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朱色——说给月亮
时间:2021-03-31 10:30:21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对祁丹朱的恨和怨,都像是一场笑话。
  她们都是帝王的牺牲品,金银窝里的可怜人罢了。
  锦帝以手抚着额,唉声叹息,似乎极其纠结和无奈。
  沈关山站了起来,向锦帝躬身行了一礼,沉声开口道:“臣等知道陛下疼爱公主,待公主如珠如宝,定然不舍得公主远嫁,但是臣等也相信,公主一定同样敬爱陛下,公主身为大祁的公主,也会和陛下一样爱大祁的百姓,愿意为了两国安稳,为了万千百姓,也为了陛下您,远嫁和亲!”
  随着他的话,大家都将矛头移到了祁丹朱的身上。
  他们看着她,等着她自己将和亲的事应承下来,美名其曰‘爱护百姓’和‘孝敬父皇’,如果她拒绝,那么她就是自私自利,不忠不孝。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圣洁的名义,要将她送上高高的圣台上,让她牺牲自己,成为供奉的祭品,就像祭台上摆的那些猪头一样。
  不过可惜,祁丹朱可不想做猪头。
  她垂目看着台下表情各异的人们,无声嗤笑。
  大家本想开口继续劝说,抬头看到她平淡无波的眉眼,不自觉讷讷停了下来。
  祁丹朱虽然骄纵跋扈,却长了一张明眸善睐的脸,当她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时候,像极了高高在上的菩萨。
  她眉眼平淡,目光慈悲,仿若洞悉了他们一切的肮脏心思,俯视芸芸众生,显得他们卑微而可怜,而她,洁净圣美,不容冒犯。
  他们正怔愣着,倏尔看到她笑了一下,如花般的面容,笑起来比刚才那张画像还要明艳动人。
  祁丹朱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身,好戏都已经开场了,怎么能少得了她这个主角呢?
  祁潭湘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椅子,总觉得风雨欲来,这样的祁丹朱让她不敢招惹。
  祁丹朱走到台阶前,居高临下地站在台上,眼神淡漠地看着台下众人。
  大家摸不透她想做什么,整个草场都岑寂下来,只有和煦的春风缓缓吹过。
  压抑的沉默当中,祁丹朱翘起嘴角,倏然抬起袖子掩唇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如珠翠玉铃,带着少女的天真,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同时懵了懵,就连锦帝也忍不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谁都想不通她为何还笑得出来?
  祁丹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半晌,她才稍微停下来,笑吟吟道:“本公主竟不知道,咱们大祁的太平,竟要靠一名女子的婚事维系了!”
  她含着笑意的话语在空旷的草场上显出几分刺耳的讥讽,像天真的幼童,在嘲笑成年人的无趣。
  众人怔然,一时之间无人敢作声。
  祁丹朱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尽。
  她收敛起笑容,眸中冷光闪现,袖子一甩,掷地有声地喝斥道:“你们如此行径,简直是对曾为我大祁出生入死的将士的一种侮辱!”
  众臣愕然看着她,她高高站在台上,红衣似火,眉眼张扬明媚,眼神坦荡执拗,如一团耀人眼球的火焰,灼热的燃烧着,让所有人都只能注目。
  乌亥里摸着下巴,轻挑了挑眉梢,之前他只觉得这位公主漂亮的像一个精致的人偶,现在才愈发觉得有趣,好像这才是真正她,比刚才那个人偶生动多了,不由兴味渐浓。
  祁丹朱回身朝锦帝的方向虚虚拜了拜,雪白的脸半隐在暗影之中,朗声道:“父皇是在马背上打来的天下,我大祁将士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也不曾用女子去勾引过敌军,更不曾让女子委曲求来全换得一时的安宁,即使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大祁将士也在拼死保护妇孺。”
  锦帝微愣,诧异地看着她。
  祁丹朱转头看向寂静无声的众臣,眼睛黑润润的凝视着他们,扬声质问:“如今天下太平,大祁竟要反其道而行,靠女子去替你们换得一时安稳了吗?”
  众臣缄默,无地自容地低下头。
  祁丹朱眉宇间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骄横,不会盛气凌人,却让人没来由的惧怕。
  她目光冰冷地掠过众人的面庞,厉声道:“如果我前去和亲,众人会怎么看待大祁?他们会觉得大祁是外强中干,其实兵力已经大不如前,所以才沦落到要用女子去和亲的地步!如此一来,不但不会换来国之安稳,还会引得他国虎视眈眈!”
  群臣变了脸色,不由惴惴不安,他们刚才确实没有想到这些隐患,在祁丹朱飞快的口舌之下,他们一时竟也分不清,是和亲的好处多,还是拒绝婚事的好处多。
  祁丹朱看了锦帝一眼,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余地,抬手指着他们,义愤填膺道:“父皇还是当年的父皇,可你们这些朝臣,却不是当年跟父皇一起征战天下的朝臣了!”
