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朱色——说给月亮
时间:2021-03-31 10:30:21

  “此话怎说?”祁丹朱饶有兴致地问。
  “陛下向来最喜大家说您与他父女情深,最不喜大家说您与他父女离心,那日小女莽撞,出言不逊,在场不少人都听到了她大声呼喝的声音,陛下如果听闻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魏闵德叹了一声道:“小女口无遮拦,理应受些教训,殿下能当即惩罚她其实是救了她。”
  祁丹朱未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有趣,我明明打了你女儿,你却说我是救了她,别人的好坏不分,是分不清善念,你的好坏不分,是分不清恶意,我可没想救她,你不要误会。”
  魏闵德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多谢殿下。”
  祁丹朱打量了他两眼,道:“我听闻父皇前段时间当众训斥了魏大人,还贬了你两位门生,你心中可有怨言?”
  魏闵德从善如流道:“陛下愿意训斥微臣,说明陛下还把微臣当做他的臣子,这是好事,如果有一天陛下不再训斥臣,那微臣才该担心,因为那就说明陛下心里已经不再把臣当做他的臣子。”
  祁丹朱笑了,“你倒是想得开。”
  魏闵德微微抬头看着祁丹朱,陪笑道:“就像殿下那日愿意惩戒小女一样,臣感恩戴德,倍感庆幸。”
  祁丹朱弯了弯唇,与魏闵德对视一眼道:“魏大人忠心耿耿,不忘本心,是主之幸事。”
  魏闵德笑了笑,温声道:“主子永远是主子,一刻不敢忘怀。”
  祁丹朱再未与魏闵德浪费唇舌,抬步走到草场。
  锦帝今日将宴席设在这里,以天作幕,以地作席,桌上摆满了野味,极具特色,配着这里的果子酒,酣畅淋漓,别有一番风味。
  祁丹朱抬头望去,草场上已来了不少宾客,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她望过去的时候,正对上乌亥里黑而深的目光。
  她眉头轻轻一皱,忽然很想将脚收回来,乌亥里志在必得的目光让她感觉更不舒服,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样。
  这时候一位妃嫔迎了过来,笑容满面地牵着她的手往座位走,一边走一边笑道:“九殿下,你可算来了,快来坐,我们正在商量七公主成婚的礼服该选什么样式,你眼光向来好,也来给提提意见。”
  春天过后,祁潭湘就要成婚了,宫里这两年没有什么热闹,也许久没有办喜事,妃嫔们闲暇的时候喜欢给她出出主意,商讨她成婚的事。
  祁丹朱看着不远处丽妃含笑的目光,心里的古怪感更盛。
  那妃嫔今天极为热情,一直将她引到了宴席旁边。
  祁丹朱抬头,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整个草场上轻扫了一圈,姜仁扈和君行之还未来,长公主倒是来了,正在跟旁边的面首说话,脸色一切如常。
  坐在丽妃旁边的妃子对祁丹朱招了招手,笑容满面道:“公主快过来坐,我们这里热闹。”
  她们是丽妃的人,平时对她不会这么热情。
  祁丹朱面色不变地收回目光,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推拒道:“我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可能是受了风寒,先回去添件衣裳再过来。”
  她说完便想抬脚离开,祁芙薇闻言却含笑道:“妹妹,我这里正好有件披风,给你穿正好。”
  不等祁丹朱拒绝,她就站起来,亲自将披风披到祁丹朱的身上。
  她给祁丹朱系着披风的缎带,声音温婉道:“妹妹,现在虽然春风和煦,但草场上风大,妹妹下次出来的时候记得多穿点儿,别着凉了。”
  祁丹朱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任由她将披风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祁潭湘瞥了她们一眼,没好气道:“坐啊!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别在我这展示。”
  她被母妃劝说之后,最近虽然没有主动找祁丹朱的麻烦,但每次见到祁丹朱,说话还是忍不住夹枪带棒。
  祁丹朱心不在焉,没有时间跟祁潭湘计较,站在那里没动。
  丽妃媚眼如丝,扬起笑脸道:“九公主快坐呀,陛下就快来了,宴席很快就要开始了。”
  她们越是热情,祁丹朱越觉得奇怪,总觉得丽妃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仿佛有一张不可见的网正想要将她收拢在里面。
  她心里有些慌乱,正低头思考如何脱身,芳寿嬷嬷忽然带着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芳寿嬷嬷面色严肃,神色间隐隐有些焦急,她看到祁丹朱,神色莫名松了松,快步走过来。
  芳寿嬷嬷走至祁丹朱身前,板起脸扬声道:“皇后娘娘召见九公主,请九公主跟老奴走一趟。”
  皇后召唤,自然无人敢拦,祁丹朱低头应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草场。
  路上,祁丹朱看着芳寿嬷嬷严肃的面容,忍不住问:“嬷嬷可知发生了何事?”
