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出了门庭,十二紧跟上姬珧的脚步,他腰上别着一个刀鞘,因为少了刀柄,比平常短了一截,他配着很不习惯,索性将刀鞘也解下来随手扔了。
  姬珧“嘶”了一下,停下脚步眼含责备地看着他:“捡起来,这又不是公主府。”
  “……是。”十二眨眨眼,听话地去草丛里把他丢掉的刀鞘捡起来,有些委屈,又觉得自己好像小孩子,这种事还要被殿下斥责。
  拿着刀鞘回来,两人往青禾居走,姬珧边走边问:“虞弄舟那边怎么样?”
  十二回道:“驸马这段日子很安静,长安也没有再闹什么乱子。”
  “没人来救他?”
  十二摇摇头:“或许有,但是金宁卫没有发现。”
  金宁卫每一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自信,但是他们也不会事事把话说死,像是这种事关重大的情况,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姬珧没有再问话,两人很快就到了青禾居,一进垂花门,就看到庭院里跪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
  姬珧看清那人背影,面色骤冷,目不斜视地从那人身旁经过,跪地的人一激灵,抬头一看,发现是姬珧,赶紧扑上去挡住姬珧的去路。
  “殿下,你去看看三哥吧!”宣蘅抱着姬珧的腿,怎么都不肯撒手。
  姬珧用力挣了两下,看她那副不怕死的模样,停了动作,冷声问她:“你三哥怎么了?”
  “殿下把三哥关起来之后,他就发了高烧。”
  姬珧眸色一怔,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那抹诧色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不在乎:“他发高烧求我做甚?我又不是大夫。”
  宣蘅想到三哥迷迷糊糊唤着公主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涩,她既不想三哥对公主这样死心塌地,又明白三哥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公主,纠结又痛苦的想法不停撕扯着她,让她苦不堪言。
  宣蘅跪地磕了磕头:“奴婢不知道三哥哪里惹了殿下不快,让殿下将他圈禁起来,但是奴婢知道三哥心里有殿下,时时刻刻装着殿下,他就想好好守护您,没有别的奢望,殿下可不可开开恩,不要责怪三哥了?”
  姬珧面色沉郁,久久没有说话,斜阳将天空染上鬼魅的红,长霞落日,美景难收。
  她有段时间不做噩梦了,最近又常常梦见自己站在高处。
  像是这样的斜阳,她总会想到跃下高台的那一天。
  这是她一个人的往事,也是她一个人的伤口,更是她一个人不堪回首的梦魇。
  连她都不堪回首,怎么能容忍另一个人还记得呢。
  姬珧收回脚,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宣蘅,冷漠无情的双眸里看不到一丝色彩,连声音都冷彻心扉。
  “你是不是搞错了?他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个奴隶,喜欢了就放在身边,厌倦了就有多远滚多远,本宫不想看见他,如果不想他死,就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里,脚步没有半分停留,自然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柱子后,悄然退却的身影。
  薛辞年面带错愕,看着躲着不出的宣承弈,看到他脸上一点点褪去血色。
  “宣公子……”
  他本是想自作主张一次,私自放宣承弈出来,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要责罚他,但他知道公主很宠爱他,说不定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却没想到听到这么绝情的话。
  宣承弈双眸失焦,好像一下子寻不到方向了,耳边充斥着她的声音,干净清亮的,漠然无波的,事不关己的声音。
  他是个奴隶,厌倦了就丢弃,没有什么理由。
  他该有自知之明。
  可为何,就听到了她声音里压抑不住,隐藏极深的痛苦了呢?
  “噗——”
  喉咙中顶出一口热意,从嘴中喷涌而出,血顺着嘴角流下,宣承弈捂着心口,眼前瞬间变得模糊。
  “宣公子!”
 
 
第79章 为什么想走?
  宣承弈捂着嘴, 鲜血却顺着指缝流出来,喉咙像被烈火灼烧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疼痛让他意识愈渐模糊, 薛辞年看他突然呕血, 惊呼出声,还在庭中跪着的宣蘅猛然回头, 见到廊上躬身咳嗽的身影,脸色骤变, 她急忙爬起来, 饶过回廊, 飞快地跑了过去。
  “三哥!”
  到了近前, 她看着面色灰败了无生气的三哥,一下就红了眼, 想到他站得这么近,一定听到公主说的话了,那话究竟有多伤人, 就连她听了都觉得胆寒,更何况是三哥呢!
  宣蘅抓住宣承弈袖子, 哭着道:“三哥, 你别伤心!我这就去求殿下见你!”
