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姬珧将他们的诸多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倒上一碗茶,旁边煮茶的水冒着滚滚热气,宣蘅在旁边添了点细盐,众人都落座之后,霎时只有沸水蒸腾的声音,姬珧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转头对宣蘅道:“再加点火。”
  “是。”宣蘅应声,握着扇柄又扇了扇。
  姬珧这才看向众人。她放下茶碗,视线在帐中逡巡一周,才道:“因为一场雪,两军都暂时停战修整,这场冬雪是沿着雪燕山一线降下的,受影响的只有繁州几县和江东靠近涉江的几个州府,所以上原那边的补给不成问题,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就能补充辎重,休养生息了,而我们这边,因为大雪压路,江东的补给都运送不过来,再耽搁些时日,我军必定会陷入被动。”
  她顿了一下,看向林不语:“把你们叫过来,是想共同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繁州这场仗小说也打了将近半年,原守备军都疲惫不堪,脸上灰败无光,上原的精锐是跟大胤的虎狼之师拼杀过的,当时大胤还未统一,东楚和西凉在大胤的地盘上称王称霸,时长滋扰边境,上原作为边城重镇,哪一队的兵马都碰上过,真正跟他们比起来,繁州根本不够看。
  只是一个守城就将他们打得身心俱疲,虽然战役大大小小也胜了许多,可是江则燮带领的人马却没有退出去半分,这么久了仍旧大军压城,让人不敢松懈半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受其扰,其中一个是最早抗击叛军的繁州守备军的都尉,长得脸皮黝黑,衬得一双牙白灿白灿的,他咧了咧嘴,见没人出这个头,把手往桌子上一拍,道:“不行咱就跟他们拼了!”
  他这一声吓得两旁的人差点没把茶碗甩飞出去,茶水溅了一桌子,立侍的人赶紧去收拾,姬珧倒是将头转过来看向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温和道:“是想趁敌军修整,一举将他们击退吗?”
  高嵩炀在繁州驻守多年,对繁州的兵力了若指掌,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能不能击退卑职不敢妄下定论,但是繁州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殿下有所不知,今年冬天来得比往常要晚,可却比往年都要冷,繁州原也会下雪,但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对上原来的敌军来说,这样的寒冷对他们可能不值一提,对我军来说就是莫大的考验,更不用说万州来的兄弟们。”
  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白面男子,那人原是追随虞弄舟的乱军头领,名叫成裕安,虞弄舟将他们“招安”,千里迢迢来到繁州对抗江则燮,虽然一开始他们冲突很多,但随着小半年来的并肩作战,众将领也都磨合许多,有了过命的交情,原来那些看不起的蔑视也都收敛起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共同抗敌,再大的矛盾也都不算问题,这一批杂牌军现在已经编入繁州的守备军之中,成为了正规军,几个月的守城之战也是为了守住大禹的门户,对朝廷的那些怨恨早已经淡去。
  成裕安有些惶恐,下意识看了看坐在最尾的虞弄舟,不管怎么说,驸马当初救了他们一命,才有现在的戴罪立功,他还是下意识奉虞弄舟为主,高嵩炀说完那些话后他有些过意不去,感觉万州的人拖了后腿,才会让繁州这边头疼不已。
  可惜虞弄舟眼睛已经瞎了,看不到他的视线,成裕安转过头,硬着头皮对姬珧道:“殿下恕罪,我们这些从万州来的兵,对江北的天气实在适应不了,但若是要搏一搏,我们也一定不会退缩,高都尉说得没错,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趁着敌军修整,我们破釜沉舟,就豁出去了打这么一下,成则成,要是不成,等到他们军资补充齐全,以繁州现在的兵力也很难再做出顽强的抵抗,说不定这第一道防线就溃不成军了,等与不等都是一死,不如一搏。”
  林不语却道:“也不一定都是死局,现在看的就是两军哪边补给更快,现在军中病倒一片,多是因为寒气入骨,受不了这冰天雪地,寒气入骨又是因为冬衣不够,炭木短缺,如果这场雪没下的那么大,把天裂谷的路堵上,现在江东的那批物资已经到了,咱们也不会陷入被动之中。”
  “江东不行,还有别的地方。”
  突然一人打断了他的话,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就见玉无阶散漫地坐在那处,手里端着茶碗吹了吹,搭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敲着,就着碗沿喝了一口,他才又继续说道:“玉家运了弓.弩过来,也带了冬衣和护甲,现在已经到了靳州,再有两三日就能到达繁州,可解繁州燃眉之急。”
  “什么?是真的?”众人一听,纷纷面露喜色,这一消息无疑为雪中送炭。
  弓.弩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冬衣和煤炭,玉无阶搁下茶碗,看向姬珧:“不止冬衣,听说还运送了许多烈酒和辣椒。”
  “都是御寒之物,到时候你们吃不惯也要吃。”
  姬珧眼睛亮了亮,她是不喜繁州和江东这边的口味的,偏甜一些,而且清淡,烈酒自不必说了,辣椒可是好东西,成裕安听了这话也喜上眉梢,脸上洋溢着笑容:“辣椒好啊,吃点辣椒身体里就没得那么寒了,就不冷了撒,给我吃口辣椒,我现在能去把□□干飞辽!”
