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不悦,苏姨娘听出来了,只好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了一遍。
她说的越多,唐轻歌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府里的下人不知道怎么惹着他了,他说动手就动手,把人家的手戳了个对穿。
下人说是亲眼撞见燕骥打碎了已逝老夫人最爱的瓷瓶,唐轻歌是不信的,他闲的没事跑去打碎什么花瓶,可眼下没有证据,若是执意审问下人,万一惊动了什么人,才是得不偿失。
燕骥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曾开口。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一次都没有见过她。之前他在客栈里,她几乎日日都来找他。可现在,明明离得这么近,她也不曾主动来见他一面。
脚上的伤似乎也恢复的不错了,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执拗地盯着她的背影,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可她仍旧没有回头,沉默半晌后,她缓缓道:“他是我身边的人,是我管教不力,才让他冒犯了祖母。若是要罚也应当罚我。我会去佛堂跪上一天一夜,亲自向祖母请罪。”
第21章 缓和 刚在佛堂里跪了没一会儿的唐……
刚在佛堂里跪了没一会儿的唐轻歌就开始后悔了。
她果然被各种宫斗剧荼毒得不轻,张口就是跪上一天一夜。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穿回到刚才,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她刚刚吩咐银翘悄悄回去拿护膝和棉被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肯定是要在这佛堂里待上一天一夜了,可不代表她真会跪上一整夜。
佛堂里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摆了一排的祖宗排位,只有一尊硕大的佛像立在那,佛像看着慈眉善目的,唐轻歌想了想,还是毕恭毕敬地上了炷香,又虔诚地跪下来,双手合十许愿。
第一个愿望,让她快点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当然,前提是方式不要太惨烈。
她好想爸爸妈妈,好想家里的糖醋排骨。她不要在这继续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地活着了。
以前看穿越剧的时候都嚷嚷着想穿越,这下好了,真轮到她了,哭都没地哭去。
平平淡淡才是真啊,她怎么现在才领悟过来。
唐轻歌越想越憋屈,鼻头一阵发酸。她深吸一口气,将委屈生生压了回去,闭上眼继续许愿。
如果第一个愿望佛祖实在无能为力呢,那她就换成第二个愿望。
让燕骥这个狗男人早点开窍,别再继续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下去了。
想什么来什么,唐轻歌心底刚念叨完,身后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抱着被子走进来。
看清来人,唐轻歌微微诧异,“怎么是你?银翘呢?”
燕骥抿了抿唇,答:“她去给你拿吃的了。”
唐轻歌看见他手里抱着的被,有些紧张地问:“没让别人看见吧?”
“没有。”
唐轻歌终于松了口气。万一让下人看见了,她这脸可真丢大发了。
见她规规矩矩地跪在那,燕骥也有些意外。按照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在这乖乖跪上一整夜的。
她膝下的蒲团不厚,跪久了膝盖也会不舒服。
燕骥垂下眸,抬脚走向她,将拿来的被子放到她身边,然后站着没动。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唐轻歌的面色划过一丝不自然,还是下了逐客令。
“你先回去吧。”
燕骥还是没动,一双黑眸深沉地凝视着她。
她的目光闪躲,一会儿瞟到香炉上,一会儿又盯着地面,总而言之就是不看他,逃避的意味很是明显。
说实话,燕骥并不明白她的心思,又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没弄明白过。
她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现在躲着他,是因为她给他下了药而羞愧,还是那套深情的把戏已经玩腻了。燕骥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无法忍受她对他的视而不见。
今日的事情是这样的。
丞相府里,两个下人在墙头下交头接耳,他的耳力很好,将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昨日我去了趟怡春楼,里头有个新来的花魁,我远远瞧上一眼,长相当真是倾国倾城,和咱们府上小姐长得还有四成相似,不过还是及不上小姐。”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斥道:“你胡说什么呢,哪能把小姐同怡春楼里的妓子比!”
