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谢奚起初并不没察觉, 卢氏带着卢兆林一家和崔晚搬去了都督府, 她是堂堂的都督夫人,不同于他们几个小孩, 可以随意一些, 都督府里崔冕也在,人走后家里又剩谢奚和吴媪两个人, 阿图巴有事出去了,阿筚顶了阿图巴的差事,住到前院去了。
  过年后, 谢奚就不再分心了, 一心准备粮种, 阿武回来说马场的马被提走四成,阿骨勒这几日这段时间一直在马场忙碌, 以后大概还是会提马。
  谢奚问:“祁连山马场的马……”
  她说到一半又打住了,也对,这是崔邺早就准备好的,他做生意向来讲究恰逢其时,这里的马可以用来攻打突厥,也可以用来打江山。
  阿武喝了口热汤, 说:“五哥跟着都督随军,师傅说五哥会回长安城,崔小将军去河西道。马具由军中准备,这几日我要备马鞍马镫,不回来了。等我忙完这阵,再送阿姐去贺赖部。”
  谢奚一下听到这么多消息,她细品了一刻,大概猜到崔程的意图了,竟然双管齐下,崔鲲去平定河北道,他南下直取长安。
  按照现在的境遇,必须快攻。崔鲲需奇袭。
  她问:“那你师傅呢?他会去长安吗?”
  阿武不确定的说:“大概会去吧,这几日我见师父在嘱托身边的人。极为谨慎,我猜他会随马一起去长安。”
  崔邺对阿骨勒有不止一次的救命之恩。
  谢奚当即说:“你等等我,我去写封信,你师傅若是去,请他将信带给崔邺。他若不去就当我没写。”
  她心里乱乱的,也写不出来什么有用的策略。
  她握着笔思考了片刻,也只是写:
  崔邺,我今日听闻,如今局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长安城十二城门,周长过长,守城之兵难以为继。可虚兵后强,如今局势唯有快攻为上,以防潼关、函谷关来兵。
  我在凉州等你的消息。
  她一时心如乱麻,想不起其他的。将信交给阿武。等阿武走后,她才想起没问一声他如今怎么样,鲁伯怎么样了。
  等人走后,她也闭门不出,继续绘图,做实验,写实验报告,接着种地……
  每日数着日子,什么也不问,可知外面已经闹翻天了。
  崔邺给崔程做内务官,他脑力卓绝,崔程也是不把他当人使唤,他一个人几乎白天黑夜不休息,整个人熬的两眼通红,阿骨勒脚程快几乎追着崔鲲一起来。崔鲲领兵三万,轻骑快马,和崔程汇合后,开了一夜的会,阿骨勒不是军中的人,并不管这些,静的像只影子似的,站在崔邺背后。
  崔邺的定位是,他们属于大集团下游的供应商,不能参与上游集团的决策,但是受集团决策影响巨大。
  阿骨勒为军中提供马和部分马具,但是并不和军中人打交道。是十分罕见的情形。
  等议事结束,已是半夜,阿骨勒和崔邺住一个军帐,进了帐阿骨勒就将信掏出来给他。道:“这是雀奴给你的信。”
  崔鲲刚准备进来寻崔邺,人已到帐外了,听见崔邺问:“她如今在凉州可好?有没有说其他的?”
