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延洲的动作算不得温柔,衬衫被掀掉的时候江南的头发丝被带起几根,不服管教地立在头顶上。
江南对自己头顶的呆毛浑然不觉。
蒋延洲眼底的狠色已经褪去不少,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怯。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就这么尴尬地安静了几秒。
还是蒋延洲先打破无声的沉默,他看了眼公路上来往的车流,“走吧,去帮你叫辆车。”
“你——你——”江南发现见过大场面的自己居然怂到在蒋延洲面前结巴了,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也太他妈丢人了吧。
江南不太自在地捂住脸,一直到听到一声不切实际的轻笑,才缓缓从指缝间露出了一双氲着雾气的眼睛。
蒋延洲的唇角还漾着笑,和江南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他又笑了下,“这点就被吓到了?看你刚刚当着人家面报警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
“我怕个屁。”被蒋延洲一激,江南更不肯示弱了,“不就打个架嘛——谁还没看过啊——”
蒋延洲倒也没再继续拆穿她,笑着摇了下头。
江南偏头去看他。蒋延洲这会儿眼底都是笑意,路边五光十色的灯光洒进去,映出细细碎碎的星光来。透着几分温柔。
和刚刚那个发狠打架的少年完全判若两人。
烧烤街离马路并不远,两人很快便走到了路边。
江南叫了蒋延洲一声,“你刚刚没受伤吧?”
“没有。”蒋延洲视线落在江南头上那几根坚强的呆毛上,克制住想要帮她捋顺的冲动,将视线移到了一边。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江南并没有察觉到蒋延洲眼底神色的变化,“你刚刚跟那个社会大哥说了什么啊?”
“好奇心这么重?”声音有几分不太明显的玩味。
蒋延洲说这话的时候半双脚就站在路肩上,衬衫外套披得有些随意。夜晚微凉的风吹过来,像只无形的手,微微托着他衬衫的下摆。
他没看江南,注意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
这里算是海城的小半个闹市,马路上车虽多,却很少有空着的出租车。
江南是真挺好奇。她看到蒋延洲低声和虎哥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位虎哥的眼神里顿时有了股子恐惧。
她挪到蒋延洲身边和他并肩站着,“所以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告诉我一下呗——”
“我和他说——”他声音微顿了下,勾着唇侧头,“我是刚刚被你们欺负的那个小姐姐的小弟,她说下次再见着你们一定找人弄死你们。”
江南原本还是一张好奇脸。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最后她一张脸上顶满了问号。
蒋延洲这不是给她拉仇恨嘛?还是飞来横祸那种。
蒋延洲到底和她多大仇多大怨啊?
蒋延洲本人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惭愧,不给江南追问的机会,便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一个人早点回去,别看这边人多,其实乱得很。”
“我不是一个人。”江南这才想起这茬来,指了下不远处的粤菜馆子,“你不用帮我拦车了,我和季暮雨、何问夏在那边吃饭。我就是馋烧烤了才过来的。”
想到什么,江南又礼节性地问了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吃吗?”
蒋延洲倒没想到江南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他也没再继续帮她拦车,往后退了两步,“那你去找她们吧,我那边还有事。”
江南想问蒋延洲还有什么事,但又觉得以她和蒋延洲画三八线的交情不适合过问别人的私事。
所以她到底没问出口。和蒋延洲说了声再见便一个人往餐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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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目睹了蒋延洲激情打架的一幕,周一的时候江南觉得和蒋延洲之间的关系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像是突然透过同学这层面具隐隐窥得他面具下的一角。
但想到蒋延洲用学鸡身份不声不响考了年级第一的事,江南还是保持了一整天没和他说话的高冷。
下午放学蒋延洲一如既往走得很快。
江南则继续发扬她放学不积极的原则,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书包。一个连作业都不带的书包她活生生收拾了小半个小时,才和季暮雨慢悠悠地往学校外面晃。
沈国志依旧将车停在老地方。
一直到看到自家车的屁股,江南才和季暮雨说了再见。
她走过去拉开车门。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坐上去,却不想她刚把书包扔进去,就看见小半个小时前才和她分别的同桌这会儿正神情漠然地坐在她家车里。
看到江南,他淡声开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放个学都能这么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双更之后我仿佛被榨干了。今天肾虚一整天。
感谢仙女们的营养液:空空伊 10瓶;枳茉 6瓶;阿梨、Lkxxx、千般风华尽演灭、倾倾呀 2瓶
第22章 近我者甜
蒋延洲质问得非常理直气壮。
有那么小几秒的时间, 江南甚至怀疑是自己找错了车。要不是沈国志还坐在驾驶座上,江南差点就要甩上车门说句“对不起”离开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放学高峰期。校门外的学生并不多,像清澈溪流中的游鱼, 只稀稀拉拉偶尔游过一尾。
江南穿着校服站在黑色宾利边,格外的显眼。
她如炬的目光钉在蒋延洲身上, 看了片刻, 然后轻飘飘地转了个弯,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沈国志。
“沈叔, 我们家车上怎么有个乱七八糟的人啊?”
