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煦道:“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叶煦不语。
蔺扬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喝了。
他想了想,便又道:“我看,要不这样,你试着与公主相处看看?当日宫宴,你也是在的,就算看不清公主长什么样子,想必也觉得,公主必定是个大美人。或许,你与她见了面,便会喜欢她了?”
他见叶煦仍是不语,只得又苦口婆心地道:“这样,咱们府上在京外有一座园子,景致甚好,平日里,别个要来,祖父轻易还不许人进。要不,便由哥哥来安排?哥哥进宫去求陛下和娘娘,让公主出宫一趟,借着出游的名头,让你与公主在那园子里见上一面,如何?”
“你想啊,她是公主,你是探花,实在也是极为般配的,说不得,就两厢看对眼了呢!你说,是不是?”
叶煦看了看他,淡淡道:“若你们都因我是探花,便要我娶,那我不做这探花郎便是了。”
蔺扬一窒。
紧接着,忽听“砰”地一声巨响,雅阁的门被人踢开。
蔺扬抬首,定睛一看,竟是方府的二公子方随闯了进来!
第33章 赐婚(七) 你可是已有喜欢的人了?……
“叶煦!”方随怒火中烧,一进这雅阁里来,便瞪着叶煦,喝道:“公主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你竟要这样待她?”
蔺扬忙起身,高声道:“二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在外面偷听呢?”
“蔺扬,这事和你无关,我只找他叶煦!”方随道。
“二公子,你这话便更是不对了,我表弟的事,怎会与我无关呢?”蔺扬仍是笑着,声音却明显沉了下去。
叶煦忽然出言,对方随道:“公主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方随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与她自幼相识,她是天家公主,我不敢同她称兄道弟,但在我心里,她和亲妹妹没有什么两样!”
他越说越怒,道:“叶煦,你究竟对公主有何不满?非要这样让她难堪?”
叶煦道:“我从未与公主相识,何来不满之说?”
方随一顿,张了张嘴,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又知,若无云嫤允许,他不能说出云嫤的秘密。
他思忖一番后,便又道:“那我问你,你死活不愿娶公主,可是因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会如此?”
这话一出,连蔺扬都是一怔,不由觑了叶煦一眼。
先前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种可能!
方随的话音刚落,不知为何,叶煦的心中便忽又掠过那个少女的倩影。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竟又想起了她?
他沉默了一会,道:“……没有。”
方随听了,大惑不解,道:“既然你并非心有所属,也对公主并无不满,那你为何要拒婚?”
叶煦又是一阵沉默,随后,道:“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方随忙问。
叶煦一双长眉蹙起,冷冷地道:“不便奉告。”
他早便心生不耐,只觉与人在此,被人这样过问私事,实在是荒谬至极。
便转头对蔺扬道:“先行一步。”
说罢,他便径自往门外行去。
方随恨得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在叶煦经过时,一把拽住了他。
……
这一日后,也不知因了什么,京中忽然便传出了方府二公子与探花郎在广宴阁大打出手的流言。
这流言绘声绘色,十分吸引人,很快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
宫中。
绿芍端着托盘,一路往廊下来。
到庭前的时候,抬首便瞧见前方,云嫤正同宫人们一起,在日头下晒书。
绿芍忙快步走上前去,对云嫤道:“小祖宗,怎么做起这个来了?”
见芳芷也在,她不由嗔骂道:“你怎么也不劝着些?必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你们了。”
芳芷笑着,与小宫女们一道垂首“听训”。
云嫤含笑道:“你可快别怪她们,是我的意思,自己的书便是要自己亲来晒才好呢。”
绿芍搁下手里的托盘,又取了巾帕来,一面替她擦了擦额前的汗珠,一面道:“殿下,快歇一歇罢,别累着了。”
云嫤道:“我不累,趁这几日天气好,正该将书都取出来曝一曝。”
绿芍拗不过她,便忙又道:“婢子才刚从膳房端了点心来,殿下先尝一尝罢,过一会再做这些,不妨事的。”
云嫤原想说“不了”,抬眼见了绿芍面上隐隐露出的担忧之色,便改口道:“好罢。”
说话间,她便往寝殿走去。
绿芍随着她进了殿内,将手里的那只托盘奉上。
云嫤接过白玉碗,用小匙舀起里头的燕窝炖蛋,一口接一口,恹恹地用完。
绿芍心里越加不是滋味起来。
她哪里会不明白,公主这连日以来,为着叶公子抗旨拒婚的事,心里一直不痛快。
只是,公主素来性子好,不愿露出端倪来,叫旁人白白替她心焦,便一直闷不做声,在这宫里沉默地待着。
她眼见着这几日,公主睡不安枕,连用膳都无精打采地,怎么能不心疼?
