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是我的夫君——芳客
时间:2021-04-09 09:56:23

  她一扑闪跑了出去,也不怕冷了,裙角繁密的绣花随风翻飞起来,活像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这临戎同京城是全然两个样,幢幢土房,座座垒塔,深红的砖瓦堆砌在檐顶上,摇风的纱织罗上有几个烫金的陌生字符,在街上行走的男女各异,有同她一样穿着褙子皮坎的,也有一身胡服,戴着圆帽的,就连小摊小贩的吆喝声都有好几种话交织在一起。
  周蔻感叹道:“可真是热闹啊,要不是亲眼目睹,我真不敢相信大爻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萱花却道:“奴婢听说这儿临北不算什么,沿着阴山过去往西面走,那里更热闹呢,有许多西域人都是常年住在那边的,金发碧眼,不论男女老幼,个个肌肤白如凝脂。”
  周蔻低头摊手,其实她很白了,但经萱花这么一描述,她又生出了自卑,“那我们这样的站在他们旁边,岂不是跟黑炭一样。”
  萱花咯咯笑道:“皇妃如果是黑炭,那奴婢就是黑炭中的黑炭了!”
  二人贫嘴几句,遂逛起热闹来,在临戎也不必担心语言不通,因为一个店面的牌匾上光字就刻了好几种,她们逛到了一家专卖珠宝簪钗的店面,发现这儿的首饰比大爻寻常见得更为新奇,滴翠上能攒金丝,红宝内能绘彩月,光一支珠花排笄,都能在圆润的珍珠面上刻了楼阁美人。
  这得要多精巧的手艺啊!周蔻在四皇子府也曾带过不少好东西,其中不乏皇后赏赐的大内珍品,可那些和这个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世人都道皇宫里的都是稀世御物,但这小小的临戎城中,却有着能将御物比下去的好东西。
  姑娘家一看到喜欢的就挪不开眼了,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只恨不得将这些全都收入囊中,恰时柜台下钻出一个圆脑袋,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道:“不知小店可有夫人中意的?”
  周蔻登时被吓了一跳,抚着胸脯,看那不过一人高的柜台,那圆脑袋却比柜台还要矮上一大截,她吞咽了口唾沫,“你是店家吗?”
  “回夫人的话,小的正是这家店的店家,叫图云。”
  圆脑袋终于从柜台出来了,极矮极小,脚上蹬了一双绒靴,半截小腿还露在外面,简直可以说是不伦不类。
  他笑得殷勤,手脚也麻利,但凡刚才周蔻摸过看过的,全都用锦盒包好,算筹打的啪啪响,没几下报了个数,“一千三百二十四两,我给您掐头去尾,您就给一千三百两好了。”
  周蔻哦了一声,萱花从随身荷包中拿出两张银票子,“诺,这是一千五百两,你找个零头吧。”
  图云笑纹愈发深了,接了银票从抽屉里翻零钱,“夫人可真阔气!”
  他一说话,脑袋就跟着摇起来,那大脑袋按在小身子上,甭提多有意思了,周蔻稀奇道:“店家是倭刹人吗?”
  图云道:“夫人说的不差,小的确实是倭刹人,倭刹善制器械,这雕花刻簪的手艺也是一绝!夫人今儿个看中的这些,都是才从倭刹运过来不久的新款式,市面上独一份呢!”
  难怪能做出那样精致的首饰,萱花收了找回的零钱,图云又从柜台下重新钻出来,一脸神秘道:“小的见夫人不是寻常人物,刚才夫人看中的虽然都是不错的样式,但真要说配夫人这样的容貌气度,小的还有一件镇店之宝,保准夫人喜欢!”
  大抵女孩子一听到镇店之宝这一类的,总是抵挡不住,周蔻笑道:“什么宝贝,请店家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吧。”
  那图云忙不迭地从后面捧出一件鎏金镂空的冠羽,冠羽上缀满了极为罕见的孔雀蓝珍珠,其冠不过一眼,便能被它那熠熠生辉的色泽所吸引,就连萱花也惊叹出声,将这冠羽捧在手掌心中。
  图云笑眯眯道:“夫人是识货的,应该知道这样好的珍珠不易得,更别提还是孔雀蓝的了,南边珠池每年所产也不过寥寥,这冠羽一向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寻常人买不起也戴不得,小的今日见了夫人,就知道这冠羽的主人要来了。”
  周蔻不错眼地盯着那冠羽,“但不知这冠羽的价值几金?”
  图云伸出一只手,两个手指头一晃。
  周蔻迟疑了一下,“两千两?”
  图云哎哟一声道:“夫人,这两千两哪儿能买得了这样的冠羽啊!”
  周蔻瞠目结舌道:“那不然,还要两万两?”
