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正说着,崔程就站在门口,崔邺先看到,忙说:“是我瞒着父亲了。”
  崔鹏大概觉得他们父子两的关系,真是难以调和了,叹气:“你们,总是这样。”
  崔邺叫了声:“父亲。”
  崔鹏这才僵着脸,回头和崔程行礼。
  崔程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崔鹏见他不说话,猜他和柬之有话说,就识趣的避开了。崔程盯着崔邺,问:“怎么样了?”
  崔邺问:“我的人呢?”
  崔程:“都在。”
  段冲在都督府外时刻等待着。阿骨勒原本中了一刀,在贺赖部养了半个月好些了,也已经回了凉州,其他人安好。
  崔邺听着人都没事,无所谓的说:“那就叫个人进来,我问些事。”
  崔程问:“你和卢家退亲说什么了?”
  崔邺不回答。
  崔程又问:“或者说,你允诺了什么?”
  崔邺:“卢家女郎和我不合适,我一个浪子,平白娶了人家,不是害人吗?”
  他说的话,崔程连一个字都不信。
  崔邺见他非问不可,但是退亲的理由确实有些难以启齿了。当时箭在弦上,说了也就说了,但是现在再提起来,就有些……
  “反正是退了,舅舅也理解。阿圆将来嫁人,我会给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崔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崔程派人去卢家送信,赔礼道歉。并给家里送了信,留他凉州呆些时日。
  贺赖部的人确实善养马,一万多马,在河套地区驰骋,竟然能有序丝毫不见慌张。随着马群买回来的一百多马奴,就在那里效命。
  崔邺的部下对他极其忠心,用刘彰的话说,五郎的驭人之术,不在都督之下。甚至比都督更高。
  这话崔程是信的。
  一万多马,要是在祁连山下养上几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战马,到时候崔邺就是这河西道上说一不二的人。
  他没想到崔家最出彩的一个儿子,居然成了不问功名的商人。而且是他一手促成的。
  崔程问:“你让蒋道东转给我的话,我收到了。”
  崔邺人回来了,有点不认账,抬眼瞧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说:“哦,那就是我随口一说,要不然打发不走蒋道东。”
  崔程丝毫不在意他的无赖,只说:“我知你不是随口一说。”
  崔邺见他整个人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架势。
  他暂时还没精力和他说这些,关于河西道粮仓的事,那要全凭谢奚力量,他个人无能为力。育种的事,根本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出成绩的。这里面的变数很大。
  见崔程不罢休,无奈说:“粮草的事,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最快也要待来年。但是我保证,粮草的事一定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崔程见他认真,点点头,并不逼迫,只嘱咐:“你休息吧。”
  到第二日,都督府的人才放人来看望崔邺。
  段冲进来时,崔程正和他商议马场的事,崔邺不松口,马场不准崔程沾手。崔程倒也不霸道,见他反应激烈,也就作罢了,出门前遇见段冲,段冲恭敬的行了礼。
  崔程见段冲进来,偏又驻足不肯走了。
  段冲见了崔邺瘦的行销脱骨,有些难以接受,半晌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崔邺笑说:“说了不准你们动不动跪下,我今日可没有钱给你们抢。”
  段冲将包袱放在床上,回话:“郎君不该自己一人犯险,置自己于死地。”
  崔邺却说:“莫多话了,既然我是你们的主上,你们就得听我的。”
  段冲心酸难耐,但也恭敬说:“郎君吩咐的货已经送到,这是回信。”
  崔邺伸手打开包裹,果真只有一封信。
  他手里拿着信,手指捻捻,但是没有打开。
  问段冲:“阿骨勒怎么样了?”
  段冲老实说:“刚开始回来按不住他,他非要去找你。打昏了两次。这几天听说你回来了,才老实了。”
  崔邺无奈的说:“你回去和他说,我和他,只能躺一个。我接下来一年都起不来。有事要交代他。让他务必尽快好起来,我要见到他人。”
  段冲恭敬的答:“是,我回去定会转给他。”
  崔邺不能坐太久,腰上的伤还在疼,交代说:“照顾好咱们的人,一路注意安全,若是人手不够,就歇一程。”
  段冲见他面色疲倦,告辞:“我知道了,郎君放心,那我明日再过来看郎君,你歇着吧。”
  说完又朝崔程行了礼,恭敬的退出来了。
  等段冲一走,崔邺问:“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崔程不客气的说:“不怎么样。”
  崔邺见他不客气,却说:“你帮我带带他吧,有没有功名利禄就看他的命了。”
  崔程不说应,也不说不应,问:“什么人的信?”
