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松下有鹤
时间:2021-04-07 09:08:35

  “你这不会是……”话到一半,渔民被吓得噤声,因为他正在按着的这个青年突然睁眼,那凌厉的眼神时他从未见过的。
  “我……”渔民又吐出一个字,停住。
  青年再次闭上了眼。
  这是溺水的人吗?渔民嘀咕了声,有些束手无策,可看到身旁眼巴巴瞧着自己的小姑娘,还是挺了挺胸,“没事,把你哥哥背回我家,我请人来给瞧瞧。”
  静楠点头,“谢谢。”
  自幼在小渔村长大,渔民小沙哪见过这种可爱又礼貌的小姑娘,脸都红了,本欲交给静楠的渔网也硬生生挂在了自己身上,“没事,我力气大,背人不费力。”
  放出如此豪言的他,背人途中却不大顺利,走路时歪歪扭扭,完全无法直线前行。
  好几次,小沙都差点想把背上的青年给甩开,看着清瘦,怎么这么重?
  静楠眨眨眼,“我也可以帮忙吗?”
  “不用。”小沙再次咬牙,心觉不能丢了面子,“我可以的。”
  使出吃奶的劲儿,明明不长的路程,小沙硬是走了一刻钟。
  把人丢到自家小床的刹那,小沙感到床都吱嘎震动了下。
  有一瞬间,小沙心中冒出了后悔的想法,但下一刻,他就双眼瞪得滚圆,震惊地盯着静楠手中的碎银子,“你……你做什么?”
  “谢谢你。”静楠道,“哥哥说了,要有恩必报。”
  这也算不上什么恩吧……小沙嘴上推辞,身体很诚实地接过了银子,好奇地顺口问了句,“你们都随身带很多银子吗?”
  银子?静楠想想荷包里的小金锭和颗颗珍珠,摇了摇头,“只有这一个。”
  小沙喔一声,“既然你都付银子了,那就暂时在我这待着吧,家里只有我一人住,多余的屋子还是有的。至于你哥哥……等天儿再亮些,我马上就去请大夫。”
  静楠一一点头,看着小沙忙前忙后,拿来了饭食还有干净衣裳。
  她来者不拒,因饿了吃什么都很香,叫小沙倒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手艺,顶多能填饱肚子而已。
  “明日要去镇上请大夫,我给你带些糕点吧,喜欢吃什么,甜口还是咸口?”
  “甜的。”静楠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最后又道一声感谢。
  这甜甜的笑容立刻让小沙晕乎乎的,几乎是飘着去了另一屋,心想小姑娘真是可爱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妹妹呢。
  此时,夜已经过去大半,天边开始泛白。
  静楠昏迷许久,并不怎么困,干脆就着小桶中的水洗了洗,换上粗布衣裳,便又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了。
  哥哥也好脏……盯了荀宴片刻,静楠决定也要帮他洗一洗。
  她还记得刚才小沙打水的水缸,便自己提着水桶去努力拖了桶,回头往床上爬去,开始扒荀宴的衣裳。
  静楠扒衣裳的手法简单又粗暴,如果不是荀宴一身因打斗坠崖游水等动作早就变得破烂,凭她这小小的力气,半天也不会有变化。
  虽然在南山受了不少伤,但荀宴身上的血早就被江水冲得干净,仅剩下道道发胀的伤口。
  静楠专注扒衣,未注意到那些伤,很快,荀宴上身就被她剥了个干净。
  许是阵阵刺痛感难以忽略,又或是上身凉飕飕的感觉实在不适,被小沙百般折腾的荀宴竟缓缓睁开了眼。
  随后视线一转,就看到了正在认真扒自己下衣的小姑娘。
 
 
第78章 绽放
  微弱的光线中, 二人默默对视了片刻。
  荀宴问:“圆圆,你在做什么?”
  “哥哥脏了。”这个看起来很流氓的小姑娘,依然神情无辜, 听起来完全是一片真心。
  荀宴咳了声,暗自庆幸自己醒得早。
  圆圆跟随他的那些时日,还真从未让她接触男女大防之事,至于洪琼枝,更不可能教这种普通的常识。
  视线转了圈,荀宴没有纠结在此事上, 先问道:“这是哪儿?”
