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崔邺听着无声的失笑,伸手兜了把她的后脑勺:“进去吧。”
  并没有解释。
  没等她准备,曾庆就指着暖棚问:“能进去看看吗?”
  谢奚大方说:“当然可以。”
  说着开了门,里面温度明显的高,暖气温度还没有退下去,里面温暖如春。
  曾庆好奇的四处张望,谢奚点上灯,棚上的草皮没有掀起来,里面依稀能看到一片绿色。
  曾庆问:“这里面的菜是何时种的?”
  谢奚:“秋后。”
  “靠什么取暖?”
  谢奚指指墙,曾庆伸手摸了把墙,温热的墙让他惊讶的回头看了眼谢奚。”
  谢奚的辣椒已经结了花蕾,看了眼注水的稻田,稻穗还泛白,曾庆也看到了,凑跟前问:“这是什么?”
  谢奚如实解释:“这是育种的母本,高产的稻子总要慢慢试验才行。”
  曾庆这才凝色,盯着稻穗很久才起身,谢奚也不催。等他两出去,鲁伯照看放羊的人走了后,回来和谢奚说:“隔壁来了户人家。”
  谢奚问:“怎么了?”
  等鲁伯领着人进来,她才看到,一家人冬日一身褴褛,怕是过不下去了。她看了眼就明白了。
  那人看着像五十几岁,领着一家老小跪在她面前,哀求:“谢娘子收留,种地放羊干什么都可以,愿一家老小为奴。”
  谢奚让鲁伯扶起人,问:“今秋的球收怎么回事?”
  鲁伯说:“他们本就只有几亩薄田,今秋朱良的小女儿得病,他就卖了粮田,给女儿治病。一家人没了生计……”
  谢奚问:“病好了吗?”
  那老实男人摇头,谢奚问:“什么病?”
  老实男人不说话。
  谢奚问鲁伯:“人呢?”
  鲁伯说:“人,不太好了。”
  谢奚指挥阿武:“带钱领人先看病,看了病再说。”
  朱良听了给她跪地磕头,谢奚受不了这种人,父母爱子,是本能。
  谢奚拍板:“你们一家人的事,以后再说,先看病吧。”
  崔邺进来见她出来,见几个人出去了,他才进去问:“怎么了?”
  谢奚:“我感觉又要开始重操旧业了。”
  崔邺没听明白,疑惑的看她。
  谢奚又说:“下乡扶贫、产业化扶持,克贫攻坚,共奔富裕路……”
  崔邺听的开始抖着笑个不停。
  谢奚扭头瞪他:“你再笑!”
  崔邺:“我没干过这个,谢主任以后要多多提携。”
  谢奚没好气说:“您掏钱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
  说完又立刻后悔:“不不不,还是需要你的。”
  崔邺问:“刚才怎么回事?”
  “病到拖垮了一家,来我这里自卖为奴。一家人穷困到一无所有,你说可怕不可怕,人命轻贱到这个地步。”
  她真是看不得这种家破人亡的事情,扶贫过后,穷苦在她眼里都不算缺点。本能的想去扶持。
  崔邺:“那就重点扶持吧,该种地或者是
  雇佣,你自己看。”
  谢奚叹气:“过了年看吧,春耕后事多的是,看他们的意思。”
  曾庆兄弟两个在庄上住了几日后回城去了。
  谢奚也不问他们什么时候再来,崔邺已经准备让人开始整理地基,后面院子再扩建一圈。
  临近大寒,天气已经很冻了,谢奚窝在家里哪也不去。
  正值准备过年的档口,谢奚招呼吴媪做豆腐,她平时懒得磨豆浆,趁着这个时机,开始做腐竹和豆筋,开始做辣片。
  豆子磨出来还在院子里,听见路口人声嘈嘈切切,谢奚蹲在院子里回头看了眼,见车马喧嚣,她皱眉问旁边的阿月问:“谁啊?”
  阿月惊喜的说:“郎主回来了!”
  谢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宜爹回来了……
  谢脁是真名士风格,只有一个马车,前面车厢,后面是一箱行李。
  他站在路口惊讶的看着房子和院子,鲁伯扶着他的手。
  他和谢奚的感觉出入不大,一身靛蓝的袍子,头发不讲究的束起,倒是个美男子,身量很高,看着有些风流不羁,谢奚很难相信他是个生意人,看他这身打扮像个落魄文人。
  崔邺好死不死进城去了,谢奚皱眉看着出神,一直等人进了院子,鲁伯叫了她一声:“雀奴。”
  谢奚才回神,谢脁见她这身打扮,大笑:“我家雀奴受苦了。”
  谢奚有点跟不上他的频道,客气的假笑:“那倒不是,父亲车马劳顿,先进房休息。”
  谢脁看着宽广的院子和齐整的一排房子,感慨:“这什么盖的?”
