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略一思忖,慢声道:“我记得,大约是两三年前,公主已及笄了?”
洛太妃一顿,道:“禀太后娘娘,确是如此。”
太后便点了点头,又道:“云嫤也是到了该出阁的时候了。我瞧着,此次来京城的使团里,那位南轩太子宁昀,便是一个婚配的好人选。”
洛太妃闻言,一阵愕然。
待回过神来,她急忙道:“太后操持,阿嫤她……她哪里当得起?”
太后身边的宫女一听,便厉声道:“怎么,太后的安排,太妃竟也不满吗?”
洛太妃没有理会这出言不逊的仆婢,只悄悄朝云嫤的方向望了过去。
云嫤仍是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
太妃一瞧女儿的样子,分明是已经知情的。
她的心里,顿时明镜似的。
云嫤先前,并未将此事告知她,必定是因此事尚未有定论,若是提前告诉了她这母妃,唯恐徒惹她担忧。
太妃不禁在心里道,太后娘娘连阿嫤的年岁都记不清,尚要问过她这母妃才好确认,平日里,对阿嫤也是不管不问。既是这般的不上心,又如何能叫她安心将女儿的终身大事托付?
太妃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对太后道:“太后容禀。太后,阿嫤还小,我想着,再留她在身边一些时候。阿嫤的婚事,不如,便再从长计议罢。”
第14章 责罚(二) 是陛下来了!
太后听了洛太妃的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俗语有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到了出阁的年纪,府中尚且要不遗余力,为她好好择一门亲事,何况是天家公主?哪里有因为你舍不得女儿,便要耽误她亲事的道理?”
太妃心里发急,赶忙道:“太后,可是,那南轩距离我大景,实在是山高水远,况且,那南轩太子是何品性,咱们也都还未知啊……”
“你这是何意?”
太后面现不悦,道:“我也不怕与你说实话。我虽不喜云嫤,却也不会胡乱处置她的婚事。南轩富庶,又一向与大景交好,嫁入南轩,难道还能辱没了公主不成?至于那南轩太子的品性,正好趁此次宫中设下宫宴,宫宴之上,叫小儿女们相看,岂不就清楚了?”
洛太妃的性情柔本就柔顺,辩不过太后,加之,太后素来威重,轻易不容旁人违抗她的心意。太妃没了法子,便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皇后。
皇后一向待云嫤亲厚,平日里,苦于碍着太后,不能处处照看她,叫她暗地里吃了许多的苦头,早便心存愧怍。
今日之事,关乎云嫤的婚嫁大事,皇后见了眼前的这番情景,便知自己必得帮上一帮了。
皇后思忖一番,便对太后道:“母后,阿嫤是陛下唯一的妹妹,也是如今,皇家唯一未出阁的公主,她的婚事,自当慎重。儿臣以为,与南轩结亲之事,兹事体大,不如,先问一问陛下之意,再做打算不迟?”
太后笑了笑,道:“这样的好事,皇儿怎么会不同意?皇后想来是多虑了。”
话虽如此,太后心里却也明白,此事,自然是要问过皇帝的意思的。
正在此时,殿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原是已到了掌灯时分。
宫人们步入殿内来禀报,道是晚膳已备妥。
太后先头的怒火也发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对皇后与洛太妃道:“你们都先退下罢。”
转而又对云嫤道:“你继续跪着。”
洛太妃瞧了瞧云嫤,心中酸涩不已,深恨自己实在没有法子,便只得与皇后先退出了殿外去。
太后冷冷地看了云嫤一眼,便拂袖,由宫人随侍,去了内室用膳。
转眼,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
云嫤在来太后宫中之前,便已觉得有些腹饥,此刻,更是饥肠辘辘。她跪得久了,双腿便如针扎一般,生疼难忍。
绿芍在一旁看着,又不能做些什么帮她,急得直掉眼泪。
云嫤正是昏昏沉沉的时候,蓦地,便模糊地听到,外头似有宫人在高声通禀。
仿佛是陛下来了!