  静楠便把他们在江岸边被渔民小沙捡回来的事简单说了遍,期间荀宴的复杂情绪自然一点也感受不到。
  只能说幸亏他们运气不错, 小沙性情淳朴, 换个人, 小姑娘早就被打劫一空。
  这个渔村……荀宴暗自估量距离, 他们从崖低出去游了不少时间,加上水流的推动,此地离南山应该有不短的路程。
  但等那边慢慢搜寻过来,也要不了很长时间。
  不能在此地久留。
  荀宴勉强坐起身,让静楠将毛巾和水桶留下,自行擦身。
  他面无表情地给出这样的理由,“哥哥已经长大了,还让你帮忙,会被人笑话。”
  静楠信了, 乖乖背过身走出帘子,望着小木窗外泛白的天空发呆。
  渔民小沙的木屋毗邻江畔, 时刻都能闻见江浪滚滚、水流拍岸之声, 风稍大些, 树叶亦会沙沙作响。
  天地自然,这种纯粹的声音总会使人心情宁静。
  荀宴初醒时纷乱的思绪也慢慢平静下来,思索目前的境况。
  皇帝对圆圆有杀意。这是他在攻上南山不久后就生出的感觉,而这感觉在悬桥上达到了顶峰。
  秦王想用圆圆和他做交易,身后细作就立刻射去一箭想了结圆圆性命,那细作背后效忠之人,不言而喻。
  这大半年来,荀宴隐隐不妙的预感成真。
  他一直不愿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皇帝、他的父亲,因二人关系稍稍缓和,对方表达出的关爱毫不作伪,待圆圆亦很纯粹。
  可手握至上大权的天子,偏偏当真算计了一个小姑娘,到最后甚至容不下她活着。
  唯一的原因,荀宴只能想到自己。
  皇帝掌控欲太强,一如他对世家,如今是对他的儿子——荀宴自己。
  皇帝想让他继承皇位,就不希望会有其他的能够影响、甚至左右他的存在。
  在皇帝看来,那种存在就同世家无异。
  所以他故意将荀宴逼到必须取舍的地步,然后想要站出来告诉荀宴,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可惜,荀宴并没有如他所愿。
  想到这儿,荀宴目光沉了下来,如今皇帝肯定震怒交加,以他对待此事偏执的态度,可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不能让他见到圆圆。
  边思索着,荀宴已经擦好身换上布衣。
  小沙的身形和他相差有些大,布衣穿在荀宴身上犹如缩水般,小腿、手腕全都露了出来,他倒不是很介意。
  简单梳洗后,荀宴俯身要提起木桶,刚刚使力,手却猛得颤抖起来,软软地垂到身侧。
  他微怔,重复动作,依旧毫无力量。
  正常动作可以,需要用力就不行?荀宴握拳再舒展,如此反复,抬手去提床侧的油灯。
  小小的油灯,他也只能勉强提起。
  视线凝在不自觉发颤的指尖,荀宴还要试其他,帘外小姑娘雀跃的声音传来,“哥哥!”
  “嗯?”
  “大夫来啦。”静楠远远就看到小沙领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朝这走来,意识到这就是从镇上请来的大夫。
  荀宴声音很稳,“我已经好了。”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入帘,荀宴重新躺回榻上,她就也跟着爬上床榻,随即呆了下,好像有点疑惑。
  大半年未见,荀宴面容有所变化不用说,更重要的是,他数日未眠,连番辛苦,下颌和人中处都冒出了胡茬,看上去颇有几分沧桑。
  此前脏兮兮乱糟糟的时候还看不出模样,如今一打理,面容就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人前。
  这个年纪的静楠,还领略不到成熟男人的魅力,她只是眨了眨眼,好奇道:“哥哥长胡子了。”
  “……嗯。”荀宴一把按住她不安分动弹的小脚,“不可以露腿。”
  小沙的衣裳对她而言又太大,静楠穿起来像过长的裙子,动作稍大,就会露出细细的脚踝及一截瓷白小腿。
  这里毕竟是陌生之地。
  静楠乖巧应声,顺着他的话文静地坐在床侧。
  荀宴用手慢慢给她梳理长发,凝视着这大半年没见的小姑娘。
  相较之前肉嘟嘟的脸蛋,她瘦了不少,五官亦长开了,愈发精致,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与人对视时,已经能够让人感叹一声漂亮。
  乌发如瀑,唇红齿白,已然有了小小少女的美丽。
  小荷才露尖尖角,也许就是这般感觉。
  荀宴的眼神复杂,带着些许奇异的欣慰。
  老父亲的感慨被来人打断,小沙惊奇道:“你……你醒了?”
  虽这么说着,小沙依旧不大敢直视坐在床上的青年,即便他此刻神色平和,但锋利的眉眼就好似天生带着凌厉,让人不敢靠近。
  荀宴已经尽量收敛了气势,但下意识的防备和刚刚经历过的激烈战斗让他身体微绷,看起来冷漠锐利,是小沙这种小渔民不曾领略过的。
  飞快别过脸,小沙道:“那、那还要看么?”