那人毫不在乎地继续道:“哎呀,这就咱们二人,我又没说错。要不是小姐命好,生在了丞相府里,万一生到普通人家里,生了那么一张脸和身段,早晚也得卖进花楼里,成了那些富家老爷的玩物。”
燕骥沉默地听着,骨节被捏的咯吱作响。
“刚进府那阵,我日日都能梦见小姐在我身下..”那人□□两声,话还未说完,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他看向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赫然被一把不知从哪飞来的匕首生生钉在了墙上。
他痛苦地哀嚎着,只见一个陌生面孔的男子缓缓走近他,容貌俊美如斯,目光却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残忍而嗜血,让人通体冰凉。
燕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点点逼近他。
“你,也配肖想她吗?”他轻笑着,动作利落地拔出嵌在墙上的匕首。
剧痛袭来,男人一声尖叫,鲜血四下喷溅而出,有一滴碰巧落在他眼下那颗细小的红痣上,衬得他更加妖冶鬼魅,犹如厉鬼。
后来燕骥被人压着跪在那的时候,以他的身手,无人能强迫他。
是他自愿的。他只是想要看看,她会是何反应。哪怕是演出来的心意,他也想看见。
果然,如他所愿。
-
良久的沉默后,他还是不走。
唐轻歌也不好再出口赶人,只能继续维持着跪着的姿势,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燕骥的喉结上下滚动,还是开口问:“你在躲我吗?”
唐轻歌没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不禁愣了下,才反驳道:“没有。”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跪着就好,不用人陪。不用勉强你自己。”
她的语气生硬,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别扭和赌气。
燕骥轻叹口气,忽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他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想要看清她眼中的情绪,却见她直接别开脸,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她态度逃避,燕骥还是尽量维持着心平气和的语气,缓声说:“下药的人是你。”
言外之意,要生气也应该是他先生气,还轮不到她。
好吧,这确实是事实,可她就是不认。
如果不是他要跑,她会出此下策给他下药吗?
况且她又没打算对他做什么,他怎么反过来一副怨妇口吻,像被她霸王硬上弓似的。
狗男人你没有心吗??
唐轻歌错愕地睁大眼,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
见她终于不再只是无视他了,还气鼓鼓地瞪着他,燕骥的心情总算愉悦了些,唇角不禁微微翘起,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任何一个曾经背叛过他的人,莫说是再次信任,燕骥都不会让他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更别提像她这样当面摆脸色。
还是不能太纵着她了。
如此想着,燕骥缓缓抬手,覆在了她纤细漂亮的柔颈上,食指指节微微屈起,轻轻刮了一下,像逗小猫似的。
他掌心的温度冰凉,引得唐轻歌浑身战栗。之前窒息的恐惧再度袭来。
看着他深沉晦暗的眉眼,唐轻歌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抬手就拍开了他的大掌。
“啪”的清脆一声,她的理智一下子回笼。
燕骥看着自己被一下拍开的手,虽然她没多少力道,他还是皱了皱眉,缓缓地撩起眼看向她,目光深邃幽暗,意味不明。
唐轻歌觉得她瞬间掌握了读心术的奥义。
他的眼里写了四个字:胆子肥了?
唐轻歌深吸一口气,心里骂了n遍狗男人,才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无端给人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燕骥挑了挑眉梢,等着她的下文。
小姑娘攥紧了拳头,和他对视上的一瞬间,刚刚积攒的勇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我错了。”她闷声说。
做人就是要能屈能伸,怂一点怎么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勇气这个东西要分时候用,不能浪费。这是唐轻歌的想法。
燕骥也觉得自己有些低估她了。
某些时候她确实很有勇气,比如吻他的时候,冲进火场的时候,给他下药的时候。而像眼前这种时刻,她又很聪明,知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最大的获利。
他的舌尖舔了舔唇角,觉着自己还是有必要再警告她一次,“如果以后再那样,我会杀了你。记住了?”
她点头如捣蒜。
“不会再那样了...”唐轻歌顿了下,目光小心翼翼又饱含希冀地看向他。
“只要你别走。”她补充道。
这次他没答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不起来?膝盖和腿不想要了?”
果然,嘴毒只会迟到,不会缺席。唐轻歌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锤了锤酸疼的膝盖。
燕骥余光瞥她一眼,开始将佛像前的案板上的东西一一撤下来,挪到旁边,又将空了的案板搬到一旁,将一床被子铺了上去。
唐轻歌眨眨眼,看到最后才看明白,他这是弄了一张简易的床出来,案板高度不高,正和床的高度差不多,也还够宽敞。
她犹豫开口,“我今晚要睡这儿吗?”
