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娘和离之后(科举)——春绿可期
时间:2021-04-04 09:11:22

  程春娘打断儿子,目光炯炯:“自打你做官后,我冷眼瞧着你三五日就要和人喝一顿酒,小酌怡情,可没人像你那样将酒当茶喝!你且记着为娘今晚的话,以后少喝酒,散了衙就早早回来,别在外边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
  盛言楚靠着墙壁站好,耷拉着脑袋憨笑。
  “还笑!”程春娘就差抬手拧盛言楚的耳朵说教,“成了亲你就是一家之主,你还当自己是小孩?”
  盛言楚捂着脑门老实点头,连连保证以后少喝酒。
  “还有熬夜!”
  盛言楚咧开嘴角,指指头顶月亮:“娘再叨叨不停,今晚这夜是熬定了。”
  月上梢头,更夫敲着梆子从巷子里走过,见状程春娘忙喊阿虎打水给盛言楚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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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梦。
  四月初九,天朗气清。
  天蒙蒙亮时,城南那片街就敲敲打打响起唢呐喜乐。
  这一日的盛况,直到很多年后依旧在京城老百姓嘴里津津乐道。
  华家女嫁人,送嫁的娘家却是李家。
  站在街边看热闹的百姓齐声数数:“…九十八,九十九!”
  “我的天爷,九十九担嫁妆!”
  每担嫁妆由两人抬着,嫁妆从一到九十九都抬出来后,整条城南主街都被抬嫁妆的队伍给堵住了,吹吹打打抬到盛家主院后,竟将主院几道游廊塞得下不去脚。
  等送嫁妆的人返回李家后,穿戴鲜红喜服的盛言楚跨坐上高头大马,挺直脊背一路往城南赶。
  商户社学的半大孩子们自发换上红艳艳的衣裳,每人手中皆捧着绣球,亦步亦趋地跟在盛言楚骑坐的大马后边。
  “盛家郎君要娶妻,李家姑娘要嫁郎,要—嫁—郎!”
  一群欢蹦乱跳的小儿龇着漏风的板牙笑嘻嘻的齐唱:“盛李两姓喜连姻,良缘缔约过今生,杏花娇艳不及美人半分,只盼瓜瓞绵绵郎君莫要变心——”
  沿街看热闹的百姓乐呵的跟着吆喝,一时间这道打油诗响彻云霄。
  小孩子唱完诗后听从严栖江的口令飞快地追上骑马漫步在前的盛言楚。
  “盛大人,接着——”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吼了一声,盛言楚回头一瞧,只见孩子们均仰着小脑袋,高举绣球往盛言楚身上扔,绣球很轻,砸在身上一点都不疼。
  百来个绣球一齐砸来,盛言楚双手敞开去接,一下接到两个。
  新郎官身边会有两个同样骑马的迎亲人士,盛家请的人是夏修贤和梁杭云。
  夏修贤官居侍读学士,兼任皇家书院的先生,京城百姓几乎没人不认得夏修贤。
  梁杭云虽是新面孔,但耐不住梁杭云相貌冷峻出色。
  新郎官丰采高雅,两个迎亲官皆是清新俊逸之辈,三人一出行,立马在街上惹起喧嚣。
  “楚哥儿 ,绣球就接一个!”娶过妻有经验的应玉衡跟在队伍后边喊。
  盛言楚环抱着绣球扭头啊了声,头一回做新郎官,他慌得不行,也没人跟他说这绣球要干嘛。
  听到应玉衡的话,他想都没想就将其中一个绣球往空中一抛。
  “快接!”
