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艳煞——越十方
时间:2021-04-02 10:23:42

  鹫翎深吸一口气,坐到床榻上,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懊恼还是失望,对于那个无声的回答,虽然并不知他最终答案如何,可心里却已经知晓。
  ——
  上原,豫国公府。
  纤长的玉指抚摸着白兔,染了丹蔻的指尖猩红鬼魅,那人轻轻顺着兔子耳后的绒毛,语气却没手上的动作那么淡然。
  “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神兵图的下落?”
  江蓁站在沙盘前端详战况,眉头紧紧拧着,听到背后那人的发问,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耐之色,又收起,这才转身看向玉镜公主:“公主稍安勿躁,神兵图的消息已经有些眉目,只是还需要再确认。”
  “确认?”月牙儿抱着兔子站起身,裙裾滑到脚踝处,一摇一摆地走上前,“你可以告诉我,或真或假,我可以自己去确认。”
  江蓁笑了笑:“那东西邢廉找遍了全京城都没找到,为今能想到的可能,也只有藏在姬珧身上一种了,我就算告知殿下,又有什么用呢?”
  月牙儿脸色一沉,拂了拂袖,冷道:“既然如此,说这等废话做甚!”
  兔子从她怀中跳下去,跑到了角落里瑟缩着,江蓁看了看白兔,又抬头看向她,坦诚道:“殿下只要记得自己承诺的话,扶我登上皇位,拿了姬珧的性命,到时候,连大禹都是我的,区区一个神兵图,我还给不了你吗?”
  月牙儿心中冷笑,看着对面不自量力的人,越发感到不屑,但她脸上却没流露出半分轻蔑,只是垂眸坐了回去,娇俏的声音脱口而出:“可你拿什么跟姬珧相比呢?我觉得你不是她的对手。”
  “是人都会有弱点,姬珧的弱点,就在于她装得冷情,实际上却并不冷情,可是,哪里都想讨好,结果往往是哪里都讨好不了,你且等着看,她身边的人,早晚有一天,会一个个离她而去的。”
  江蓁说的话异常笃定,倒是让月牙儿有几分相信了,两人刚说到此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击声,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郡主!不好了!虞公子逃走了!”
  ——
  荒无人烟的郊外,明月高悬。
  一人伏于另一人背上,在黑暗中不住窜行,隐隐约约能听到后面传来的追击声。
  虞弄舟闭着眼,手掌放在身下之人的脖颈处,头微微偏着,似乎在搜寻各处传来的动静。
  “主子,我这就救你出去,等我甩开他们,咱们就能自由了!”
  长安一边说着,一边抹除自己的痕迹,声音里难掩兴奋。
  二人不知跑出多远,虞弄舟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留意着后面的追兵,好像总是无法甩脱。
  他目不能视,耳力却变得更加敏锐,哪怕是一丝细微的改变,都能被他很快捕捉到,跑出这片林子,前面便是一片原野,原野中没有遮挡,若是还未将追兵甩开,二人难逃被捉住的命运。
  长安不停地安抚他,好像仍存希望。
  忽然,虞弄舟将手攀上他咽喉。
  那人忽地停住脚步,脚底在地上一错,才堪堪稳住身形。
  “你是谁?”虞弄舟语气低沉,像是久困的野兽,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威胁,狠狠逼近身下的人。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扯开笑脸:“主子,我是长安啊。”
  “你不是长安,”虞弄舟用了几分力气,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扣在他的咽喉之上,“说,你到底是谁?”
  几个呼吸的功夫,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那人忽然咧嘴一笑,向前猛地一弯身,同时松开双手,手臂一挡,推开他的手,人已被他甩飞出去。
  虞弄舟用轻功落了地,可惜不能看见东西,脚下踉跄了一下。
  那人蹭了蹭鼻尖,也不再伪装:“到了这里才发现我不是长安,会不会有点晚了?”
  虞弄舟听声辩位,戒备着他的动作,脸色却还算镇定,不答反问道:“你救我出来,有什么目的?”
  可一听到他这话,那人忽地嗤笑出声,满满的轻蔑:“救你?别做梦了。”
  追兵的距离已经不到千米,他都能看到黑夜中攒动的人影。
  虞弄舟不知为什么,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可还不等他深想,那人猝然冲上前,抬手将他劈晕,意识消散之前,他听到那人好像在说:“主子说过,疯子就是要跟疯子呆在一块。”
  虞弄舟再醒来时,是被凉水泼醒的,他的眼睛不知被什么糊住了,艰难睁开后,仍是一片黑暗。
  然后他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一下一下地,每一次都传到心脏上。虞弄舟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吊了起来,双脚上也绑了粗重的锁链,犹如一个大字被拉拽着,最刻骨钻心的疼痛,便是从手脚处传来。
  接着,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舟哥哥,你是不是想逃走?”