  阿骨勒笑说:“谢娘子极豁达,不会和郎君计较的。”
  崔邺拆了信,看了短短几句,字迹不如从前的工整,想来是行色匆匆间写下的。
  他收起信,揣在身上有些无奈的说:“谢奚就算发脾气你也看不出来。我可真的想她了,她倒是心狠提也不提想我。唉,我辛辛苦苦大半年,累成这样,还不如在她庄上休闲的过两日。”
  阿骨勒笑说:“郎君也是为了前程,将来她也就有了尊贵的出身。”
  崔邺轻笑了声:“你信不信,她一点都不稀罕。她这个人啊,你不了解她,她才不稀罕我。”
  阿骨勒见屡屡说不中他的心事,就问:“郎君对谢娘子也是情重,她该懂你的。”
  崔邺却说:“阿骨勒,她于我,比这权势江山要重要的多,这权力,地位,尊贵,荣华,在我眼里,轮转反复,都可商榷。但是她不一样,这世上只有一个她。”
  他这话说的极重。阿骨勒听的也很认真。
  门外的崔鲲听的一滞,竟然一时忘了想和崔邺说什么了,就那么扭头走了。
  崔邺和阿骨勒聊了一夜,凉州的生活平静无波澜,透露着轻快,尤其阿骨勒说谢奚治二郎君手到擒来。崔邺听的直乐,崔鲲有时候少根筋,但是人不错,他是个好脾气的人被惹了大多时候也是一笑了之,但是谢奚可不一样,他当初惹了她一次,被她追着揍了一通。
  阿骨勒也感慨:“谢小娘子确实不似寻常小娘子,透着些邪性,说不上来,就是和郎君有些像。”
  崔邺听的笑起来,由衷的说:“她和我可不一样,她比我强多了,她是一个小娘子,她若是生成一个郎君,必比我有能耐。”他说着将信拆开递给阿骨勒。
  没有谁家的小娘子对这些感兴趣,看到谢奚的信,阿骨勒才说:“我看到谢娘子绘制的舆图,凉州周边的山川地貌一目了然。”
  崔邺惊喜问:“她当真绘制了?”
  阿骨勒倒是没想到他这样惊喜。
  等第二日一早崔邺见了崔鲲,莫名逗乐,崔鲲却什么话都没说。不像往日那样和他逗乐,崔邺也没多想,以为大战在即,他心里有压力,所以也不和他计较。
  崔程一身戎装,他身边的几个参将都在,京畿道的那几万人马被打散分编进了不同的队伍,他的兵马不能因为纨绔废物乱了军纪。
  三军整顿后,崔邺负责粮草后备军需,阿骨勒跟着做他的副手。
  如今二人忙的团团转,等出征前夜,崔鲲寻他议事,崔邺一直觉得崔鲲是生来做将的人,他的血液里都带着热血和杀戮。
  崔鲲一身铠甲在身,比他魁梧的多,皱着眉说;“待我凯旋归来,必要喝你的喜酒。”
  崔邺安慰他:“那你可要抓紧时间,我可没把握。”
  崔鲲难忍之后,说:“谢娘子性情中人,配给你也算合宜,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母亲之前也总念叨。”
  崔邺听的失笑,这二兄莫非转性了,竟然也下凡了开始关心这些家长里短了。
  崔鲲见了他莫名想起谢奚给他写了信,。他竟然也开始羡慕被人记挂着的感觉。
  他自十七岁上马征战到如今,这些年过的太快,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回了家有祖母、母亲关心,家里婶娘宽容,那才是家……
  第二日一早饭后,军队开拔,崔程为崔鲲践行,他看着次子,一脸慎重的说:“鲲儿,河北道就交给你了,我让蒋道东跟着你。有事不决,你和他商量,万事小心,为父在长安等你。”
  崔鲲一脸萧杀,让本就有些凶相的脸更显慎重。
  崔邺一身轻减,和崔鲲说:“我院子里埋了好酒,等着你回来喝。张仪此人做事有些滑头、看他和冯征之间的争端想来不是简单人。战事上我不懂,他若是逃窜,你守住关口,让他别想进来不必损兵折将,待日后慢慢收拾他。守住河北道就算功成,之后的河南道才是重戏。”
  崔鲲一脸严肃道:“这我清楚,你手无缚鸡之力,在军中小心些,莫要再惹父亲。待我归来,咱们再好好喝一场!”