  “我要,我要——”
  顿时街上尖叫声四起,老百姓们左推右搡,半空中落下的绣球颠了几个来回后竟又回到了盛言楚手中。
  老百姓哄笑一堂,打趣说并蒂姻缘天下难得。
  盛言楚这才明白绣球只能要一个的说法,耳畔传来揶揄的笑声,盛言楚只觉手中绣球烫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后,他攥紧其中一个绣球再次往空中抛。
  这回绣球没再回来,而是去了迎亲官梁杭云手中。
  老百姓的嘴就没一句实话,刚还恭喜盛言楚有并蒂姻缘,这会子立马改嘴恭贺梁杭云喜运当头。
  马儿嘚嘚跑,快到李家门口时,吹唢呐的师傅们忽鼓起腮帮子换了一首欢快激情的音谱,站在李家门外张望的李兰恪听到迎亲曲,扯起嗓子冲里边高喊:“拦门的人呢!快来——”
 
 
第148章 【三更合一】 拜堂成亲……
  盛言楚是文状元, 华宓君又有一个帝师老祖宗,迎亲拦门这一环节势必要刁难一番。
  李家是书香世家,守住迎亲大门当然不在话下, 但盛言楚这个状元郎也是不容小觑的。
  李兰恪和盛言楚同出一届殿试, 金銮殿上李兰恪没能赢过盛言楚,这会子李兰恪便自告奋勇要第一个站出来拦住盛言楚。
  盛言楚擅长的诗文暂且放一放, 李兰恪专挑京城各种风俗习惯为难盛言楚, 盛言楚并不是京城人,好多习俗被问得一头雾水,但这不妨碍盛言楚破关,别忘了他后边跟来了一群在京生活多年的朋友。
  夏修贤、俞雅之等人算半个京城人,一般的问题都难不倒这两人, 李兰恪得了外甥女的敲打, 也不敢门口和迎亲官们太过针锋相对,略问了几个暧昧的问题过过嘴瘾, 李兰恪优雅地伸出手, 欢迎几人入内。
  穿过影壁墙,一排排身强力壮的汉子惊得抱着绣球的盛言楚往后连退了两步。
  “盛姑爷!”汉子声如洪钟,痞笑道:“爷出的题有迎亲官帮你, 但进内院接姑娘得靠你自己, 谁若插了手,那今个姑爷就甭想进去!”
  夏修贤和梁杭云哈哈大笑, 两人齐力将盛言楚双脚抬起端着往前冲。
  “慢点!”身子陡然腾空,盛言楚吓得魂都飞了半边。
  这两人别半道抬不动他就将他甩出去吧?
  还真叫盛言楚猜对了,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相视戏谑一笑,下一息两人齐齐高声吆喝起来:“走你——”
  盛言楚傻了眼, 风儿从耳畔呼啸而过,半空中他抓不住任何支撑点,正当他以为要摔个鼻青脸肿时,下边汉子们空手将盛言楚接住。
  现场顿时暴起喝彩声。
  华宓君贴身婢女山栀笑着从垂花门后露出半边璀璨小脸:“姑爷,姑娘新娘妆还在梳着呢,只这日头爬得越发的高,不若你催催?”
  被汉子们嬉笑着往空中来回抛着玩的盛言楚心明眼亮,忙在尖叫声和欢呼声中将准备好的几首催妆诗吟咏出来。
  山栀点点头,笑得抽开闸门,汉子们见好就收,将盛言楚完好无损的放下。
  盛言楚长松一口气,原地轻跺几下有些发软的脚掌,正准备一头扎进内院时,忽而双臂被两个汉子一边一个用力夹住,上半身当场被桎梏的动弹不得。
  双脚腾空来回踢,却不见汉子们有其他动作。
  几丈外处,又有两个汉子相对而蹲,朝前伸出的四只手交叉握住形成一个‘吕’字。
  盛言楚心一哽,这是要他坐人轿?
  不会又要往空中抛吧?
  不行不行,他有点恐高…
  使劲回头丢了个暗号过去,夏修贤和梁杭云立马撸起袖子上来夺人,两人都是文弱书生,哪里斗得过行武的汉子,不得已,夏修贤一挥手,后头跟着过来看热闹的翰林官纷纷近前来。
  可怜新郎官被两队人马拔河拽得跟麻花似的,盛言楚感觉今天这么一闹,他怕是要因蛮力拉扯而长高一丢丢。
  “别拉了,别拉了——”山栀跑过来阻拦,“姑爷疼得脸都青了!”