  成裕安大抵是说得太急了,连乡音都跑了出来,姬珧跟着点头,那成裕安旁边的将士却没忍住笑出声来,成裕安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赶紧缩回去,眼睛看着下面,小声嘀咕:“造就想吃辣椒辽……”
  高嵩炀拍了拍他肩膀,看向姬珧:“既然有物资补给,眼下情况就没那么危急。”
  姬珧搓了搓手指,默了片刻,对玉无阶道:“以防万一,你去靳州照看一下吧,毕竟繁州现在就指望着这些东西,眼下将士们的保暖才是重中之重,别的都是次要,你亲自去,我放心。”
  “好。”玉无阶自然没有什么怨言,干脆地应了下来。
  姬珧又看了看虞弄舟,垂下眼帘,声音骤然变冷许多:“还有一个事,想必你们之前已经早有耳闻,汾阳那边兵哗,晋西总兵霍北圻造反,汾阳已经不在本宫控制之下了,巡阅使刘振奇被霍北圻派兵追杀,差点都要追到江东了,幸好被裴冽救了下来。”
  “竟然是真的?”林不语皱紧眉头,面色难看,他原来还跟霍山有点交情,也不知现在的心情是愤怒更多还是唏嘘更多,见姬珧点头,他有些落寞地端起一口热茶喝下肚。
  旁边站着的闻人瑛忽然道:“霍北圻是霍山的儿子,霍家这么些年来没少受朝廷恩惠,卑职见过霍北圻几次,他那个人,虽有治兵之才,为人却非常谨慎,若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举旗造反的,光凭霍家在晋西的势力,他也没那个能力自立山头,怕是背后有靠山。”
  闻人瑛一介妇人,本来是没她说话的份的,可是她却是实打实的将军副将,甚至比在座的有些人军功还要高,加上这些人都并肩作战打下不少战役了,自然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女子就低看一眼。
  高嵩炀是繁州人,繁州距离汾阳很近,两城还经常一起练兵,他对霍家父子也有接触,闻言附和着点点头,道:“林夫人说得没错,霍山虽然城府不深,他儿子却是个满腹算计的人,既然都已经不顾脸面了,定然是背后有什么支撑。”
  闻人瑛睇他一眼:“在这里,叫我闻人副将就行了,没什么林夫人。”
  高嵩炀心里一突,朝她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是看林不语的,果然就见林不语脸色又黑下几分,他也没搭腔,心想自己要真是如闻人瑛所说这么叫她了,那就是打林不语的脸,这里除了公主殿下,就是林不语的军职最高,他疯了去掺和人家两口子吵架?
  对二人笑笑,高嵩炀不再说话.
  姬珧看闻人瑛是真的生气了,林不语也是越哄越来气,二人站得最近,却是谁都不搭理谁,心里那根刺,哪是那么容易就拔除的呢,说是相安无事地都释怀了,一旦重新亮出伤口,就是原形毕露。
  她瞥了一眼薛澜娇,她只是恭谨地垂下眼睛站在一侧,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姬珧收回视线,伸手转着茶碗的边缘,慢慢悠悠地问道:“驸马觉得呢,霍北圻背后是什么人?”
  公主不提虞弄舟之前,众人都只当没有这个人,毕竟虞弄舟的身份太过于尴尬,尽管没人敢往明白了说,可谁都知道驸马现在早已失宠,不必说背后握有玉氏又与公主有同门情谊的玉无阶,也不必说金宁宣氏的三公子,单是那个从小倌馆里出来的薛公子都比驸马分量重。
  这种人,靠得近了怕招殿下嫌弃,靠得远了又怕他再复宠。
  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竟然把人家堂堂一个驸马放到了后宫女人等同的处境里去看待。
  虞弄舟听到姬珧的声音,微微偏了偏头,他眼睛上蒙着白布,高挺的鼻梁处隆起一些,慢了半拍,道:“能让霍北圻这样放心的人,除了临滨王,就是淮南王,他们其中之一,不外如是。”
  “当年先帝将二王赶回封地,也是担心会威胁陛下的帝位,要说他们没有一点野心,谁也不会信,可现在二王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不合常理,就算他们没有反心,现在大禹正处于危急存亡之际,也该伸出援手才对,可他们也不曾出手,大概就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吧。”高嵩炀摇头叹息。
  “汾阳那边暂时还不用担心,有裴将军在,当务之急是靳州那批军资,”姬珧打断高嵩炀的话,转头看向玉无阶,“事不宜迟,你今日就启程,我想要马上看到这批货物,越快越好!”