看着好硬,她想拒绝。
燕骥一边整理着被子,头也没抬地说:“不想睡这儿,可以睡地上。”
下一刻,他又听见她悠悠地问:“还有别的选择吗?比如,你怀里?”
唐轻歌看着他的背影,眨巴眨巴大眼,耳根倏地有些烫。见他沉默下来,她的尾巴几乎都要开心地翘起来。
总算扳回一城了。
还没等她的笑容完全绽开,就听见他轻哂一声,轻飘飘的几个字飘进她耳中,却如一击重锤砸碎了她的笑容。
“想得挺美。”
“...”
眼看说话这方面她是毒舌不过他了,唐轻歌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上面。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那尊佛像,又看向被燕骥挪到旁边的香炉和果盘,有些纠结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多少有点不尊重神明了啊,她刚刚还许了愿的,万一人家不帮她实现愿望了怎么办。
燕骥看她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抬眸看去,目光冷了些,沉默不语地望着那尊佛像。
唐轻歌察觉到,余光瞥向他,不知道他的变化是为什么。
良久,她才听见他冷漠平静的声音响起。
“如果求佛有用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惨死的人了。”
譬如,他的母妃。
第22章 他的过去 翌日 天光微微亮起,映出……
翌日
天光微微亮起,映出云端一抹红霞。
佛堂内,唐轻歌悠悠转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身旁却空无一人。
没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
燕骥昨晚在这陪了她一整夜,应当是天亮时才走的。哪怕是铺了被子,这样的环境下,她也没法睡得多安稳。睡意朦胧间,她只记得头下一直硬邦邦的,导致她不停地翻身,想要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直到一只宽厚的大掌垫在下面,还微微带着暖意,她舒服地蹭了蹭,终于沉沉睡去。
唐轻歌心里忽然冒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还清晰地记得书里的那句话。
“百姓皆道燕国新帝暴虐凶残,良心泯灭,又不得不看着其弑父弑兄,一路踩着尸骸血肉,登基为帝。册封当日,凡有不服之人皆被斩杀,血洗大殿。”
他是个很坏的人,还被所有人都厌恶着。可想想他儿时经历过的事,唐轻歌又忍不住想为他开脱。不会有人生来就是坏的,比如他。
燕骥的母亲,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婢女,却偏生了一张姿容绝色的脸,准备出宫的那日,却偶然被回宫的燕帝撞见,带回了寝殿。
宠幸,册封,一切都顺理成章,然后便是无休无止的嫉妒,算计。
母亲聪颖美丽,燕骥也继承了她全部的优点。可她却没有其余妃嫔那样显赫的家世,为了保护燕骥,她尽力掩盖住他所有的天资,让他在一众皇子里显得平平无奇,可这并不能阻挡杀身之祸。
一场拙劣的陷害,她被打入冷宫。深宫内最偏僻荒凉的宫殿里,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过了一段艰难却平静的日子,燕帝也几乎也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那天,皇后终于坐不住了,让一群孔武有力的侍卫穿着太监服,闯进了冷宫。
年幼的燕骥亲眼目睹母亲被人凌/虐致死,又被杀母仇人要过去抚养。
与狗争食,做最低贱的活计,跪着让其他皇子戏耍玩乐,看着仇人逍遥快活,整座皇宫里无一人将他当作皇子。
曾经也有过一个婢女瞧他可怜,偷偷塞给他一个馒头。
他握着雪白的馒头,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发现了。
于是,那个婢女被生生砍下双手,在他的面前血尽而亡,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他。溅出的血染脏了馒头,暗红一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不能吃了。那之后的很久,他只要闭上眼,都是那双斥着血的眼睛。
他知道,皇后想要以此告诫他。帮过他的人,就是这个下场。从此,深宫内院里,再无人敢对他伸出援手。
皇后也不杀他,只是时不时地往他的剩饭里下药,一点点折磨着他,将他牢牢掌控在掌心里。
直至皇后承受了千倍万倍的痛苦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她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没有趁着燕骥年幼时杀了他。临死之前,她也想不通,昔日那个任人欺/辱的低贱皇子,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爬上皇位的。
他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一点一点地,将所有人拖进了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