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方随推门而出。
他一见她们仍是姑娘打扮,便摇了摇头,同她们道:“换一身衣裳再出门。”
云嫤听了,立即懂了他的意思。她忙回房,将发髻散了,重新束起,换上先前置办的一身男子衣衫,又叫绿芍也是如此。
随后,三人便出门,去了街上。
他们在城中转悠了一圈,快行到鸣州府衙署的时候,方随猛地拍了云嫤一把,道:“快看,快看,那有个告示!”
说话间,他们快步走了过去,在府衙前一众衙役虎视眈眈的注目下,盯着墙上张贴的告示看了起来。
这是鸣州府衙招纳捕快的文书。
捕快?!
方随大喜,将云嫤拉到一旁,对她道:“正好,我便去应了这招捕快的考,等我上了值,咱们便可在此地安顿下来了。”
云嫤听了,大觉可行,想了想,又冒出一句:“那我也去试试!”
“你?”方随一愣。
“有何不可?”云嫤道:“做了捕快,咱们便可一同查探案件,惩奸除恶!”
方随乐了,笑道:“就凭你的身手啊?”
“你笑什么笑?”云嫤瞪了他一眼,道:“我会武,还是从小四哥教的呢!四哥说了,我想学什么都可以,他都会帮我!”
“好,好,好!”方随赶紧投降,道:“原来长公主自小便是师从赵王殿下,难怪公主从前,便喜欢看一些什么侠客、剑客的怪书。如此说来,公主端的是个做女侠的好材料!”
说罢,他觍笑道:“殿下,便赏我一个脸面,让我同你一道去应考,这总行了罢?”
“这还差不多!”云嫤笑吟吟地说。
二人当即上前,与府衙的衙役说了要应考捕快之事。
衙役便进了衙署里,前去通禀。
随后,从衙署里出来一位捕头,对他们说,隔日来校场,先比武试,若武试过了,再到衙署,考文试。
捕头又道,这次的考校都是由新任的知府大人亲自定下的,要他们定要准备周全应考,又同他们嘱咐了一些事项。
云嫤与方随谢过他,便先告辞回去了。
****
一日后,校场。
这次鸣州府衙招揽捕快,武试的规则十分简明,两两捉对进行,若是这一轮赢了,便可进入下一轮。
因参试的人多,武试要进行三天。
云嫤照旧穿男装,扮做男子,与方随同在众多应试者中。
方指挥使统领京城禁军,有万夫之勇,方随得了父亲的真传,自然能留到了第三日。
叫他刮目相看的是,云嫤也顺利地进了最后的比试。
到了第三日,剩下的参试之人已经不多了,相对地,留下来的人身手也都不凡。云嫤应对起来,比先前吃力了不少。
云嫤在这天的最后一个对手,是一个虬髯大汉。
大汉一上场,瞧见云嫤,先是一阵默然。
云嫤:“……”
大汉挠了挠头,开口,嗓门十分洪亮。
“小后生,你这也太细脚伶仃了,若是某不小心打伤了你,倒是怪难为情的哩!”
云嫤道:“……莫慌,谁打谁还不一定。”
大汉一愣,顿时大笑起来,道:“好!好!你这小后生,十分有意思。那便请罢!”
二人便一同走到兵器架前,挑选兵器。
不多时,大汉选了一口宝刀。
云嫤仍同前两日一样,选的是一把趁手的剑。
双方互相抱拳致礼。
接着,随着校场上的考官一声令下,比试便正式开始了。
大汉显然是个练家子,出招如蛟龙出海,威力无匹。
数招过后,云嫤不由开始怀疑起来。
这大汉应并非寻常武夫,倒像是她在话本上看过的退隐的侠客高人。
她从前不曾外出游历过,也没见过真正的侠客,一时不敢十分确定。
不过,她却改了策略,并不与之对抗,而是左躲右闪,避其锋芒。
大汉本就轻敌,又久久无法取胜,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云嫤瞅准了时机,一剑便将对方制住了。
大汉盯着横在身前的剑,一脸不敢相信。
“这位大哥,承让了!”云嫤收了剑,抱拳笑道。
大汉虽然输了,却甚是爽快,当即道:“小兄弟好生了得,在下佩服!”
“好说,好说!”云嫤道。
大汉笑道:“那在下便先告辞了,改日若有机会,再同小兄弟切磋!”
