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松下有鹤
时间:2021-04-07 09:08:35

  正好他也需要醒酒,荀宴停了马车,带静楠慢慢踱过了桥。
  他们身后,少年却不敢跟得太近,便在桥下静候。
  桥畔江水粼粼,明月映照其内,随波光摇晃。
  两岸盈满了人间烟火气,即便避世之人来此,也要生出流连忘返之心。
  静楠左顾右盼,双眼亮晶晶,瞥见江中鱼儿跃出水面,还要哒哒跑过去踮脚扒着桥张望好一会儿。
  再看周围,如静楠这般大的孩子反应都同她无异,荀宴摇了摇头,微微一哂。
  走至卖米糕的摊前,荀宴想起什么,令钟九拿来一堆铜板,对静楠道:“数十五个出来,拿去买米糕。”
  米糕正是甜香的来源,静楠双眼更亮,对着铜板数起来。
  静楠的脑袋又光又亮,小鸡啄米似的将脑袋一点一点,颇为有趣。
  眼看小孩又要蹲下去数,荀宴开口,“不准数脚趾。”
  静楠呆住,迷茫地看他,好似在问,那要怎么数?
  “仔细想想。”荀宴面色平静,“还有别的方法。”
  别的办法……静楠想了很久,终于有了思路。
  只见她踮起脚,握住荀宴,用他的手指数了起来,总算成功得到十五个铜板。
  荀宴:“……”也行吧。
  他的唇畔,带着不自知的清浅笑意,看小孩雀跃地跑去买糕。
  摊主见她可爱,还多送了两块。
  米糕香甜软糯,还有点黏牙,是北方少见的小点心。
  荀宴不曾吃过,静楠也不曾。
  她其实不饿,只是小孩儿贪嘴,米糕又很是美味,叫她吃得香极了。
  见她的模样,荀宴被勾起食欲,也捻起一块尝了尝,许是受了影响,竟也觉得味道不错。
  “按人数去多买几袋,回去分给他们。”荀宴如此吩咐了句,扫了眼身后,“给他也拿一袋。”
  钟九笑着应是,当即去把摊主的米糕扫了个光。
  如此,陪静楠逛了小半个时辰,荀宴去了酒意,几人才驶回客栈。
  众人见到熟悉的圆圆小师傅回归,惊喜交加,一问才知道缘由。
  本该生怒,可一想到小孩认真倒酒给公子喝的场景,俱是乐不可支,“怕是再凶神恶煞之人遇到圆圆小师傅都要没辙,瞧瞧,这几日还吃胖了呢”。
  静楠不懂胖这个词,但见他们神情,下意识看了看小肚子,鼓鼓的。
  然后隐约明白过来,不是什么好词。
  她眨了眨眼。
  少年站在客栈门前,目视众人围着小孩嘘寒问暖,神色并无变化。
  他背脊笔直,瘦削的身形仿佛同门框融为一体,静默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荀宴看向他,“过来。”
  少年立刻跟上,随荀宴迈入房中。
  与在云香楼不同,敛去满身风流的荀宴,如冷锐刀锋,举止之间,处处寒光。
  他解了禅衣,随意地走至书案旁,看起书信来。
  如此过了片刻,少年终于露出些许拘谨之色,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他想说什么,荀宴却连余光都未施舍给他半分。
  即便意识到这是对方在考验自己,少年亦忍不住口舌生燥,手心捏出了汗。
  灯火随风晃动,正如他忐忑不定之心。
  “叩叩”寂寂夜色中,敲门声尤其响亮,钟九随之入内,凑在荀宴耳畔说了什么。
  而后,荀宴才停笔,看向少年,“林琅?”
  果真是去查他了。林琅心神微定,应了一声。
  林琅的身世经历,与红香所言相差无几,他因何追随而来,荀宴也大致明白。
  此时,他不便多言,只道:“跟随我,就要绝对服从命令,无论何事,能做到吗?”
  林琅重重点头,“但凡有命,不敢不从。”
  他意识到,自己隐约的预感和直觉没错,这位荀公子,的确不是常人。
  “嗯。”荀宴提笔继续,边道,“明日起,你的任务便是照顾圆圆,保护好她。”
  圆圆?林琅随后反应过来,是指在云香楼中的小光头。
  心中虽有疑惑,他还是毫无异议地应下。
  “给他备间房,带去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舍不得让圆圆受苦~~o(>_<)o ~~
 
 
第8章 乖巧
  林琅的出现,令荀宴对如何安排静楠,有了别的想法。
  人心易变,谁能保证那对夫妇待静楠会始终如一?