  鲁伯滔滔不绝的给他介绍,简直把谢奚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谢奚汗颜的催说:“父亲先休息,我让吴媪先准备饭。”
  谢脁大手一挥:“不着急,人先下来。”
  谢奚回头就见马车上下来一胡姬,眼睛居然是蓝色的,美艳无双,但是穿着很质朴。”
  谢奚心里惊叹,这谢脁是什么狗屎运气,居然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哪知谢脁却说:“这是瑶姬,在我身边有些年了。安顿她先歇着吧。”
  谢奚可太喜欢了,果断扔下男人,领着瑶姬热情说:“饿不饿?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瑶姬本是姬妾,本就是服侍谢脁的,她是谢脁在波斯商人手里买来的,当时一同被卖的还有她的妹妹,她帮助妹妹逃跑后被打的半死。遇上谢脁,花钱赎买她之后,也一直不曾轻贱过,这几年她过的很好。
  瑶姬有些受宠若惊:“娘子不用这样,我是服侍郎君的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谢奚听的想揍谢脁。
  这等美人都舍得做奴,你造孽啊。
  瑶姬放下行李,就随谢奚出来乖顺的说:“郎君喜欢吃我做的羊肉羹,要不我来做吧。”
  谢奚可太喜欢看美人了。
  “这里哪需要你,你和我去看看就行了。”
  鲁伯领着谢脁去了最中间的房间安顿。谢奚才不管这种事,进了厨房见吴媪,她准备介绍了,突然顿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瑶姬,嘴里徘徊了几遍小妈,但是又叫不出口,看瑶姬年龄真的未必比她大。她就是输在现在身体只有十六岁。
  瑶姬细细观察着厨房,像是很喜欢,好奇的看着吴媪做菜,谢奚则不时的看她的脸,心里还感叹,真是漂亮啊,老天真是得天独厚的偏爱。
 
 
第65章 六十五   谢朓初印象
  谢奚喜欢看美人, 吴媪喜滋滋的边做菜边说:“这下好了,郎君回来了,雀奴这下不用这么操劳了。”
  谢奚心说, 你可真是乐观, 你忘了他上次回来把你的农庄都掏空了?
  吴媪干活利落, 今天又高兴, 不让其他人帮忙,谢奚坐在厨房里看着吴媪做饭, 瑶姬坐在她旁边有些拘谨, 认真看着吴媪做饭,有种随时都能冲上去帮忙的感觉。谢奚扭头看着她, 瑶姬眼睛真的是她来这里这么久见过的最漂亮的, 静谧的蓝眼睛,鼻梁高挺, 眉骨让整个五官都立体了。
  她简直入迷,问:“你多大了?”
  瑶姬刚到新的环境里,有些紧张, 见她肆无忌惮的观察自己, 腼腆的答:“二十五岁。”
  谢奚心痛的说, 造孽哦,谢朓你可真造孽哦, 这么小的姑娘你个糟老头子怎么下得去手!
  她笑眯眯的安慰她:“不用有什么顾虑,来这里就像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吴媪不懂她的心痛,问瑶姬:“你是什么时候跟了郎君的?”
  瑶姬腼腆的答:“中元八年。”
  吴媪遗憾地说:“怎么还没有给郎君生一儿半女……”
  谢奚忙说:“真不用了,阿昭才这么大,我真的没时间养孩子了。”
  吴媪豪爽的笑说:“哪需要你带,多子多福总归是好事。”
  瑶姬被说的不敢再插嘴了。
  谢奚见她长发编起来, 真是怎么看都觉得漂亮,问:“你们那里的女孩子都像你那么漂亮吗?”
  瑶姬还没明白,她毕竟是异域人,生的这幅容貌在这里并不算好看,意味着低贱。哪知道郎君的女儿这样的活泼。
  她老实的答:“我不如我妹妹好看。”
  谢奚简直想不到,她妹妹比她好看,是何等的天姿。
  吴媪的糖醋排骨已经能出师了,阿月蹲在灶台下添柴,和她抱歉的说:“阿娘还没回来,不知道哥哥的亲事如何了。”
  谢奚知道她难为情,毕竟王媪办事不讲究。安慰她:“冬日不忙,让她回去也好,城里也要准备过年,陆伯一个人守着宅子也不合适。”
  阿月黯然的低下头。
  阿武领着谢昭进城上课去了,家里这会儿也没人。
  谢奚看了会儿美色,觉得差不多了,去院子里继续收拾她的豆渣了。瑶姬起身跟着就要帮忙,谢奚挥挥手:“别别,你就站着看着就行了,这些我来。”
  谢朓在窗口看到她利落的将豆浆汁合并在一个翁里,干活毫不含糊。问鲁伯:“庄上怎么回事?”
