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八月薇妮
时间:2021-04-03 10:08:12

  有个女子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妾身还真是不敢相信啊。从来不近女色的瑞王殿下,怎么突然改了性子了?”
  门外出现的,赫然是当初在秋浦谨身精舍见到的那白衣女子,今日她身着一袭茶色的衣裙,手中那握着刚摘下来的白纱幂篱。
  风从门口掠过,也撩动百褶裙向着旁边飘了出去,她看着无奇跟瑞王,微微一笑,看着依旧是那么的美貌而和善。
  若不是见识过这女子的手段,无奇其实是很欣赏她的容貌的。
  对于美人,无奇向来格外的带一点纵容之心,就算知道这女子心如蛇蝎,但此刻看她俏生生地立在门口嫣然而笑的模样,实在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她不由看向瑞王,想看看他的反应。
  瑞王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淡冷了下来,甚至眼皮都好像往下垂了几分,似乎眼前的事物不值得他睁开眼睛打量似的。
  无奇一愣,心里倒是有点明白:瑞王自己长得这样美,已经是倾国倾城此色只应天上有的程度了,自然不会把“仙女”级别的女色再放在眼里,毕竟这对他而言大概是再平常不过的。
  白衣女子却对瑞王的反应习以为常,反而笑道:“殿下还是旧日那个性子,这么多年了竟没有改一点呢。不、是我说错了,毕竟有了这个小妹妹入了你的眼。”
  之前在白衣女子出现的时候,无奇已经忙挣开了瑞王怀抱。
  只是瑞王一直攥着她的手腕,听到这里更是把她往身后一拉:“周琴北,这么多年你东奔西走的辛苦了,只是想不到你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无奇听瑞王叫出了白衣女子的名字,心里想:“周琴北,这个名字倒是怪好听的。”
  周琴北扫了无奇一眼,微笑:“殿下,这话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各为其主,你的不择手段,难道比我少么?何况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道理你我都懂。”
  瑞王淡淡道:“但是李光,卫优,还有那个李靖,本王自忖却无法做到。”
  周琴北手扶着门框,道:“这个嘛……只要王爷你答应抛弃太子,弃暗投明,我自然把所有都如实禀告,如何?”
  说了这句她看向无奇,笑道:“上次见面我竟眼拙,没看出是个小姑娘,若是早知道,也不至于就那么粗鲁了。殿下好眼力,挑中的人也是世间难得……想来殿下不至于就甘心埋骨于此,不得与佳人白首到老了吧?”
  无奇听她说到自己,一阵窘迫。
  现在怎么好像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孩儿了!
  可听到周琴北最后一句,更加心跳如兔窜:这、这又是什么鬼话!
  但瑞王仿佛没觉着这是鬼话。
  他的手从无奇的腕上下滑,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
  无奇想要抽离,却更给他握紧了些。
  周琴北看着他的小动作,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却笑道:“殿下,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请尽快抉择。”
  瑞王道:“琴北,本王也有一句话。”
  “殿下请说。”
  瑞王道:“只要你现在弃暗投明,洗心革面,本王看在周将军旧日面上,饶你一命如何?”
  周琴北眼神一变:“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一声清啸自院外响起,在阵阵水声之中徘徊回荡。
 
 
第117章 舍身
  那一声清啸突如其来, 周琴北当然知道,这不是他们的人发出的。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一定是来了外敌。
  她眼神一冷, 看向瑞王。
  “你、你难道……”
  周琴北有点不相信, 但很快有两个手下急匆匆飞奔而来:“姑娘!西坡上发现有人逼近。”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赶到:“南边也有可疑踪迹。”
  无奇在瑞王身后听到后面的声音耳熟, 忙歪头往外瞅了眼。
  却见周琴北对面那人身形魁梧, 再加上这声音,自然正是上次那个在秋浦谨身精舍出现的、想杀她的蒙面彪形大汉。
  今日他没有蒙面,露出一张粗豪的脸。
  周琴北起初惊怒,听两人说完,却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稍微一抬手示意众人退后, 自己看着瑞王笑道:“怪不得王爷如此的气定神闲, 原来是准备了厉害的后招。不愧是瑞王殿下,果然难缠的很啊。”
  瑞王道:“本王念你是个孤女, 纵然知道你这些年胡作非为, 只要你不撞到本王手里,却也并不想追究。没成想,你把本王的忍让宽容当成了怯懦无能, 那就别怪本王了。”
  周琴北道:“王爷, 你仿佛运筹帷幄势在必得呢,看样子, 今日是断不能善了的……这山下您准备了多少人马?”