  说罢, 她转身要走, 却被宣承弈一把抓住了手。
  宣蘅回头, 疑惑地看着他, 宣承弈却只是闭了闭眼, 慢慢松开她的手腕,轻轻说了一句:“算了。”
  算了,她不愿意看见他, 就不见吧。
  如果这样可以让她更心安理得,更从容淡然,可以让她忘记旧梦难堪,告别耻辱和罪恶,让她一辈子不必想起那些绝望的时候,那他也不用非要凑到她跟前,碍她的眼,提醒她跌落泥尘的卑微。
  上辈子,她不能容忍这些的结局是跃下高台。
  这辈子,她还干干净净地活着,唯一的污点是他宣承弈。
  他的存在成了她最不能忍受的事……
  思绪骤然被切断,宣承弈眼前一黑,向旁边栽倒,薛辞年伸手扶住他肩膀,对宣蘅急道:“快去找玉先生!”
  宣蘅见三哥晕倒已是六神无主,薛辞年说完之后她怔了一下,随即点了下头,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跑。
  噔噔的脚步声掠过门前,随后又陷入长时间的安静之中,屋里的人背对着门站了良久,久到她似是入定了,旁边的十二听着外面的动静,末了硬着头皮问一句:“殿下,要不……”
  姬珧皱着眉侧偏着头瞥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他闭嘴了。
  姬珧甩了下袖子,抬脚往床边走,这次头也没回,一边走一边语气无常道:“等虞弄舟醒来了立即禀报本宫,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要来打搅我。”
  十二端平手臂,顿了一下,才恭敬道:“是。”
  他向后撤脚,慢慢隐匿在阴影处。
  虞弄舟经过刀伤和剧毒,时常陷入昏睡之中,一直没有下过床,金宁卫严加看守,期间一直相安无事,连长安那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等到虞弄舟苏醒,姬珧带人先离开了泊州。
  泊州到繁州之间有两座大山相隔,一个名叫雪燕山,一个名叫鸡尾山,两山之间有天裂谷连通两州之地,但是天裂谷地势险峻人烟稀少,又不设官道,很少有人从此过。之前云翼军为了快速赶到泊州,冒险选了天裂谷这条路,终于赶在南城门的障眼法被识破之前到达泊州,如果不经过这里,他们就要绕着雪燕山或者鸡尾山一圈,路上会浪费不少时间。
  姬珧这次走的也是天裂谷。
  夜幕降临,耸入云天的高木将星空遮挡,陡峭的石壁上垂着干枯的藤枝,时不时有甘甜的山泉从头顶泄下,狭长的裂谷将队伍拧成长长一条,头顶的天空也被割裂成一条线。
  天裂谷由此得名,全因两山的陡峭岩壁。
  囚车的轱辘声在山谷之间回响,慢慢滚成了闷雷声,凉风穿过裂谷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嚎,山间的野兽也开始争先恐后地警告着来人莫要踏足它们的领域。
  队伍最中央有辆马车缓缓前行,颠簸的道路让车身不停摇晃,车里人一袭红色锦袍,手撑侧颈闭眼睡着,却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拧,车轱辘轧过一块石头,她被硌得一颤,恍然从梦中惊醒。
  有人将灯盏移过来,小声询问:“殿下可是梦魇了?”
  姬珧晃了晃神,已经忘记自己梦见什么了。
  冰冷的风从缝隙中灌入,她身前燃着炭火仍觉冷,拽紧了臂弯上的狐裘,撩开车帘看了看外头:“到哪了?”
  薛辞年身上有件厚氅,见她冷得瑟缩的模样,把自己身上那件脱下来,起身弯腰给她披上,回道:“夜里没停,还有半日路就能出谷了,再睡会儿?”
  马车外面最近的是小七跟十二,姬珧已经有日子没见着十八了,不用想也知道,他在队尾那边看着虞弄舟的囚车,顺带照看宣承弈。
  十八卫里面,只有他对宣承弈存着那么点情谊。
  姬珧放下车帘,轻轻打了个呵欠,被噩梦惊醒,又撩帘吹了吹冷风,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只是神情慵懒,倚靠在小方几上。
  身旁的薛辞年微垂着眼,恭谨地划分着楚河汉界,姬珧隐了隐眸光,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他沉稳的脸庞,连眼睫都不动分毫。
  姬珧忽然开口:“你之前说想带你妹妹离开,本宫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想走?”
  “我对你不好?”
 
 
第80章 先走!
  苍茫大地, 狂风萧瑟。
  白霜铺在枯枝败叶上,厚厚的冻土层坚硬如铁,地面上出现一道道龟裂的纹路。
  放眼望去, 天地相接, 一片荒芜,视线中看不到半点绿意点装的生机。
  猎猎冬风吹动披风, 身穿黑甲的男子弯腰在地上一抓,紧着眉看着手中的东西, 漆黑的双眸如无底深渊, 他碾了碾手指, 碎土成沫, 飘散在无尽的天地里。
  云翼军后面驻扎,稍作休息, 一个身材魁梧长相憨厚的男子“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干粮,凑到前面那人身旁。
  “将军, 这不是沙冬青的种子吗?”
