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饭前还是带着几缕冬阳的蓝天,饭后就有黑压压的云层从天顶上压下来,将寒风和地上的一切万物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似乎都夹杂着难以忽视的冰碴。
江南看着这样的天气就有些犯怵,按照她一向“遇见困难就逃避困难”的原则,几乎没犹豫就把季暮雨拉近了旁边一家开着暖气的咖啡厅里,随意点了两杯奶咖。
她舒服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伸了个懒腰,“季老二我们今天在这儿午休吧,下午上课前再回去。”
季暮雨也是个会享受的主,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两人设了个闹钟,便放心大胆地睡了起来。
然而过于舒服的结果就是两人都睡过了。
早就放凉的奶咖也没心思喝了,两人匆匆忙忙冒着凛冽的寒风赶到教室。虽然还没打上课铃,但一向以占用学生课余时间来上课出名的高二十班物理老师周年年已经笔挺地站在讲台上了。
这位被学生称作“格格”的物理老师是高二十班大多数学生的噩梦,所以江南和季暮雨同时在教室门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南给季暮雨比了个手势,打算悄悄从后门溜进去。
结果她的一只脚刚迈过门槛,格格雷达似的一双眼睛就扫射了过来。
“江南、季暮雨——”
江南无语凝噎,但到底不敢和这位有着铁血手腕的格格作对,只能乖乖直起身,“不好意思周老师,我们刚刚去厕所了。”
周年年显然不信这种鬼话,轻蔑地哼笑一声,“你们两个还挺默契,蹲厕所都一起蹲。”
“可能……是传染。”江南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年年打断了,“行了你们两个先坐下,等下上课铃响的时候江南你上来把黑板上这道题写了——写出来就算了,没写出来我再和你算账。”
周年年的一席话就像一桶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冰冷的凉水,给江南迎头浇下来。明明是她和季暮雨一起迟了个不算迟到的到,怎么周年年就抓着她不放?
但当务之急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而是怎么把这个题解出来。
作为一个大半学期没怎么听过物理课的学渣来说,江南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别说解题了,她连题都没看懂。
她只好求助地看向季暮雨,但偏偏季暮雨也是个和她半斤八两差不多的小学鸡。
江南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不得不落在正趴在桌上蒙头午睡的蒋延洲身上。
在权衡了小几秒利弊之后,江南心一横眼一闭拍了拍蒋延洲的背,声音透着浓浓的绝望:“蒋爸爸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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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近我者甜
蒋延洲大概是真睡得熟了, 江南叫了他之后迟迟没有反应。
眼看着离打上课铃的时间越来越近,周年年也时不时就往这边瞟,江南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她想了想, 抬脚踢了下正猥猥琐琐玩手机的钱子安。
钱子安原本正在和一个女生聊微信,被江南一踢, 以为是周年年过来了。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手机一扔,规规矩矩地站起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声音洪亮地答了个到:“周老师, 我在听课。”
钱子安的举动实在是过于突然,包括周年年在内的人都愣了一下。
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周年年脸色越来越黑。她标志性地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镜片, 眉毛一挑瞪住钱子安, “钱子安你是不是也想上来写题了?每天不好好学习, 扰乱课堂纪律倒是最在行。”
钱子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搞了。
他吸了吸鼻子, 赔笑着给周年年道歉,一直到周年年首肯了,才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在位置上坐下来,开始寻找害他丢脸的罪魁祸首。
江南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 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过一番大动静下来,作为钱子安同桌的蒋延洲倒是被吵醒了。
江南赶紧见缝插针地抓住机会,在周年年转身的时候伸长手臂再一次拍了拍蒋延洲的背, “蒋爸爸, SOS!”
蒋延洲昨晚在喻丽晴店里帮了忙之后, 晚上又琢磨一晚上怎么才能弥补自己之前对江南造成的伤害,所以午休的时候难得睡得很沉。
这会儿突然被吵醒,脑子还有几分昏沉。
听到江南叫自己“蒋爸爸”,蒋延洲转头用还惺忪着睡眼盯着她看了小几秒, 然后意识快于大脑地开了口,“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写给我的情书里是叫我亲爱的。”
蒋延洲的嗓音透着刚睡醒的沙哑。
虽然声音很低,但江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江南原本正在欣赏美男起床,听到这儿下意识一愣。
然后紧接着她不太灵光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给蒋延洲写过情书并且还如此油腻地叫他“亲爱的”。
江南把自己的脑容量翻了个遍,除了那封让邹也转交的用来试探蒋延洲的情书这么恶心过,她真没想出来还有别的可能。
——只是蒋延洲已经知道那封信是她写的了?