“小蒋啊——他是先生给你请的家教。”沈叔有些圆胖的脸上露出老实的笑容,“先生说你们正好一个学校,就让我顺便把你们一起接回去。”
蒋延洲是她家教?
江南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江南没出来的时候, 沈国志和蒋延洲聊了几句。这个男生不卑不亢的, 聊起天来也很知分寸, 是以他对蒋延洲的印象还不错。
想到两个小孩儿都是一个学校的,而且听江成行说还在一个年级,沈国志便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南南你和小蒋认识吗?”
岂止是认识。
江南心里冷哼了声, 她和蒋延洲解的关系完全可以用冤家路窄来形容。
但她这会儿并不想和企图当她家教老师的蒋延洲扯上任何关系。
江南一番说辞刚在嘴边打了个转儿,谁知蒋延洲先她一步开了口:“认识。”
其实在上这辆车之前,蒋延洲也并不知道自己要辅导的是他那位小同桌。
喻丽晴一直不喜欢他去烧烤店帮忙。尤其是周六晚上看到他又发狠和那群要高.利.贷的人打了一架之后, 她便对他去烧烤店这件事更抵触了。
蒋延洲自然知道喻丽晴是心疼他, 但他也不可能把这个家所有的担子都扔给喻丽晴。
母子俩谁也不肯妥协。
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 喻丽晴一个许久没联系的老朋友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喻丽晴那位朋友这几年一直在有钱人家做保姆,这次打电话是因为主家的先生想给小女儿找个放学后辅导作业的家教。
她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就想到了蒋延洲,加上酬劳不低,便想问问喻丽晴的意思。
喻丽晴心底有几分犹豫。
在嫁给蒋延洲按个赌鬼父亲之前, 她也算是个正正经经的世家小姐。多少也知道那些家里有钱的富二代并不是很好相处。
可是比起整晚整晚地浸在油烟之中给客人端茶倒水,她宁愿蒋延洲去当家教。
好歹环境没有那么恶劣。
所以没有征求蒋延洲的意思,喻丽晴便私自做主应下了这件事。
蒋延洲是在喻丽晴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之后才知道自己要去当家教的。他没问教的谁,只知道对方和他同校。
直到刚刚和沈国志聊了会儿天,才知道要请他的人是江南的父亲。
蒋延洲其实还挺期待江南看到他之后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江南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那张明艳艳的脸顿时有了几分拧巴。弯弯的眉轻蹙着,眼底染满了不可思议和不乐意。
江南下颌微微抬起,以一种有些高傲的神情盯着蒋延洲,“我不需要家教,所以你走吧。”
来之前沈国志就听江成行说江南可能会抵触新请的家教。
但他也没想到江南居然这么不给面子,甚至一节课没上,就直接开始赶人。
想到江成行的吩咐,沈国志赶紧开门下车。
他打着哈哈接过江南的书包,然后微弯了腰替她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
“南南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有什么话你先上车再说。”见江南杵着不动,沈国志半哄半骗,“先生说了今天要是不把你和小蒋一起接回去,他就要扣我的工资。”
江南心软。
沈国志话音刚落,她眼底的坚决就融化了几分。
沈国志的眼睛笑成一条缝,继续打着圆场:“沈叔工资也不高,你看在沈叔平日里帮你不少忙的份上别为难沈叔行不行?”
