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松下有鹤
时间:2021-04-07 09:08:35

  毛九田道:“此处颇有意趣,荀小兄很快便知了。”
  荀宴闻言一笑,目色微动,起了兴趣,“如此,要向毛知州讨教一番了。”
  他此时的身份,乃是奉命来夔州拓展生意的富家公子,年少风流,意气风发,亦有富家公子的任性肆意。
  为与毛九田搭上线,荀宴一掷千金,买下了他的一副亲笔字画,才引起毛九田兴趣,得以相交。
  云香楼中莺歌燕语,香浪袭人,甫一踏入,便要勾了男人的魂。
  荀宴俊朗高大,上楼一路去,已收到了不少美人眼勾。
  毛九田打趣他,“看来今夜,荀小兄是走不出这儿了。”
  荀宴挑眉,不置可否。
  他略带傲气的模样却也未让毛九田生恼,只道少年人嘛,生来富贵,傲些也无妨。
  毛九田自己虽是穷苦出生,但对于这些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倒无敌意,相反很乐意交好。
  腿边突然撞上一人,荀宴低头一看,是个半大少年,手捧食盘正要送下楼去。
  再看,少年骨瘦如柴,鼻青脸肿,浑身竟无一处完好。
  他皱了眉,红香收到毛九田示意,立刻含笑解释道:“公子莫误会,这可不是我们楼里欺负的,相反,还是我们给了他一碗饭吃。”
  她三言两语,讲了少年身世。
  原来,少年本是孤儿,守着父母留下的一栋空房过活,年前被一户至今无子的人家收养了。
  起初,那户人家待他不错,衣食无忧,还送去学堂,但等年中那妇人突然有孕后,少年的待遇便急转直下了。
  挨饿受冻倒是小事,稍不如意,便要遭一顿毒打。
  若非少年有些力气,在云香楼干活还能挣银钱,只怕早已没了活路。
  听罢,荀宴及钟九俱是微怔,这个故事……竟无比耳熟。
  二人不由自主想起被托付给那对夫妇的静楠,默了一瞬。
  “怎么无人管?”
  红香摇头,“谁管?无人敢管,也无人适合管呐。他已是那户人家之子,爹娘管教儿子天经地义,便是毛知州,也不好插手。”
  毛九田颔首,“的确,百姓家事,我如何好管呢。”
  他口中如此道,双目不离荀宴,见他面上露出不虞之色,似为少年不满,不由暗哂。
  果然年少,尚且会在意不平之事。
  丢去一锭银子,荀宴道:“今夜他不用忙其他,跟着我就行。”
  红香自然无有不应,令少年跟着他们去了雅间。
  毛九田树敌无数,每逢出行必带四五护卫,此时也不例外。
  他令凶神恶煞的护卫守在雅间外,对疑惑的荀宴无奈道:“荀小兄有所不知,身为朝廷命官,我为百姓办事,得罪的人太多了。虽是贱命一条,但好歹身负职责,总要注意些。”
  荀宴点头,表示理解。
  随二人而来的少年,忙前忙后,帮着传菜。
  荀宴观他身形虽瘦弱不堪,但行事很有条理,面对他们,亦丝毫不怯,是个可造之材。
  另一厢,红香犹豫几许,扫了数次吃糖的静楠,终是叹出一口气,对小丫鬟道:“让她去雅间为客人倒酒。”
  毛九田既是云香楼幕后靠山,她自然清楚其癖好。
  他贪色贪财,最好女童。每隔一段时日,云香楼都要往他府中送一位女童去,今夜却不知到底是何意思。
  红香想,吩咐人去倒个酒,再看那位的打算。
 
 
第7章 赎回
  香风融融,灯影缭绕。
  雅间内,毛九田顾左右而言它,迟迟不谈正事,一味敬酒。
  荀宴沉得住气,奈何酒量不佳,几杯葡萄酿下肚,已然是目色发沉,现了短处。
  毛九田笑得慈眉善目,“荀小兄这酒量,可不像生意场上的人。”
  手持酒盏,荀宴漫不经心转了转,道:“能如毛知州这般让我敬酒之人,也没几个。”
  奉承了毛九田,亦解释了缘由。叫他哈哈一笑,将酒量一事带过。
  恰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奉了酒壶入门,举着杯盏朝几人走来,“客人喝酒。”
  声音稚气清嫩。
  毛九田双眸微亮,正待好生看看小孩,钟九已是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
  即便换了衣裳又长了些肉,他如何认不出这是圆圆小师傅。
  她怎么在这里?荀宴的脑中,同样闪过疑惑。
  毛九田看向了二人,扬眉道:“怎么,荀小兄认识?”
