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意外于两兄妹的示好,但却无法打消内心的恨意,那是出自这一路到请溱安来,这些人恶意无比的冷嘲热讽。
他似是无赖的在地上踹脚,“滚,滚,你们这群伪善恶心的人,给我滚。”
他这样歇斯底里,惹得周围不少人都红了眼睛,手指紧紧的掐入掌心。
更有人在暗处拿起棍棒。
“她是听竹居的姐姐,他们都是好人。”两兄妹像是吓坏了,上去拉扯老者。
可似乎根本不顶用。
宋月稚也没想这事这样难办,她叹了口气,准备叫钱大哥换个地方,再不济离得远些,等真正运作起来,这些难民也就没有这么抵触了。
正要开口说话,只见那老者被一脚踹翻在地。
场面登时寂静下来。
是那个断了手臂的人,他眼里充斥着狠厉的色彩,“带着你的东西,滚。”
很快,那老者颤着手指向他。似乎是想到这人在难民里的地位,他甚至不敢出声反驳,脸涨的通红后,他拿着东西跑远了。
有了他的出现,不少人放轻了呼吸,不敢在有所造次。
那人做完了事,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钱大哥古怪道:“这下,我们可以建了?”
宋月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怔了一会,接着转身,凝神点了点首。
—
等到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分粥的人打开锅盖,热腾腾的热气便冒了出来,宋月稚看了一眼,还算浓稠。
里边加了些切碎的萝卜,这样也不会太单调。
但一开始并没有人上前来,那些难民都冷眼看着。
宋月稚倒也不着急,她将做好牌子挂了出来,难民里总会有认得字的,自然知道她这是在布施。
‘青盏’二字写的格外大,她知道十三州的人对这个商行有些好感。
接着她乘了几碗,递给了两兄妹,再是也给自己乘了些,细细思索以后,她又派了铃可去给适才帮过忙送去一碗。
暗处不少人咽了咽口水。
“阿娘,我饿......”
有病倒的孩童的紧紧的靠在的娘亲怀里,问着那扑面而来的甜香味,不由自主的呢喃出声。
他娘亲抱紧了他,小声哭泣。
“青盏的牌子.......”旁边衣裳干净的伸长了脖子看去,那木牌上写的大字,赫然是青盏。
那是十三州有名的慈善者。
如果真是他们,是不是可信了许多?
接着他们看到得到粥的一对兄妹吃的满脸发红,那香味很淡,但这时候却勾的人不住的生口水。
就连那人都......
良久良久。
真的免费给予他们吃食吗
这个问题在大多数人心里冒出来的一瞬间,便有一个母亲匍匐着过去,她含着眼泪,要了一碗。
坐在里边的小姑娘笑着递给她,似乎是见她还有个孩子,叫她等了等又送上一碗。
这是个起点。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忍受不下去,上前去。
老者在不远处僵直的站立,接着终于他挪动了步子,上前讨要了一碗。
到他的时候,站在宋月稚面前,只觉得脸烧的近乎发烫。
但是小姑娘似乎完全忘了适才那一茬,平静的递给到他手里。
他尝了一口。
甜的想把舌头吞下去。
—
自打傅桥在楼里说了这件事,不少人自愿捐献,但宋月稚却只要他们曾经在官府赚来的,也不多拿。
听竹居毕竟是个人多的地方,不少来这的散客听说了这些也自掏腰包出了一把力,这倒是宋月稚意外的地方。
不过她也没有收多少,只一切按照原先需要的来。
虽然这做好事的名声让青盏占了去,但却依旧有不少人知道听竹居是促成这件事的骨干。
是以,先前王主事做的那些勾当给她们泼上的污名自动消退了不少。
这倒是件好事。
宋月稚倒是很少亲自去外边行事,只派了铃可去监工,见她每次回来都笑盈盈的,就知道情况不错。
她在书房里将这些日子的汇款整理着,见还有许多多余的银钱,便准备再建些棚子,或者请大夫帮他们看看病症。
这般想着,她又唤来封絮,问了问她城里的情况。
封絮一双眼睛里有些说不出情绪,她总觉得这小丫头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总之与刚来溱安的时候很是不一样。
这些日子这般出力,着实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我认得个大夫,医术好。”
“哪家,我去登门拜访,正好剩的这些钱也能请得起。”
“你倒一点都不贪污。”
宋月稚拿起身侧的斗篷,披在身上,“我也不需要这些,走吧絮姨。”
见她说走就走的架势,封絮忍不住笑了。
这模样,倒是和她母亲有点像。
—
这日出了晴,天公作美。
“那人也来自十三州,年纪不大,但医术是真的不错,前些天挂起的招牌,时常在城里照顾难民。”
“是个好人。”宋月稚一听便放心了,她掀起布帘朝外边看。
街上干净的很,瞧着欣欣向荣的。
马车行过大街,到了深巷内的一家小户里。
宋月稚弓指敲了敲门,半响后,‘咯吱’一声被打开,里面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人说:“找那位?”