  虞弄舟一怔,缓缓抬头,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还是重复了这一动作,然后他听到她说:“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是想逃走?”
  剧烈的疼痛让虞弄舟的思维有些迟缓,可是随着他醒来,已有一段时间,自己的处境也越来越明晰,越是明晰,他越是不敢置信。
  手脚无力,武功全无。
  有人,钻透了他的琵琶骨,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全身上下都是血水混杂着汗水,虞弄舟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刚醒来,在遭受严酷的刑罚时,他断断续续地昏倒,再断断续续地醒来,每一次都被折磨地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人做的,江蓁,他的表妹。
  江蓁走过去,手指掐着他的脸,强迫他抬头:“舟哥哥,你是不是,爱上姬珧了?你从我这逃走,是想回去找她,对吗?”
  她一字一句地问着,说话声很慢,像是在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虞弄舟向来是个情不外露的人,只要他肯隐藏,他可以把一切都藏在心底,只做个没有感情的石头。
  他自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可是,直到计划一点点实现,终点越来越接近,他发现自己,也许可能,并不想太快复仇,或者,并不想让姬珧就这样死。
  当他发现自己有这个想法之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很快就刻意掐断了火苗。
  不管话说得再怎样冠冕堂皇,他与姬珧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不可能放过她。
  虽然亏欠,可他身体里流着张家的血,他要为张家无辜惨死的百口人讨个说法,这是他与生俱来便要背负的使命。
  可是,他错了。
  他被人骗了,他张家其实该死。
  他开始觉得难以面对,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原本就是错误的,而他那个自认为对他情根深种的女人,最初的悸动,原来不过是将他当做了某个人的影子。
  待他发现自己不愿走出来的时候,那个女子,以骄矜倨傲的姿态,潇洒地逆他而行。她看都不看一眼他,她跟别的男人抵死缠绵,她害他双目失明,她蹂.躏他的真心,她眼都不眨一下!
  原来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
  仇恨没了,爱也没了。
  也不对。
  他还爱她,她一点也不在乎他了。
  虞弄舟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皱着眉,将那些不甘全都吞咽下去,然后抬起眼眸,勾了勾唇,笑容有几分恣意,跟平时那个不温不火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是,我爱她,她是我的妻子。”
  江蓁手指陡然用力,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她刻意地忍耐着自己疯狂的嫉妒,对眼前人的占有欲全都转变成了怨愤:“虞弄舟,你贱不贱!她从未正眼看过你,你却还为她着想?我告诉你,想要离开我,到她那边去,永远不可能了!你现在就是一个废人!”
  贱不贱?
  虞弄舟听她骂着难听的话,心中蔓延的酸涩一直到眼眶。
  他就是贱的。
  从前有一个人,为了他,纡尊降贵,学了整个浙菜的菜系,只为博他欢心,她为他铺路,挡住群臣攻讦,力排众议让他当驸马,她趴在他胸膛笑,伏在他腿上哭,他看过她这样那样的神情,他拥有过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姬珧。
  可他那时只想利用她。
  如今她与他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他却无比确信地印证了自己的内心。
  他爱她爱到深入骨髓,也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
  “你就算把我关到死,我唯一爱的人也是她,与你无关。”
  虞弄舟轻笑一声,再次闭上眼,仿佛连搭理都不愿搭理她,江蓁再也忍不住,扬手啪地一下打在他脸上。
  铁链子被扽地发出铮铮的声音,每动一下,全身都是撕裂的痛,虞弄舟却宁肯承受着疼痛,也不说一句假话讨她欢心。
  最终,他被她折磨得昏死过去。
  .
