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在思
时间:2021-03-31 10:25:11

  白泽鹿忽然有些想笑,于是弯起唇角,说:“夫君所言极是。”
  千清也觉得自己说的很对,他一边牵着她往桌前走,一边说,“还不如在家关禁闭,没事求见什么王后,是他能见的吗?我看他八成是挨揍埃少了欠得慌。”
  “哎,等等,”他忽然顿了顿,停下来问她:“他今天来找你说什么了?”
  她也跟着停了下来,侧过身面向他。
  这句问话过后,空气短暂地静了静。
  而后,千清像是意识到什么,在她开口说话前抢先道:“不会是因为我关他禁闭,他觉得没面子,跑到小泽鹿这里来找场子吧?我回头再去收拾他,这个没脸没皮的玩意儿。”
  他的语速有些快,甚至语调里都有些紧张的情绪。
  像是欲盖弥彰。
  白泽鹿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在质问她的事。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千清什么都不问她。
  她也在这一刻,非常笃定,千清大约早已察觉到了,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露出的破绽,但他一定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不问她。
  不问她任何她自己的事。
  因为他只会等她告诉他,如果她不说,那他也就不会去问。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泽鹿也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舍不下这个人,舍不下对他的贪恋。
  ——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试图从她这里获取什么。
  唯独他,一直在给予。
  “没关系,”白泽鹿握紧他的手,眉眼弯起一点弧度,而眼底的温柔也在这一刻轻而易举地蔓延,“泽鹿说过,只要夫君问泽鹿,泽鹿便会告诉你。”
  “泽鹿不会向你隐瞒。”
  泽鹿会告诉你的。
  只要你问,泽鹿便不会骗你。
  只有你。
  泽鹿只想向你坦诚。
  千清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嘴角克制地抿了一下,却还是没能掩饰住那微妙的挡也挡不住的笑意。
  “好。”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虽然他一开始,真的没有想要问她什么,他只是想着,他的小泽鹿不能被欺负。
  那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是有歧义的,她大约会误会,认为他在质问她。
  所以他很快就补上了后面的话。
  纵使如此,他也还是感觉到了后悔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沉默里发了酵,与此同时,他也恍然意识到,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贪心的。
  他也还是会期待,虽然他知道很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知道,在面对他“越界”的行为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在那短暂的安静里,他既惶恐,又忍不住去希冀。
  而后,他的小泽鹿,将他从彷徨里拉了起来。
  至此,他也终于知道。
  这个偶尔才会让他窥见到一点幻光的神秘领域,向他打开了一扇大门。
  -
  翌日。
  白泽鹿醒来的时候,察觉到殿内的奴才比往日少了些。
  云起进来为她梳妆,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昨日有处宫殿不知为何失了火,只是太偏僻,火势也不大,很晚才被发现,现下调了些人过去清理。”
  “原因可查出来了?”白泽鹿问。
  云起摇摇头:“还没,云起今日瞧着那边人手不够,见您还没醒,才让他们调人过去的。”
  自北元推行一夫一妻后,不仅仅是许多宫殿失去了存在感,很多宫人也被遣散。
  奢侈浪费的迹象倒是断绝,但这也就导致,一旦出了什么事,就会有周转不急的时候。
  不过白泽鹿并不怎么需要奴才伺候,也就不会因为自己殿内的人被调走而有情绪。
  只是……
  是巧合么。
  江辞才同她说,李知云有问题,一个送到王面前的女人若是出了问题,那所有牵扯到李知云的宫人,全都脱不了干系,这也就意味着,宫里有人与外面的人勾连。
  与外人勾结,即便是北元这样不重规矩的国家,也是死罪。
  真的是意外走水,还是……有人冒死也要燃起大火。
  白泽鹿望着镜台,云起动作娴熟,很快便梳妆完,又取了衣裳来为她更衣。
  而后,她起身走到外室,扫了一眼候在殿内的奴才。
  行文不在。
  她蹙了下眉,往外走去。
  云起连忙跟上,然而还没走两步,就听见王后说:“不必跟着。”
  白泽鹿没走远。
  为了伺候主子方便,奴才们所住的地方离宫殿也很近。
  但行文住的地方又有些特别,因为那里,住着的都是展西的人,是她嫁过来时,展西所派的人。
  全是顾让的人。
  此刻,房内空荡无人。
  白泽鹿立在原地,既没有往里走,也没有转身离开。
  片刻后,她望着干净的地面,轻声说道:“这火可是你放的?”
