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今,他哪里还能不明白高宥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把他的活路全给堵死了,逼着自己跟他一条道走到黑!
第49章 聊的开心吗?
这厢张太守才一回去, 那头罗颂那儿都得知了消息,他拍案震怒,惹得那余娇娇捧着心肝儿直颤。
罗颂脸色铁青, “这个张道!先前在本将军面前信誓旦旦, 结果转眼就投到了高宥麾下, 他以为有高宥护着, 本将军就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吗!”
余娇娇温言软语在一旁劝着,“将军别动怒, 其实奴家觉得, 张大人未必就是自愿的,他投到哪儿不要紧, 要紧的事那四皇子若是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什么, 会对将军做出什么事来。”
罗颂望着那娇媚可人的面孔,心里怒气平息了不少, 但语气中还是不耐烦,“高宥不是个善茬,我已经请过他一次了, 他不会来的, 若是张道真的嘴上没把门全吐了出来, 恐怕他不会手下留情。”
因着之前高宥羞辱她的缘故,余娇娇对高宥也存了恨意, 水蛇一样滑进了罗颂怀中,掐腔拿调道:“所以说呀,将军给了他生路他偏不走,那就别怪将军对他赶尽杀绝了。”
罗颂一惊,“你的意思,是让我...”他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随即说不行,“你当他是谁,他可是大爻的四皇子,曾经叫波罗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再说他手上还有一万兵马,想杀他,不太可能的。”
余娇娇哎哟一声,嗔道:“将军是个男儿,应当机立断,奴家虽是个女子,但也知道这一步棋是险,可胜算却大,将军先前不是说了吗,那四皇子并不得陛下待见,不然也不能叫他到朔方来,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为了清剿流匪,不慎重伤身亡,这说辞即便是放到御前,那也是挑不出错来的,他既叫波罗闻风丧胆,想来波罗对他也是恨之入骨,将军不愿做的事,自有人愿意上赶着为将军做,将军只需要隔岸观火便是了。”
罗颂听了,觉得无不道理,高宥再令人瞩目,那也是曾经,吃了败仗又毁了容,这辈子绝了继承大统的指望,受皇帝冷眼外派到朔方来,这样一个人,是生是死,对京中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了。
他只需要将高宥的行踪透露给波罗,到时再借着剿匪的名头,指不定还能争一笔军功。
权衡利弊之下,风险大,回报也大,罗颂干脆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他在余娇娇脸上亲了一口,搂着人道:“好娇娇,这回本将军就听你的。”
高宥他们在临戎城停留几日后,重新整装离开了,流匪叛乱的地方,靠近窳浑城,距离临戎尚还有一段距离。
临行前,那扎磔派人送了一个铜制扳指过来,上头纹着倭刹的图腾,说到了窳浑城,随便找个倭刹人,便能和他们的首领取得联系。
倭刹人唯利是图,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只要能触动他们最核心的利益,他们就能倒戈相向。
倒是张道,在宅邸憋了几天后,想是认命了,也跟着大军一道出发,他自己心里明白,要是不走,罗颂不会允许他活下来的。
高宥虽说是强按牛头硬喝水,可张道对罗颂本就不是什么死心塌地,见自己的后路都被斩断了,倒乖觉不少,自发来领路,他在朔方待了将近二十年,熟门熟路,遇上地方什么事,也能纾解一二。
一行到了窳浑城,还没落脚,就收到讯息,说在窳浑城南以外的帐头山上发现了流匪的行踪。
仇副将听了当即抄刀,“他娘的,老子好久没开荤了,殿下容属下带兵过去,定能一举歼灭!”
高宥敲着桌沿沉思,“我们刚到,就发现了流匪行踪,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仇副将大手一挥,“这有啥巧不巧的,指不定是那些流匪一听说了殿下的威名,顿时吓得屁滚尿流,露出了马脚,若殿下信得过属下,属下一定砍了那匪首的头颅给殿下下酒!”