  崔邺攥着信,心知是谢奚给他的,嘴上却说:“生意上的事。”
  崔程颇有深意的看了眼信,但什么都没说,嘱咐了他一声后,就那么走了。
  崔邺慢条斯理的打开信,目光温柔的看着,谢奚是个冷静的人,但是她的笔触总能挠到他的痒处。她走过很多地方,研究过很多地方的土壤,也十分的理解历史兴衰的必然性。但依旧是兢兢业业的模样。
  她的好,就像是一座山,立在那里。女性的品质,很多都是不自知的。
  张扬、耀眼是一种风姿,安静有力量同样也是一种魅力。
  值得欣慰的是,他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她终于好像开窍了。
  谢奚一直以为崔邺在凉州有事,他逾期的信回得很及时。她就没多想。结果半个月后收到崔邺的信,才知道,他差点没能回来。
  谢奚:草原之行,得以侥幸。已安然在凉州,受了些小伤,不碍事。
  祁连山马场指日可待。
  可惜凉州不如你的庄上舒适。
  凉州的月色不错,酒也不错,景色更不错。草原盛景,美不胜收,将来应该不会太远,就能带你去草场放马。万马齐喑的气势,想必你一定会喜欢。
  等下次来,向西的粮仓之地,你指给我看看。我要做河西道上最大的粮草马匹生意。
  富贵有富贵的活法,凡人有凡人的乐趣,天下大势,自有纵横捭阖的政治家们去操心。
  我从前喜欢看日出,总觉得有无限种可能。
  后来,却总喜欢看日落,让我觉得平静,心无波澜。
  我看过很多地方的日出日落,也见识过财富极致的生活,见尝过权利的滋味,看过灯红酒绿的繁华。
  最喜欢的,还是晚霞漫天,摇着摇椅,听风赏月,听着你们闲聊。
  ……
  谢奚少了焦虑,少了担忧,再细看这样的信,就有些异样。
  她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心想,他可真是个撩妹高手,也不知道这样哄骗了多少女孩子。
  他在信上只字不提自己的伤,避重就轻,把想说的话说了个干净,不想说的只字未提。关于他的伤,谢奚也只是听送信人提了一句。
  因为他的隐瞒,她的回信就写的生硬了。
  崔邺:你逾期已经一个半月,至于理由,你想好了再和我说。
  我猜你入冬大概都不一定能回来。芸薹花期早已经过了,我的第一代稻种和麦种也已经成熟。
  冬种的麦在明年春天会大收,这个便利你要是不要,我就送人了。
  明年五月的稻种我会扩大规模,第二代育种在明年,明年一整年我肯定没有这么多时间等你。农科就是这样,要想有结果就需要很多年。
  至于你的伤,你若是不想说,就不必说,最好以后也不要让我知道。
  收起你的秘密,我绝不会好奇。
  我的父亲年终归来,想来,我到时候会更方便一些。
  祝你早日康复。
  十月秋收结束,深秋的天气已经全是冷意,凉州已快进入初冬,崔邺的肩上的伤迟迟没有愈合,骨折的腿还是不能活动,崔程扣着他,不准他离开都督府半步。
  段冲看完他后的第十日,阿骨勒来了,这个雄壮的草原男人,见了崔邺的模样,赤红着眼,崔邺又救了他一次,他跪在地上请罪:“阿骨勒没有保护好郎君,愿受惩罚。”
  崔邺问:“你想受什么惩罚?”
  阿骨勒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崔邺有些动怒,简直愚不可及:“阿骨勒,你当时若是不走,咱们两都得折在草原里。你明白吗?”
  阿骨勒固执的不说话,不并认同崔邺的诡辩。
  两人僵持了很久,崔邺拿他没办法,叹气说:“你起来,坐到榻上来。”
  阿骨勒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失血过多,又熬过几次生死险关,崔邺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变得突兀的亮,精神其实还不错。
  崔邺微微笑着说:“咱们都能活着回来,就是幸事。不用这样固执。接下来才是重要的事,我短时间内没有精力,马场的事就交给你,向西的商队,你物色合适的人吧,祁连山马场是我在河西道上最重要的买卖,你记住了。”
  阿骨勒起身坐在他对面保证:“郎君尽管养伤,这些琐事交给我就好。”
  崔邺舒坦的想,拥有能力出众的下属,好处简直数不尽。
  阿骨勒和他商讨了一下午关于马场的地址,关于马场的地址,有几个备选的地方,他暂时还拿不准主意和阿骨勒讨论了一下午,确定了地址。剩下的阿骨勒会去准备。
  他嘱咐:“带你阿娜、阿塔请来凉州吧,我回了长安,你以后就坐镇凉州。这个马场将是河西道上最大的马场,不能出任何纰漏,明白吗?”