说罢,大汉对她抱了抱拳,随后,便跳下比武台,快步离去了。
云嫤赢了比试之后,那边厢,方随也赢了自己的所有对手。
于是,他便与云嫤一样,可以与其他武试胜出的几人一道,参加文试。
武试结束后,应试者休息一日,紧接着,文试便开始了。
文试地点便在鸣州府衙署之内。
听前来监考的主簿大人说,今日的考题都是那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亲自出的。
考场之上,主簿大人对着众考生肃然道:“府尊是陛下都大赞的俊杰,尔等有幸,能得大人亲自考校,务要仔细应对,不可怠慢!”
“是——”众人纷纷应了。
考生们正襟危坐,待到主簿令下,才打开面前的考题卷纸。
云嫤拿到考题,便先看了一遍,见考题一共两道,一道考决讼,一道考勘验。
云嫤看后,心中暗道,她原先在书院学的那些个文章,加上往日里看的许多话本子,今日倒是皆派上了用场。
她仔细思忖了一番,便落笔答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她全部答完搁笔的时候,方随还伏在案上,绞尽脑汁地写着。
文试考完,离开府衙的时候,云嫤见方随一路都是垂头丧气地,便笑嘻嘻地同他道:“别灰心,这次若是选不上,下回有机会再去便是。”
方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不过,等到后来,府衙张告入选名单的时候,方随却是也叫她刮目相看了一回。
他们都通过了擢选。
于是,大景的长公主,禁军指挥使的公子,便都一跃成为了这鸣州府衙的新任捕快。
****
到了正式上值的那一日,云嫤一大早便醒了,用过早膳,换好公服,便与方随一道,去了衙署。
衙署之内,除了知府大人尚未到,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六房众人都已到齐。
云嫤与方随两个小捕快新来乍到,在堂上的班列里也只在最末。
堂上候着无聊的时候,云嫤便悄悄地问身边的方随,道:“哎,我还没有见过这里的知府大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的?”
方随也悄悄地道:“……我自然也是没有见过的。不过,能得陛下那般称赞的,想必甚是稳重,该是有些春秋了。”
云嫤一听,脑海中立即便浮现出一位花白胡子,四平八稳的老大人。
她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不会错的,必是如此了!”
在他们上首,府衙的同知大人轻咳了一声。
云嫤与方随都赶忙闭紧了嘴,不再开口。
没过多久,这鸣州府的知府大人到了。
众人皆恭迎知府大人入堂上。
先前,因全程垂着头,云嫤只瞄见了知府大人袍服的一角。
到了这个时候,云嫤实在没有忍住,便偷偷抬首,朝上望了一望。
这一望,她便怔住了。
方随跟着抬头,顿时也傻了眼。
“怎么是你?!”方随嚷出了声。
堂上,一袭绯色官袍,皎如玉树,从容而立的人,正是叶煦。
第38章 相见(二) 比邻而居
“大胆!竟敢对府尊无礼!”
刑房的掌案一见方随如此, 忙冲他喝止了一声。
又对叶煦恭谨道:“府尊,他是府衙新近招收的捕快,刚到府衙, 还什么都不懂, 望府尊恕罪——”
叶煦点了点头,道:“无妨。”
方随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鸣州, 还到了鸣州府衙里?
叶煦心中念头一转, 便向堂上的一班捕快们望了过去。
在方随身边,还有一个同他一样穿着公服的小捕快,此时却一直垂着头,不愿抬眼看他。
那究竟是谁,他很快便认了出来。
云嫤他们从京城出发, 是一路悠闲地游逛到鸣州的。
叶煦虽迟了他们几日离京, 但脚程快,早便到了鸣州上任了。
如今两厢一照面, 叶煦心中虽有许多的疑问, 但这是在堂上,他又向来沉得住气,便没有多言。
众人如往常一样谒见知府, 呈禀了各自的事务。
过了一个多时辰, 一时议事毕,叶煦便吩咐散了。
各人便告退而去。
眼见着云嫤他们就要随着众人退出堂上, 叶煦却忽地开了口,漫声道:“你们两个,留下。”
众人闻声一看,便见前方正埋头快步往前走的那二人似被施了定身法,停住了步子。
众人不知知府大人的心思, 以为这两个新来的小捕快是因方才之事得罪了府尊,府尊要责罚他们。
众人便都同情地看了他们几眼,随后,便越过他们,各自匆匆地去了。
云嫤没有法子,只得与方随一道,缓缓转过身来,面对叶煦。
只是,她却仍是垂首,不肯去看他。
叶煦缓步行至她的面前,仔细瞧了瞧她,才同她道:“洛姑娘,你怎么会来鸣州?”