  一桶凉水将人冰醒,薛澜娇从一个噩梦中醒来,进入另一个噩梦。
  迟钝的思维已经让她生不出任何表情,她只是机械地重复一句话:“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姬珧从营帐里出来,看到薛辞年还跪在地上,他这样执拗地不肯放弃的时候实在罕见,但这次谁都没有阻止他。
  死的是金宁卫的人。
  人死不能复生,可活人的怒气总要顺出来。
  薛澜娇就成了那个倒霉的人。
  姬珧无视薛辞年,越过他走进对面的营帐。
  一进去便看到一个笔挺宽厚的背影,一袭青衣,宝剑在侧,长身玉立,姬珧看他转身,心里那根弦,忽然就被拨动了。
  拢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发抖,那些被压制到极致的后怕,此时都无端地涌上心头。
  宣承弈先是转头,然后转过整个身子,轻道:“十八说,你叫我——”
  他没说完,姬珧忽然走上前,紧紧抱住他腰身,宣承弈猝不及防地张开双手,有些错愕地低头看着她。
  姬珧将脸埋在他胸膛里,轻叹了一声。
  “别死。”
  宣承弈心头震颤,他在那两个字里,听到一丝无助和失望。
  姬珧闭上眼,眼前便是十二笑着的脸。她这一生都在送走别人,哪怕是上辈子,她临死的时候,也是孑然一身。
  身边死得,只剩下她自己了。
  姬珧突然渴盼那种可以相伴终老的承诺,哪怕是谎话也行。
  宣承弈缓缓放下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动作温柔到极致,只剩下满目的心疼。
  “我永远……”
  姬珧静静听着。
  他说:“我永远追随你,死也是。”
  心中却忽然坚定。
  为此,他要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有足够实力护在她身后,也有足够胆识站在她旁边。
  第二日,启程之前,再次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变故。
  薛澜娇死了。
  死在受刑的营帐内,一刀毙命。
  薛辞年脸色苍白地站在姬珧跟前,抱着薛澜娇,双眼空洞无神,比怀中的人更像是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他说:“我可以,带着她的尸首离开吗?”
  姬珧皱了皱眉:“你想走?”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若说不能呢?”
  薛辞年终于抬眼看她,然后渐渐红了眼眶,那双眼睛里,也不知是仇恨还是埋怨的情绪,在一点点攀爬向上。
  “那殿下就把我也杀了吧。”他轻叹一声。
  说完,他不顾姬珧的答案,转过身,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队伍的反方向,一步不回地向前走。
  金宁卫脸上有难言之色,宣承弈看了看姬珧,抬脚要追上去。
  “算了。”姬珧拽住他袖子,看着那个孤寂单薄的背影,视线慢慢飘远,“让他走吧。”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走了,总比死了好。
  姬珧收回视线,不再留恋,手轻轻一挥,众人启程。
  一日后,他们终于回到了金宁。
 
 
第99章 生死这样的事。
  姬珧路上行踪不定, 何时归期并没有及时跟金宁通气,是以回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入城时递上文蝶, 京中才算是得到了消息。
  她这一去大半年, 领教了疆北贫瘠之地的狂风严寒,一回来, 忽然觉得金宁三月时微凉的清风都是温柔的。
  平静与安逸都是奢侈,走了一趟极北苦寒之地, 才更能切实地体会这份平和的来之不易, 她撩着车帘, 透过一方小窗, 望着城门上高高束起的牌匾。
  古边掖,经过了历朝历代的更迭, 如今才是纸醉金迷的金宁城。
  天空有些阴暗,灰白的云层遮挡着日光,似是挥不去的阴霾, 姬珧不喜这样的阴天,黑压压地落下来, 心头某处总是有些空荡荡的, 好像任何东西都无法填补上。
  一只手握住她皓腕, 将车帘拽了下来。
  “别吹了风。”
  姬珧一回头, 宣承弈看着另一边, 神色如常, 仿佛他刚刚什么都没做。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斜斜地靠着车壁,闭眼小憩。
  马车驶进到公主府门前,姬珧适时醒来, 还不等她下去,后方便匆匆走过来一个身穿墨色圆领袍的内侍,在外围被金宁卫挡住。
  姬珧正搭着宣承弈的手下马车,抬眼看是宫中出来的人,且是长伴姬恕身旁的,黛眉微皱,落了地后抬了抬手。
  金宁卫遂放他过去。
  “怎么了?”看那内侍急急忙忙的样子,姬珧的眉头不免皱得更深了。
  内侍十五六岁的年纪,脸庞还很稚嫩,瞧着也不太稳重,见公主发问,磕绊了一下才低垂着头道:“陛下听闻您回来了,吵着要出宫,魏掌印担忧陛下的安危,不敢放陛下出来,特来遣奴婢请殿下进宫一趟……”
  那内侍哆哆嗦嗦地说完,倒是没有出错。
  姬珧一听便明白了,定是入城时有人通知了宫里,叫姬恕知道了,姐弟两个大半年没见,他自是忍耐不住,虽说过了年长了一岁,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也没撂脸子,只是嘱咐那个内侍:“回去传话于陛下,就说本宫稍后便到,他若是不老实实在像要出宫,出来了这辈子就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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