云嫤抬起沉重的眼帘。
过不了多时,皇帝果然到了殿外,身边还随着太子。
皇帝入殿,见了殿内跪着的云嫤,足下一顿,沉声道:“起来罢。”
一旁的太子听见了,忙朝身后比了比手。
他的随侍们机灵地一窝蜂上前,飞快地将云嫤搀了起来,扶去一旁坐下。
皇帝径自去向太后请安。
第15章 责罚(三) “先前之事,便就此揭过。……
太后用完晚膳,正听跟前的女官说书解闷,见皇帝来了,十分高兴,忙道:“皇儿来得正好,今日这段书甚是有趣,快过来坐下,一道听听。”
皇帝自是含笑应下。
皇帝陪着太后听了一会书,便道:“母后,儿子来时,见阿嫤跪在外面,便做主,叫她起来了。”
太后听了,面上的笑意一顿,淡淡道:“皇儿宽和。罢了,只盼她记得今次的教训才好。”
皇帝道:“先前,阿嫤私自出宫,确有她的不是,况且,太子也出了不少的力。等一会,朕自会让他进来,给母后请罪。”
“罢了,罢了。”太后摆手,道:“太子到底年轻,有做得不合适之处,也不必苛责他了。”
既已提及了云嫤,太后想了想,便叫女官停了说书,遣人下去了。
随后,太后笑着对皇帝道:“皇儿,有一桩好事,想必你也知晓了。”
皇帝笑道:“母后说的,是南轩国主有意为南轩太子,与我大景联姻之事罢?”
“正是。”太后颔首,道:“皇儿,南轩与大景一向交好,如若此番,我大景皇女与南轩太子联姻,更是可称得上是一段佳话。”
太后顿了顿,又道:“再者,云嫤如今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若是错过这段良缘,岂非可惜?”
皇帝笑了一笑,道:“母后,南轩太子求娶,也得端看我大景愿不愿意。如若,我大景公主愿意,那确是佳话,若是,大景公主不愿,也不能勉强。”
太后一愣。
皇帝叹了一声,道:“母后,南轩离咱们京城,到底是远了些,阿嫤若是嫁过去,受了委屈,却该怎么是好?”
太后怔了一会,颔首,道:“皇儿所言甚是。”
皇帝笑了,道:“既然母后也这样觉得,那儿子便先去问一问妹妹的意思。”
太后听罢,缓缓点了点头。
皇帝沉默了一会,又道:“母后,既然说到了阿嫤,儿子这里,倒是还有些心里话,想与母后说一说。”
“心里话?”太后又是一怔,漫声道:“你说罢。”
皇帝道:“母后,儿子也是到近日才知,原来阿嫤这些年,一直在宫中过得不大如意。母后,有些话,皇后不好与朕开口,这些事,还是太子告诉朕的。”
太后的声音冷了下来,道:“皇儿的意思,这是在怪我,苛待云嫤了?皇儿可知,我从未要人做过那样的事!我虽一向不喜云嫤,却也绝不会去磋磨她。”
皇帝忙道:“母后息怒。”
他随即又道:“儿子当然知道,母后绝不会那般行事。可是,有些事,母后虽没有那个心思,但宫中的人却会顺着主上行事。母后一向不大喜欢阿嫤,久而久之,阿嫤必会受到轻慢。”
皇帝顿了一顿,缓声道:“母后,阿嫤是朕的妹妹,大景堂堂的公主。朕希望,她能好好地过她身为公主的日子,锦衣玉食,尊贵体面,想做什么便去做,不用担惊受怕,也不必困居在宫里,连出去踏个青都不行。母后,都是一大家子,盼母后能体谅儿子的心意。”
这一番话,叫太后沉默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太后才颔首,缓缓道:“皇儿的意思,我明白了。”
皇帝又陪着太后叙了一会话,便叫了太子进来,给祖母请安。
太后当着太子,却也没有再提他当初相助云嫤私自出宫的事。
祖孙两个说笑了一阵。
皇帝见太后渐有了乏意,便带着太子,一道告退了。
云嫤见皇帝出来了,忙起身上前见礼,道:“见过皇兄。”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受委屈了。”
云嫤眼中一热,忙摇了摇头。
皇帝又道:“先前之事,便就此揭过。往后,你若是想出宫,也都随你。”
云嫤先是一愣,随即,高兴极了,扬声道:“多谢皇兄!”