  脸不是疼青了,盛言楚暗暗骂一句:谁!是谁拉我的裤子!
  环顾一圈男男女女,盛言楚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手从汉子们胳臂下拽出来,旋即站定往上提裤子。
  “往哪跑!”
  眼瞅着盛言楚猫着腰越过拦门的人麻溜地往内院钻,院中汉子们立马老鹰捉小鸡似的跑过去逮盛言楚。
  “大家快去帮楚哥儿!”夏修贤一声令下,成群的盛家迎亲的人纷纷手拉手高呼喝喊地往汉子们身上倒去。
  可惜武力值不足,跑进二门的盛言楚终究还是被汉子们‘挟持’住踹进了人轿中。
  说是人轿,其实就是汉子们双手交叉将盛言楚双脚摁住抬在肩膀处。
  人轿一起,盛言楚以为还有闹亲的环节,不成想汉子们朗声大笑抬着他就往内院的游廊上走。
  紧随其后的是乐器王唢呐吹奏起抬花轿的曲目,笙、梆子齐奏,吹吹打打的闹腾劲在李家燃爆。
  到了主院大门口,汉子们忽蹲下身放下盛言楚,还体贴的将盛言楚衣摆上的皱褶牵平。
  盛言楚定定心神,回身冲众汉子笑着拱手致谢,随后大步流星的抬腿进到屋里。
  两排靠椅延伸到门口,盛言楚甫一进门,就看到两边椅上都端坐着等候多时的李家长辈,首座上李老大人换了一身喜红寿字袍,见到盛言楚,李老大人激动的两眼含泪。
  李老大人左边位置上摆着华宓君亲娘李念和的牌位,死人为大,盛言楚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水先敬李念和这个岳母。
  再然后才是李老大人,至于华正平,李家人压根就没安排华正平的位子。
  “老祖宗。”改口后,盛言楚将参茶奉上。
  李老大人早起泣不成声,由着李兰恪的搀扶才将参茶平稳凑到嘴角,微抿一口,李老大人抹开老泪,一口气说了好几声‘好好好’,心情复杂道:“快去见过你叔叔伯伯婶子们——”
  盛言楚微笑点头,上前一一点头认人,李家和旁的世家不太一样,并没有那些肮脏的你争我夺,见盛言楚笑吟吟过来喊他们,两排人纷纷笑开,每人都往盛言楚手中塞了个封红。
  不过中间盛言楚也遭了几个警告声,分别来自华宓君的外祖父外祖母。
  这对老夫妻常年生活在李家老宅南域地界,因女儿李念和惨死,老人们对读书人生出不少厌恶,但自己家族就是读书人,甩不开这道坎,华宓君外祖父一气之下辞官归乡当起农夫,若非外孙女嫁到京城,这对老夫妻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踏足京城这个寒心地。
  阴沉沉的目光死死瞪着盛言楚,盛言楚嘴角一抽,任由两位老人上下打量,顶着压力,盛言楚躬身高举茶水改口喊外祖父外祖母好。
  “咳!”李老大人拐杖点地提醒。
  两位老人嘴巴发苦,接过茶水咕了口刚好换换气。
  说了几句颇有威严体面的场面话,见盛言楚恭敬地站在那仔细听,老人们这才松口气认可盛言楚。
  敬过茶行过礼认过长辈后,盖着红盖头的华宓君被李婉和李家族中一女长辈搀扶着走进堂中。
  见到一身红妆着身的华宓君,李老大人瞬间老泪纵横,喉咙呜咽:“宓儿…”
  盖头之下的华宓君听到呼唤,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哗啦往下掉,只碍于礼节华宓君才没有跑上去和李老大人哭泣。
  “宓姐儿擦擦泪,”女长辈偷偷塞了个帕子进来,笑劝道:“别哭花了妆,到时候洞房让盛姑爷瞧见像个小花猫可就不好看了。”
  华宓君破涕为笑,捏着帕子角轻轻摁了摁泪花。
  越是努力的去控制不哭就越想哭,眼泪宛若初夏的雨水一样往下掉落砸向地面。
  盛言楚接过李婉递过来的牵红,见另一侧站立的华宓君肩膀小幅度的颤抖,盛言楚紧了紧牵红,引着华宓君近前告别李家人。
