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宣承弈已经带她远离了火光。
  刺杀出现时金宁卫已经熄灭了所有带亮的事物,敌在明我在暗的时候更不能站到显眼处成为活靶子。
  动静把营帐中的人都赶出来了,金宁卫在一个一个清点人数。
  容玥站在姬珧身前,微微前倾着身子,向来从容镇定的她此时脸上也不免出现一丝不耐和懊恼:“林中没发现任何痕迹,也判断不出对方有多少人,那几声怪响极为诡异,似是年节时百姓燃放的爆竹,可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燃放爆竹的痕迹,何况……”
  在这里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宣承弈在旁边一言不发,姬珧的脸色愈加暗沉,她看着前方的土地,似乎在想着什么,想到关键处,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玉无阶。
  旁人都毫无所觉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对视了一眼。
  如果说,是那种东西……
  “十二哥在哪?你们看到十二哥了吗?”
  正当两人碰撞心中猜测时,金宁卫后面传来小十八的叫声。
  他扒开人群,问了旁边的小七,看到他摇头之后,又看向容玥。
  声音里已经有几分焦急。
  姬珧心莫名一提,她站起身,眉轻轻蹙起:“没看到十二?”
  小十八已有不好的预感,脸色难看地“恩”了一声,容玥突然道:“他不是说去看薛氏了吗?”
  “对!在后面!”小十八说完便要向后走,脸上的焦急却没缓和半分。
  按照平时,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金宁卫第一要务是保护公主,不可能还不现身的,除非——除非什么?十八不敢想,只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姬珧也跟了上去。
  绑着薛澜娇的地方在营帐后方的角落里,跟监视鹫翎的地方挨着。
  众人踩着地上的枝叶,嚓嚓的声音搅和地心绪更加烦乱,地方越来越近时,黑暗中的视野也开始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摊反射月光的鲜血,安静的营帐外躺着两个人,姬珧看到小十八、大喊一声“十二哥”,脑子忽然一昏,脚下便踉跄了一下,多亏后面有人将她托住。
  姬珧也没看是谁扶住了她,只是推开那人的手向前走,小十八捂住十二胸口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七尺男儿眼眶竟然微微红了,抬起头有些无助地唤:“青玉先生呢?青玉先生呢?快来看看我十二哥!”
  金宁卫是看惯生死的人,但此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连一贯事不关己沉默以对的小七都有些错愕。
  十二被十八扶起来,嘴角流出鲜血,像剪不断的线,他还有一些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了十八的手,玉无阶已经走过去,伸手一摸脉象,再去看他眼珠,缓慢垂落的手已经印证了众人心头最坏的猜测。
  姬珧走过去,在十二面前蹲下,玉无阶给她让了个地方,周遭罕见的,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
  姬珧喉咙一紧,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扼住她的咽喉,时间那样紧迫,紧迫到不知道该说一句什么样的话,她张口:“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情况发生地太突然,突然到让人觉得冤枉。
  凭什么?为什么?
  再苦的环境再难的处境都活下来了,偏偏在距离金宁不过十里的地方……
  十二松开十八的手,看着姬珧,他听到哭声,是十八弟的,这个最小的孩子,每个人离去的时候都会哭,那他离开的时候,他哭得是不是最伤心的呢?十二忍不住想,眼睛却看着姬珧,他的意识在逐渐消散,可是视野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哪怕是在黑夜里,一切都恍若白昼。
  可是在心底里反应过来那并不是白昼而是一闪而过的光亮的时候,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过姬珧,手掌撑着地挺身,直直地挡在了姬珧前面。
  “砰”
  !!!