绿芍略一思忖,便道:“公主,前几日,皇后娘娘还提起,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天清气爽地,叫公主出宫走走,四处看看。公主,不如明日,咱们便出宫去,游玩一趟?”
往日里,出宫一趟能让云嫤开心好一阵,今日,她却也只是答应了一声。
绿芍心道,不管怎么样,愿意出门便是好事,出去散散心,总比憋闷在宫里强。
既这么定了,第二日,云嫤便与绿芍一道,带着侍从,出宫去了。
第34章 赐婚(八) 他不喜欢我,不是什么错处……
出宫以后, 一行人便沿着京城的街头游逛。
出来散散心,瞧瞧如今京中的新鲜景致,果然是好的。云嫤只觉心中舒畅了许多, 倒是没那么郁塞了。
没过多久, 众人便一路行到了一个巷子口。
巷子口有个茶棚,云嫤刚好也觉得有些渴了, 众人便往茶棚里去。
坐下后, 绿芍便去点了几碗酸梅饮子。
众人坐着闲聊的工夫里,店家便将几碗饮子都送了上来。
大家一人分了一碗。
这酸梅饮子又甘甜,又酸津津的,好喝又解渴,云嫤很是喜欢, 便端起了碗, 小口抿着。
他们身边,另有几张桌, 桌旁皆围坐了人, 正边饮着茶,边高声谈笑。
“哎,你们知道吗?为何好端端地, 那方府二公子竟与探花郎打起来了?”
“是呀, 这事也真是奇了,刚听说的时候, 我还不信。好好的公子们,怎么便打起来了?现如今,街坊们可都在议论,猜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底细。”
“哦, 那你倒是说说!”
“就是,快说,快说!”众人纷纷起哄,叫先前开口的那人快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是这么回事,方二公子那是为宫里的长公主殿下打抱不平,才对探花郎动的手!”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你们知道吗?听说,那天在宫中的宫宴上,那南轩太子当众求娶咱们长公主,陛下却说,已经给探花郎与公主赐了婚了。南轩太子听后,没法子,便只得知难而退。哪里知道,叶公子却不喜公主,居然抗旨!没过多久,这件事叫方二公子知晓了,这下可好,他一听,当即大怒!”
余下的便不必说了,定是因此,才有了翩翩公子们在广宴阁殴斗之事。
“那,叶公子为什么要抗旨哪?长公主下降,那是大喜事啊!”这时,便又有人道。
“哎,要我说,必定是公主貌丑,叶公子才不肯的。”另一人悄声道。
这话话音刚落,立即有人反驳,道:“胡说!若是公主貌丑,那南轩太子又怎么会一见公主便非她不娶呢?”
便又有人说:“我听说,公主虽貌美,却性情乖戾,经常责打下仆,想来,是因为这,才不被叶公子所喜。”
“哎,哎!你们说,要是南轩太子听说了此事,会不会转头又去找咱们陛下求娶长公主啊?”