  图云听罢,摸了摸莫须有的胡须,“正是这个数。”
  萱花顿时吓得将冠羽放了回去,“那我们不买了。”
  周蔻绞着手指头,她心里实在想要,可两万两不是说能拿就能拿出来的,想来想去,只好忍痛割爱。
  “这个太贵了,我们没那么多钱,多谢店家好意。”
  说着她们抱着之前买的那些簪钗盒子就要走,图云极了,忙追着人道:“夫人别这么急着走,好商量,好商量!”
  周蔻扭头道:“再怎么商量,两万两也是万万不能的。”
  图云拦在她们身前,垂头丧气道:“好吧,小的也的确是看它和夫人有缘,愿意折本,就一万两吧。”
  一万两...周蔻又摇摆不定起来,开始犹豫。
  图云一看有戏,凑在人跟前道:“夫人,这样的好东西,就连大爻的皇后也是从没见过的,夫人买下,或是自己戴,或是送给旁人,那也都是极有面子的事,不如考虑考虑吧。”
  这话不假,看那冠羽如此精美,就算她自己不戴,回京后算是送给皇后娘娘的一份礼,娘娘必然是会高兴的。
  “那...”周蔻顿了顿道:“那行吧,一万两就一万两,但是我们身上没带那么多钱,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回去取钱。”
  图云听了,眉花眼笑道:“那小的这就把冠羽给夫人包好咯!”
  刚到馆门口,几个披甲戴盔的巡兵走过,周蔻领着人往里去,图云一路左张又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呵腰问萱花道:“姑娘,这儿怎么那么多兵呀?”
  萱花低头睨了他一眼,“将军的住馆,有些随兵很正常。”
  图云一听‘将军’二字,顿时失了颜色,颤颤巍巍道:“夫人是青寰将军的内眷吗?”
  萱花翻着白眼,“青寰?凭他也配!”
  还没到院内,半道上就碰到了高宥,周蔻上前挽着他的手笑意粲然道:“你猜猜,我今儿个买了件什么宝贝?”
  高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这么高兴,是买了什么衣裳首饰吧。”
  周蔻笑嘻嘻道:“猜对了。”
  她将那冠羽捧给高宥看,眉飞色舞道:“瞧瞧,好不好看,我头回看见孔雀蓝的珍珠呢,还是这么大的,店家说这可是他们的镇店之宝,开口价说要两万两,后来因为见我与这冠羽最配,折价一万两卖给我的,不过我和萱花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出门,就叫店家跟我们回来一趟取钱。”
  周蔻不知人间疾苦,可高宥却不是个善茬,他狐疑看了一眼那矮如冬瓜的图云,淡声问道:“这冠羽要一万两?”
  图云见到那面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暗啐自己太倒霉。
  他执袖擦汗,悻悻赔笑道:“是...是...不过小的觉得,夫人与这冠羽甚配,愿意不要一分钱送给夫人,还请...还请四殿下笑纳。”
  周蔻说不成,苦口婆心道:“你不是说这孔雀蓝的珍珠,每年珠池都出不了多少吗?我也不是那等爱占便宜的人,说好了多少就是多少,不能叫你白白损失了。”
  高宥笑了一声,“是啊,店家做点小买卖不容易,还是依说好的价格来办事才好。”他挥手叫人道:“走,把这位店家带进去,好生安置着,待取了钱后给他。”
  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随侍,一前一后架住了图云,他挣扎不得,只能欲哭无泪,支支吾吾道:“小的不卖了!不卖了还不成吗!”
 
 
第47章 吐出来
  高宥居高临下看着他, 拍了拍他的嘴巴子,从那冠羽上拈下一颗珍珠,指腹轻揉几下, 那孔雀蓝便褪了颜色。
  “店家看看, 这珍珠委实是下脚料, 真值一万两?”
  他的语调中听不出什么喜怒, 只是将那泛了白的珍珠弹指间打向图云的脸,珍珠顺着咕噜噜滚落到了地上, 图云大惊失色, 悚然跪下道:“四...四殿下!求您饶小的一条生路吧!小的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您的内眷,要是早知道, 就是借小的十个胆, 小的也不敢诓骗夫人啊!”
  周蔻在傻眼了,“这冠羽....是假的?”
  她想起萱花早曾说过, 倭刹人个个心机深沉,最擅骗大爻人的钱财,她真是个傻的,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高宥吹了吹指尖那点靛蓝沫子, “一个临戎城的小小店家, 都知道我是谁,看来我要来朔方的消息, 传得可真广啊,你想活命,那我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临戎城的倭刹首领在哪里,我要见他。”
  “这...这...”图安半天没个全话,眼神闪躲, “小的也不知...”
  话音未落,银剑出了鞘,正正好好插在了他的脚尖前,只需要再往前一点,他那双脚也就算是废了。
  高宥寒声道:“想清楚了再说话。”
  图安吓得屁滚尿流,当即磕头道:“扎磔大人平时里很少见人,殿下要见他,小的愿意代殿下传话。”
  高宥这才收回了剑,“如此,你明日就来回话吧。”
  随侍松了手,图安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只留下周蔻对着那假冠羽干瞪眼。
  她将自己今儿个买来的首饰全打开,愁眉苦脸道:“这些别不是都是假的吧,我花了一千多两买的呢!”
