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谢奚皱眉:“那这次崔邺去河西道……”
  谢氏打断她,笑说:“总是父子,骨血连着。哪有父子有仇的。”
  谢奚却担心他这次河西道的行程,崔邺这个人性格其实挺固执的,若是和崔程有什么意见相左的地方,他未必会让步。
  都是成年人,崔邺对崔程没有父子关系,也不会从心里敬畏他。
  这样一想,她就有点着急了。
  谢氏则惬意的享受着乡下的日子,带着茶具,悠闲的品茶赏花。
  悠闲的空闲还不由的说:“郎君应该会很喜欢这里。”
  谢奚听的全是一股爱情的酸味。
  鲁伯回来时,谢奚还在做晚饭,她给小朋友炸了鸡排,猪排汉堡。这里简直是小朋友的乐园。
  两个小姑娘一下午在这里也释放天性了,吃着鸡排嘻嘻笑笑的闹。
  谢氏倒是不娇气,和鲁伯一家一起坐在厨房里吃饭,见两个小姑娘欢快的像两只黄鹂鸟,笑说:“等回去两个人野的心都收不回来了。三嫂肯定要拿我是问的。”
  崔晚听到了扭头说:“五哥答应我带我来这里玩儿的,谢姐姐果真和五哥说的一样好。”
  谢奚好笑的问:“你五哥说我哪里好了?”
  崔晚吃着鸡排,被她问住了,愣了几秒说:“我五哥说你很好很好。”
  谢奚抿着嘴听的一直笑,再没为难她。
  起身给三个小朋友一人一杯西瓜汁。
  谢昭吃的满嘴油,还在争辩:“我阿姐是世上最好的阿姐。”
  崔晚和莹莹和他嬉闹了一天,早混熟了,争辩:”我五哥也是最好的哥哥。”
  三个小孩上一秒还是朋友,下一秒就吵起来了。
  看的大人都笑起来。
  几个小孩吃的乐不可支,大人大概都有这种恶趣味,都喜欢投喂小孩。谢氏感慨:“在家里哪个不是撒娇鬼,出了门,心就野了。”
  谢奚吃着炸鸡,和鲁伯讨论稻子的生长情况。
  鲁伯对这茬稻非常用心,问她:“确定能在中秋后收割吗?秋后霜冻,怕是影响收成。”
  谢奚预算的时间差不多就在那时候,和他老实说:“这是一茬抢种,如果天气不出意外,能成熟收割,到明年这时候就把其余的也种了。”
  鲁伯问:“那麦怎么办?”
  谢奚种地不是为了攒粮仓,她要那么多粮食没用,只说:“这一亩的秋麦等收了,你看看效果,看收成是不是多了。明年继续杂交种一亩,这样需要几遍才能看到效果。”
  鲁伯建议:“那就一收,冬麦种下去,明年四月就能收。”
  谢奚这段时间整日的混迹在田里,人都有点忙糊涂了,安慰鲁伯:“当然,我这个种法不能影响田庄的人的生计。佣户的粮一定要留够,剩下的再说。”
  谢氏问:“听说雀奴开渠种了一池荷。”
  谢奚:“荷叶已经开了,莲蓬才冒头,明日你们去看。”
  芸薹已经有半腰高了,等中秋一过,那几亩的芸薹定是这一带最耀眼的景色。
  谢氏尝了口炸鸡,觉得爽口,笑说:“雀奴在厨艺上总是这么有心思。”
  吴媪起身给谢奚添了汤,接话说:“她总爱研究新吃食,但是自己的胃口却不好。”
  谢奚正在长个子的年纪,有些偏瘦,再加上她总是一身男装,长发一根木簪子收起来,丝毫看不出来小娘子的娇柔。
  她盘腿坐在凳子上,一手支在下巴上,哼笑了声说:“我生来就不是富贵锦绣堆里的小娘子,这样粗野的习惯才觉得自在。”
  崔晚问:“谢姐姐,那你见过波斯猫吗?我五哥说给我寻一只波斯猫。”
  谢奚一想纯种波斯猫的价格,心里吐槽崔邺可真是没原则的家长。
  “波斯猫非常漂亮,雪白雪白的蓝眼睛。”
  她一个工科女,对一只猫也夸不出来什么文采来。
  两个小姑娘听了她的描述,都心生向往,崔莹莹问谢氏:“阿娘,那我养一只花狸猫,给晚晚的波斯猫作伴好不好?”
