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面斜阳残照,里面已经要点灯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床屏那边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有什么话,这么久都说不完?”
  闻人瑛哪里晓得帐中还有第三个人,被吓得缩了缩身子,随即看到床屏之后有一道浅浅的影子,像是坐在床边的模样,她脑中灵光一闪,麻溜地起身:“我想起有点事得去找老林说。”
  姬珧当然不会强留她:“去吧,他也找你呢,到现在都没找到应该是着急了。”
  闻人瑛先是不解地挑了挑眉,然后二话不说,躬身告退,姬珧看人走了,行到出口前,对外面值守的十八卫道:“就说本宫休息了,谁来都不见。”
  “是。”小七应下。
  “属下遵命。”小十八连回答都比小七多几个字。
  姬珧这才回身,走到里面,越过床屏,看到宣承弈坐在床沿看书,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衣带也松着,手上的书卷持得倒很是正经,姬珧看他泰然自若的模样,笑着说:“你干嘛?”
  宣承弈放下手头的书,抬眼看过来,一本正经道:“什么干嘛?”
  姬珧失笑:“入我营帐,坐我床,看我书,赶我客人,还脱衣服。”
  宣承弈抿唇,回头又不说话了,姬珧倚着床屏,抱着臂看他,越端详越顺眼,越端详越想逗引他,她走到床前,伸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抚了抚他的泪痣,又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
  “十九,怎么看都不腻。”
  宣承弈张口:“你这样看着有点不正常。”
  姬珧惊疑:“怎么不正常了。”
  “好像是害怕我会出事,所以想尽力给我点甜头。”
  姬珧眉眼一厉,推了他肩膀:“说什么呢!”
  宣承弈拉她到怀里,轻声安抚:“没事。”
  “但我的确想要点甜头。”
  姬珧全身冷梆梆的,碍手碍脚的铠甲又紧又硬,硌着人肉疼,她本来面带薄怒,又一点点消解了,姬珧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觉得不够,又在他侧脸上吻了吻。
  宣承弈把她推到床里,青帐放下。
  第二天姬珧醒来时宣承弈已经不在了,他行事速度非常快,趁姬珧睡着时已经清点好擅长水性脚力也好的士兵随他渡河,天亮之前就完成了潜入。
  据说在接下来的十几天中,姬邺的营地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不仅粮草差点失火,夜里值守的将士总会莫名奇妙消失,第二天就会发现帐中有不明血迹,如此诡异的事引起了士兵们的恐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毒兽的存在。
  后来主帅让全营点起篝火,毒兽害怕火光未能再像之前一样勇猛,但这火光点起,营地在黑夜中便无所遁形,即便在淮江对面也看得清清楚楚。
  姬珧站在淮江边上,看着对面星火点点,面带微笑,那笑容在阴风阵阵的秋夜里总觉得有些诡秘,林不语拍了拍旁边的庞然大物,手指敲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啧啧叹道:“这东西看着就威猛无比。”
  他扭过头,望向姬珧:“想当年,火器本是咱们先发明出来的,当时孝帝却觉得有伤天和,限制火器的生产和制造,想不到百年后反而被外人争先,拿着我朝的发明杀我朝的百姓,这口气也是堵在我心头好久了。”
  姬珧不置可否,静默半晌,才道:“有了这次教训,大禹必当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林不语跃跃欲试。
  “宣承弈他们都安全了?”
  “安全了。”
  “放吧。”
  姬珧话音一落,林不语脸上就绽开笑意,大手在空中一挥,淮江边上排列整齐的五门潜龙炮后面,士兵们整齐地装填弹药,只听“轰轰”地几声巨响,相隔片刻,对面的营地里已经燃起火光。
  阵线的崩溃比想象中快,姬珧听着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号角迭起,战鼓也阵阵敲响,背后的战士们蓄势待发,待一轮轰炸过后,她提声高呼:“全军渡河!”
  姬邺没想到姬珧手中会有这么厉害的重器,发现军营被炮火袭击的时候他还在美梦之中,出了军帐,他看到狼烟四起的阵地,终于反应过来前几日的骚扰都是为了逼得他们引火驱兽,自己暴露自己所在。
  亲兵拉着姬邺,想要护送他离开:“王爷,先走吧!”
  姬邺有些不甘心,低声咒骂一句,下令撤军,连夜奔逃。
  淮南王大军溃散的消息很快到达洛州城外,烈火罗与大禹几次交火之后各有胜负,历经四城之后,再未拿下大禹一池半地,主帅秋澜看着姬邺传递的密信,气得将手中的东西重重摔出去,旁边一个年轻将士长得是大禹人的模样,他上前一步,问道:“王爷那边怎么说?”
  秋澜是烈火罗国此次负责东侵大禹的主帅,也是穆荻俟的哥哥,他脸上震怒,用生硬的大禹话对那人道:“你们大禹人真是废物!一个小小的公主都对抗不了,现在还要我分出兵力去支援他,洛州迟迟拿不下,我哪有闲心管他!”