  “认识。”
  荀宴并未遮掩此事,寥寥几句,便将遇见静楠,为她寻得收养人家的经历道出。
  他道:“那对夫妇老实宽厚,实在不像这种人,我这随从才如此吃惊。”
  的确太巧了。
  毛九田诧异之余,在二人面上来回逡巡了会儿,半晌道:“荀小兄尚且年少,殊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目露遗憾,既是相识,以这荀小儿的性情,会如何做简直无需细思。
  当即,毛九田也不再打量小孩,别过眼去,继续饮酒。
  荀宴招手让静楠过来,小孩儿也果真乖乖来了,又道:“喝酒。”
  “不喝酒。”荀宴拍了拍她,“坐下。”
  静楠便在他身旁落座。
  她的面前,立刻摆上了碗筷,添了热水。荀宴望去,正是在房中一隅静候的少年。
  他倒十分聪明。
  荀宴抬眸扫了他一眼,少年似无所觉,又寻来孩童喜爱的吃食,俨然将静楠也当作了客人。
  荀宴未置一词,转头对云香楼中人道:“既然碰见了,我自要将人带走。让主事之人来,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他早清楚毛九田的身份,这句话,也是说给身边人听的。
  闻言,楼中人当即去请红香。
  毛九田在旁看着,忽生一念,命人给红香偷偷传了话。
  红香闻言却是疑惑,大人这到底是想给人带走,还是不给带走?
  她放慢了脚步,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言语。
  等的时辰久了,钟九目露不耐,起身就要出门寻人,脚步一顿,红香现身在众人眼前。
  “听说客人要赎我楼中的姑娘。”红香笑语盈盈,柔声道,“但这小静楠可还是未经调|教的,当前也不准备让她服侍人,如此怕是不合规矩。”
  她对着荀宴开口,但荀宴并不理会她,以目示意钟九。
  “规矩?”钟九冷哼,“在你们这里,难道规矩还能比毛知州大?”
  毛九田呵呵两声,并不偏帮,“我虽有幸当了一方父母官,掌些权,却也不好做强买强卖之事。不过,荀小兄是我毛某之友,若能行个方便,红香姑娘也要多多体谅。”
  说罢,亲口将静楠与这二人的关系复述了遍。
  红香心中微微诧异,没想到会有这等巧合,而后意识到,马光耀给她揽了个麻烦。
  好在,今日是毛知州陪同而来。
  “方便倒有,只是……”
  云香楼中,女人要对付男人,无非那么几招。眼下既非恩客,红香自是作委屈状,连连诉苦。
  她将如何买进静楠,待小孩的好,云香楼营生之艰……舌绽莲花道了个遍,最后垂泪,婉婉道:“非我黑了心肠,要祸害这么一个小姑娘,实则是世道不易,如静楠这般的、比她还要苦的姑娘大有人在。人活于世,谁又真能勘破一个死字呢?入了我这楼中,好歹还能混口饭吃,日后尚可等待机缘。平素我待她们,也着实不薄,只吃穿……”
  钟九耳畔嗡嗡地响,不愿再听这女人念经,直截了当地塞去一张百两银票,“拿去!不就是银子的事,也值当你说这么多!”
  红香以帕掩目,悄悄看向毛九田,见他悠悠喝了口茶,便知不该接。
  她未伸手,将方才的话翻来倒去重说了遍,又看向静楠,“静楠,你想走么?阿娘可是说了在此处等的。”
  小孩懵懂地看她,像在思考什么,忽然,雅间响起座椅移动的声音。
  荀宴站了起来。
  他几步走至红香身前,冷峻的神色竟令见惯风雨的红香,一时心跳也快了不少。
  非她胆小,只这眼神,和毛知州杀人时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荀宴取出一叠银票,粗略看去,竟有千两之多。
  红香心跳再次加快,却非吓的,而是因银子而心动。
  毛九田往这边看了一眼。
  “够不够?”荀宴淡问道。
  “够了,够了。”红香喜笑颜开,伸手就要去接银票,却见面前人手掌一张——
  十余张银票洋洋洒洒飘落,包间众人目光投注于此,看着它们砸落在红香头顶,再缓缓落地。
  “滚。”从她的上方,传来低沉的、极其轻蔑的斥声。
  红香面上登时涌出屈辱般的红晕,低头弯腰,将银票张张拾起。
  实则心中笑盈盈地想:什么屈辱不屈辱的,这么多银子面前,弯腰捡个银票算什么。
  她经营云香楼多年,这等小事,根本算不上羞辱。
  这位公子到底是年轻。
  看此时情状,红香大致明白为何毛九田要特意让她做这一场戏了。
  她再度陪了个笑脸,道静楠重回自由身,而后款款离开。
  雅间安静了片刻,毛九田适时出声,对荀宴的豪气和义气大肆夸赞了番。
  荀宴勾了勾唇,重回座位,“小事而已。”
  雅间氛围渐渐重回热闹。
  余下的时辰,荀宴便令少年照顾静楠,他与毛九田杯盏交错,连饮数盏。
  十余美人侍奉众人左右,娇声笑语,美人香气,比佳酿更醉人。
  即便在楼中待了几日,静楠也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她吃着蒸蛋,舀一口,抬头看一眼,清澈的眼中满是好奇。
  看了会儿,眼前突然一暗,她的视线被少年挡住了。
  “吃东西,不要乱瞧。”沙哑的嗓音来自少年,他并未看静楠,只说了这么一句。
  静楠点点脑袋,乖巧地听了,果然没有再看。
  酣畅痛饮一番,众人酒意上涌,都醉了。
  毛九田道:“云香楼最有名的美人都在此了,荀小兄觉得如何?”