  高宥拿起一只玉镯对着光亮照了一会儿,“这些应该都是真的,不过材质没那么好,你平日里戴个新鲜就成了。”
  萱花不忿道:“真是的,这倭刹人也太狡猾了,竟然这么忽悠人,要不是殿下正巧碰上,岂不是白白折进去了一万两。”
  一万两,对于一个普通百姓家来说,是几辈子也挣不到的钱,就是富庶世家,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周蔻知道今日是自己莽撞了,她无不懊恼的撑住头道:“都赖我,被他三言两语绕了进去,竟一时犯了糊涂。”
  高宥有意打趣她道:“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笔,能掷下万两只为一只冠羽,为夫的挣多少家私,也不够夫人这样肆意挥霍啊。”
  这话不说便罢,一说周蔻忍不住眼泪汪汪,秋眸漾春水的望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勤俭持家?”
  高宥揉了揉她的脸蛋,无奈道:“逗你的,我要你持家做什么。”
  周蔻吸了一下鼻子,“可男子娶妻,不就是为了有一个人能持家勤俭,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吗?”
  她这样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高宥忍不住啄了她一口,“我不要你持家,也不要你贤德,你只要一直在我身边,哪怕什么事都不做,我能一抬眼就看到你,就已经满心欢喜了。”
  向来明面上的正经人说起这样不正经的话,别有一番情致,高宥也不顾忌旁边还站着一个萱花,就这样和周蔻头并头说起了悄悄话。
  萱花很知情识趣的退了下去,其实她现在也没闹明白,原先对四殿下这样抗拒的皇妃,为何一夕之间就变了一个人,在那之前,皇妃心心念念的可都是那个淮溪君。
  大抵男女之间的情爱就是这样无厘头吧,一个回眸看对眼了,干柴遇上烈火,便能燃起了熊熊火焰。
  她盘算着把手里这些簪饰回去放好,临戎并不是他们最终的落脚点,估摸着没几天还得启程,所以这些东西还是得压在箱笼里...
  萱花一壁想着,没仔细看路,穿过拱门时和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她到底身单力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那人眼疾手快将人揽住,萱花抬头,却见是仇副将。
  仇副将的手还在她的腰身上,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妥,忙抽了回来,满脸歉意道:“萱花姑娘没摔到哪儿吧,都赖我,走路太急了。”
  萱花勉强站住,理了理衣襟,纳福说不打紧,“仇将军诸事繁忙,要紧赶慢赶也是常事,奴婢不耽误仇将军就好。”
  多贴心可人的姑娘,仇副将暗暗咂舌,他早就看出来在四皇妃身边的这位萱花姑娘不是寻常人,那样的气度仪态,又端庄又得体,比之那些小门小户的闺秀还要持重不少,只可惜了,这样一个姑娘,怎么偏偏就伤了腿,恐怕心里难过得紧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腿上,一瞬又收了回来,呵呵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将晚要去训兵了,还没谢姑娘上回给的药,果真有奇效,上半夜擦上,下半夜就不疼了。”
  萱花仍旧莞尔一笑道:“将军用着好就行,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
  几句话下,她又要忙着当差,仇副将不好强留人,便与她辞离,这回再目送着人离开,那青芽色的妆缎褙子是一抹新焕,叫人流连忘返。
  图安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彼时周蔻和高宥正在用早膳,听人来回禀,舀了一勺小米粥入口,慢慢道:“将人就带到这儿来吧,省得再挪步了。”
  不消片刻,图安就掖手进来了,瞧着面色没什么精神,但仍恭恭敬敬回话道:“殿下,扎磔大人约了您未时三刻藏云楼相见。”
  朔方鱼龙混杂,每个城池有倭刹人的地方,都会有一个首领,轻易不露面,但很有威望,那些倭刹人都以他为尊,这些也是高宥前些年和波罗打交道时,有所耳闻的。
  他轻轻瞥了图安一眼,慢悠悠开口道:“听说昨儿个,我家夫人在你那里买了一千多两的首饰...”
  高宥话没说全,但图安哪里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叫他把钱吐出来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倒霉,早知如此,他情愿全送了才好。
  图安从袖子里摸出来两张银票,殷勤道:“这里是两千两,余出来的七百两小的就全当是给夫人赔罪了,还请夫人笑纳。”
  周蔻没接也没吭声,看向高宥,后者慢条斯理吃完了手里的粥,这才将银票塞进自己袖中,图安原以为这就算完了,没想到高宥又道:“虽说你这个人有些不老实,但店里的东西的确不错,我家夫人都是开口夸赞过的,不过我看了看,那些东西成色却不大好,想来是不大能配上我家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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