  霍圻眼中一寒,他本不愿屈居人下,只是如今烈火罗跟王爷拴在一根绳上,况且王爷还等着烈火罗去搭救,他不低人一头说尽好话,对方也不会这么痛快就同意分兵支援。
  他道:“沅州是战略要地,咱们如今攻打的线是最艰难的,王爷那边只要打通了颍川,反而是最接近沅州和金宁的,千万不可放弃。”
  秋澜面色不善,这句话却没反驳,坐在角落里的白衣公子忽然道:“霍将军说得有道理,若让永昭公主顺着淮江一路把淮南王赶到这里,跟裴冽汇合,到时候话语权就掌握在她的手里了。”
  秋澜似乎被说动,他看着角落里清冷出尘的男子,试探着问道:“那要派谁去呢?”
  “霍将军救主心切,不如就让霍将军前去支援吧。”薛辞年道。
  霍圻心中一紧,连声道:“不可!万万不可!”
  秋澜眼中锐光一闪,看向他:“为何不可?”
  霍圻发觉自己反应有些失态,收起神色,认真道:“大帅有所不知,我与现在的洛州营主将曾有过一次交手,只是那次马失前蹄败在他手上,心中一直不服,想着有一日能再跟他打一场,血洗我心中耻辱,还请大帅成全!”
  秋澜看他坦荡承认自己的私心,遂放下心来,又扫了一眼薛辞年,最后指派了烈火罗国的一员猛将带兵前去增援。
  战火持续蔓延,转眼已到年末,姬珧顺着乾岭追击淮南王,不料在柳县被拦下,柳县距离洛州只有一山之隔,眼看就要能与裴冽汇合,中途却出来一只拦路虎。
  除夕之夜,乾岭下了一场雪,因为吃过繁州的苦,大禹军中从未少过冬衣,这一场严寒来得虽然突兀,可好在他们准备充分。
  只是谁都没料到,乾岭这场雪迟迟不退,久而成灾,烈火罗所处之地连年曝晒,没经历过这样的严寒,自己退守三百里停战修整。
  按理来说,裴冽此时追击最好,但军中可抵风雪,百姓却不能,烈火罗可以不管大禹人死活,他们却不能置之不理,裴冽一个军报呈递上去,请求就地赈灾,朝廷中连忙派下赈灾物资和官员前去安抚百姓。
  姬恕也接连下旨,要求各道管道保持通畅,以保证前线的补给不能中断。
  裴冽在排查时,发现魏县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派去赈灾的官员也石沉大海。
  苦无思绪之时,他接到一封密报,密保上说,烈火罗退兵只是障眼法,他有一只精锐从背后绕到西边,打算趁着大禹灾情从西边开始进攻,打破当前的局面。
  而西面首当其冲的就是魏县!
  军帐之中,灯火彤彤,副将王先和参将高嵩炀都看着裴冽,等待他发话。
  裴冽幽幽道:“公主应该也已经接到密报了,可她在柳县,距离太远,现在通知其他地方增兵也赶不及。”
  “将军!”
  “将军!”
  二人都面色焦急地看着裴冽。
  裴冽攥紧手中密信,黑眸中火光不熄:“那是大禹的百姓,我们没可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他说完,回头对王先道:“你现在快马加鞭,无论如何,要尽快告诉宁州总兵魏县有难,让他派兵支援!洛州这边需要留人驻守,谨防烈火罗国去而复返。高将军,你随我,带两万人,现在就赶去魏县!”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犹豫片晌过后,利落应“是”。
  当夜,王先便骑马出城,裴冽清点两万将士连夜赶往魏县,风雪还在肆虐,行军速度大打折扣,裴冽只好先带着三千骑兵驮着物资先走一步。
  三日后达到魏县,裴冽才知为何派去赈灾的官员会一去不返,临近城门有一个狭窄的山口,突遭雪崩,大雪将人掩埋,未能把赈灾的钱粮送入,魏县这几日没有下雪,雪渐渐融化了,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裴冽命人将他们安葬,带着留下来的辎重继续向前,半日后到达城内。
  然而,第一眼看到魏县城中的景象时,他就瞠目了。
  这是一座死城。
 
 
第125章 上元节(中)
  骑兵入城时, 城门没有任何士兵戍守,整个魏县安静得有些过分,像是随时都会引爆的炮火, 异常的宁静逼得每个人都提起十二分神。
  裴冽纵马向前, 视线由狭窄的城口探出,视野渐渐变得开阔, 入眼是横列在地上的尸身,那是两个人, 一个女人拽着一个小孩的手, 那姿势像是要逃跑, 本来都已经到了城门边上, 却不知遭到了谁的暗算,胸前一大片血迹, 到死都未闭上眼睛。
  再往前,烧得黢黑的战车残垣上,尸体被折断的木头贯穿, 就那样挂在寒风中,嘴角流出的鲜血已经凝固。
  每走一步, 就会看到不同的尸体, 每向前一步, 就会发现一个全新的死法, 他们每一个人脸上, 都有不同的表情, 或是惊恐, 或是害怕,或是释怀,或是解脱, 或是遗憾,或是愤怒,或是仇恨,或是死不瞑目。
  也许他们上一刻还在过着平平无奇的日常,日出劳作,日落而息,以为会这样过完一辈子,然后这样的日常却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裴冽平静地行过这条长街,视线在每一具尸体上扫过,然后再挪开,继续去看下一个人。