流匪不成气候,仇副将是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过觉得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能比得上自己手下那些战场厮杀拼搏出来的兵马,但高宥却知道,朔方之乱,乱在内外勾结,并不仅仅只是一批流匪动乱那么简单。
他未免要多想些,于是道:“这样,仇将军,你先领上一队人马,去帐头山查看究竟,若能生擒那是最好,若有什么异常,别恋战,即刻返回。”
仇副将心里泛着嘀咕,觉得正好大展拳脚的时候,殿下怎么反倒畏首畏尾起来,但军令如山,也没有不遵守的道理,他抱了抱拳,立即清点了一支精壮军队,前往了帐头山。
经过了上回在临戎城吃过的亏,周蔻这回学机灵了,没为了凑新鲜,抱着一堆银子在街市上招摇,而是本本分分待在了他们落脚的合琥馆中。
窳浑城在朔方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比之那临戎城更为繁闹富足,城主是个倭刹和朔方当地人的混血,个子不高,但却是大爻人的长相,十分会来事,不仅一来就奉上了美酒佳肴,绫罗首饰,还下了帖子专请高宥和周蔻过府。
但到了地儿,却有城主夫人来将周蔻迎走,只说是男客女客不同席,不好在一块吃酒的。
周蔻糊里糊涂被拉过去,那城主夫人生得美貌丰腴,笑起来两个梨涡深陷,她拉着周蔻的手,一口一个皇妃的叫着。
“奴家生在窳浑城多年,自以为是有几分姿色,可今日见了皇妃,才知道什么叫天人之姿。”
女人之间的奉承话,周蔻听了不过一笑,礼尚往来道:“夫人也很美,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棕色头发的美人。”
城主夫人娇笑一声,“奴家这算什么,窳浑城里十个人有六个都是棕发,这儿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久了,血脉已经分不清是哪国的了,干脆只说是窳浑人,皇妃往后看久了,也就不稀奇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周蔻一门心思都在高宥身上,坐立难安道:“也不知道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城主夫人妙目流转,意有所指道:“皇妃和殿下感情真好,应当是刚成婚不久吧,其实他们男人之间,无非是酒肉相伴,歌舞悦目,这样谈起话来才方便。”
周蔻怔了怔,反问她道:“还有歌舞?”
城主夫人眨巴了眼,“那是自然,哪儿有爷们之间说话,没个女人陪着。”
话音刚落,她觑见周蔻脸色不佳,忙又改口道:“其实都不过是逢场作戏,那些个女人,只不过是玩物罢了,爷们高兴留她一留,不高兴了连一眼都不会多看,皇妃何等尊贵的身份,实在不必将她们放在心上。”
周蔻恍惚想到自己小的时候,隔壁邻家的哥哥娶了一个新嫂嫂,但那哥哥婚后每常同那些狐朋狗友吃酒,都要叫上两个粉头作陪,新嫂嫂为此伤心哭闹,夫家全家上下却说是她善妒,不过是些玩物,何必上心。
诚然高宥不是那个邻家哥哥,窳浑城主也不是什么狐朋狗友,二人相谈也必定是关乎百姓的大事,那些歌女舞女也不是卖身的粉头,但周蔻总觉得心里哪儿被堵住了。
闷闷的,透不过气儿来。
城主夫人见她心不在焉,小心问了一句,“殿下还没侧妃侍妾吧?”
周蔻想了想,确实是没有,世人都说他荒唐,养了一堆男宠,但只有周蔻知道他是个清清白白的。
“还没有....”
城主夫人叹息一声,“那就是了,难怪皇妃不大高兴,奴家是过来人,皇妃的心情奴家都懂,咱们都是女人,既跟了夫君,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男人不同,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男人会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婆娘过日子的,即便他愿意,这世俗身份也不愿意,殿下是皇子,往后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就一定会纳妾,若是在外头应酬,免不了要同那些莺莺燕燕你来我往,不叫他在男人堆里失了体面,但玩意儿就是玩意儿,皇妃可是嫡妃正妻,若要同她们置气,伤了皇妃和殿下之间的情分,是真不值当。”
她说的这番话,是周蔻从未想过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和高宥实在是太好了,高宥处处体贴,周蔻躺在这温柔乡堆出来的云絮堆里,只私心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这么走下去,可城主夫人的话将她从这温柔乡中重新拉了回来。
是啊,高宥以后应当会纳妾,除了和她生孩子,还会和其他女人生孩子,他在外觥筹交错时,难免要在胭脂堆里滚上一圈,这世道,所有的男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除非他不是皇子,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百姓,没有身份尊荣,没有名权相压,也没有什么使命和银钱,只有一间茅草屋和她,如此这般,才有可能守住这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蔻面上笑着,装作若无其事,实则心在滴血。
人生在世,总归是有许多不得已,譬如她当初不得不嫁到四皇子府,再譬如高宥如今不得不远离京城,到这朔方来。
即便是做皇帝,也有不得已,更何况是他们呢。
回合琥馆的路上,周蔻时不时望一眼身边的高宥,只见摘下面具的他神色略有倦怠,正在闭目养神,周蔻想,他应当也是烦于周旋这些事的吧。
她不时投来的目光,终于让高宥睁开了眼,温热的手掌拢住她的手,高宥问她,“今儿个怎么恹恹的。”
周蔻说没有,又冷不丁问他一句,“你和城主聊的开心吗?”