  这时,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是布料相互剐蹭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道极为冷淡的声音。
  “不是。”
  白泽鹿回身,那人正站在她面前,明媚的阳光从外面投进来,而他背着光,就像是一片阴影,透着凉意。
  他的唇偏薄,眉眼是锋利的,像一块冰边缘的棱角,轮廓分明。
  此刻,他垂着眼,长睫敛去了眸底一半的情绪。
  即使如此,也能感觉到他的那股子冷。
  不加掩饰的。
  “你不想复仇了。”
  顾让看着她,语气平缓,像是在陈述。
  “泽鹿何时说过?”
  白泽鹿声音很淡,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而后穿过他,看向外面的光。
  天气很好。
  顾让的目光冷了几分,说:“南水驻兵。”
  既没有前情提要,也没有别的解释。
  但白泽鹿听懂了。
  她轻声说:“泽鹿只是个女人,在这里碰不得朝政,更不知道北元的皇帝做了什么决策,又如何能告知于您?”
  顾让看着她,仿佛是在看死物。
  而后,他缓慢地吐出了两个字,“朝野。”
  白泽鹿稍稍往前倾了倾,“泽鹿早就说过,泽鹿不喜欢被威胁,您若执意要拿他来威胁泽鹿……”
  她弯了弯眼,贴上他的耳侧,低声说:“您可以试试看。”
  “白泽鹿。”
  顾让的声音很冷。
  他伸出手,扣住了她的脖颈。
  “您最好杀了泽鹿。”
  她莞尔道。
  这话一落,他的掌心便骤然收紧。
  手下的纤细脆弱而敏感,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只要稍一用力,就会捏碎。
  顾让手掌的青筋暴起,然而手里的力道却在外泄。
  他看着她的唇色渐渐发白,却依然没有要求饶的意思。
  她甚至没有在看他,而是望着屋外的光。
  白泽鹿感觉到空气的稀薄,感觉到脖颈处的压抑。
  然而这种切肤的痛苦,却好像和她本人割裂开了一般。
  就仿佛是……习惯了。
  她看着屋外,层层叠叠的叶片之下,不规则的光和影子挨在一起,能看见远处的低空,是极漂亮的浅蓝。
  痛苦加剧的同时,她心里莫名起了个念头——千清会喜欢这样的天气的。
 
 
第32章 我认定一个人,不是因为……
  “白泽鹿, ”顾让忽地收手,语气凉薄,“你以为我不敢?”
  脖颈间的力道骤然撤去, 她不受控制地往后坠, 跌在冰冷的石板上。
  “泽鹿并无此意。”
  她的嗓音有些哑,但调子却还是平和, 甚至堪称温柔。
  “只是, 泽鹿想起方才顾丞相说,泽鹿不想复仇了。”
  白泽鹿慢慢直起身,看向他,“泽鹿现下思索过后发觉,或许顾丞相说得对, 毕竟泽鹿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公主, 畜·牲也该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泽鹿。”
  说到此处, 她停了停, 柔声细语道,“不过,泽鹿能退, 顾相能吗?”
  “你在威胁我。”
  顾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眼底有了一层微薄的怒意。
  闻言,白泽鹿一笑, 语气更轻,“泽鹿怎么敢。”
  “记住自己的身份。”顾让微眯着眼,“白泽鹿,我能让你从泥泞里爬起来,也能让你重回深渊。”
  “那泽鹿便恭候顾相。”
  白泽鹿说。
  这句话以后, 顾让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和她说话,转而对外面说道:“带进来。”
  而后,有两个侍卫走进来,手里拖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那人垂着头,满身血污,看上去奄奄一息。
  白泽鹿瞳孔轻轻收缩了一下。
  “擅自为你送信,还多次瞒报漏报消息。”顾让冷声道:“白泽鹿,你真是好手段。”
  闻言,白泽鹿垂下眼睫,看了那人一眼,而后收回视线,轻声说:“不知顾相这是何意,用她来吓唬泽鹿?”