  待到他走到长街的尽头,再也无路可走的时候,身侧的手才想起来攥紧拳头,眼尾的红被寒冬的风吹得起了雾气,他咬紧牙关,却迟迟出不来胸中那口气。
  身后紧紧跟着他的骑兵,也像在忍耐什么,将满腔无处安放的愤怒全都蓄积在手中握着的兵器上,宁愿破釜沉舟也要宣泄心头之恨。
  他们是追随将军的云翼军,南漠云城的铁血之师,可他们看不了这个。
  哪怕战场厮杀无数,再血腥残酷的人间炼狱都见过,唯独这一具具未曾穿过战甲的尸身,他们看不了这个。
  他们知道自己被骗了,被骗到了陷阱里来。
  从踏进城门看到这座死城的那一刻便知道了。
  此时城外一定已经聚集了敌人的兵马,就等着他们识破眼前困局慌乱逃散的时候将他们一举歼亡,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今日也许就当身首异处,可是没有一个人害怕,他们恨不得现在就跟那些茹毛饮血的狗贼同归于尽!
  战场杀伐数十年,为了守护身后百姓他们抛洒青春甚至交付生命安危,如今却叫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老底给抄了,如何能忍?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将军!”
  队列打头的那个骑兵红着眼眶,目眦欲裂,他大吼一声,悲愤地看着眼前的人,裴冽却一扬手,将他的话打断。
  他转过身,看着沿着长街绵延不绝的三千骑兵,轻声道:“先把人都葬了。”
  “将军!咱们现在就杀出去,把那些狗娘养的统统杀他个片甲不留!”
  “先把人都葬了。”裴冽重复一遍。
  “将军!”
  “你难道要就这样去送死,然后让这些无辜百姓曝尸荒野吗!我让你们下马,把人都葬了!”
  裴冽烈声打断,愤怒到极点的呵斥声从街头传到巷尾,云翼军从未见过将军如此震怒的时候,正因为这样,他们知道将军心中绝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般冷静。
  一开始那名骑兵闭紧了嘴,无声地跃下马身,将马儿缰绳系在别处,转身开始拖动尸体。
  然后所有骑兵都像他一样,下马后开始搬动尸体,他们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动作整齐有素,清扫战场的事情做多了,这样的事当然游刃有余,可是,他们却从未搬运过这么多无辜百姓的尸体。
  裴冽也加入他们,在战火狼烟的废墟中,将枉死之人的尸身一个个铺陈整齐。就在这时,沉寂无声的城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脚踩到树枝的声音,身经百战的将士们瞬间警觉,纷纷看向声音来源。
  裴冽将手一扬,示意人们噤声,自己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缝隙处,伸手拿住角落里的箩筐,一只手已按在腰间长刀上。
  箩筐一掀,他瞬间将长刀拔出对准前方,看清那人之后,他动作却将将顿住。
  那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年,脸上脏兮兮的,惊惶的大眼睛中满是戒备,见到裴冽拿刀对准他,他想也不想就后退,却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害怕裴冽仍不放过他,屁股搓着地向后挪。
  裴冽看他是大禹的长相,忙走上前去,发现少年脸色更加惊恐了,赶紧将手中的刀收起来。
  “你是城中百姓?”他问。
  少年听到他的声音,仍然没放松警惕,而是死死地盯着他,质问道:“你是谁?”
  裴冽蹲下身,与他平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要那么吓人:“你不要害怕,我们是云翼军,赶过来救你们出去的。”
  少年登时怔住,口中喃喃:“云翼军……云翼军……你是……”
  “我是裴冽。”
  他一说自己的名字,少年瞬间就哭了,他哇哇地张着嘴,不知是惊喜还是什么,哭着说:“你是裴将军!你是云城少帅裴将军!我们有救了!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他扑过来,仿佛一听到裴冽的名号就充满了力量,少年抱着裴冽失声痛哭,将他这么多日来的惊惧、委屈、不安都哭给他听,裴冽心如刀割,抚着他后背不停地安抚着,他不需要多说别的话,只要说“我是云翼军,我们来了”,就可以抚平少年心中所有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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