还做了他这鸣州府衙的捕快。
此刻,云嫤的心中却是纷乱得很,各种滋味皆有。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事已经平复了不少。
来到这个新的地方,成了这鸣州府衙的小小捕快,她心里很是开心,便想着,能在此处快快乐乐地待上一阵,也能做些事情。
可谁知道,在她这上任的第一天里,她便重又遇上了叶煦!
哪里料得到,他竟便是这鸣州府的知府大人。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现下,叶煦既然问起,她便是再不情愿,却也只得开口。
“叶公子……不,府尊大人……”她低声道:“我是出门游历,恰好路过这里,见这里民风淳朴,景致宜人,便多留了两日。又恰好,遇上这里的府衙招收捕快,我便应了试,随后,便被招为了府衙的新捕快。”
叶煦听了,点了点头。
可他的心里,却仍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疑惑未解。
他能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方才,她从一见了他开始,整个人便变得恹恹的。
她同他说话时,唇畔的笑容亦十分勉强,似是没有往日鲜亮了。
叶煦想着,难道方才他当着众人唤她与方随的架势,真的吓到她了?
应也不至于。
那不过是他一个难得心血来潮的玩笑罢了。
他有心挽回,略一思忖,便笑了笑,对云嫤道:“你来府衙做捕快,我倒是不奇怪。”
他这话乍听上去,毫无章法,可云嫤却知道,他这人极有章法。
他这么一说,便立刻勾得她好奇心起,一时竟浑忘了先前的心事,脱口道:“你为什么不奇怪?”
叶煦眼中的笑意不由深了几分,道:“你忘了吗?先前,在书院里的那一回。”
云嫤一怔。
随即,她便想起了与他在书院的园子里相遇的那天,她手里的那本《无名剑客传奇录》掉下树,差点砸到他的一幕。
唉!
一想起那天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她便越加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叹他为什么在如此尴尬的时候,竟还要提起当年这件更为尴尬的事。
不瞒他说,她好像又想像那天一般捂脸了。
叶煦哪里知道她这些姑娘家的细腻心思,只道:“我倒是没忘,你素日便是有个侠客梦的。既如此,你投身府衙,做个惩奸除恶的捕快,又有何奇怪?”
云嫤的面上红了又红。
半晌,她扬声道:“府尊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做个好捕快的!”
叶煦见她顷刻便恢复了精神,又是那般生气勃勃的模样,温声笑道:“我信你。”
一旁的方随自从在此地见到了叶煦,心中便憋着气。
他料云嫤方才心里必也是不痛快的。
此时,他更是见不得他对着云嫤说笑。
于是,他便护崽一样,将云嫤拉到身后,又冲着叶煦,不耐烦地道:“你问够了没有?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管她作甚?”
叶煦长眉一轩,这才调转视线,看了他一眼,道:“方二公子,那你呢?你又是来我鸣州府衙作甚?”
方随被他这话问得一噎。
他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与阿嫤是一道来的,怎么,不行吗?”
叶煦顿了顿,语调一凉,道:“为何?你为何会与她是一道来的?”
“什么为何?”方随梗着脖子,道:“我与阿嫤一向要好,她便像是我的亲妹妹一样,你从前又不是不知道!这回,她出京游历,我自然是要陪着的。”
叶煦听了,又是一顿,过了一会,才道:“我记得先前,二公子同我说过,待长公主如亲妹妹一般,所以才会替公主,向我讨要公道。当时,我还很是感佩二公子那般重情重义的为人。”
“今日却才知晓,原来,二公子竟有这好为旁人兄长的喜好?”
“你!我,我……”方随觑了觑云嫤,心知不能说出她身份的秘密,回头又恨恨地瞧了瞧叶煦。
虽说,谁也绝料不到,先前,长公主竟会出宫读书,可他叶煦素日里绝顶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自己身上,竟也分辨不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