  锦帝全身一僵,恍然抬头看向祁丹朱,眉心拧紧。
  风吹拂起孟怀古的衣摆,他微阖着眼睛,抚了抚衣摆上的灰尘。
  祁丹朱背对着锦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众人,“你们懦弱胆小,连和亲都不敢拒绝,哪有当年那些陪父皇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样子?他们英勇无畏,从不曾惧怕生死,他们护妇孺百姓,一点点换来民心,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太平盛世,不是让你们如此糟蹋!”
  朝臣哑口无言,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
  祁丹朱说得不无道理,只有弱国才需要和亲维持一时和平,大祁威震临邦,靠得是越来越强的国立,而不是靠一名女子的委曲求全。
  在外人眼中,和亲的事或许代表着弱国的妥协,大祁积累多年的威名,不能就此毁于一旦。
  锦帝看着面前这个平日只知奢华享受的女儿,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诧异和探究。
  丽妃抿了抿唇,不甘寂寞地开口:“公主,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何必如此危言耸听?”
  如果能够借助这个机会将祁丹朱远嫁,她在宫中以后就少了一个眼中钉,沈厚也不用再惦记祁丹朱,说不定以后能跟她女儿恩爱百年,如此一石二鸟的好事,她当然忍不住想要添一把火。
  锦帝静默地坐着,不置一词。
  祁丹朱看着丽妃弯唇浅笑,讽道:“丽妃娘娘可曾想过我若嫁给那西汗王,之后会是什么局面?”
  丽妃不以为意道:“自然是国泰民安,喜事一桩。”
  她跃跃欲试地想,如果和亲事成,那么当然是只有祁丹朱一个人去塞外受苦,她们留在京城里享福。
  祁丹朱哼笑一声:“我若嫁给那西汗王,那么其他各方势力都会觉得大祁有机可乘,纷纷前来求娶公主,如果大祁不答应,他们便会觉得大祁只想跟那西汗王友好共处,缔结盟约,却对他们不屑一顾,如果不是朋友,自然就是敌人。”
  丽妃倏然一愣,不自觉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众臣听到祁丹朱的话,忍不住冒起冷汗,如当真如此,确实是后患无穷。
  祁丹朱的目光在祁芙薇和祁潭湘的面颊上扫过,不轻不重问:“到时候,父皇有几位公主可以用来和亲?”
  祁芙薇和祁潭湘全身一震,瞬间脊背冒出冷汗,祁芙薇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白,祁潭湘面露惊惧之色,赶紧让母妃旁边挪了挪,惶恐不已。
  丽妃目光怔忪,不见了刚才幸灾乐祸的模样,不自觉抓紧女儿纤细的手腕,像抓住最后的稻草一样,后怕不已。
  乌亥里突然出声:“公主此言差矣,我父皇诚心求娶,明明是好事一桩,在公主这里怎么成了委曲求全?难道你认为嫁给我父王,是下嫁不成?”
  祁潭湘闻言都忍不住想唾一声,那西汗王身处塞外,妻妾成群,已年过古稀,祁丹朱才及笄不久,花容月貌,又是堂堂大祁公主,如果嫁过去,不是下嫁是什么?这个乌亥里真真是厚颜无耻。
  可偏偏不能如此说,否则就是瞧不起那西汗王,必引起战乱。
  沈关山开口道:“乌亥里王子误会了,公主如果能嫁给那西汗王,自然是公主的福分。”
  沈关山看向祁丹朱,道:“公主既然觉得两国和亲有失大祁的国威,那不如这样,公主只考虑那西汗王本人,不考虑两国之事,只把那西汗王求亲的事当做你自己的私事,我们这些朝臣也不多加干预,全凭公主你自己做决定。”
  他虽然说是让祁丹朱自己决定,但如此一来,祁丹朱就更无法拒绝了。
  她如果拒绝那西汗王,就代表她瞧不起那西汗王这个人,如果因此引起那西汗王和乌亥里的怒火,那这怒火只会朝着祁丹朱一个人而来,后果更不堪设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锦帝只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祁丹朱去平息怒火,那么祁丹朱的结局可能还不如现在配合和亲。
  沈关山就是想要逼她答应而已。
  祁丹朱目光沉沉地看着沈关山,讥讽而冰冷地扯了下嘴角。
  “想要我嫁给那西汗王也可以。”她转头看向乌亥里,扬声道:“那西汗王想要娶我大祁的女儿,就自己拿出诚意来,证明给我看,他比我大祁男儿更值得嫁。”
  乌亥里目露疑惑之色。
  祁丹朱轻抬白皙的下颌,潋滟的桃花眼冷冷一瞥,掷地有声道:“我祁丹朱若要嫁人,只嫁英雄!”
 
 
第66章 是蓝颜祸水
  祁丹朱话落,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心中纳闷,不知道祁丹朱所说的英雄究竟是何意。
  乌亥里深邃的黑眸注视着祁丹朱, 玩味勾唇, “公主想要我父王如何证明?”