高宥弯了唇角,“还不错,这窳浑城的城主总算是个聪明人,招待周全,很是殷勤。”
招待有多周全呢,应该是美酒佳人伺候的可人意,周蔻默不作声抽回了她的手,感觉心脏在一阵阵抽搐。
她露了个笑,说好。
原来他不是烦于周旋的,也是会高兴有人温柔小意的,想想也是,老守着一个女人,即便是神女仙妃,也有看腻的时候,偏偏高宥是个最体贴的,真有什么反感,也不会表露于面,仍是和和气气的对她。
哪个男人不盼着娇妻美妾呢,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还傻乎乎的以为,他只要她一个就够了。
高宥察觉出来周蔻有些不对劲,但他问她,她却只说没有,转头冷冷淡淡,失魂落魄的,原想和她敞开心扉说些体己话,但刚到了合琥馆,就看见仇副将浑身是血。
高宥登时疾步过去,只见仇副将垂头丧气的,佩刀也断了一角丢在旁边,他无不懊恼道:“属下轻敌了....”
高宥见他袍子到处都是割烂烧黑的痕迹,叫人唤了军医,查看过伤势后得知无碍,才松了口气。
巾子擦了擦手,他坐下道:“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仇副将领兵才到帐头山时,见那匪寨中已经人去楼空,以为扑了空,便叫人大肆开始搜山,却不曾想那流匪提前在山中各处都埋伏了人马,点了火油,趁乱伏击,仇副将一时不察,险些被流匪收了性命去。
仇副将有些赧然道:“要不是属下掉以轻心,也不至于折进去一两百个弟兄,这事都赖我,殿下要打要罚,我绝不会说个不字!”
他梗着脖子,当真一副生死不怕的模样,高宥瞥了他一眼,慢慢道:“你是该罚,这个我暂且记下不会忘记,只不过现下不是该罚你的时候,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养好了再说。”
仇副将只好悻悻然低下头。
高宥手下从没有第一回 就吃了败仗的先例,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极要强的人,当即连夜把人都召集来,排兵布阵半宿,最后敲定于明日黄昏时分,由高宥亲自带兵进山突袭,窳浑城的地方军在后接应。
等他回房,已经是亮起了鱼肚白,一轮下弦月将落,刮起风来是干巴巴的刺冷。
火盆中的炭火燃了一夜,已经渐白了,他翻了翻火星子,从竹箩里捡了几块放进去,才重新有了暖意。
外间守夜的萱花听到动静,睁开眼来,正要行礼,又被高宥拦住。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点别吵着人,又问,“昨儿个皇妃歇的好不好?”
萱花摇了摇头,“皇妃自打跟殿下从城主府回来,就一直什么精神,奴婢问她什么也不说话,皇妃洗漱完就在等殿下,直等到三更天才睡去,奴婢给皇妃盖被子时,见她眼角还挂着泪。”
周蔻的心性最是白纸一般,好或不好都会表露在脸上,她藏不住心事,心思也不深沉,纵使平日里有些小脾气,在高宥看来也是姑娘家的可爱之处。
像今日这样忧心忡忡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仔细想一想,昨儿个她是跟着自己先去了城主府,男客女客分开宴请,她被城主夫人邀去了,再碰面回来时,情绪就不对劲了。
要说出问题,那定是出在了城主夫人那里。
高宥心里有了主意,唤人去查一查昨日城主夫人和她究竟说了什么,自己解了束带锦衣,进了内帷。
第50章 羊肉面
她小小一团缩在床的角落里, 身上还披着一件外衣,双臂环住了膝盖,整个人像小羊羔一样卷在一起, 浅花枕面上虽然干了, 但不难看出有一滩深色。
可想而知, 这一夜她应当是受了极大的苦楚, 哭着睡过去的。
周蔻并不是一个敏感多疑的人,到底是那城主夫人同她说了什么, 惹得她如此难受。
高宥将她抱着, 怀里的人却如惊弓之鸟,一忽儿睁开了眼, 揉着惺忪的眼皮子, 待看清是他后,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朔方的天并不算好,即便是正午,那轮白茫茫的阳盘挂在天穹之上, 打照在身上也没有几分暖意。
冷啊, 是真冷, 周蔻搓了搓手,浑身跟冷水浇过一样, 她呵出白气,望着在庭前练剑的高宥,只穿了一身单衣,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她刚叫来萱花,打算留下一盏热茶给他预备着暖暖身子,可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不冷不热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萱花打量着她的神色,伺候久了,主子的心思难免能揣摩上几分,“要不,奴婢去给殿下预备盏热茶吧。”
周蔻微微颦起了眉,“他不冷。”
萱花干笑道:“哪儿不会不冷,殿下穿着单衣就开始练剑,流了那么多汗,回头再扑了风,恐怕要着风寒了,外头的流匪之乱都还指望着殿下呢,殿下万万不可这个时候伤了身子。”
萱花说的确实是很有道理,周蔻想,反正自己只为了他还要清剿叛乱,还朔方百姓的一个安定,并不因为是自己关心她。
她点了点头,“那就备上一盏吧。”
萱花哎了一声,掖手下去,周蔻站在阶前,手拢在罩袖里,看着拱门过来一个随侍,在高宥耳边附言了什么,高宥听完后,往她这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