  这话是要留人服侍的意思,房中美人顿时意动,含情目纷纷扫过荀宴,都是伺候人,如此俊俏的郎君,她们自然更愿意。
  “是么?”荀宴却似不大感兴趣,含着醉意的眼扫过诸位美人,“不过尔尔。”
  他道:“毛知州若喜欢,改日给你送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早知他傲气,没想到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
  毛九田初有些生气,而后却慢慢笑了,举盏道:“倒是不知荀小兄见过何等国色天香,来日定要好好见识一番。”
  荀宴饮下最后一杯,“这是自然,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起身,携钟九和静楠一同离开。
  楼中众人面面相觑,时辰尚早,没想到客人竟真这样干脆利落地走了。
  心腹上前,悄声道:“大人,可要……?”
  毛九田抬手,“不用,让他走。”
  他又缓缓饮了几口酒,这才缓缓走至窗边。
  灯火明亮,以他的目力,清楚看到了荀宴是如何踉踉跄跄地在随从搀扶下坐上了马车,随后,那刚被赎回的小孩也紧随而上。
  哒哒几声,马车驶离了这条长街。
  毛九田目光幽深,毫无醉态。
  他的脑海中,反复翻腾着结识这位荀公子以后的画面,好半晌,终于流露出了笑意。
  ****
  “绕街多走两圈。”马车上,荀宴对下属如此吩咐,随即往后重重一倒,后脑磕到坚硬的车壁也毫不在意。
  他酒量不佳,至今能保持清醒,全凭强大的意志力。
  荀宴的怀中仍坐着小静楠,她被带上马车后就一直扒在车窗边,似在往回看什么。
  闭目养神的荀宴微微掀眸,就看见小孩儿认真凝视的侧脸。
  几日不见,包子脸似乎更鼓了,并没有受苦。
  这点,从腿上沉甸甸的分量也能感受出。
  “在看什么?”荀宴淡声开口,顺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冰凉的茶水入喉,将醉意又驱散几分。
  “哥哥。”
  小孩儿仰眸看向了他,指着马车后,“哥哥在跟。”
  她所指的,正是从酒楼中一路跟来的少年。
  荀宴垂眸,周身仍萦着酒气,“嗯。”
  他道:“让他跟着。”
  “喔。”
  静楠不再看了,乖乖坐在他怀中,任微醺的荀宴捏了捏脸蛋。
  马车如同在闲逛街市,以少年的脚力,跟上并不难。
  他本就聪明,如此更明白了意思,信心大增。
  车内,闭目养神片刻的荀宴对钟九道:“着人去查查,收养圆圆的那户人家出了何事。”
  他不认为小孩儿是那对夫妇所卖,一点识人的眼力,他还是有的。
  马车悠悠驶至夔州运河河畔。
  运河之上,有架巨大的石拱桥,来往行人、叫卖商贩皆行于其中,夜间依旧喧闹。
  这座石拱桥名为集运桥,伴夔州运河而生,是今上力排众议所建,用时十年之久,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
  此桥传闻为大家李建林设计,只用单孔石拱跨越运河,石拱跨度近四丈,桥身长六丈有余。
  当世而言,这座桥是件堪称奇迹的大工程。
  集运桥连通运河南北两岸,极大便宜了行商及百姓来往,运河四通八达,又有不少人通过运河来往行商或求学,因此集运桥又有别称集才(财)桥。
  甜甜的香气传至马车内,静楠小鼻子动了动,靠向了车窗,满眼渴望。
  荀宴犹记得她在雅间内在不停地吃,这会儿却又饿了般,百思不解,只能道小孩在长身体,饿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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