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邺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缠绕太久,故岔开话题说:“我总不能娶十几岁的高中生。”
谢奚奇怪的说:“也不是没有过了二十岁的女生, 坊里就有个过了二十岁的女孩子, 因为守丧错过了婚期。男方退了亲, 她二十一岁了, 比你还大一岁。”
崔邺哼笑了声:“那谢谢你操心啊。”
谢奚:“倒也不必。你要是成亲,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崔邺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最后自己强制稳住:“你准备送我什么?”
谢奚冷冷说:“等你结婚的时候看吧。着什么急。”
崔邺见她终于不提成家这茬了, 问:“我瞧着,你们这个小姑娘, 也是对阿武有意思的。”
谢奚:“你哪看出来的?你怎么这么厉害, 什么都能看出来?不看正经的,光看人家谈恋爱?”
崔邺:“……”
谢奚见他坐在胡床上, 好像有些不舒服,催说:“你坐到炕上去,靠在床头靠背上。”
崔邺听的眼睛一亮, 扭头看她, 谢奚没意识到男女有别, 只记得他身体不行。
其实四方四正的小炕尺寸和大床差不多,崔邺也确实不能站太久。
等他靠在谢奚的床头靠枕上, 谢奚才嘴软了,有些烦躁的说:“我简直像个操心的班主任,又要防止他们早恋胡来,又怕他们为早恋寻死觅活,你也看出来阿月对阿武不一般。但是我不看好阿武和她,王媪那个人, 不能和熟人结亲家,她那个人毛病太多了。”
崔邺听着她细细的抱怨,讲这些毫无干系的事,听的认认真真。
谢奚一个人抱怨了很久,都不见崔邺说话,等抬头就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突兀的闭嘴,看了几秒,有些不自在的问:“你看我干什么?”
崔邺问:“你初恋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奚死也不承认自己是母胎单身,撒谎说:“不记得了。”
崔邺听着她胡扯,问:“初中?”
谢奚想了下,初中她要是敢早恋,她妈妈会打死她的。认真地摇头。
崔邺又问:“高中?”
她唯一认真喜欢过的男生就在高中,暗恋对方呢长达五年,最后彻底失去消息,后来慢慢也就忘了。
崔邺见她不说话了,问:“暗恋?”
谢奚咬牙切齿问:“你盯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阻碍你结婚!”
崔邺轻声笑了下,说:“那可说不定。”
谢奚烦躁的凶他:“回你房间去睡。”
崔邺被她急匆匆赶出去了,人赶出去了,她就后悔了,正经话一句没说,她就是被他看得发毛,心里不自在。
不禁自己怀疑,她以前不这样啊。
崔邺回了房间,没多会儿,谢奚抱着床头靠背过来,给他垫上说:“我暂时用不着这个,你用吧。”
崔邺哄她:“别生气了,我不瞎问了。”
谢奚太容易恼羞成怒了,忍着说:“没什么,不就是暗恋嘛,又不丢人。那你呢?”
崔邺靠在靠枕上,仰头看着屋顶,想起从前,仿佛像前世那么久远了。
“我啊,我喜欢过一个姑娘,陪着她从十几岁开始,差不多十年。后来就走散了。”
谢奚问:“为什么走散了?”
崔邺:“可能是走在太繁华的地方,人太多了吧,就散了。”
他说的模棱两可,谢奚没有体会到意思,遗憾的说:”那真悲伤。”
崔邺看着她说:“也没什么悲伤的,散了就散了,不又遇上你了吗?”
谢奚奇怪的说:“遇上我有什么用,你难不成想和我恋爱?疯了吗你?”
崔邺被她逗的开怀的笑。
谢奚看着他笑,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第53章 五十三 我就是好惨一女的……
谢奚拉了椅子坐在他身边, 像寻常朋友一样,坦然的问:“给我讲讲你的生意吧,或者是随便说点什么, 总不能你对我的生意一目了然, 我连你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一知半解。”
崔邺坐在床边, 看着她听的笑了声说:“你想了解什么?直接问我。”
谢奚:“我未必能问清楚, 你随便给我讲讲吧,或者是说说你来这里以后的经历。”
崔邺已经是经济学的老学者了, 在这场实践中已经算是学者了, 想了想说:“说起来就话长了,我从来的那年开始做生意, 这几年南来北往, 见识过南人的文人骨气,也见识过西北人的冷冽, 初入河西道被流民抢过,也和人搏命过,救过人, 也被人救过。赚钱有, 赔钱也有。来来去去, 和文人墨客打过交道,也和江湖豪侠豪饮过。”
谢奚问:“还有呢?”
