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邺边做边说:“不太清楚,马场的事按部就班,其他的大概是按兵不动。”
谢奚好奇的试探问:“你们崔家,真的有心思?”
崔邺嗯了声。
谢奚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一时转不过来,毕竟篡权夺位这种事情她只在史书里见过。
她问:“先屯粮、筑高墙,缓称王。这个大方向没错,粮草兵马的事解决了吗?”
“没有。”
谢奚了然:“那一时半会儿就是乱不起来了。”
崔邺笑说:“你又不担心了?”
谢奚凉凉的说:“我都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按照现在粮草的进度,除非高产粮出现,否则你们崔家一辈子都攒不齐养活兵马的粮草。”
说完她才明白了,问:“河套平原是你们的大本营?祁连山马场是基础。现在只缺人了……”
崔邺安慰她:“没那么快,李家天下太平,我猜崔程就不会动手,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
谢奚想到一句很搞笑的话,打你还需要挑时候吗?
谢奚静静看着他炖汤,最后说:“八月的时候,我随你去河套平原看看吧。”
崔邺回头笑问:“怎么又愿意去了?”
谢奚:“你挡不住崔程,注定要受牵连。只能助他成事了。要不然就是乱臣贼子,我也脱不了干系。”
崔邺笑说:“姚重找我喝了几次酒,话里都是招揽之意。不知是谁的意思。但是你这里的粮种他们还是观望态度。那位陛下看来不太相信。”
谢奚撇撇嘴:“爱信不信,我的粮种是给农民的,又不是给他的。用得着他领情?”
崔邺把汤安顿好,坐她身边说:“真不想回城里住一段时间?”
谢奚笑说:“我这么不讲规矩的人,不适合住在城里。”
她说完又问:“你们家对你的亲事,就没点要求了?”
崔邺看着她不说话,眼睛里有笑意。
谢奚问:“崔程呢?对你真的没想法?你自己把马场送给他,在他眼皮底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对你没防备吗?”
崔程隔了两个月,第二次去了贺赖部,莫里领着村庄里年轻的人跟着马群来了祁连山马场来养马,村里剩了年纪大的人,崔程的人驻守在马场和向北的二十里处。向东进是河套平原,这片区域全部开荒,能养活整个河西道。
崔程带着蒋道东又是深夜出发,夜里奔袭,在天蒙蒙亮时到达,这次他们进了村,蒋道东给他介绍村子说:“这里是五郎下令修的,据说他第一次贩货进草原,在这里遇上从草原逃出来的贺赖部人,他就在这里安顿了这帮人,修了村子,给了粮种养活了这帮人,后来这几年贺赖部一直给他养马。这是我从那个莫里那问来的。”
崔程看着村子中间的广场,静静听着并不说话,问:“这里都种了什么?”
“麦子、稻米、糜谷,什么都种,粮种都是五郎给的。”
崔程又问:“那一万担粮什么时候能到?”
蒋道东迟疑了一下,答:“阿骨勒说粮在长安,需要押送。”
崔程觉得意外,看了眼蒋道东,但也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去马场走了一圈,马场靠着山坡,场地有限,之前的马太多就放在山里,莫里领了大部分的马迁移去了祁连山下,这里的马场就空出来了,守马场的兵见了蒋道东恭敬的给两人引路。
崔程伸手制止,之后和蒋道东去了烽火城。
蒋道东见了开荒的人,有些不解但是不敢多问,而崔程心里明白,崔邺将粮种都送来了。新粮种只要收成好,就是他的本钱。
他看了良久,问蒋道东:“罗信芳的信到了吗?”
“还没有,听三郎说,罗信芳到处腾挪,但是没人敢帮他。”
崔程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的田野,淡淡说:“不用催,他凑不到粮草,这批粮草我已经给他垫上了。但是下一批就未必了。”
蒋道东应了声。
崔程骑着马,瞭望了一眼远处,最后吩咐:“加紧进程,不能误了春耕。”
两人回来已经是晚上了,崔鲲见他回来忙说:“四叔的信到了。”
崔程解了披风,拿起桌上的信打开,崔冕的信写的含蓄,关于他的职位,怕是有些变故。尤其是陛下抢先点了三十名长安学子。
崔家的崔敏被点进了崇文馆。
陆家的陆益之授了中州别驾。
崔冕在信最后写的是关于对崔邺事,称崔邺行事乖张,颇有诡道之术,但对崔人心怀善意。少了豪雄的心性。
崔程看着信,脸上有淡淡的笑,崔鲲问:“四叔要来了吗?”