江南有几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琢磨着蒋延洲知道真相的可能性。
几秒的功夫,蒋延洲也清醒过来了。
看见江南有几分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挑开了话题,“什么事?”
蒋延洲一打乱,江南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火烧眉毛的情况,哪里有功夫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所以她也赶紧正了正神色,朝黑板上那道题抬抬下巴:“我被格格狙中了,可我真的写不来黑板上的题,救救我吧?”
蒋延洲只大概扫了一眼题,很快又把头转了过来。
唇角扬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可是你早上还说我们现在是绝交的关系,现在帮你是不是又违背你的意愿了。”
操了!
江南没想到蒋延洲居然在这儿将她的军。
她气得牙痒痒,但偏偏这种时候又不能对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发作。
江南深吸一口气,在“和蒋延洲和好”以及“被周年年绝杀”两个选项中横跳了一个世纪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蒋延洲,一字一顿认命地开口:“赶紧帮帮我,我们不绝交了还不行?”
得到想听的答案,蒋延洲彻底笑开来。
像是个终于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眼睛里面都是满足。
他坐直身体,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你放心坐着吧。”
江南本意是想让蒋延洲给她写份答案,她就算背不下来,多少能学虎画猫地写个七七八八吧。
结果折腾了半天,除了一句“放心坐着”就没其他了。
她能放心才有鬼。
江南正焦头烂额,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仿佛一把高悬在她脖颈上方的刀终于落了下来。
江南感觉到周年年的死亡视线已经锁定自己了,她磨蹭着打算站起来。
只是她的屁股刚离开坐凳,蒋延洲就先她一步举起手来。
不等周年年点名,他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老师,我突然想到了一种解这种题的非常规解法,可以上来写写吗?”
“可是?”周年年大概也觉得蒋延洲这个要求有些突然。
江南也愣了愣,两秒后把自己原本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
蒋延洲却仿佛没有看见周年年的犹豫一般,“希望老师可以帮忙看看这种方法有没有错误。”
蒋延洲都说到这种份上了,周年年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作为老师,对于学生的学习热情必然是要鼓励的。
她看了眼已经悠然坐在位置上的江南,有几分错失抓住她小鞭子的遗憾,“那江南你下次有机会再解题吧,我们这次先看看蒋延洲同学的新思路。”
听到周年年答应下来,蒋延洲微微颔首,绕过钱子安往讲台上走。
临上讲台之前,蒋延洲忽然微微转过头,意有所指地看了江南一眼。
“卧槽——”目睹全程的季暮雨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来了,疯狂在江南的肩上拍了好几下,“延哥太帅了吧,我觉得延哥今天有一米八。”
不用上台,江南无比轻松地翘着板凳,心情也抑制不住地悠闲起来。
听到季暮雨的“一米八”,她甚至连连摇头为蒋延洲正名,“别侮辱延哥,延哥明明一米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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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被蒋延洲救了一条狗命,江南整个下午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放学的时候,她破天荒地主动问了蒋延洲要不要去训练两人三足。
蒋延洲当然没有拒绝。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昨天练习的基础,还是江南今天的主观能动性高了许多,两个人练习得比昨天顺利多了。
还没到高三的下课时间,蒋延洲就松开了拴住两人脚踝的绑带。
江南从蒋延洲手里接过书包,笑得眉眼弯弯的,“我觉得靠你那方法,我们说不定能在晚会上得第一。”
蒋延洲看着江南的笑脸,忍不住挑眉,“你想得第一?”