  阿骨勒一脸肃穆的保证:“我这就回去准备。”
  崔邺见他严肃,也笑说:“但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我毕竟是凉州刺史的儿子,做买卖终究是比平常商贾简单。马场以后有任何事,可直接去找都督。他会处理的。”
  阿骨勒并不问原因,崔邺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办。
  没过几日,收到谢奚的来信,他此时还不能起身,靠在床头看着信,有种功亏一篑的心虚感。谢奚显然是动怒了,她是个不爱发脾气的人,有脾气当场就发作了。崔邺几乎能想象的出谢奚要是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定会盯着他冷冷说:“你可真能耐!”
  他忘记了以谢奚的脾气,猜这次怕是没有好果子给他。
  要说惜命,他真是个惜命的人,活到这个年纪,从来没想过要做英雄。可是总是时也命也,不由他。
  他一个人脑补着莫名其妙的剧情,谢奚却没时间多想,因为谢脁的第二封信又来了。
  这次的信来的很详细,关于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并一一问候了家里的成员,尤其是她还有谢昭。
  信依旧是写给鲁伯的,谢脁对鲁伯的感情好像和普通的主仆并不一样。
  相比谢伯一家,住在长安城里的宅子里,按理说应该更得谢脁的信,结果谢脁的信中只字未提谢伯一家。
  他最后说,年终必会回来。他以后大概会常住长安。
  谢奚看完信,不死心的问鲁伯:“父亲的意思是?”
  鲁伯高兴的说:“郎君回来,再不用河西道上奔波了。”
  谢奚心想,我才刚自由了一年,刚替他还了巨债,他就要回来摘桃子来了?
 
 
第49章 四十九   榨油
  因为收到谢脁的信, 谢奚的心情持续走低,连续一个星期都不能释怀。心心念念的琢磨着这谢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暖棚里种出菠菜都不能让她开心了。倒是把鲁伯高兴坏了。冬日的菜简直是天价,洞子货在西市里可是天价, 他大概觉得发现了商机。
  鲁伯在麦收后, 就将麦秆又在暖棚顶上铺了一层。阿武也是勤快, 每日都上墙将草帘子卷起来通风, 傍晚又盖严实。暖棚里的蔬菜长得都很不错。
  但是谢奚就是觉得悲伤,仿佛好日子, 过一日少一日。
  她觉得这样不行, 再这么下去,谢脁要是回来觉得她怎么这么大, 还没嫁出去, 一冲动把她出嫁了可怎么整?
  每日在忙碌中都在东想西想。
  她烦躁了一个月,才收到崔邺的信, 崔邺这次的信就写的诚恳多了。
  谢奚:我最早大概年底回来,右腿骨折,不能擅自行动。坠马后万幸保住性命。
  育种的事, 你且操心些, 待我回来, 接下来推广普及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年终事多,若是忙不过来, 让清华去帮你……
  写实派的作风非常合她的胃口,谢奚对他的隐瞒也就没了脾气。
  谢奚本想和他求助关于谢脁归家的事,但见他伤的这么凶险有些后怕,不敢打扰他。将长安城的名贵药材给他送去半车。信中三令五申强调,他务必认真养伤,如果年终还是没有好利索, 最好不要上路。
  她简直像个严厉的家长,对崔邺飘忽不定的行踪一点都不信任。
  言辞间全是警告,偶尔还带着淡淡的威胁。
  短暂的深秋,她简直过的心力交瘁,一边担心谢脁回来误事,一边又担心崔邺要是养不好伤,身体落下残疾可怎么办,毕竟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要想安然长寿都有些困难。
  整个十月都在忙碌中度过,麦收后的种子,同比春收的种子颗粒饱满,大概涨了不到三成的收益。
  就这样鲁伯已经是欣喜若狂了,因为这样算起来,交过秋税之后,按照谢奚的要求不准减少佣户的粮,这不到三成的收益要是细算下来,其实田庄的整个收成就有保障了。
  谢奚宽慰鲁伯;“明年再辛苦一年,应该能改善以前交完夏粮秋粮的拮据日子。”
  鲁伯皱眉问;“这几日换粮的人不少。”
  谢奚丝毫不在意:“粮种留足,剩下的就都换出去,先给周边的农户,至于那几家贵人,想来不着急。”
  鲁伯特别喜欢她的善良,是从内心生出来的悲悯。
  和郎君很像。
  谢奚在暖棚里忙了半个月,暖棚的面积有限,能种的东西也有限。她把菜畦分割的很小,尽量多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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