  荀宴颔首,“我确实有些不适,劳烦大夫还是看一看。”
  偏僻小镇的大夫医术算不得高明,何况这位年事已高,眯着眼睛嗯嗯半晌,道:“脉象很顺,无病,那些外伤敷药就好。”
  果然看不出来。
  荀宴也算不上失望,对秦王那瓶药已经有了猜测。
  那药,如果他所想不错,应该本来是给皇帝用的,所以定不是要人性命的毒药。
  结合他如今的状况……可能是令人身体瘫软无力的药效。
  至于会无力到什么地步,就要看接下来他的症状是否还会有变化。
  在毫无所知的陌生环境,荀宴不会轻易露出短处,他面上若无其事地看着小沙送客归来,道:“多谢小兄弟,待我回了府中,一定予以重谢。”
  府?小沙因这个陌生称呼一愣,心道对方果然是位贵人,拘谨回道:“不必不必,那个……她已经给了我银子了。”
  荀宴不置可否,再次递给他一块碎银,“酬劳还是得要,麻烦你午时前再帮我们雇一辆马车。”
  这么快就走吗?小沙惊讶想到,又有点失望。
  他独居许久,难得有了伴,何况静楠还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妹妹。
  但对方做了决定,小沙也无权插手,便只闷头做事。
  用过早饭,不出半个时辰,小沙就又给他们带来马车和车夫。
  临别时,荀宴给了他第三块碎银作为报酬。
  静楠的小荷包里,其实已没有了碎银,但荀宴看过自己的衣物,意外发现袖袋中竟还有些碎银,相较起来,静楠荷包中的东西要贵重得多,也不能轻易出手。
  他没有叮嘱静楠要格外注意荷包,任她晃晃悠悠地挂在腰间,反正如今荷包也变得破破烂烂,看不出珍贵之处。
  最令他意外的是,静楠随身携带的,还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似是除夕前洪琼枝所赠。
  如今他使不出什么力气,这把匕首用在关键处,倒是能够护一护二人安危。
  荀宴的心情算不上轻松,不知皇帝会如何来搜寻他们踪迹,他的症状也不知能不能解。
  若真被捉住,他能够无恙,可圆圆……就不一定了。
  他的视线太直接了,连昏暗的马车内都被静楠察觉到,她抬首好奇看了过去,大大的双眼仿佛在问“哥哥怎么了?”
  荀宴不答,手一抬,小姑娘就倒了过来,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喜欢这样和哥哥亲近。
  “哥哥。”扒着荀宴衣裳,静楠问道,“我们回去吗?见姨姨?”
  “不回。”荀宴不准备瞒她,斟酌语句沉声道,“可能,我们很久都见不到他们了。”
  这个答案让小姑娘呆了一呆,又问:“再也不回去了?”
  荀宴摇头,低眸对视道:“会回,但是可能要很久,只有哥哥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想了想,静楠再问:“比这次看不到哥哥的时间,还要久吗?”
  “……还要久得多。”
  静楠生命中重要的角色已经很多了,她不再是那个刚刚下山无亲无友的小光头,在她心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不止是他,还有林琅、父亲、母亲他们。
  荀宴不敢保证她能够很快接受这个事实,但也不能骗她。
  听罢,静楠果然露出一点疑惑又失落的表情,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但这其中内因,即便荀宴和她解释了,她也不会懂。
  荀宴所奉行的,一直是让静楠学会成长、学会独立的养育原则,可他也并不想让她接触到那些残酷的权谋斗争,更不想让她意识到,在她喜欢的皇伯伯眼中,她不过是块磨刀石罢了。
  “好吧。”慢慢的,静楠点头,认真道,“那哥哥不可以再走了。”
  她面前的青年郑重颔首,和她拉钩做约定,“嗯,不会再走了。”
  …………
  荀宴让马车所到之地,是一座处于南北中间地带的小镇。
  他还在天水郡任郡守时听说过此地,隶属于临风郡,郡守为人正派,辖下治安稳定,少有欺凌偷盗之事。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和上京干系都不大,减少了他们被认出的可能性。
  可惜柳易的易容功夫不好学,不然二人易容行事,要更加安全。
  一路行来,荀宴有意让车夫避开人群聚集处,多绕了许多路,不过酬劳加倍,车夫倒也很情愿。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症状在不断加重,浑身愈发无力,甚至连正常行走都变得困难。
  这样的变化显然无法再隐瞒静楠,起初她还能被“哥哥”生病了这种理由哄过去,渐渐的,那纯净的眼眸看他时,也仿佛染上了点点忧虑。
  其实,荀宴自己倒不是特别担心。他对毒|药有一点了解,这种恶化得极快又不伤人性命的毒必定会有一个顶峰,等达到最大药效,自然而言就会慢慢减弱。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