碍于沈国志的面子,江南到底没再坚持让蒋延洲下车。
但该表达的不满还是要表达的。
于是她重重地朝蒋延洲哼了声,这才一屁股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沈国志赶紧发动宾利。
从学校到江家的一路上,江南和蒋延洲两个人谁也没搭理谁,各自看着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
仿佛这样对方就不存在似的。
沈国志被这气氛冻得难受,主动讲了几句玩笑试图缓解尴尬。
倒不想江南和蒋延洲都不买账,车里的空间顿时又□□可感地下降了好几度。
沈国志一把年纪了哪里受得了这些,只能不动声色地踩大了油门。一直到把两位小祖宗送到江家别墅门口,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因为蒋延洲第一次来的缘故,江成行难得亲自来给江南开了门。
可是从开门那一刻开始,江南就发现自己被江成行当成了空气。
她叫了他一声“爸爸”,蒋延洲叫了一声“叔叔”。
这但凡长个心都能分辨得出其中的亲疏远近。结果江成行连个正眼都没分给江南,对蒋延洲笑得温暖又亲切,“是小蒋吧?外面热,赶紧进来。”
刘姨听到动静也从厨房里出来,亲自给蒋延洲拿了双更换的拖鞋。
“一年多没见着小洲你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刘姨说着又去给蒋延洲倒了杯水,“饿了吧?你们洗个手马上就能吃饭。”
对比蒋延洲的众星拱月,江南忽然就觉得没人搭理的自己像那棵独自地里黄的小白菜。
要不是她知道她爸妈以前伉俪情深,看江成行对蒋延洲的态度,她都快怀疑蒋延洲是他爸的私生子了。
江南翻了个白眼,书包一扔趿着拖鞋走进客厅。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感受着空调的凉意。
她一身热汗还没吹凉,江成行那张不满的脸就出现在江南眼前。
她爹终于想起来还有她这么一号女儿了——
只是还不等江南感到欣慰,江成行威严满满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炸开。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估计是想到现在家里多了个对比的人,江成行目光稍转,“你看看人家小蒋,坐得多板正。”
江南顺着江成行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蒋延洲在一张椅子上坐得笔直。
脸上带着抹适宜的笑,正和刘姨在聊天。刘姨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乖巧得不能更乖巧。
一副十足三好学生的做派。
江南脑子里迅速闪过蒋延洲在学校里永远没长骨头不是靠在椅子里就是靠在墙上的倦懒样子,怀疑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蒋延洲这哪里是来给她补课的——完全是来和她PK演技争夺奥斯卡奖杯的吧。
江南呵笑一声,正准备继续躺回沙发上。下一秒江成行就强行将她拉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笑。赶紧去把碗筷摆好准备吃饭了,等会儿吃完饭小蒋还要给你补习。别磨磨蹭蹭的。”
虽说刘云韶、沈国志是江成行聘的保姆和司机,但是江成行一直教育江寒和江南不准在他们面前有高人一等的优越,而是要把他们当成长辈一样尊重。
所以平日里摆碗筷、端菜这种小事江南基本都会帮忙做。
不想补课归不想补课,饭总是要吃的。
所以江南倒也没再继续躺回去,而是就着江成行的话,懒懒散散地起身往厨房走。
等她抱着四副碗筷回来的时候,江成行已经招呼蒋延洲和刘姨在餐桌上坐下了。
江南把碗筷摆在每个人面前,轮到蒋延洲的时候,她故意加了力道。
骨瓷碗与大理石的桌面撞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砰”响。
蒋延洲垂眸看了一眼,脸上波澜不惊。十分淡定地对着江南说了声“谢谢”。
江南一直在观察蒋延洲。
她捕捉到,蒋延洲在说谢谢的时候——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填满了真诚,而这份真诚里又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无辜以及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个表演层次感,饶是江南这样的资深“演员”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江成行和刘云昭并没有注意到两个小孩儿之间的你来我往。
江成行拿了双公筷,一个劲儿地往蒋延洲的碗里夹菜,“我之前看了你们月考的成绩单,你妈妈到底是怎么教你的,能考那么高的分数?”
江南夹了一只虾扔进碗里,“爸你没必要那么夸张吧?我哥以前还不是日常年级第一,也没见你表扬他几次啊?”
“吃虾还堵不住你的嘴?”江成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江南一眼,“你考人家小蒋一半分数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你反应这么快呢?”
行吧——
考得差没人权。
于是江南开始保持一团空气地自觉,安静地扫荡着桌上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