皇帝笑了一笑,颔首。
他又道:“还有件大事,你应当也已经知道了,朕要问问你的意思。”
“皇兄请说。”云嫤忙道。
“是关于南轩与大景结亲之事。”
“是。”云嫤垂眸,应道。
****
云嫤回到自己宫中时,洛太妃等人正等得心焦不已。
一见她回宫,洛太妃便赶忙叫人去取了药膏来。
云嫤在太后宫中跪了那么久,必是要腿疼。
绿芍取了药膏回来,洛太妃接了过来,亲手替云嫤上药。
过得一会,云嫤见母亲给她在伤处上完药,便背过身去,拭起泪来。
她实在不愿见太妃这样难过,忙道:“母亲,方才是疼了些,现下,已经缓过来了,没事了。母亲快不必担忧。”
洛太妃听得心中涩然,道:“我如何能不担忧?今日,看太后的意思,是极想让你与那南轩太子结亲的……”
云嫤道:“母亲不要急,方才,皇兄与我说了这件事。皇兄已明白我的意思,他说,会为我做主的。”
“当真?”洛太妃道。
“是真的,皇兄的确是这么说的。”云嫤忙点头。
“那便好,那便好。”洛太妃顿时放心了许多,又道:“那,那宫中的宫宴你是不是便不必去了?”
云嫤笑着道:“母亲,此事,皇兄也同我商量了,我与皇兄是一样的意思。先前,外面必是已经传开了,此番宫宴我会去,若是这会变卦不去,倒是叫人觉得咱们失礼。皇兄说了,叫我放心去便是。”
洛太妃听了,也只好点了点头。
接着,她便又嘱咐了云嫤,要好好养好伤。
云嫤都答应了。
洛太妃到了这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有了笑意。
这时,云嫤却又期期艾艾道:“方才我便想说,我……”
洛太妃见她面有难色,以为她跪得久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忙问她:“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疼?”
云嫤犹豫了半天,才红着脸,悄声道:“我有点饿了……”
“哎呀!”绿芍一拍脑门,道:“公主去太后宫里之前,就嚷着饿呢,这会,怕是更不得了,快——”
宫人们忙忙地去取糕点,让公主先垫垫,绿芍又叫人去膳房传了晚膳过来。
洛太妃便也坐下来,笑着陪着女儿用膳。
云嫤捧着一块糕,小口吃着,时不时地,又被绿芍投喂旁的菜色,幸福地眯起了双眼。
第16章 宫宴 公主对探花郎,似乎有点欲语还休……
这日,便是宫中举宴的日子。
宫宴当日,南轩与北楚的使团,宗室朝臣,内外命妇都会参加饮宴。
奋勇侯凌氏自然也在其中。
一大早,凌解语的小院内静悄悄地,偶有仆婢们走动间发出的声响。
凌解语正坐于妆台前,由侍女们替她细心装扮,光是发髻便足足梳了大半个时辰。
待装扮好了,侍女们为她捧镜,见镜中之人琼姿花貌,纷纷赞叹不已。
便是凌解语自己,也甚觉满意。
随后,一旁的侍女上来奉茶,凌解语便端起茶盏,缓缓饮着茶。
这时,门前的珠帘一阵轻响,连翘匆匆进了来,朝凌解语福了一福,便道:“姑娘……”
“你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地。”凌解语淡淡笑道。
“姑娘……”连翘急道:“婢子方才听侯爷跟前的人说了,今日,公主是要出席宫宴的。”
“公主?”凌解语一怔,“哪个公主?”
“哎呀!”连翘跺脚,道:“我的姑娘,您说还能是哪个公主呀!”
凌解语听了,一时顿住了。
猛地,她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掷。
茶盏狠狠落地,登时摔了个粉碎。
侍女们皆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收拾。
凌解语此时的心情实在复杂难言。
当初,听宫里传出云嫤将要在宫宴之上抚琴的消息,她便开始了暗中琢磨。
原以为,那日她在太后面前的进言,会让云嫤失去参加宫宴的资格,谁知道,结果竟是如此。
凌解语长长地叹了一声,半晌,才道:“先前在广宴阁,我见她身边跟随的除了一个绿芍,便都是宁府的人,那时我便知,她定是私自出宫的。”
“她的琴技如何,我是清楚的。我便是不想让她出现在宫宴上,才在进宫觐见太后时,特意向太后透露了她私自出宫的事,为的,便是想让太后生怒,将她禁足。如今可好,竟还是功亏一篑!”
凌解语的神色越发冷了下来,道:“也不知她是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太后既往不咎,允许她继续出席宫宴。”
连翘面现不解,道:“姑娘,婢子不明白,不过是一场饮宴,姑娘又何必非要阻拦公主去宫宴呢?”
凌解语瞥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