  因盛言楚故意往李老大人身边靠,华宓君泪光闪烁的低头鞠躬时,红盖下的方寸之地隐约能看到李老大人撑在前边的拐杖头。
  李老大人管不得那么多,枯瘦苍老的十指紧紧捏着华宓君端在腹部的白嫩双手,忽手腕多了一丝冰凉感,李老大人粗哑着嗓子,指腹摩挲着华宓君手腕多出的黄玉镯子。
  “这是你娘出嫁时老夫送的。”李老大人哽咽不止,“年初老夫厚着老脸从华家抢来了…”
  乍然看到亡女当年的嫁妆,一旁两位外祖夫妇脸色一下变了,不顾礼节地扑过来环抱住华宓君,一时间堂中哭声连连。
  华宓君鼻头发酸,手中的细棉帕子早已湿透,送行的喜娘见李家人抱团痛哭,立马哎哟拍大腿。
  “使不得,使不得!”喜娘忙上前将几人拉开,扬声笑道:“这是做什么?过三天新娘子就要回门,有什么话到那天说是一样样的,这会子可别耽误了吉时。”
  “对对对,别误了吉时。”李家人赶紧拭泪,紧了紧华宓君的手,几人酸涩难言的退回位子。
  被挤到一边的盛言楚终得以回到新郎的站位,头一瞥,看到华宓君擦了香粉的手指骨节处隐隐泛红,跨门槛往外走时,盛言楚身子往华宓君这边挨了挨。
  “换换。”
  华宓君楞了下,手中的牵红嗖得一下遛出了手掌,下一瞬间,透着温热手感的牵红塞了过来。
  这头牵红很干,没有泪水。
  吸吸鼻子,华宓君笑弯了眉眼,旋即握紧牵红亦步亦趋地跟着盛言楚缓步往外走。
  出了主院门就不能回头,没有兄弟那就由李兰恪这个还未娶妻的舅舅代劳背华宓君出李家大门坐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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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帘由红布换成了红豆玛瑙珠子,轿身一起,摇晃间珠玉敲起叮当脆响,细密的红珠帘将新嫁娘的身影隐在轿子中看不真切。
  老百姓一路跟着跑,偏有好奇心重的人非要睹一睹新嫁娘,纷纷探头探脑的张望。
  华宓君再脸皮厚也耐不住众人的起哄,头愈发往下低。
  “哎呦,新嫁娘害羞了——”
  有人抬头仰天,打趣道:“四月天该起场风才对,若能撩起红盖头让我们一瞻新嫁娘的花容月貌,我这辈子足矣!”
  “去你的!”
  李兰恪护犊子上身,将那些不知耻的浑男人们往边上赶,笑骂:“还不扯袖子将嘴角口水擦擦?谁胆敢觊觎宓姐儿,信不信我捶你们!”
  老百姓们抚掌大笑,有人揶揄高头大马上的盛言楚:“有这么霸道的娘家舅舅,新郎官日后可不得收敛些,若敢欺辱华大小姐,掂量着娘家舅舅捶他!”
  有又一人笑:“盛大人温文尔雅,怎会是那等对女人动手的莽夫?李家舅舅这拳头怕是没机会挥下去!”
  骑坐在马背上的盛言楚眯着眼和煦地笑,对这些话置若罔闻,只顾拱手回应满街的贺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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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等级森严,南贵西富,便是这样,那些住在城南的权臣勋贵们依旧瞧不起城西的商户,可今天大有不同,不受待见的城西街上各色人都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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