  似是觉得好笑,她低下头,眉眼弯了一下,“若当真如此,那便劳烦顾相杀了吧,泽鹿也用倦了。”
  话音一落,便响起了一道突兀的声响。
  接踵而至的一声压抑的闷哼。
  “白泽鹿,不要妄图挑战我的底线。”
  顾让猛地抽出长剑,血液飞溅,而后,是大量液体不断落地的声音。
  “我可以杀了她,”顾让将刀送回侍卫的刀鞘里,“也可以杀了北元皇帝。”
  “你试试。”
  白泽鹿眉眼的笑意瞬收,而后,这张温婉的脸上,染上了从未有过的狠戾。
  “顾让,”白泽鹿走近了些,看着他,声音极低,“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我也不介意让你觉得,我是受着你的庇护才活到现在。”
  “但如果你动了他,”她抬起眼,轻轻抚摸着他的脖颈,“展西就没有顾家了。”
  而后,似是觉得手下所触是什么脏污,她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一点一点擦拭着。
  “白泽鹿。”顾让一字一顿。
  白泽鹿没应,不再看他,转过身往外走,走到一半时,步伐一顿。
  “顾让,把我从泥泞里拉出来的人,不是你。”
  她说。
  -
  宫殿内。
  云起抱着要洗的衣裳出去,刚交给别人,转头进来,就看见千清站在案几前,似是因为无所事事,随手翻着什么。
  云起一个箭步冲过来,从千清手里夺回来,“陛下,这是王后的东西,请您不要随便乱碰。”
  “……”
  千清是一直知道这些狗奴才偏心小王后的,但他依旧没有想到,会偏心到这地步。
  “我就看看。”
  千清说。
  云起仿佛没听到一般,低着头仔细地给王后重新归位。
  整理完后,见他还没走,云起克制着语气说:“陛下,想必您也不喜欢别人乱动您的东西。”
  千清:“我喜欢,我最喜欢小泽鹿乱动我的东西。”
  就是可惜,小泽鹿不会这样。
  云起:“……”
  忍了忍,云起说:“陛下,虽然您娶了王后,但是您也不是高枕无忧了。”
  千清:“?”
  “就是,君上最好还是,”云起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不要惹王后不高兴。”
  “……”
  “不然,陛下您可能就失宠了。”云起委婉提醒。
  “……”
  千清挥开她,语气疲惫,“滚吧,往远了滚,马上。”
  云起规规矩矩地行礼,退到一半的时候,又停住,犹豫了一下,说:“陛下,王后的东西都很贵。”
  “……听见了,”千清指了指殿门,“往那边滚,别让我看见你。”
  云起滚了。
  殿内安静下来。
  千清伸出手去摸方才被收好的画纸,才一碰到边缘,他便注意到一些似有若无的视线在盯着他看。
  他顿了顿,手贴着边缘,掀开了一个角。
  而后,无数无声谴责的目光看向他。
  “……”
  他只好松开手,把提起来的纸又放了回去。
  行。
  不看就不看。
  千清直起身,走到殿外去,正看见一个奴才在搬长椅,便说:“哎,等等,放着,我躺会儿。”
  那奴才顿住,转头看向他,面露为难,“陛下,这是王后的。”
  “……”
  自己宫里的狗奴才们接二连三如此真情实感地偏心,千清有些憋屈:“那怎么了,我不能坐了?”
  “也不是,”奴才犹豫着,好一会儿,才一咬牙,把椅子放了下来,“陛下坐。”
  看着不像是放下椅子。
  看着像是放下了自己半条命。
  “……”
  千清摆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抬走吧,我站着等她。”
  “好嘞,陛下。”奴才顿时喜笑颜开,麻利地抬起长椅,往殿内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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