崔邺回忆起往昔, 有些温柔的说:“生死有命有时候只是句话,但是有时候是一种信仰,我见过大漠的落日,也见过长安城里的日出,见过雾霭沉沉的江南雨雾,也见过草原上云销雨霁之后的彩彻区明, 十方景色,我大都见识过……”
谢奚想,他骨子里真的是个浪漫的人,能把看进眼睛里的景色都描绘的精彩绝伦。或许他本身就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不管是遇见的人看见的物,于他来说,都是可爱的。
他心怀宽广,看月是景,看云也是景,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云月在他眼里就是温柔的。
她则不同,她从小读书开始就兢兢业业,向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看云是云,看月是月,没有一点浪漫的细胞。
谢奚听的静了片刻,问:“就没有遇见过危险吗?”
崔邺笑笑说:“遇见过。这里和我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同,从前我没有体会过人间疾苦,后来见的人多了,南来北往,人生海海,生死有命就成了一种活法,我和最穷的贫苦人打过交道,也和朝廷权贵饮过酒,和贩夫卒子们混迹在一起,市井里的烟火气后来却最让我觉得踏实,后来心境也开阔了,学会了慈悲,赚最多的钱,自然是为了活得更好一些,但是也明白了,我终究是个凡人,和这里的人不同,所以谢奚,不要焦虑,也不要强求,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尽力做好就可以了,你比大多数人都要优秀,你要深知这一点。”
他就像是一个经年的隔世人,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明明是一个翩翩风度的公子哥,那双眼睛里却盛载了风雪,看起来没有一点少年气。
谢奚摇摇头,客观的说:“你这样安慰我,一点都不客观,不管是在哪里,你都远比我优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我只是个在专业方面有些建树的人,其他地方平平无奇,我经常攻击你是有钱人,其实也不过是牢骚,考公那年我是可以留在农业岗位,但最后还是被挤去下乡锻炼了,我明知道原因,但是无能为力。最后也看开了,但在基层工作后来还是感触很深,就像老师说的,农业人最好的归宿还是要回归田地,这是我做扶贫工作最深的体会,我是个没有什么天真浪漫细胞的人,和我这样的人呆在一起,想来,也是无趣吧。”,她有些自嘲的笑笑。
崔邺由衷的说:“那是你不自知,你认真的时候,多有魅力。”
谢奚瞪着眼睛看他,有些被撩到了,立刻换了话题问:“那你和我说说这次进草原,你究竟遇见什么了。”
崔邺面不改色的撒谎:“只是惊了马,被马摔下来,摔了腿。”
谢奚看着他明显瘦出轮廓的脸,执着的问:“你不说是吧?不说算了,我再也不问了,我去准备火锅。”
说着起身就要走,崔邺伸手捞了把她的手,留她说:“等会儿,再陪我一会儿,让她们先准备。”
谢奚被他抓住,反手抓了把,突然摸到了他手腕上的疤痕。
她回头握着他的手,强硬的捋开他袖子,他的手臂上有食指宽的一道擦伤,很严重,结痂的地方长出新的皮肤,但是边缘的地方结痂还没有掉,谢奚看着只觉得难忍,想伸手摸,但是又握成了拳,瞪着他问:“和我说实话,到底还有哪里受伤了?”
崔邺坚决不认,故意逗她:“真想知道?”
谢奚瞪着他,又不能骂,又不想哄。
崔邺见她像是生气,笑说:“身上还有擦伤,你真要看?那我脱衣服好了。”
他笃定谢奚这个傻姑娘不敢直来,故意用玩笑话堵她。
谢奚问:“只是擦伤吗?”
崔邺还不知死活的笑说:“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话还没说完,谢奚伸手直接扒开了他的前襟,露出胸前的疤痕,崔邺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肩上的箭几乎贯穿了他的身体,前胸的刀伤,后肩上的伤口还包扎着。谢奚看着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问:“你在凉州,死里逃生才活下来的,是不是?”
崔邺见她像快哭了,哄说:“运气不够好,眼看着就回来了,被人尾随追杀,所幸性命保住了,我保证未来十年,都不会再去涉险了。”
谢奚眼睛都红了,说不上来的难过:“这话我不信,你也不信。崔邺,我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即便是坏消息,我也喜欢听真话,你以后最好别骗我,若是骗我,也别让我知道。”
崔邺有些失措,收拢好衣服,忙说:“当真没有危险了,祁连山马场的事,我都没精力管了,这不就回来了吗?”