  芳寿嬷嬷面色微顿,抬头看了祁丹朱一眼,难得神色没有那么冷,只道:“见了皇后娘娘,你就知道了。”
  祁丹朱心中疑惑更甚,但没有再多问,跟着她一路来到了皇后的住处。
  芳寿嬷嬷带着祁丹朱走进屋内,祁丹朱进去后就闻到了淡雅的檀香味。
  陈皇后来到这里也不忘礼佛,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正在低头念经,她如今出宫在外,又有使臣在,要顾及皇家颜面,所以穿得不像在宫里时那样朴素,长发用凤冠固定在头顶,身上穿着深色宫装,显得雍容华贵。
  “拜见皇后娘娘。”祁丹朱上前福了福。
  陈皇后掀了掀眼皮,淡声道:“留下抄写经书,日落方可回去。”
  如若是往日,祁丹朱定然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可是今日她却迟疑地没有动作。
  陈皇后微微皱眉,抬头看了她一眼。
  祁丹朱抿了抿唇,试探道:“娘娘,父皇之前吩咐过,今日宴请塞外使臣事关重大,让大家都要到场。”
  陈皇后淡淡道:“本宫自会向陛下禀明。”
  祁丹朱突然跪了下来,恭声道:“可否请皇后娘娘告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陈皇后拨弄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看向祁丹朱,声音没有起伏地道:“慧极必伤,太过聪明不好。”
  祁丹朱垂眸,目光落在陈皇后手里的佛珠上,这串佛珠经常被陈皇后拿在手里拨弄,浸染了佛堂檀香气,因摸得久了,变得光滑圆润,泛着暗淡的光。
 
 
第64章 谁远嫁和亲
  陈皇后看着祁丹朱倔强的神情, 僵持了一会儿,无奈地将佛珠搁到一旁,缓缓开口道:“本宫听闻, 塞外使臣受那西汗王之命, 此次前来大祁会跟陛下求亲,他们挑中的和亲人选就是你, 今日宴席之上, 他们应该就会提及此事。”
  祁丹朱如遭雷劈,错愕地看着她,心脏惊惧地跳动起来。
  和亲?塞外路途遥远,那西汗王年过古稀,比锦帝年纪还要大, 让她嫁给那西汗王?
  芳寿嬷嬷站在一旁, 看着她逐渐变白的小脸,叹了一声。
  陈皇后曾经换过很多方法折腾祁丹朱, 可是祁丹朱的面色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惨白过。
  芳寿嬷嬷开口道:“你在皇后娘娘这里躲几日, 不要去参加宴席了。”
  祁丹朱跌坐在地,沉默了一会儿,面色苍白地笑了一下。
  她垂眸低语道:“我躲在这里, 便能安然无恙了吗?”
  陈皇后和芳寿嬷嬷静默不言, 谁都明白,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和亲之事的关键还是要看锦帝最后的决定,否则就算躲一辈子也是枉然。
  屋里静悄悄的,祁丹朱纤长的睫毛低垂着,思绪一片混乱,她想起之前乌亥里的目光, 忍不住阵阵心惧。
  塞外荒凉,距离京城甚远,那里跟大祁的风俗不同,他们可食生肉、能宿草原、性情粗犷,因为粮食稀少,经常互相抢夺食物,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王过世后,下一任王还可以继承他的女人,即使是和亲嫁过去的公主也不例外。
  那西汗王比锦帝年岁还要大,足以做祁丹朱的爷爷,已是风烛残年,祁丹朱若嫁过去,那西汗王过世之后,她恐怕还要嫁给他的儿子或兄弟、孙子,这辈子便是彻底毁了。
  祁丹朱忍不住觉得荒唐,又生出几分疑惑,大祁与塞外这些年来一直友好共处,根本不需要和亲,那西汗王怎么会忽然想要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从未见过她,又为何指定要她?