  今日召集众人过来,多半就是为了这事,听见姬珧这么说,玉无阶撑着桌案坐起来,对姬珧弯了弯身,而后抬起头,对她轻声说了一句:“你放心吧……”
  那声音很小,轻飘飘的,似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众人清嗓子的清嗓子,看别处的看别处,都假装没听到,唯有虞弄舟笔挺地端坐在那。
  姬珧脸不红心不跳,冲几人抬了抬手:“你们先下去吧。”
  几人都起身告退,闻人瑛是动作最快的那个,她率先转身出去,连看都没看林不语一眼,林不语看着夫人的背影,面色一苦,无声地啧叹一下,也跟着追了出去。
  人都走没了,只剩虞弄舟还坐在那里,姬珧挥了挥手,立侍两旁的人也都退了出去,刹那之间,帐中顿时只剩下两个人,姬珧舀着滚烫的茶水倒到茶碗里,小心地摇了摇:“这一夜,驸马想清楚什么没?”
  沉默半晌,虞弄舟开口:“你想让我对付舅舅?”
  “你还当他是你舅舅?”姬珧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出了声,她掩着唇平复下来,托腮看着他,“他没有儿子,身边唯有你一个亲缘血脉,若你投奔他,说不定这嫁衣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要是不选本宫,本宫也什么怨言。”
  虞弄舟摇了摇头:“你不用试探我,我与他之间只能活一个。”
  姬珧眉眼的笑意更深了,她放肆大胆地望着他,这时候才体会到他当时的感觉。
  他是不是也能把她脸上的恐惧怨恨都看在眼底?能看透她维护尊严与脸面的一切伪装?
  那种不安其实藏也藏不住,因为未知本就会让人恐慌。
  “本宫与你好歹夫妻一场,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容易的就是心软,但也最讨厌别人欺瞒我,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却不忍杀你,说到底,就是对你还心存幻想,但你若还想要回到从前,怕是不能了,我姬珧也不是那么荤素不忌的人。不过……你要是还想继续做这个驸马,我倒是也能用你,就看你能不能让我全然信任。”
  姬珧绕过桌案,行到他身前,虞弄舟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也跟着跳得越来越快。
  姬珧弯下腰,手指抬起他的下巴:“我是放不过你的,但也不会白白养着你,你得给我办事啊,让我看看你到底对我有几分忠心。”
  虞弄舟抓住她指尖,握在手心里,她指尖是热的,他的掌心却冰凉一片。
  “只要我杀了江则燮,你就会信我?”他轻声问出了口,气息落在她温热的指尖上。
  姬珧刚张开唇,便听到帐外发出“嘭”的一声,她直起身,蹙眉看了看门口:“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宣蘅惊惶的声音。
  “三哥!三哥!”
  姬珧一听,黛眉挑了下,低头看了看虞弄舟,他显然有些不快,姬珧不管他,抬脚走了出去,刚撩开帐帘,就看到宣承弈披着一件单薄的袍子栽倒在地,小十八蹲在旁边看,宣蘅则是想要拉他起来。
  她狐疑地走过去,看到宣承弈紧紧闭着眼,眉头也皱成一团,似是很痛苦,便抬脚踢了踢他膝头:“醒着呢吗?”
  宣承弈微微睁开眼。
  姬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挪到小十八身上:“怎么回事?”
  小十八挠了挠后脑:“我也不知道,正在这值守呢,就听到嘭的一声,宣大哥从天上掉了下来。”
  他说着,还指了指天。
  姬珧一下就明白了,她摆了摆手,不想看地上的人:“去,把人抬回去。”
  小十八力气很是大,直接把宣承弈扛了起来,只是这一拉抻,他后背上的伤准保得裂开,姬珧想说住手,小十八已经扛着宣承弈回去了,宣蘅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同样微张着嘴,面色有些不忍。
  姬珧本觉得没什么,见她那样心疼,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她看了看前面,扭头吩咐帐外的士兵:“去把驸马送回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小十八离开的方向走去,脚步未作停歇。
  宣蘅见公主还是去看三哥了,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堵得慌,不想再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思绪影响心情,她转身欲走,却没想到后面的军帐旁躲着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那人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她下意识的尖叫,宣蘅压下惊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薛澜娇。
  薛澜娇走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握住宣蘅的手:“妹妹,我不是故意的,吓到你了吧,我只是在这里躲一下人。”
  她越说声音越小,宣蘅倒是听清楚了:“躲人?躲谁呀?”
  薛澜娇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模样甚是纠结,宣蘅一见,收起好奇的神色,温驯有礼地笑了笑:“薛姐姐不说也没关系,不过还是不要在军营里做出什么鬼鬼祟祟的举动,碰见我还好,碰见将军他们,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薛澜娇垂下眼,有些无奈:“我躲的就是林将军。”
  宣蘅一怔,眼睛闪了闪,有关薛澜娇的事,她是有听说过,但是并不清楚,薛澜娇似有话说,她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两人居住的营帐里,坐到小杌子上,把手伸到炭盆旁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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