崔程收起笑意,淡淡说:“怕还是要些波折。”
崔鲲看了信有些惆怅说:“有些时日没见五弟了。”
崔程回头看他一身莽直,问:“柬之之前偷偷找你们了?”
崔鲲得了崔邺的一匹马,心里正美,自然给他说好话。
不在意的说:“五弟做生意,难免遇上难说话的人,我们也不过是替他说一声。再说了敢为难他,不就是和咱们过不去嘛,五弟看着文文弱弱像个读书人似的,但是酒量是真好,像咱们崔家的人。他之前在伊州回来遇上兵乱挨了一刀,差点丢了性命,我在瓜洲接了他,他差点就没命了,就那么上药一声不吭的挨着,像条汉子,起来了和我照样喝酒……”
崔程听着面上越发温和,心里倒是欣慰,崔邺这些年背着他在河西道上做生意如鱼得水,求的是两位兄长,和他这个做父亲的有嫌隙,和两个兄长倒是亲近。
胸怀、谋略、气度、胆识,他全有了。
第89章 八十九 春耕
崔鲲不比崔鹏性格温和, 最是爽直,见刘彰进来,就说:“父亲忙吧, 我回去吧。”
刘彰回头看了眼出门的崔鲲, 和崔程说:“三郎在马场挑了匹头马, 这几日整天在放马。”
崔程笑笑不以为意。
刘彰又说:“三郎性格爽直, 少了些拘束。”
崔程淡淡笑说:“我明日嘱咐他。”
刘彰顺着说:“贺赖部的人已经将马群大部分都迁移过来了,今日我去看了一趟, 马场的那个主管倒是有些凶悍。”
崔程难得的赞赏:“他的人, 倒是个个忠心耿耿。”
说完又说:“春耕的事不能耽搁,烽火城修好后, 到时候向北三十里尽收眼底。突厥人一个冬日都龟缩在北面的山下, 春天是他们养精蓄锐的时候。”
刘彰听着他闲聊,舒朗的笑说:“今年冬日太平, 城里也比之前热闹。”
崔程等着崔邺的一万担粮食。
崔敏回来那日,崔邺正好回去了一趟,正赶上清明前夕, 崔家要祭祖, 崔敏从宫里出来, 崔邺一早叫了他来院子里,仔细问:“三十人都授了官?”
崔敏一板一眼答:“不曾, 只有九人外任,剩下的都在长安的大小衙门里。”
崔邺问:“陆益之呢?”
“陛下改了之前的委任,让他去了江南东道任县令。”
崔邺皱眉问;“哪里?”
“吴江。”
崔邺听的一顿,他的滩田就在吴江。沿着长江海口一带,江南士族自古是出文臣的地方,前朝的几位司空, 都是来自吴兴之地。
他问崔敏:“陛下可还和你们说什么了?”
“陛下和我单独说的是崇文馆管天下典籍,让我潜心向学……”
崔邺猜,这三十人中大概有几人是那位细心挑选的人。混在一群人里方便行事。
崔敏回来,崔浩领着崔家子弟回长安县祭祖,老宅在南边,卢氏要管一家人的出行,崔邺让五书给她帮忙,他自己则安排崔敏照料好这帮小的,他自己陪着几个长辈。
谢氏有些身体不适,一路上面如菜色,回了祖宅,因为久不住人,难免有些不适。崔邺花钱雇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点了熏香,卢氏见他贴心遗憾的说:“我儿除了心思不在功名,比起其他人,不知强过多少。”
崔邺听的失笑,崔家族人聚集,每年崔邺都会给族里送钱来修缮祠堂,族里的妇人爱打听,一听崔邺还没成亲,大多心思活络。崔敏是典型的读书人,他定亲早,族里的人对他也没有想法,刚到晚上,卢氏就悄悄和他说:“族里的几个婶婶打听你。”
崔邺回来取酒,忙推辞:“母亲切不可胡来,有事一定要和我商量,知道吗?这几日我要照顾几位叔伯,等回去要张罗阿敏的亲事。”
卢氏听完愁的眉头都皱了。
乡下的房子拥挤,谢氏自回了老宅就不舒服,卢氏丧气的说:“那你去忙你的吧,我去看看你五婶,她今日一直都不舒服。”
崔邺玩笑说:“是该多看看她。”
卢氏被他的玩笑话搞得莫名其妙。
族里几位叔伯都是爷爷辈的儿子,还有两位爷爷活着,崔邺为了听故事,从头陪到尾,老人有个普遍的爱好就是讲古朝,平生所见,毕生所闻,都能讲的清清楚楚。
崔邺听了一天,他们有的喝多了,有的是晚辈不能喝酒,整整两日,等祭祖之后,崔冕的调任终于下来了。
任甘州别驾。罗信芳粮草亏空的事,到底没瞒住,陛下知道了。
罗信芳辈一撸到底,崔程上书极力保他,陛下念在他守甘州数十载,不曾懈怠,护百姓有功,让他回京听候发落。
这处罚听着好似严重,细品又觉得里面有写文章,至始至终都没有提他的罪过。
甘州备守的空缺,陛下并没有点人。