谢奚定定的看着他,心知自己大概是喜欢他了,但是又觉得这种喜欢很危险。
喜欢一个人,就把最柔软的感情都留给了对方,所有的感官都会被放大,这种感觉让她生出惶恐。
她起身说:“你睡一会儿吧,我出去看看,等饭好了叫你。”
拒绝再和他对视,和他沟通了。
崔邺无奈的说:“去吧。”
谢奚出门前看着他睡好,才出去的。
王媪正在筛麦仁,谢奚看见了麦仁,才想起说:“等会儿我挑几种,煮点粥。”
王媪不明所以,问:“五谷熬在一起?”
谢奚随口嗯了声,也不解释,进了厨房,见吴媪好鲁伯正在商量着将羊肉怎么分。
谢奚问:“前两天剔骨的羊蝎子拿出来剁一剁,我晚上做顿好吃的。”
吴媪笑说:“哪日的吃食不是好吃的?”
火锅准备的料很复杂,谢奚笑说:“这次的更复杂一些。”
她的火锅从熬羊汤开始,香料下锅,一锅羊汤煮沸,然后文火慢炖,蔬菜和肉都准备好,一整天她都呆在厨房里。
阿月跟着王媪在做针线,谢奚看到了她做的鞋,随口问:“这是你做的?”
阿月相比她刚来的时候,没有那时候那么天真了,文静的说:”这是给阿兄做的,我阿娘说过几日想回城看哥哥。”
谢奚问:“那你回去吗?”
阿月思索了片刻问:“我也可以回去吗?”
谢奚捞出豆腐,笑说:“当然,我这里只要把工作做好,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若是想回去就放你几天假,你回去玩耍几天再回来。”
阿月抱着鞋满口的谢她。
崔邺一觉睡了很久,谢奚中途看了他一次见他没有醒,也没有打扰,给他单独炖了一个汤。
等暮色已起,火锅已经准备好了,谢奚推开门叫了声:“崔邺。”
崔邺睡眼惺忪的说了声:“我在。”
谢奚听的笑起来:“起床吃饭了。”
崔邺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也是第一次梦见了从前,梦见他刚工作的时候的办公室,站在窗前能望见远处的山……
心里都是宁静,没有了之前那种紧促的心慌和不甘。
谢奚边给他点灯,边说:“我都没想到,咱们两居然能在没有电的地方生活这么久,可见人有无限种可能。”
崔邺起身笑说:“刚来的时候,很惶恐吧?”
谢奚轻笑了声:“怕的要命,要不然当时也不会上来就揍你,人对同伴会从心理本能的产生依赖。”
说完她见崔邺坐起身披了衣服,立刻说:“快来尝尝我的羊蝎子火锅,等我先试种辣椒,明年就能解锁川菜、湘菜,很多很多菜。”
她对美食有种天然的热爱。
等他们出去,其他人都已经坐好,为了做这张火锅桌,鲁伯耗了一天的时间,上好的水桐木的大方桌,非要中间开一个锅的大洞。
底下是她自己琢磨的做的小铁炉,上好的木炭有点奢侈,但这是崔邺送来的。
人都好奇的围在桌前,吴媪将大锅里的羊蝎子倒进来,醇香的羊汤,辣椒味淡淡的,让羊肉闻起来更诱人。
在座的都偏爱肉食,吴媪切了很多羊肉,她腌了点里脊肉,自制的鱼丸、泡发的山货、干海货、蔬菜……
崔邺坐在她旁边,初冬热气腾腾的火锅,是居家必备。
她吃到一半,起身起盛粥,五谷的粥加一点糖,淡淡的甜。崔邺接过她递来的碗,尝了一口,笑起来说:“我不挑食,也不娇贵,不论是市井里的小吃,还是最贵的酒肆。”
谢奚喝着粥说:“其实,你这样的人,才是真的让人很难接近吧?”
越有涵养、有礼貌,知进退的人,才越容易让人生出距离感,让人根本没办法靠近他。除非他自己愿意给你机会。
崔邺愣下了,笑起来,说:“我的朋友曾经也这样和我说过。”
谢奚倒是无所谓,继续说:“想来,也是个很不错的人。”
饭桌上的人还在聊天,吴媪一直讲这个一锅汤是怎么熬的,阿武尝着肉感慨;“阿姐总是能做出让人想不到的美食。”
崔邺开玩笑说:“她还有很多你更想不到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谢奚起得很早,在暖棚里将菜地清理了一番,迫不及待的开始播种,这茬辣椒简直是她这个冬天最热衷的希望。崔邺起来拄着拐杖,站在暖棚外看着那堵火墙,感慨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