  瑞王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周琴北道:“说的也是。不过,在殿下你的人赶到之前,我倒是还可以做一件事。”
  瑞王道:“你总不会……想要先除掉本王?”
  “王爷还是这么善解人意,其实我也舍不得杀掉王爷,奈何大家各为其主。”周琴北的眼中掠过一丝惘然, 却又笑道:“不过我若落在您手里,自然也逃不过,大家彼此吧。”
  瑞王哂笑道:“谁跟你大家彼此。你自甘为贼,就算死在本王手里也不过罪有应得,本王饶了你只是网开一面,轮不到你跟本王评头论足。”
  “好吧,”周琴北笑道:“是妾身自作多情了。那么……”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犹豫之色一闪而过。
  重新抬眸看向瑞王,却瞧见瑞王身后,无奇微微地探头往她这里看过来。
  无奇给瑞王拉在身后,他好像是有意要把无奇挡住、怕她有什么危险似的。
  于是只能默默地听着两人对话,却因此明白,瑞王对于现在的这种情形,应是早有预料、甚至他是故意的……落入对方手中?
  可是这怎么可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又是这样金枝玉叶的尊贵身份,怎么会冒险把自己送进一伙明知道会不择手段的凶徒们手中?
  这会儿无奇也回想起来在客栈的时候,自己想要发信号让春日赶来,他却总是气定神闲的阻止,难道从那时候起一切,就都在瑞王的算计之中?
  这瑞王殿下到底在干什么!
  可知在被迷晕之前她有多后悔没有把瑞王保护好……
  如今看来,竟还是她浅薄了?
  而此时此刻,瑞王……竟然反过来在护着她。
  无奇很想打断这两人的叙旧,但瑞王跟周琴北是“旧时相识”,他们两个的对话,却又好像不是她这种“微末小官”兼局外人能够插嘴进去的,
  直到听见周琴北图穷匕见,无奇终于忍不住往旁边挪开半步。
  她探出头去,跟周琴北目光相对。
  周姑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说道:“殿下,这么可爱的妹妹,你放心丢下她吗?还是说要我把她一块儿杀了,让她陪你上路?”
  无奇的眼睛瞪大了几分,皱眉道:“你……姐姐你生得这么好,干吗总做这些丑恶之事啊,卿本佳人,奈何奈何。”
  “要不怎么叫蛇蝎美人呢,少见多怪,”瑞王反手握住她的腕子,对周琴北道:“很不劳你操心,她,自然由本王看着,你只管好你自己吧。”
  无奇不知道要瞪向哪一个。
  但就在此刻,周琴北突然抬手,手中的幂篱旋风般扫了出去,与此同时,又有一道身影从门口闪了过来!
  周琴北的腰肢一扭,冷哼了声从门口退开:“付青亭,你果然亲自来了。”
  这率先掠过来的果然正是付先生,他淡淡地说道:“周琴北,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王爷下手!”
  周琴北娇笑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区区一个瑞王又算得了什么?”
  付青亭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道:“只怕你就算是给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伤不到王爷一根毫毛。”
  竟正是顾九。
  无奇听见他们两个都到了,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下。
  正有点意外的欢喜,瑞王回头看向她,温声道:“告诉过你不用怕,很快就会结束的,本王没骗你吧?”
  无奇给他的凤眸一扫,这才忙又退开了一步:“是,王爷英明。”
  瑞王正要说话,外间付青亭见顾九带人控制住了局面,便道:“王爷,卑下救驾来迟让王爷受惊了。”
  瑞王才淡声道:“不迟,把人都拿下。能留活口则留,不能……”
  正要说下去,突然意识到无奇也在这里,便只淡看了付青亭一眼。
  付先生自然会意:“是,属下遵命。”
  他后退两步到了门口,如此这番吩咐身旁心腹,自己却并没有走开,仍是守着这间房子。
  虽然他们站在靠窗的位置,水声嘈杂,但是却掩不住外头错杂的脚步声,兵器相交的响声,以及人的惨叫。
  无奇的心狂跳,她突然想到了李靖。
  正要往外走,瑞王道:“干什么去?”