两人对视,都怔住了。
那人居然是,杨廉。
第35章 询问 隐瞒
碎雪细细的往下飘落, 就在两人惊诧的视线交汇中清扬。
宋月稚先一步缓过神来,轻轻的绽了一个浅笑。
她对封絮开口,“这位就是杨大夫吧?”
“没错, 这位就是.......”
不对, 她怎么知道他姓杨?
封絮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在两人略微其乐融融般的气氛里嗅到了一丝味道。
有情况。
“小姐请进。”杨廉慢一拍的缓过神, 他用手摸了摸头, 笑道:“真是巧。”
这番话说出来封絮就知道两人确实是认识的了,刚跨过门槛,她便用手去拽宋月稚的袖子,低声问他,“好啊小妮子, 原以为你不谙世事的, 没成想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啊。”
宋月稚无奈,便把在路上遇见杨廉的七七八八简单交代了一遍, 封絮听得稀里糊涂的, 还想再追问,便到了堂内。
这儿像是家私人的小医馆,但其内的陈设却实在是简陋, 倒是存放药材的柜子干干净净的。
杨廉道:“小姐是有什么疑难杂病么?”
能到他这医馆来的多是患者, 他想宋月稚应当也不例外,只是碰巧认识。
这叫什么, 缘分。
想到这,他薄皮薄薄的脸皮上铺上了一层红润。
那日一别,见她气质愈发纯粹。
先前还是个恹恹娇娇的富家小姐,这时候却有些沉稳乐观的气息萦绕周围。
不过一月有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宋月稚沉吟片刻, 却道:“是我。”
听她这般说,杨廉连忙去取药箱给她搭脉,宋月稚坐在椅上,伸出一节手腕。
杨廉目不斜视,手指略微发颤的放在丝帛上。
宋月稚目不斜视的看着他的表情,虽然样子有些拘谨,但片刻后他便沉下神情,再慢悠悠的松开手时,脸上的表情愈发深沉,像是在仔细思考着什么似的。
这下连宋月稚都有些好奇了,“可有不妥?”
“小姐饮食如何?”
“到了溱安还算不错。”
溱安这边,先是封絮,接着是江汶琛,时不时就来给她送些饭菜点心,就是她这种没什么胃口的,也会想着是他们的心意多用些。
“那便是先前有些厌食了?”