“那陛下究竟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怕是要头疼了……”
“是啊,是啊……”
云嫤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酸梅饮子,起身,快步离开了。
绿芍她们一见公主的面色,不由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忙也跟着起身,放下给店家的银钱,便急忙追了上去。
****
那些个关于赐婚的流言在京城里,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是沸沸扬扬。
探花郎本就是街头巷尾人们热烈议论的人物,何况,如今又是长公主下嫁探花郎这样的大喜事,便是叫京城的街坊们想不感兴趣也难。
这样的流言实在太多太多,不久,便又一股脑都传入了宫中。
皇帝听闻后,十分恼怒,在御书房发了好大一通火。
“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
“陛下,快请息怒。”皇后忙道。
“陛下,有一事,臣妾还未同陛下说起。前两日,臣妾瞧阿嫤这一段时日在宫里,怕是憋闷得很,便让她出宫去逛逛。谁知,她那日回来时,却一言不发,眼见得,很是不乐。”
皇帝略一思忖,道:“怎么?难道她在外面,也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
皇后点了点头,道:“听她跟前贴身的宫人说,确是如此。”
“陛下,臣妾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如今宫外的流言传成这样,实在有损公主的清誉。还有,若是南轩太子听说了叶煦拒婚之事,果真如外面说的,转头回来求娶阿嫤,却又该如何是好?陛下,咱们得替阿嫤多做打算了。”
皇帝颔首,沉声道:“朕知道了,朕会召叶煦进宫。”
他想了想,又道:“此外,朕也想听听阿嫤自己的意思,她如今怎么样了?”
皇后道:“今日,方指挥使的夫人带着方府二公子进宫,求到了臣妾跟前。夫人为了二公子在广宴阁与探花郎殴斗之事告罪不已,还说,二公子想求见公主,向公主当面请罪。臣妾便破例,允了二公子去拜见公主了。”
皇帝听了,道:“罢了,让那小子去罢。若非他沉不住气,事情也不会闹大成这样,他也是该长个教训了。”
****
此时,云嫤与方随正坐在殿前的台阶上,默默无语。
半晌,方随低声道:“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他顿了顿,又急忙对云嫤道:“但是,我没有动手,叶煦也没有,我们当真没有殴斗!”
云嫤讶然,道:“什么,你不曾动手?”
方随忙道:“我爹我娘他们都不信,可我是真的没有与叶煦打起来!我虽气不过他那样对你,与他理论了几句,可我从未想过,要对他动手。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若当真与他殴斗,只会叫他拒婚的事传扬开来,那必会对你不利,我哪里会愿意那样!再说了……”
他停了停,半晌,接着嘀咕道:“……再说,就算我想与他殴斗,那我也得打得过他……”
“嗤——”云嫤笑出了声。
方随憋红了脸,道:“你这是,相信我了罢?”
“嗯。”云嫤点了点头。
方随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道:“不过,这到底还是我的错,若非我听了奋勇侯府那个三姑娘几句挑拨,便气冲冲地去找叶煦,广宴阁的人也不会以为我们在里面殴斗,事情也便不会闹成这样了。”
“凌三姑娘?你那天遇见她了?”云嫤一怔,道。
“不错!”方随道:“我还怀疑,在这之后,这件事情在京城越传越离谱,也是他们凌府的人在暗中捣鬼。既然你信我,回去我便去一趟奋勇侯府,问个明白!”
“千万别去。”云嫤摇了摇头。
“为何?”方随忙道。
云嫤道:“无凭无据,你便是找到了凌解语,又能指证她什么呢?若是,侯府的人反过来,称你诬蔑,事情反倒是越加不可收拾了。”
方随听了,也觉得,凌解语做得出来这样的事。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便越加无精打采地沉默了下去。
云嫤瞧了瞧他,又道:“还有,你往后,若是遇上叶煦,也别再找他的麻烦了。”
她顿了一顿,道:“此事,从一开始,他就是无端被牵连的。”
方随一听,却是愤愤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替叶煦说话?就算赐婚非他所愿,可他那样待你,实在是可恨!他凭什么不喜欢你?”
云嫤默然片刻,道:“他不喜欢我,又不是什么错处。”
方随见她眉目低垂,淡淡地说着,模样沉静而忧伤,倏而便察觉到了什么。
他一愣,不由对云嫤道:“你……你该不会是……”
他登时跳将起来,嚷道:“我先前说你仰慕叶煦,那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你,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罢?!”
云嫤依旧垂首,没有说话。
方随终于明白过来,大怒,道:“岂有此理,先前我不想动手,如今,便算是打不过他,也非要真的揍他一顿不可!”
云嫤忙扯住了他,扬声道:“方随!你还嫌不够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