  “那西汗王若能通过我的考验,自然能证明自己是英雄。”
  乌亥里没有开口反对, 反而觉得甚是有趣, 兴致勃勃道:“我父王年事已高,塞外来盛京路途遥远,他不方便来此,公主若想考验我父王的诚意,不如就由我这个儿子代劳, 反正……”
  他看着祁丹朱轻轻一笑, 眼波流转,故意压低声音道:“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 公主嫁给父王后, 早晚都是我的人。”
  塞外习俗与大祁不同,他们除了生身母亲之外,新任汗王是可以继承父亲的妻妾的, 也就是说, 祁丹朱如果嫁给那西汗王,那么那西汗王过世后, 如果乌亥里继承那西汗王的王位,她便很有可能会成为乌亥里的妻妾。
  乌亥里对这习俗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丝毫羞愧,所以才能如此坦然的说出来,因为这在他们那里是理所当然的事。
  朝臣和女眷们却忍不住露出几分鄙夷的目光, 如此粗俗不雅、有违伦常的习俗,实在为他们所不齿,光是想一想都令人觉得难以忍受。
  他们看着祁丹朱的目光忍不住有几分同情,这位骄纵公主如果真的嫁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份屈辱。
  同时他们也忍不住升起疑惑,锦帝平日待祁丹朱如珠如宝,怎么这样关键的时候,反而不动如山,没有丝毫维护之意?锦帝真的能够忍受九公主受此屈辱吗?他们忍不住觉得有些许怪异,但来不及深思。
  君行之早就变了脸色,他的双拳不自觉握紧,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祁丹朱。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站在祁丹朱的身旁陪伴着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孤独而害怕地站在高高的台上。
  祁丹朱没有理会乌亥里语气里若有似无的暧昧,只道:“乌亥里王子既然愿意代劳,那么丹朱自然不会反对,毕竟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她拉长语调,若有所指地看了乌亥里一眼,“那西汗王既然不在这里,由你这个儿子代劳自然最为合适。”
  大家闻言止不住偷笑,纷纷看向乌亥里,就连祁芙薇苍白的脸上都笑出了两抹好看的红晕。
  乌亥里拧眉,疑惑地看了祁丹朱一眼,他总觉得祁丹朱好像是在骂他,可是他的汉话虽然说得熟练,但对其意思却一知半解,无法肯定祁丹朱刚才说的谚语是什么意思。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锦帝面色稍霁,他想了想,开口道:“丹朱,你想如何考验乌亥里王子?”
  “父皇,女儿还没有想法,请您容女儿想一想。”
  祁丹朱在原地踱了两步,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她心中确实还无打算,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拖延时间,只能走一步想一步。
  她独自思考的时候,现场的气氛看似轻松了下来,群臣没有再咄咄逼人,乌亥里也安静地等待着祁丹朱想好‘考验’,只有君行之依旧握紧拳头,眼眸深邃地看着祁丹朱。
  祁丹朱看起来游刃有余,可他知道,祁丹朱没有一刻松懈下来。
  她孤独的面对着这一切,装出强大的模样,为自己尽量拖延时间,寻找对策,她的从容淡定都是伪装给这些虎视眈眈的人看的。
  君行之眸色暗了暗,他第一次深切地意识到,祁丹朱周围的一切看似平静,其实她一直身处漩涡之中,没有一刻安宁。
  他忽然发现,原来只是想要保护一个小小的她,就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做到。
  他厌恶现在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只要一想到祁丹朱会被送去和亲,就觉得心如刀绞,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祁丹朱想了一会儿,在原地走了两步,沉吟开口道:“父皇,既然是考验,不如便由乌亥里王子来跟我大祁的男子比试可好?”
  锦帝一脸温厚,“丹朱想要让他们比试什么?”
  祁丹朱沉吟道:“本来挑选我心目中的英雄,该由我来提议比是什么,但是如果这样,会显得有些欺负乌亥里王子,毕竟如果我要考验乌亥里王子诗词歌赋,乌亥里王子定然输定了,想必乌亥里王子一定会心有不服。”
  “那是当然。”乌亥里深以为然。
  他不是大祁的人,能够像现在这样说一口熟练的汉话,全是靠他有一位来自大祁的伯母,已是不易,如果祁丹朱考验他诗词歌赋,他根本是一窍不通,必输无疑,这对他来说极为不公平,他就算输了,也绝不会服气。
  祁丹朱点点头,继续道:“如果想让乌亥里王子心服口服,就该挑选乌亥里王子擅长的东西,不如乌亥里王子说说,你都擅长什么?”
  众人不由微微诧异,祁丹朱若当真不想嫁,该故意挑选乌亥里不擅长的东西比试才对,怎么反而挑选乌亥里擅长的东西?
  众人不由在心里笑祁丹朱的傻,这种时候还讲求什么公平和道义?能拒绝和亲才是正事,不然等她嫁过去,哭都来不及,到时候哪还有什么公平和道义可言,她就该想尽办法刁难乌亥里,让他知难而退。
  同时他们心里也隐隐生出一些钦佩之情,祁丹朱遇事不慌不忙,既没有像往常一样嚣张跋扈,也没有刁蛮任性的无理取闹,她处理起和亲的事有条不紊,每句话都有理有据,他们不由有些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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