  云香楼一行,亦证明了他此前考虑的疏忽。
  既然一再碰到小孩,他们之间的缘分自不必说。以荀宴的性情,也无法就此抛下她不管。
  此事还需重新思量。
  熄了灯火,荀宴上榻阖目,暂睡了过去。
  **
  静楠重回荀宴身边,依旧是每日待在客栈。
  有林琅的照看,她自己亦省心,并未令人费神。
  客栈中,钟九等人来来往往,忙于要事。静楠或安静坐在堂中,或待在屋内,又或攀至屋顶。
  这日,静楠得了本《千字文》,她认真地看了会儿,然后磕磕绊绊地一字一句读,“天……黄,宇……洪……”
  旁人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她需一字三顿,还时常不认得。
  林琅听了片刻,实在忍不住,纠正道:“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是收藏之意。”
  静楠听了,似懂非懂,但不妨碍她双眼亮晶晶地看过去,一副崇拜模样。
  林琅:“……”
  他别过脸,耳根微红,沙哑道:“你看什么?”
  “哥哥,厉害。”小孩稚嫩的声音夸人,尤其真诚。
  林琅一时无言。
  他被收养的那户人家也有个小姑娘,是他们的侄女,五岁大便已任性十足,捣蛋撒泼样样精通,时常令林琅受罚。
  他对这类小孩,本该敬而远之,但那夜却主动挡住了她。
  许是她安静的模样太乖巧,令人无法冷淡。
  他转移话题,“不识字?”
  静楠点点头,她不过四岁大,能够认识一些,其实已经不错了。
  但无论荀宴或林琅,皆生来聪慧,对于她的进度,自然觉得一般。
  林琅带着她读了两页,识了些字,顺带教了一招小诀窍,“不认识的字,有时只读一半也可。”
  静楠嗯一声,记住了。
  当夜,荀宴等人携风尘而归,步履匆匆。
  钟九私下交给林琅一张房契,意味深长道:“这是公子特意为你要回的。”
  林琅反应过来,是爹娘留给他的那座房子。收养他之后,已经被那户人家顺理成章拿走了。
  他眼眶微红,握紧了房契,低低道:“多谢公子。”
  “想谢,还是当面说较好。”钟九拍他肩侧,“但公子从不在意这些,好好办事即可。”
  “是。”
  钟九等人此行,不止为林琅办事。关于静楠被卖至云香楼的缘由,也查了清楚。
  作为罪魁祸首,马光耀以拐卖的罪名被判徒刑二年,马二一家亦由族老出面,夺了家中一半田产,
  这等惩罚对他们来说,已是伤筋动骨,确确实实尝到了苦果。
  至于马大夫妇,钟九等人告知他们静楠平安后,也说清了,不会再将人送回。
  纵然万分不舍,但夫妇二人清楚,此事本就是他们疏忽所致,贵人不再放心,也是理所应当。
  是以,钟九给静楠带回的,是她在马家村住了短暂时日的衣物,和一堆玩具零食。
  “阿娘?”得了这些东西,静楠只仰首,说了这么一句。
  钟九温声道:“阿娘有事,不能再陪你了。”
  小孩抿着唇,似在思考,终是点了点头,并未有其他反应。
  幸好乖巧。钟九松了口气,心想,本就没相处几日,应当也生不出多少感情。
  小孩的身世,林琅亦了解些许。二人处境有相似之处,某种程度上,他算是最能理解静楠的人。
  钟九离开后,静楠没有回房,小小的身影从堂中走到了客栈后院。
  今夜是月圆之夜,月出星隐,透过罅隙照进的光芒呈浅淡银色,淌过堂中,静谧幽美。
  三更时分,其他客人早已入睡,周遭阒寂,偶有一二虫鸣,也只是微弱之声。
  她蹲在了水井旁,目不转睛看着小虫子飞来飞去。
  林琅注视她的身影,目色复杂。
  他忽然意识到,世上应当没有天生就如此乖巧的孩子。
  大概是潜意识中知道,自己是被抛弃过的孩子,所以格外听话,不会惹人生气。
  “圆圆。”在他出声前,有道声音更早出现。
  林琅循声看去,是刚与人议事结束的荀宴,他立在高处,看不清神情,“在做什么?”