  谢氏笑说:“行啊,等回去就给你养一只。”
  结果第二天阿武进城买布,回来的时候就抱着两只猫仔。
  谢奚一早去了田里,下水检查藕的生长情况,荷叶已经长起来了,但还不是很厚实。这几天她在盯着佣户在给田里追肥。风干的羊粪在田里撒了一遍,最后在渠池里撒了一些,有机肥的事她要等冬天后才有时间研究。
  鲁伯见她下水,跟着下来,手伸进水里,摸到莲藕,挖起来一根,端详了片刻,才笑说:“这长得倒快。”
  谢奚知道鲁伯舍不得她下田涉水的辛劳,所以只要她下地,鲁伯就跟着她。
  她接过莲藕,看了片刻,笑说:“果真长得快,今年就有莲子吃了,还有藕粉喝。再寻些其他种子,到时候咱们庄上就什么都有了。”
  鲁伯笑说:“雀奴胸有丘壑,将来必有造化。”
  谢奚摘了片荷叶,盖在头上,不在意的说:“但愿吧,要是一辈子在这里种田,也不错。”
  鲁伯却不认同,劝她:“这种日子终归辛苦。”
  谢奚突然好奇问:“鲁伯,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我兄长呢?”
  鲁伯本是异族,年少被人贩卖进长安,谢脁遇见他时,正是他犯了事,被人打到半死,谢脁花了重金买了他,之后他就一直跟在谢脁身边。
  谢脁是个奇怪的人,没有主仆那一套,对他几乎是放养,没有一点做主人的自觉。
  遇见谢脁,让他这一生的命运都被改写了。
  谢奚见他沉默,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该口说:“今日的日头定会很毒。”
  鲁伯确说:“你极像你父亲,我当初见你行事这么随意,仿佛看到了郎主。”
  谢奚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谢脁,不会是和她一样吧。
 
 
第35章 三十五   崔邺的信
  谢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了, 尽想些有的没的。
  鲁伯问:“不是下个月要去陆家做客吗?”
  谢奚囧囧的说:“不是去做客,是陆家祖母过寿,让我去祝寿, 我推辞不得。”
  鲁伯才不管这里面的细节, 只说:“雀奴安心去, 不必担忧。”
  谢奚出了水, 随意的坐在池边的石栏上洗脚,边说:“我能有什么担忧的, 我担忧的人都在河西道上, 陆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操心。”
  鲁伯听的叹气, 但也无可奈何。
  两人清晨回去后, 几个小孩才刚睡起来,见阿武带回来两只猫仔, 三个小萝卜头围着猫仔好奇极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阿武早晨进城去买香料和肉,谢奚给他列了一张单子, 全是做吃的用的。
  谢氏梳洗完毕, 就见谢奚和鲁伯已经从田里回来了, 她一身短打,身量挺拔的像棵小白杨, 毫无女子的柔软,也没有做小娘子的自觉,坐卧之间俨然就是个小郎君,谢氏担心她以后会吃亏。
  但谢奚对谢氏的担忧毫不知情。
  谢氏指着其中一只猫和崔莹莹说:“你们姐妹两只能养一只。另一只是姐姐的。”
  谢奚还在洗手,哄两个小姑娘:“别听你阿娘的,都是你们的, 姐姐才不会和你们抢。”
  谢氏见她玩笑起来全是豪爽,觉这样不行,催道:“雀奴等会儿和我来。”
  谢奚洗了手跟她进了房间,她的房间可真豪华,这才几天,已经被她布置的颇有情调,红绡软帐,色彩鲜亮。
  桌台上的梳妆盒,旁边的首饰盒,博古架上的摆设,处处透着女子的精致。
  谢氏打开行李,将裙子全都找出来,大都是送她的,谢奚看着花花绿绿的裙子,不经意的看了眼谢氏,谢氏立刻说:“雀奴从今日开始,不能再穿的这么破败了。”
  谢奚还捋着袖子,半截手臂都露着,被她说的赶紧放下来,讨好说:“我每日下田,哪能穿这些。”
  谢氏:“那就慢慢习惯,正当好的年纪,哪家的小娘子和你似的。”
  谢奚无奈的哄她:“今夏我的事太多了,不方便。等冬日的时候,我认真穿裙子。”
  谢氏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气的白她一眼,院子里的孩子被猫仔逗得尖叫。
  谢奚听见鲁伯在和阿武嘱咐羊群的事,追出门,问阿武:“那宝甄楼的玉器果真那么贵吗?”
  阿武为难的说:“不光是宝甄楼,长安城里的珍宝阁我都去过了,但凡过一尺的,价格都在千贯之上。”
  谢奚听的牙疼,这祝寿成本也忒大了,简直太破财了。
  她就是个兢兢业业的穷人,至今发的最大的横财,还是崔邺平白给她的……
  一千贯钱,犹如割肉一样疼。
  日子就这样慢慢悠悠的过了十天,她正准备给三个小孩做点零嘴,结果大早上看到五书来送信,附赠的还有半车的东西。
  谢奚看到信惊喜问:“他到凉州了?”