崔冕更回来就收到了信,和崔浩在书房里谈了一上午,两人俱是面色如常,崔邺知道的晚一些,是听崔逸说的,崔逸好风雅,崔邺有时候淘换的小物件都送他了。
崔邺得了好的字画也舍得送崔邺,早上崔邺正在书房,崔逸带着字画进来笑说:“久不见你在家。今日也算是遇上了。”
崔邺笑说:“五叔若是有事找我,只管和文戒说一声。我就知道了。”
崔逸年少风流,不算上进,但也不是纨绔,爱好捣腾些小文物,对做官没什么兴趣。在礼部挂了闲职,俸禄养一家人大概是有些不够。
崔邺做生意后,几位叔叔的俸禄都自己留着,家里的产业在崔浩手里,大家都花那些钱,不够的由他垫着。
崔逸将画给他,邀功似的说:“你打开看看。”
崔邺开了一半,是长安春景,手法和技艺不算多精妙,剩在写实。他端详了片刻,笑说:“好巧的心思。”
崔逸笑说:“我不喜欢这样平铺直叙毫无韵律的画法,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就给你送来了。”
崔邺这才说:“五叔今日不忙?”
“四哥的调任下来了,我这几日也就不出去了,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要走。”
崔邺惊讶的问:“今日出来的?”
“今日一早出来,我也是同僚说起。你四叔的性格和你阿爷一样,闷不作声的。”
崔邺不动声色的问:“也不知四叔调任到了哪里。”
崔逸有些欣慰的说:“去了河西道,和你阿爷也有个照应,甘州别驾。”
崔邺心里叹,崔程好厉害的本事。
等崔逸起身要走,崔邺顺手将袁掌柜送他的两颗核桃给了崔逸。
“五叔留着把玩吧,我平日里也没时间。”
送走崔逸,他去崔敏院子里躲了一中午,崔敏院子里书多,兄弟二人一人在看书,一人躺在书房里翻地图。
晌午过后文戒过来叫他,崔邺看了眼崔敏,说:”你看你的,估计是四叔找我。”
崔敏却说:“五哥虽不在朝野,但是大家都在听你的意思。”
崔邺笑说:“胡扯,不过是和我多说一声。”
崔邺过去后,崔冕和崔浩都在,崔冕见他进来就说:“你近日陪我去凉州走一趟吧。”
崔邺一听,这家人都什么毛病,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拒绝:“这怕是不行,我要在中秋之后才有时间。四叔的调任下来了?”
崔浩说话温和,先说:”你父亲还是想让你去凉州。”
崔邺也不藏着掖着,既然崔家心思不纯,目前来看他们未必谋划的就是争天下,但是雄霸一方是肯定的。
若是局势一旦有变,崔家必会随风而起。
“我在长安做周转,父亲缺粮缺马,我还能转圜一二,该给的我都已经给他了。剩下的确实无能为力了。我手里能用上的,也就是粮草和马匹,其他的我就没办法了。”
崔冕听的绷着脸看着他,崔邺也不想藏着掖着,这事早说早处理。
崔浩笑说:“你看你,说话这么横冲直撞。”
崔邺也不说其他的,跟着说:“听说四叔出任甘州别驾,给四叔道声喜。”
崔冕问:“你大哥的调任也下来了,你可知他被点在了哪里?”
崔邺看了眼崔浩。
“兵部做了一个小吏。”
怪不得,崔家的崔逸、崔敏、崔鹏,都被留在长安。
崔邺提了句:“今年春季缺雨,若是入夏之前还是少雨,怕是要出事。”
崔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但是崔冕在南地做过县令,一句就懂了。
崔邺继续说:“南地遭水灾,北地遭旱灾。总归不是好事。”
崔浩警告他:“柬之说话需谨慎!”
崔邺笑笑,收下他的警告了。
叔侄三人一直聊到上灯,崔浩留他吃饭,崔邺起身说:“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二伯四叔慢用,改日再陪你们。”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奚这几日正在盯着灌溉,水稻的田要早准备,灌溉施肥要到位,这是她的新代粮种的试种,不能出差错。等晚上回来她已经累的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