  “虫。”静楠指着水井边,微微闪动的流萤,新奇道,“会亮。”
  荀宴跟着看了看,微微一哂,“嗯,时辰不早,上来睡觉。”
  他转向林琅,“你也是。”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齐齐应是,上楼,回房。
  ***
  时光流转。
  静楠学成《千字文》前三页时,荀宴得了毛九田邀请,去他府中参宴。
  一打听,夔州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商贾都得了邀请。
  宴会以毛九田老母生辰的名义举办,允许带家眷。
  荀宴不便带过多护卫,除钟九外,便另带了静楠和林琅。
  他备的贺礼为一匣珍珠,个个硕大圆润,价值五百两白银。
  有下属看着肉疼不已,想劝一劝,被钟九一句“陛下道用度随意”给憋了回去。
  只心中忍不住嘀咕:陛下待荀公子可真大方。
  薄暮冥冥,天色苍茫。
  马车停在毛府前,他们来的时辰有些晚,迎客之人已入内招待了,府门闭合。
  钟九含笑将请柬递给静楠,道:“圆圆小师傅,去帮我们通传一声如何?”
  静楠眨眨眼,点头接过请柬,下车。
  林琅下意识看向荀宴,他正垂眸阅卷,没什么反应。
  毛府内应当正热闹,静楠敲了几声,才有门房匆忙跑来开门。
  “哪位?”问着,门房左右张望都不见人影,还道有人捉弄,面露愠色准备关门,就听下方传来奶生生一句,“有人拜访。”
  嗬,居然是个踮起脚都没门把高的小不点。
  门房笑了,“是何人啊?”
  何人?静楠低头看了看请柬,对着上面的字努力辨认。
  请柬上,烫金的【荀宴】二字印于其上,对静楠而言陌生无比。
  不认识的字,只读一半也可。林琅的教导,恰好浮现在静楠脑中。
  她眼眸一亮,扬起小脑袋清脆喊道:“苟日拜访。”
  门房:……
  马车上的几人:……
 
 
第9章 赴宴
  毛府门前安静了一瞬。
  林琅扶额,心知定是他那句教导,才让小孩如此认的字。
  谁能料到会闹出这种笑话。
  他目不斜视,努力保持面无表情,但微微抖动的肩却暴露了情绪,旁边钟九亦是如此。
  门房闻言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只道小孩故意捣乱,当即怒道:“走走走!别在这胡闹,不然要被逮住打屁股了!”
  说罢不再理她,将大门砰声合上。
  静楠身前骤然起风,将衣襟吹得凌乱。
  她抿起了唇,满眼茫然,细看,还有些无措。
  莫名其妙被凶一顿,她也是知道委屈的。
  钟九忍笑咳了声,上前道:“被凶了?”
  “嗯。”小孩指着紧闭的府门,似控诉般,“好凶。”
  她小脸蛋严肃地绷紧了,鼓鼓的,亦是可爱。
  凶是对的。钟九心想,若他是这门房,说不定还得教训小孩一顿。
  荀宴拿过请柬,指着自己的名字问她,“认识这两个字吗?”
  “不认识。”
  倒很诚实。
  不认识就强行各读半字……荀宴弹了小孩额头,“等回去后,我再教你。”
  时辰不早了,总不好再耽误。
  他令钟九持贴上前再次叩门,这次毫无意外,三人得以顺利进门。
  **
  毛府大宴宾客,来往并非只有夔州商贾,看衣着形容,四海各地皆有。
  甚至有口吐番语的西域商人被引入府中。
  毛府乃三进宅院,但坐地宽广,寻常三进居所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宴客之所选在西园,案桌林木交错,花丛点缀,极是雅致。
  众人见了,都要夸一句毛知州风雅。
  荀宴观毛府家仆,俱从容不迫,进退有度,游走于宾客之间,可见对这等场面十分熟练。
  身为一方父母官,毛九田胆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宴请商客,其猖狂肆意可见一斑。
  俗语言“天下大才(财),夔州独占三分”,毛九田盘踞此地多年,敛财之丰恐怕能和国库比一比了。
  他在京中的靠山,正是宫中淑妃及其家族严氏。夔州地界每年的进账,恐怕有五成都孝敬给了淑妃。
  如果不是这次储位之争闹出的事端过大,让圣上察觉到淑妃及二皇子钱财来源有问题,毛九田这尊饕餮,恐怕还能逍遥许久。
  扫过园中宾客,对应上了脑海中的一些面容,荀宴若有所思。
  结|党|营|私,等同于刀锋行走。毛九田如此谨慎之人,不会没有后手。
  至少会有一本记录明细的账册。
  以毛九田的性情,会将账册放在何处?
  荀宴出神间,光线忽然变换,目之所及都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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