  五书恭敬的说:“郎君已经到达凉州,这些是郎君着人送回来的,让务必交给你。”
  谢奚看了眼车上的东西,拆了信就回房间了,留着阿武几个人卸货。
  崔邺的信很短:小谢奚,我已到达凉州,六月这个季节,穿越河西走廊,是一番别样的体验。河西走廊两端从低坝草场一直能经历高原、黄土和沙漠戈壁。
  若是这趟顺利,等你的油菜花开的时候,我就能回来。等下次定带你看祁连山脉,带你去草场跑马,带你去看戈壁沙漠。
  小谢奚,贺寿的寿礼我已经备好,乖乖等我回来。
  谢奚看了几遍,他只字未提这趟是否顺利。
  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里酸涩难忍。骂了句:混蛋。
  他越是这样,说明事情越严重。说不准他真的会回不来。
  等她整理好情绪出来,阿武抱着盒子说:“这是五哥准备的。”
  她打开看了眼,一尊木胎的佛,谢奚除了观音,其他的都有点分不清。
  她看着也没有礼物有着落的放松,问五书:“他还有说什么吗?”
  五书是跟着他到金城就返回了,谢奚翻看了眼行李,有个包裹是给她的,剩下的都是各色的种子。
  他简直有了收集种子的癖好,走到哪里都习惯给她收集种子。
  包袱里是些小玩意,琉璃、玛瑙,还有一些玉器。谢奚猜他肯定是街上看到随手买的小玩意儿。
  总是这样糊弄她。
  她收了礼和五书说:“你歇歇吧,我给他准备点东西,你若是能带给他。就交给他。”
  五书就住下等着她准备的回礼。
  谢奚自收到信开始就不去想田里的事了,吩咐阿武去买肉,她猜不到崔邺去做什么。
  阿武已经将里脊肉买回来了,因为牛不可宰杀,只能换成猪肉。
  做美食是一个人的独处时间,她思考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独处,不能被人打扰。
  里脊肉烤出来其实味道也很好,切成长条,用葱姜花椒香料炒香,爆出肉香,加酱加水慢炖,麻椒的味道一定要入味。让香料的味道渗透到肉里。
  等彻底煮熟,最后用孜然和茱萸油爆肉。
  做肉干的时候,她试探问五书:“他这次贩的是什么?”
  五书认真答:“盐和茶叶。”
  这都是西北缺少的紧俏货,非要他自己亲自去押货,想来买家不简单。
  谢奚还是不死心问:“是进草原吗?”
  五书沉默的没回答。因为他不太清楚,他甚至都没达到凉州,只在金城就被崔邺打发回来了。
  谢奚听的没来由的心慌。
  肉出锅后,放在外面的土烤炉里,谢昭自告奋勇的和她说:“阿姐,我帮你照看好炉火。”
  谢奚笑笑说:“好哇,一定不能让火太旺,要不然就没办法吃了。”
  谢昭认真的搬了小凳子,领着两个女孩坐在后院看炉火,两个女孩在院子里踢键子。
  五书见她有些烦躁的来回走,宽慰道:“郎君这次带着南北商队的所有人,阿骨勒是突厥人,有他引路会很可靠。”
  谢奚烦躁的问:“他为什么非要进草原,河西一线驻军三十万,为什么他偏要进去。”
  她发脾气有点失了理智。
  五书隐约知道他为了马种,解释说:“凉州缺马。”
  谢奚听得更生气:“三十万驻军,又不是他的兵,他一介白身,连个官都不算,朝中领俸禄的人难道都不惭愧吗。”
  说完她才急匆匆说:“我去写封信,务必带给他。”
  她的暴脾气已经压不住了,等回了房间,铺陈开笔墨,心里却奇异的安静了。
  崔邺:信已收到,我没有见识过祁连山的景色,心生向往,你若是这次进草原不出来,我定会进去找你。
  我也没有见识过河西走廊的壮丽,但是知道这一峡带,千百年埋葬了多少忠骨,历史中草原铁骑无坚不摧,叱咤的多少年,你应该知道。
  我还是那句话,小冰河时代来临,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能挺下去,这是历史的必然,天不假年。
  我们是小人物,可以大是大非前舍身,但也要想舍身后,身后的人怎么办。
  不要去舍身犯险,马种也未必只有草原马,乌孙国是汗血马的故乡,可以一路向西去寻找,无坚不摧的不一定是马,还有天时地利。
  她放下笔,详细看了遍,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冷血。
  端详了片刻,又在结尾添了一句:菜花开的时候,你若是没回来,以后都别想吃我做的菜。
  装了信后,又和五书嘱咐:“是今晚走还是明天走?”
  五书:“明早再走。”
  她思索了片刻,说:“那我还有些行李,明天早上让阿武在西道上等你。”
  五书走后,已经是晌午了,吴媪正在准备午食,谢氏提着华丽的裙角,拿着团扇,里里外外的盯着崔邺送她的半车行李,笑说:“你若是说和柬之什么都没有,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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