“算是。”
杨廉思忖了片刻,忽然展露笑颜,“小姐的身子妥当的很,肯定没什么大问题的。”
适才他摸到一丝虚弱的脉象,但很快隐匿了起来,于是才想了这么久,但很显然,应当是宋月稚悉心调理进补过,这才好了起来。
他把先前的一番推理与宋月稚说完,便道:“补身子的食物也不能吃太多,我看小姐面色红润,身段轻盈,再加上脉象,旁的病症也到不了您身上。”
这般话说完,宋月稚轻轻点首。
她这算是小毛病,没想到杨廉都能发觉,也算是有些意外了。
于是,她便坦然道明了来意。
听到她诉求后,杨廉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是因为宋月稚开出的报酬,而是因为她要做的事。
他经常接触难民,自然也听到了青盏布施的消息,作为十三州到这来的一员,他心里对青盏满是感激。
可封絮他也认识,那是一座花楼的艺娘,前些日子他还和邻里指着鼻子说听竹居的人占了做好事的名头,但没想到隔天,就被他们找上门来了。
宋月稚的为人他虽然不算特别清楚,但与她第一次相处来看,全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小人。
“适才让公子帮我切脉,实在是唐突,我见公子年纪小,想着若是寻着不好的耽误了事,算是我的罪过了。”
封絮的目光落在这小郎中身上,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僵直的站立在原地。
半响才将双手抬起,狠狠地摇动手腕,“没事没事,不唐突的,不唐突。”
“郎中先生也来自十三州,定然比我们更清楚这一路上来难民染上的病症,这话我也与你说清楚了,来与不来都是你的选择。”
话与他说了明白,说若是同意,第二日便去青盏做事。
—
宋月稚并没有寄托希望于杨廉一人,之后她又去拜访了几位郎中,有的一听便应了,有的是连连摇首紧闭大门。
但事情都做了,只看明日去青盏的有几人。
第二日她便一早赶到城北。
才下马车,她穿了件及其朴素的衣衫,芋紫色麻织毫无坠饰的素袍,身后的秀发只用一根簪子挽起,若不是因为她干净美丽的面容,怕说是味平民百姓再合适不过。
到了地方,她先在已经建立了好几处的施救点看了看,青盏做事还算是妥帖,许多地方都已经看不出原先的破败了。
简单的难民营一早便提上了宋月稚的日程,再走着几步,便瞧见在不远处挽起袖子帮着一起支撑营帐的高俊男人。
倒是好几日没见他了。
宋月稚一怔神的瞬息,那人便转过身来瞧见了她。
日头微盛,细碎的金光柔化了些他深邃的五官,整个人像是挺直的墨竹,高挑俊逸。
像是被磨去了棱角似的。
本身,他也没什么棱角。
宋月稚正要这样想着,那人便走了过来,扯下搭在肩上的湿帕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他说:“我以为你要做甩手掌柜呢。”
“这些天有些事要忙。”宋月稚赶忙给他解释,“账本和一些细致的事情,我才抽出空来。”
听她这样说,江汶琛忍不住笑了。
虽然她今天的穿着很普通,但也掩盖不住她纯净的气质,好像她生来的点点滴滴,都是没有一丝杂质的。
所以他信她说的。
“我知道。”
江汶琛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今天来的人我都看到了,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现在看郎中的价钱可不低,宋月稚请来这么多人,还不只是为一个人看诊。
宋月稚偷偷与他小声说:“都是城里边的人捐的,他们心存善心。”
她可没用拉帮结派,都是人自愿的。
江汶琛听罢,片刻后又笑:“小姐现如今人缘不错。”
“封絮也这么说。”宋月稚轻叹,“以往的时候,若是有人说我人缘不错,那简直能被传成天大的笑话。”
想她在京城的处境,简直是让人啼笑皆非。
江汶琛微凝了神,从她那些仇家来看,宋月稚确实树敌众多,但她一个普普通通的艺娘,何至于又这么多人恨她。
他心里的疑问一直存在,只是一直没有问,没想。
但不知为何,他现在却道:“小姐往日的居所,不好么?”
听他这样问,宋月稚才觉自己似乎话说的出格了。
她在京都的往事,那可是只要稍微打听打听,就能一身的脏水啊。
于是她似是无辜的眨了好几下眼睛,又迷蒙的‘唔’了一会,接着道:“还行吧,只是......”
只是什么呢......
宋月稚有些局促,半响脑中灵光一现,道:“那的老板,不好。”
艿绣很凶,真的。
这点宋月稚没有骗人,时不时就帮着席妈妈一起说道她。
但她这薄弱的解释,很明显是胡诌的。
江汶琛轻轻垂了眼,心底微微落下一丝阴霾。
之后又是释怀。
企图她做什么,自己不也隐藏这些,做不到坦诚相待么?
“公子,那个......”宋月稚转移话题道:“杨廉来了么?”
她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杨廉会不会承了这件事,她将杨廉的特征说于他听,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那个小孩么?
虽然并不意外他的年纪,但是当他提到宋月稚的时候那小孩的反应,倒是让他印象深刻。
江汶琛不紧不慢的扣紧了手上的帕子。
“他年纪倒是小。”
十四岁大,就会红着脸说‘小姐真是个好人’这种话了,真是家教不严。
“是小,但是本领不错,而且为人亲和。”宋月稚帮着杨廉说了句话,“他应该算是如鱼得水吧?”
她面露几分期待,且颇隐隐有些高兴,毕竟杨廉是她熟悉的人,品格也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