  是久违的第四声响。
  姬珧瞪大了眼睛回头,以雷霆之势拔出靴筒里的袖珍小弩,向射来的方向扣动扳机。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这次终于知晓了攻击的来处,向着姬珧指定的方向追去。
  一切不过是发生在顷刻之间,姬珧看到前面的人遥遥一晃,她即刻伸出手臂去接,可手上竟然没有多少力气。
  她的手抖了,持着弓、弩,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抖过的手,此时竟然在颤抖。
  十二的喉咙破开一个血洞,刚刚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好打在他喉咙上,他向后倒在地上,被姬珧扶了一下,还是无济于事。
  如果说刚才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已经做下最后审判了。
  小十八有些不敢相信,他张着嘴,嘴唇微微发抖,他一步上前,想要说什么,容玥忽然把他拦下。
  十二握住姬珧的手,手上的血几乎快要凝固,手背上青筋爆出,他啊啊地张着嘴说话,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那模样太傻了,就像他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拼尽全力为她挡住那一击时一样,太傻了。
  姬珧包住他的手,让声音尽量平稳,温柔说:“记得呢,怡春楼,晚袖姑娘。”
  十二的眼睛一下红了,他呜了一声,本该在喉咙里发出的哭腔,此时只能无声地响在每个人心头。
  “就还有十里路,你不能撑一会儿吗?”姬珧笑了笑,凑近一些问他。
  “你做什么错事我都纵容着你,整个金宁卫,你是最不定性的,”那手好像没力气了,却还被她握在手心里,“没定性好啊,说明你活得自由又快乐。我常常害怕金宁卫的制度会害你们一个个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工具,卫乾死的时候,我就该把你逐出金宁卫的,可我是个多自私的人啊,没有你们,谁来保护我……”
  她的手快要冻僵了,明明是春天,夜里还真是冷啊,有人覆住她手背,在她耳边轻轻说:“他已经听不到了。”
  姬珧转头,看到宣承弈有些不忍的眼眸。
  他已经听不到了,姬珧又何尝不知道,她说了,好像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果然啊,到头来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呐!
  .
  丛林中伏击的刺客已经抓到了,只有一个人。他死在被追踪的路上,死时口吐黑血,是中毒而亡,显然是早有死志,为了不遭受严刑拷打而结束自己生命。
  十二的尸体已经烧了,金宁十八卫的规定,若在外身死,则即刻焚烧,骨灰带回京城,葬入皇宫后面的望山。
  十八卫已经很久没有失去过兄弟,突遭变故,每个人情绪都很低迷。
  一桶水骤然泼在薛澜娇的身上,在乍暖还寒的初春,冰凉刺骨的水能把人瞬间从昏迷中唤醒,她一醒来,就看到湿漉漉的眼帘外,有一道清丽的身影,她坐在长凳上,两腿随意交叠着,视线向上,是一张艳媚无双又让人心底胆寒的脸。
  “十二,是不是你杀的?”她听到她如此问,微微地诧异了一下。
  可是紧接着,手指尖就传来钻入骨髓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哀嚎出声,那凄厉的叫喊几乎要冲破云霄,她才知道肩胛骨的痛根本不算什么,她之前远没遇到真正的酷刑。
  金宁卫不停地拷打她,质问她为何会倒在十二身边,手中还握有“凶器”。
  不论她作何解释,那些人都不听,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全然不信。
  终于,在她挨不下去的时候,看到薛辞年从帐外冲进来,跪在姬珧面前,面如白纸,颤着声音道:“如果是她做的,她不会昏倒在营帐外面,殿下英明绝智,还请殿下明察!”
  “事发时她也在场,就算不是她做的,总该知道些什么吧。”姬珧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起伏,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听到惨叫声变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执刑的近卫,让人头顶发麻的问话声响起:“让你们停了吗?”
  薛辞年嘴唇发白,向后顿了一下,怔忪地看着她,有些明白了,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蹊跷,也绝对相信他说的话,她只是,有些需要发泄身上的戾气。
  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总要有个结果。
  而薛澜娇首当其冲。
  她无辜,但并不是无罪不是吗?
  姬珧第一次这样冷漠直接地无视他,不论他如何求情,不论他妹妹如何喊冤。
  大营的西面,尖锐绝望的叫声被距离削弱几分,却仍能清晰地听到,宣承弈握着剑,看着床榻上闭眼静坐的人,眉心一蹙,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你说你知道背后是谁。”
  鹫翎睁开眼睛,苍老的面容饱经沧桑,眼神却还是那么摄人。
  “你若答应了跟我走,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宣承弈右手向前一抬,宝剑出鞘,他左手拔出,稳稳地架在了鹫翎脖子上。
  “说,还是不说。”
  鹫翎动也没动,抬眼看他:“永昭公主有没有把事实真相告诉你?”
  宣承弈神情不变:“与你无关。”
  他似是有些不耐,将剑挪近了一寸:“不管我是什么皇家遗孤还是国师之子,我生在大禹,长在大禹,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护之人,我不可能跟你走,月柔如何,我没兴趣。”
  鹫翎眉头一皱,终于露出几分焦躁:“在这里给人当奴才,比回去掌管大权更好?”
  宣承弈的唇抿成直线,良久后才道:“她没把我当奴才。”
  鹫翎冷笑一声,像是被气到了,缓了一口气之后,他幽幽说道:“现在已经不是你回不回去的事了,事情远比想象中更严重,你知道我们月柔族来大禹,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吗?”