  她心头都是纷杂的疑惑,满头雾水地愣在那里,一颗心乱成了一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嫌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不过很快她就逼自己镇定下来,咬紧牙关,思考对策。
  她心里明白,遇到事情慌乱急切是没有用的,如果陈皇后没有说错,那么塞外的使臣们很有可能等会儿就会在宴席上提出这个要求。
  她一定要快些想出办法,否则等会锦帝如果直接答应下来,下旨和亲,那么一切就来不及了。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镇定,对着陈皇后拜了一拜,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提前告知丹朱此事,丹朱定不忘娘娘之恩。”
  这次如果不是陈皇后提前将她召走,她就要毫无准备地面对塞外使臣忽然提出的和亲,那样的话,恐怕就真的来不及挽救了。
  “你打算如何?”陈皇后问,她拿起旁边的佛珠再次拨动起来。
  祁丹朱摇头,“我现时心绪混乱,还未想出对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去宴席再说。”
  芳寿嬷嬷站在一旁,向来不悲不喜的面容终于急了起来,“你如果去了宴会,使臣们趁机提出和亲的事,这婚事恐怕立即就会定下来!你还不如先躲起来再做打算。”
  祁丹朱苦笑了一下,道:“我如果不去,他们便不会在今天提出和亲的事吗?他们如果真的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无论我去不去,他们都会向父皇提议和亲的事。”
  芳寿嬷嬷声音微滞,“你如果不去,他们今日没有看见你,也许就不会提起和亲的事,等以后再说,就算他们真的提了,你不去就不用当面面对他们,可以在私下跟陛下求情,也许会有缓和的余地,可从长计议,如此总比当着众臣的面拒绝来得好,你是大祁的公主,如果使臣求亲的时候你当众直接拒绝,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她露出几分急色,“你要考虑清楚,和亲事大,此事如果处理不好,一旦引起两国争斗,那么这千古骂名和百姓的唾弃,你就背定了。”
  百姓只求平安和乐,如果因为和亲的事引起战乱,祁丹朱这罪名就背定了,更何况,就算不提百姓,朝廷中的臣子们也是各种想法都有,他们之中一定有赞同和亲的人,祁丹朱如果到场直面他们,拒绝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到时候议论纷纷,将和亲的事传到民间,此事将难收场。
  “嬷嬷,我明白你的担心,只是如果我不到场,父皇可能根本不给我考虑的机会就当众答应下来。”祁丹朱抬头看着芳寿嬷嬷,低声道:“那么我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芳寿嬷嬷拧眉,沉着声音道:“陛下那么疼爱你,一定会考虑你的感受,不会当场就答应下来,他就算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看在你母妃的面子上……”
  她声音一顿,看了陈皇后一眼,含糊道:“反正他定然不会逼迫你,只要你躲过了今天,私下跟他撒娇,想办法求情即可。”
  祁丹朱苦笑,在陈皇后和芳寿嬷嬷心里,锦帝自然是疼爱她至极。
  她们愿意帮她,却错估了她在锦帝心中的位置,也错估了锦帝对她的态度。
  “自古难测帝王心。”祁丹朱目光平静,声音空洞中透着一丝悲凉,“江山平稳和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相比,究竟孰轻孰重,谁又说得清呢?”
  陈皇后目光一痛,似是回忆起什么,拨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颓然靠回椅背上。
  在锦帝心里,江山和骨肉孰轻孰重,她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祁丹朱垂目,苍凉道:“更何况,就算父皇不愿,可那些大臣呢?一个娇纵任性的公主如果能成为他们功绩上的一笔,他们只会乐意之至罢了。”
  芳寿嬷嬷拧眉,“那该如何是好?”
  祁丹朱目光坚定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我命由我,就算最后真的没有办法,我也绝不能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和气运,至少我要努力去替自己争取一次。”
  陈皇后和芳寿嬷嬷同时愣了愣。
  祁丹朱对她们拜了拜,“不管结果如何,丹朱谢过皇后娘娘和嬷嬷。”
  那西汗王若执意求娶她,她避无可避,锦帝若真要让她和亲,她一辈子足不出户也无济于事,她只能去面对,想办法为自己搏得一丝机会。
  祁丹朱深深拜下,神色沉重地提着裙摆站了起来,在芳寿嬷嬷错愕的目光里,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出去。
  陈皇后靠在椅背上,目光颓然地抬头看去。
  祁丹朱推开沉重的大门,屋外浓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轮廓清秀而固执,像极了柔妃年轻时的模样。
  她一身红衣,逆光而去。
  陈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她轻轻闭眼,飞快转动手里佛珠,胸口起伏数下,逐渐恢复了淡然神色。
  芳寿嬷嬷惋惜地叹了一声,看着陈皇后难看的面色,倒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边。
  茶盏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陈皇后像蓦然惊醒一般,突然站起来,脚步踉跄地朝外走去。
  芳寿嬷嬷愣了一下,匆忙放下茶盏跟上她,追问道:“娘娘,您要去哪?”
  陈皇后扶着门框,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我要去看看。”
  “您要看什么?”
  陈皇后红着眼眶,痛声道:“他为了江山,轻易放弃了我给他生的儿子,这一次,我要亲眼去看一看,他会在江山和他最爱女人给他生的女儿里,选择哪个?”
  芳寿嬷嬷心里一痛,连忙过去扶住她,一起朝着草场的方向而去。
  祁丹朱心中忐忑,她思虑一路,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款步走回草场。
  她在众人各异的注视下,解开披风,淡定地将披风还给祁芙薇,甚至还绽开了一个笑容,然后若无其事地在祁明长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沈厚坐在下首的位置上,他虽已跟祁潭湘订婚,但目光依旧忍不住痴迷地落在祁丹朱的身上,不自觉跟随她移动,在看到她将披风递给祁芙薇后,微微抬头看了祁芙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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