  副将王先盯着裴冽手中的东西,伸手抹了一把嘴角上的碎渣, 眼中满是疑惑。
  裴冽将手一攥, 回头看着他, 眉头微挑:“亏你还能认出来。”
  王先怔然地点点头:“咱们对这最熟悉吧, 南漠遍地都是。”
  说完之后他微微一顿, 掐着下巴若有所思,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蹲下身去:“江东附近也有吗?这地看着荒凉, 跟南漠一样环境恶劣,但是我好像没看到有沙冬青生长的痕迹……”
  裴冽弯身坐到墩子上,长腿分开, 又低头摸了摸,将白霜之下的枯草都扒开,露出黑褐色的地面,下面硬邦邦的,指尖的冰冷让人麻木。
  他收起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眉头一紧,面色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也许是被人带过来的。”
  “什么人?”王先一怔,又紧接着道,“莫非是咱们带来的?沙冬青在这边不常见,但在南漠可是遍地都是,有可能是咱们身上沾的,然后又掉到了地上,被将军发现了。”
  “是这样最好……”裴冽手掌一合,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璀璨星河灼目,他却不像在看星空,反而像是在透过星空去看别的东西,沉沉如水的面色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隐秘,王先挠了挠头。
  他刚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人影由远及近,到了营帐前,飞身下马,快速行到裴冽身前,单膝下跪,严肃道:“将军!五里外有不明人马靠近!”
  裴冽眉头一挑,却不见慌乱:“多少人?”
  “看起来是一群残兵败将,人数不足千人,”斥候舔了舔唇,迟疑道,“但是后面好像有追兵,属下怕再近就被发现了,所以赶快回来禀报将军,后面到底有多少人还不确定。”
  大军刚出山林,面对一马平川的荒原野岭,在这里打上一场遭遇战只能是硬碰硬,而且不知来者何人,也不知是敌是友,贸然迎上去绝对是下策。
  裴冽把手中的种子扔了,单手扬起,下令道:“让大军后撤,撤回到林子里,把落脚的痕迹都隐去,别让人发现这里有人驻扎过。”
  “是!”王先退后一步,转身行事。
  忽然掀起一阵狂风,将地上的种子吹起,很快隐没在残枝败叶里,西北风掠过山林,涉江波澜壮阔,到了雪燕山却被阻隔在外。
  山间自有咆哮的穿堂风。
  姬珧端详着眼前人,语气不甚在意,视线却多多少少有些逼仄,薛辞年低了低头,沉默了半晌,才娓娓道:“属下只是觉得,殿下身边能才辈出,属下很快就会没有存在的必要,殿下不再需要属下,属下就会选择离开。”
  “这是你自己想的?”
  薛辞年抬头,看了看她:“……是。”
  尽管他说了确切的答案,姬珧还是看出他那一刹那的犹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冷下脸来质问他:“你曾经求过我,希望能一辈子陪在我身侧,你忘了?”
  薛辞年能看出她有些生气,但她生气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依恋他,舍不得他,她赤.裸裸的眸光里是野性十足的占有欲,任何人都不能说出一个“不”字,而她之所以反应那么大,不过是因为手中的猎物突然脱离了掌控,让她觉得自己牢不可破的地位出现些许动摇而已。
  薛辞年无所谓她这么想。
  他极其认真且虔诚地看着她:“我常常会想,自己跟在殿下身边的意义是什么,若殿下需要我,那我自然义不容辞,可是如果有一天,我成了殿下的负累,不仅对殿下毫无用处,甚至还会拖累殿下,那我不如早点离开得好。”
  他一字一句间皆是坦荡,似是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这该由本宫做决定,而不是由你。”姬珧皱了皱眉,语气不容置疑,薛辞年张开唇,似乎有话要说,可看清那张脸之后,他又垂下眼皮,不再反驳了。
  “是。”
  “本宫可以容忍任何没用的人留在我身边,”姬珧看着他,将手戳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热意,“何况你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你不懂武,本宫也带你出来了,像本宫这样任何事都会权衡利弊的人,从不做于我不利的事,你说的那些,本宫全都思考过,但本宫还是留着你,这其中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她的声音低浅而温柔,已经抹去身上所有的尖锐和戾气。
  薛辞年把衣服紧了紧,遮住她冰凉的手,抬眸望着她,眼中幽色愈渐深沉,隔着衣物,身上所有热量都凝于她的掌心,胸前只剩下一团火热。
  不明白吗?明白吗?
  公主没有把话摊开了揉碎了摆在两人面前说,似乎是知道他心中难以填平的沟壑,和无法抹去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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