  无奇定了定神:“我、我看看。”
  瑞王道:“兵荒马乱的,有什么可看,待会儿他们收拾干净了,本王自然带你回去。”
  “王爷、原来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吗?”无奇只好尽量地不去看他,不要跟他目光相对。
  她低着头,望着地上自己的靴子尖儿。
  瑞王道:“当然,留着始终是祸害。”
  无奇其实是想问瑞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她只知道当时在吏部她激他离开的时候,他那份惊怒却绝不是假的。
  而请她帮忙找寻瑞王的春日,应该也不是假装的。
  而对瑞王来说,他虽早知周琴北此人,但因为昔日大将军的旧情,他并不想就为难周琴北,只要她别出来戳他的眼珠就行了。
  她的确没有敢亲自跳到他的面前,但是却一而再地对着无奇下手。
  第一次在秋浦的时候,他姑且还能忍,因为那时候无奇还是个“男子”。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这是他想要好好地放在掌心里呵护着的女孩儿。
  昨儿夜间匆忙离开吏部,瑞王是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
  有人想要对他下手。
  但赵景藩很清楚,他虽然暗中树敌颇多,但要是真的是那么容易就给弄死的人,他这会儿早就投胎转世了无数次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直到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啊,他是不怕,那些居心叵测者也的确伤不到他,可是他们可以利用别人。
  比如曾经就给威胁过的无奇。
  这么巧的,这两天他又乔装改扮的混在清吏司。
  因而瑞王立刻就猜到了,有人一定会利用无奇对自己动手。
  他本来可以让春日贴身保护,预防这种可能。
  但是瑞王又知道,就算再周密的保护,也终究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这个时候,就用得上那个古老的治水的口诀了:
  ——堵不如疏。
  所以,他索性没有让春日再如往常一样跑去郝府,近身地盯着无奇。
  也正因为如此,无奇陪着窦玉出门的时候,才会那么的“清净”。
  跟随马车的春日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只能保持较远的距离跟随。
  一切看似毫无异样。
  半路上,不过是有个“小孩子”上了马车,马车照旧往前,最后停在学堂外面,两个孩子跳下地,手拉着手进学堂去了,无奇掀起车帘看了眼,仍是乘车回到了清吏司。
  平常而已。
  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幕,都绝不会起疑心。
  连瑞王最初都没有想到李靖身上去,毕竟按照春日的说法,那上车的小孩儿跟窦玉非常熟稔,彼此手牵手玩的很好,显然是窦玉素日的玩伴。
  直到在吏部考功司蔡流风的公事房外,无奇劈头盖脸地把瑞王痛斥了一顿。
  他实在是挂不住脸,怒火朝天的离开了吏部。
  起初瑞王的确是给狂怒跟嫉妒冲昏了头脑,满心所想的是无奇说自己跟蔡流风“青梅竹马”非旁人可比,以及她那些很伤人心的话。
  这简直让赵景藩黯然失魂,狂怒不已。
  他觉着自己这两天、不,这半辈子的用心都白白地喂了狗。
  毕竟他打出生开始从没有对一个女孩儿如此上心,所以用半辈子来形容应该也不为过吧。
  可正因为如此宝贵,却给轻易而毫不留情地作践,才更让赵景藩觉着痛,怒,无法容忍。
  直到他沿街而行,看到路边上两个小孩子在拿着木刀木剑胡乱对打,他想起春日跟他禀过的清早上车的那孩子……
  这才柳暗花明的突然间明白过来。
  想通的时候,赵景藩差点出了汗。
  他意识到自己几乎就犯了跟蔡流风一样的错误,几乎就阴差阳错地误会了无奇。
  自己原本早算到周琴北会再利用无奇,可偏偏漏想了那个孩子。
  因为猜到那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李靖,瑞王自然就明白了无奇对他“出言不逊”而毫不留情的原因。
  她大概是受了胁迫,所以巴不得赶紧让他离开。
  这个丫头……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啊!
  所谓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大概便是如此了。
  前一刻还觉着无奇的那些话简直是罪该万死,足够让他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那张惹人爱更令人恨的小脸,但下一刻却突然间喜欢的心痒难耐,想要立刻找到她。
  因为不管她说的多难听,她只是……不想自己出事,只是想为他好罢了。
  一想到无奇这么关心自己,瑞王恨不得赶紧跑回吏部,或者,在那张小脸上狠狠地亲上几下才罢休。
  但狂喜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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