  “让大禹内乱。”
  “那只是其中一部分,”鹫翎没有反驳宣承弈的话,实际上他很清楚,姬珧肯定早就知道他这个目的了,“我们来,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找到大禹传闻中的神兵图。”
  说到这,他抬头看着宣承弈,眼睛微微眯起,神秘道:“你知道杀了公主侍卫的那个武器,叫什么吗?”
 
 
第98章 走了,总比死了好。……
  宣承弈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纵了一下, 他舔了舔唇,下意识将剑抱在怀中,黑眸中闪动着幽深的寒芒,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对鹫翎抬了下眉:“跟我问你的话有关系吗?”
  鹫翎忽地站起来,似是有些激动:“当然有关系!”
  帐中的香烛被风吹了一下, 微弱的火光闪闪烁烁的,将周遭衬托地有几分诡秘。鹫翎向前走了几步, 脸色越加暗沉, 灰白的胡须在指尖摩挲, 他道:“月柔是马上民族, 是在马背上闯出的天下,可我们弹丸小国也有自知之明, 以一国之力与大禹相抗衡,想要吞下这么大的地方,是绝无可能的, 这一点,我们比谁都清楚。”
  宣承弈的指尖在手臂上轻轻敲着, 面色却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晦暗不明。
  鹫翎转过身, 目光炯炯地看着宣承弈:“可我们还是要觊觎大禹的土地, 是因为背后有豺狼虎豹在追赶着, 如若我们什么都不做, 月柔早晚有一日会被野兽吞没, 不早做打算, 便是死路一条。”
  “谁?”宣承弈忽然发问。
  鹫翎道:“你可知西陆的烈火罗国?二十年前,那还只是个闭塞贫穷,民智未开的野蛮文明, 可它只用了短短二十几年,便横扫周边十多个国度,吞并加上灭族,死在那些人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这么久了,没有一个国家挡住了他们的步伐。”
  “今日杀了公主侍卫的那个武器,用烈火罗国的话说,叫‘斯特’,中原话翻译过来,叫‘火器’,你也看到了,那东西杀人于无形,再快的轻功也无法躲避,且威力巨大,比弓.弩更甚。火器出现在大禹,说明那些人已经把大禹也盯上了,或许它早晚有一天会来,我们谁也逃不掉。”
  宣承弈眼眸低垂,静了半晌,忽然抬头:“所以你们费尽心机在大禹搅动风云,就是为了给月柔找一个退路?”
  鹫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好似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句话,宣承弈怒火窜上眉梢,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躲到大禹,然后呢?等他打过来,你继续往东逃吗?就这样带着自己的子民,永远逃避下去,要是没路了呢?”
  鹫翎被戳到了痛处,脸色骤然变得扭曲:“可我们有什么办法!烈火罗壮大到如此地步,都是周边列国的放任,当初我们没有团结在一起,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如今它强大了,我们不得不开始为子孙谋划,哪怕背井离乡也好,子民也要活下去啊,正面抗衡,结局就会像那些亡国灭种的邻国一样!来恩玛!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鹫翎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激动时满是褶皱的脸涨得通红,眼睛却是越发混浊了,宣承弈能清楚地听到他声音里的急切和绝望,一个人的生死尚且犹如一座大山般沉重,一国之生灭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事。
  他放下怀中的剑,双手垂在两侧,就这样看着对面的老者,嗓音低沉道:“或许得到大禹的神兵图,还有直面相抗的可能,对吗?”
  鹫翎倏然一顿,沉重地吐出一口气,视线挪开些许,叹息道:“只是想着或许会有这种可能,也许是自欺欺人罢了。传闻大禹神兵图上记载了各种神兵利器的铸造之法,或许有比火器更厉害的神兵,只要我们造出来,未必不能与之一战。可是……”
  “可是什么?”
  鹫翎摇了摇头:“可是,如果大禹有如此神通,为什么自己不应用在战场上?如今来看,大禹与月柔在军械上所用之物别无二致,所谓的神兵图,也许只是因为时间久已,流传的过程中被神化了而已,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宣承弈忽然想起姬珧与玉无阶对视时的那个眼神,对于十二身上的伤,所有人都表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只有他们二人最镇定。
  他握紧长剑,转身要走,鹫翎忽然将他叫住:“不管将来怎样,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身上便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和重担,月柔不可一日无主,来恩玛大人,你得跟我走!”
  宣承弈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
  烛火将背影延长,投在帐布上,一团黑影缓缓颤动,忽然,有人拉开了帐帘,声音将奇怪的气氛打断:“宣公子,殿下召见你!”
  他顿了一下,迈动脚步,这次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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