“我对第一没执念。”江南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蒋延洲,“毕竟怕在晚会上丢脸的是某人而不是我。”
蒋延洲并不在意江南的话里有话。
他也不争辩,朝江南勾了勾手,“别的不重要,你别忘了今天我帮你时你答应我的事就行。”
“什么事?”江南故意一脸的迷茫。
眼看着一向淡定的霸王学习机就要急眼,她才大笑起来,“南哥我想来一言九鼎,不是那种三天两头闹绝交的人。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提了,以后做朋友就行。”
“只是做朋友吗?”
蒋延洲的声音很小,被风吹散在寒冬的傍晚里,江南并没有听清。
她“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但蒋延洲却并没有要重复的意思,勾住江南的书包带子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替她挡住风口吹来的冷风。
“请你喝昨天没喝成的饮料。”
江南沉吟了一声,蒋延洲下意识便以为她要拒绝。
所以不等江南开口,他便先堵住了江南的话头,“朋友一起喝杯饮料不会还要拒绝吧?那你这个朋友是不是有点假?”
“我说我不喝了吗?”江南一脸怪异地盯着蒋延洲,“有便宜不占我是傻子吗?”
因为高三还没放学,校门口的各式商店人都少得出奇。
蒋延洲对这些甜腻腻的饮料并没有兴趣,便让江南选了一家她喜欢的。
江南并没有和蒋延洲客气,按照自己的喜好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料。等到折腾完了,正想问问蒋延洲喝什么,就听见蒋延洲越过她的头顶,直接对着店员说了一句“和她来一杯一样的”。
江南有几分不可思议,“你确定要和我一样的?我喝这个的口味比较甜腻,可是季老二都喝不习惯的。”
江南好意提醒蒋延洲,却只换来了蒋延洲轻描淡写的一声“没事”。
她撇撇嘴,暗自腹诽了句“甜不死你”。
然而下一秒,蒋延洲一句更轻描淡写的“你喜欢的一切东西我都想尝试一下”直接让江南连腹诽都诽不出来了。
两人一人捧着一大杯冒着热气的奶茶走出饮品店的时候,天色刚刚开始擦黑。路边的街灯刚刚亮起来,暖黄的光晕弥散到天际,似乎让清冷的夜幕都有了些许的温度。
江南站在店门口,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幕。
她正看得入迷,忽然听到一声在这样温柔的夜色里显得有些突兀的粗粝嗓音,叫了一句“小洲”。
江南下意识觉得这声“小洲”可以和蒋延洲划等号。
果不其然她抬头,就看见一个有些沧桑的中年人站在他们对面,笑吟吟地望着她和蒋延洲。
江南下意识就想问蒋延洲是不是认识他,就看见蒋延洲一张脸都黑了下来,显然并不欢迎面前这个男人。
“小洲。”蒋才良往前走了几步,明知故问“这是你同学吗?”
像是知道蒋延洲不会回答他,蒋才良直接看向江南,“同学你好,我是蒋延洲的爸爸,不知道小洲有没有和你提过我?”
江南没想到这就是蒋延洲的爸爸。
想起很久之前刘云韶那些关于蒋延洲那个混账父亲的话,莫名就对这个男人警惕起来。
她顿了顿,下意识想带蒋延洲离开。
然而不等江南动作,她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蒋延洲拍了拍,“今天又送不了你了,你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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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近我者甜
江南能看出来, 蒋延洲其实并不想和他所谓的爸爸待在一起。
她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来陪他,可是看到蒋延洲眼神里的坚决态度,似乎并不想她留在这里, 所以到底没有说出口来。
她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蒋延洲和蒋才良了, 才拖沓着步子往家里走。一路上江南脑子里想的都是蒋延洲会不会被他爸爸欺负。
学校到江南家不算近, 等江南磨蹭着到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暖黄的灯光从隔着轻纱窗帘的落地窗里洒落出来, 给窗外被精心打理过的花园罩上了几分朦胧的温柔。
江南担心蒋延洲,打算仔细再问问刘云韶蒋延洲爸爸的事,打开门后却不想家里超出她预期的热闹。
——除了刘云韶和江成行, 还有许婉柔一家也在。
江南站在门口愣了愣。
还是刘云韶先看见她, 笑着走过去把她书包接下, “南南回来啦, 瞧这个小手冰的哟,赶紧进来暖暖,等会儿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