  鲁伯正在倒水伺候他梳洗。
  “这两年多亏了雀奴,欠的债也还清了。”
  谢朓大感意外,扭头看着一身胡服短打,俨然像个郎君的谢奚。
  他有几年没见这个女儿了,只记得她从前是有些调皮,整日的出门在苏州城里游荡,和闺阁里的小娘子们不同。他也怜爱她孤苦,母亲早逝,并不让家里人拘束她,随她心情。
  谢朓说:“说说吧。”
  鲁伯不擅长讲故事,三言两语道:“雀奴当初从大娘子那里借了钱盖了院子,再没回城去,一直在庄上开渠种田,今年的收成不错。债是陆家先付了,雀奴写了字据,后来去还了钱拿回了借据。”
  谢朓挑眉问:“陆家?”
  鲁伯迟疑了片刻说:“雀奴不中意陆家的郎君,几番说想退亲。”
  谢朓有些不识天高地厚的说:“陆温的孙儿,确实配不上我的雀奴。”
  谢奚收拾完豆渣,回头就看到谢朓站在窗前看着她。看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什么爱好?
  谢朓见她看到了,朝她招手:“雀奴进来。”
  谢奚看了眼瑶姬,有点迟疑,磨磨蹭蹭的去了,瑶姬特别的贴心,见她迟疑,就跟在她身后。
  谢奚进去,见谢朓换了件衣服,装作乖巧的问:“父亲。”
  谢朓有种吾生后辈胜于吾的感慨。
  谢奚像株小白杨似的端端正正的站着,毫无小娘子的羞涩,盯着他有好奇和戒备,但是就是没有亲密。谢朓一目了然,只觉得五味杂陈。
  看了半晌,才说:“辛苦你了。”
  谢奚嗐笑了声,老气横秋的说:“不过是养活一家人,没什么的,咱们是一家人嘛。不讲这些。”
  谢朓只觉得畅快,心里敞亮,笑骂了:“跟谁学的,浑身的市井气!”
  谢奚突然对他生出一种好感,人的初次印象很重要,一面之缘可能决定了很长时间里对这个人的感觉。谢朓这样粗线条的两句客套,让她听着很舒服,没有那套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规矩。
  人的缘分可能就是这样。
  她回了句:“我不就是在市井里长大的嘛,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吃好饭,谢昭进城上课去了,下午才能回来。”
  她俨然像个大家长一样,在家里负责惯了。让谢朓有些不知该如何和她交流。
  瑶姬提着茶壶说:“我先去泡茶。”
  鲁伯端着水也出去了。
  谢奚看着她背影,谢朓以为她介意,解释说:“是个苦命人,我买下她的时候,她被打得半死……”
  谢奚诧异的看他,没明白他说的。
  谢朓见她懵懂,隐晦的说:“身边人用的惯了……”
  谢奚突然才明白,忙说:“我只觉得她生的真好看。”
  谢朓大概觉得自己和女儿说这个,确实有点为老不尊,改口问:“雀奴和我说说庄上囊的情况。”
  谢奚问:“不是该父亲和我说说你在河西道上的事情吗?”
  谢朓见她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反驳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无奈的笑说:“雀奴和你阿兄真是不同。”
  谢奚忙问:“阿兄可安好?”
  谢朓:“挺好的,甘州目前稳泰,他也不过是在内城守备军里。”
  谢奚问:“父亲是在哪里被困这么久?”
  谢朓扬眉像是并不想说,看看她,又看看窗外,问:“陆家是什么意思?”
  谢奚一秒提起精神,见他没什么喜恶,保守的问:“陆家女眷并不喜我,父亲怎么会和陆温定儿女亲家?”
  谢朓很难将她当成小女儿,她说话实在老道。叹气说:“这事,说来话长。”
  谢奚接茬:“不忙,慢慢说。”
  鲁伯在院子里问谢奚:“前几日来的朱家人又来了。”
  谢奚嘟囔了句:“哦,忘记这回事了。”,起身和谢朓说:“父亲先歇息一会儿,我先去忙了,不着急,来日方长,有事咱们慢慢说。”
  谢朓看着她出门,无奈的笑,但是心情很不错。
  瑶姬进来见他怔怔的笑,问:“郎君不休息吗?”
  谢朓坐在胡床上,胡床上摆的小放桌上放着茶具,他招呼瑶姬:“坐吧,你也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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