已经穿戴整齐,注意到御医的视线,刚要开口,就听见千清没好气地骂,“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
御医收回视线,跪下,“陛下恕罪,王后国色天香,微臣孤陋寡闻,未曾见过世面,一时……”
话还没说完,千清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怪王后太美,让你看入迷了是吧?”
“……”
御医也不知道陛下在斤斤计较什么,曾经随行军队时,陛下还口出狂言,自己的女人越漂亮,越要给别人看,不然谁知道你女人漂亮。
陛下对于女人的态度,一向是对于物件的态度,用来炫耀的一种工具。
此刻这个态度显然有些不对,御医头埋低,再度谢罪。
千清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衣袖的微弱力道,顺势看去,白泽鹿望向他的手背,神色担忧,还有些着急。
千清顿时消气了。
御医上前来为他诊断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伤?”
“烫伤。”
千清丝毫不脸红。
“……”
御医对着他的手背左看右看,没看出来哪里有被伤到。
他刚想开口,一抬眼正对上千清的死亡视线。
“……”
御医安静片刻,道,“陛下,烫伤最耽误不得,你早便该宣微臣来。”
他低头开方子,“微臣待会儿便让述引将药送来。”
千清很满意。
御医走后没多久,便有人来送药。
本该由其他奴才为千清擦拭,但被白泽鹿拦了下来。
她垂着头,指尖沾取少量药,轻轻涂抹在他的手背上。
神色极为专注认真,仿佛是在做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原本想说算了,不知怎么,千清最后没有开口。
冰凉的触感在手背上摩挲,他却感觉到了迟到许久的烫意。
也不知道那茶水有什么古怪,到了这会儿才让人觉得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