  他心里有些遗憾,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憋的有些难受,等来日,定要和五弟好好喝一场。
  崔邺也不拒绝,望着他带着兵马远去,他向来不信神佛,就算和谢奚遭遇了这等奇遇,也还是对神佛之事并不热衷。
  此时望着远去的兵马,他心里却默念,但愿佛祖保佑,让他平安归来。
  等人走后,崔程军队开拔,急行军连夜直奔长安。
  谢奚算不准日子,但还是默默预测着,半月后她还在等消息,阿武人在马场,军中人几乎日日来提马,莫里从贺赖部归来,见他整日暴躁,安慰说,贺赖部今年小马驹已有三百余匹,开春后还有一大批马驹出生。
  谢奚好不容易见他一次问:“你师傅有消息了吗?长安城有消息了吗?”
  阿武并不知,阿骨勒将河西道的事全都安排妥当了才走的。
  阿图巴都不清楚,只说;“阿骨勒说了,若是长安的事结束了他就回来了。”
  只有谢奚整日的焦虑不是梦见崔邺回来了,就梦见崔程败了,最严重的时候她梦见了崔鲲战死了,她在梦里吓醒来,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日她就去都督府看崔晚,卢氏一概不知,倒是李氏听卢兆林说,如今长安乱作一团,我却呆在这里闲人一个,若是在长安也好能尽绵薄之力……
  谢奚这才少许放心了,起码说明长安城拿下了。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   破长安城
  崔程拿下长安城确实使用奇袭, 只用了不到两日。
  崔程领兵四万,其余人马都让崔鲲带走了,崔邺行军一日后, 和崔程商量:“我带阿骨勒急行一日入城, 先探听消息。之后出城与你会合。”
  崔程不准。
  阿骨勒见父子二人像是要起争执, 忙说:“不必, 我一人即可,郎君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和我说清楚, 需要见什么人, 请什么人都可以。”
  崔邺确实走不开,几万人的生计和内务都在他手里, 崔程拿他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唤。
  阿骨勒出发前一晚, 崔邺和他交代:“这样,你去西郊庄上, 我写封信给崔敏,你不要进城,有些事让他们军中的人去做。庄上有差不多三十人。让他们全都进城去。至于到时候哪个门, 让我和都督商量商量再说。”
  阿骨勒今年整三十岁, 但是看起来要比年龄要老得多, 在河西道摸爬滚打这些年,让他的直觉已经很敏锐了。他据理力争:“不, 还是我去吧,我要给郎君拔得头筹,这功劳必须坐稳。”
  崔邺听的失笑:“哪来的这些道理,让你去西郊看人的。至于都督要拿下长安城,有我没我,其实关系不大, 他都要拿下的。他就算没有我这个儿子,这大周朝的江山也立不住。咱们是凡人,就不操心达官贵人的事。”
  阿骨勒却说:“郎君这是宽我的心。若是都督……将来的事就不是一句达官贵人能说完的。郎君将来难不成还要回河西道吗?”
  崔邺知道他常年不出河西道的人,这次千里奔波,定是为了他操心,阿骨勒这个人啊,赤忱衷心,让他愧不敢当。
  “阿骨勒,大丈夫要是心里没点雄心壮志,那是假话,但是我真志不在此。权力、地位固然是好,可我一辈子就这么长,我不愿意把一辈子都交给别人,我只想按照我的意愿过一生。也只过这一生。”
  阿骨勒见他不似作伪,叹气说:“郎君这样的人,当真是少见。”
  崔邺心说,少见的事,只是你没见过,我不属于这里,就是过客,不能改变你们的轨迹。
  崔邺和崔程商量了一晚上,领兵的几位将军也都说起崔邺的建议,长安的城门,以通化门为首,核查最严格,朱雀门门兵马最多。
  崔邺写了信,让阿骨勒带回去。
  阿骨勒出门前,还是嘱咐崔邺:”郎君赤忱,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郎君保重,我在长安城等你。”
  三日后,崔程驻军潼关,一举进攻长安城,城里乱作一团,武太后气急败坏,连发诏令,斥责崔程狼子野心。
  崔程浑不在意,没根本不在乎骂名。
  文臣言官,连发檄文,崔程铁了心做这个乱臣贼子,根本不掩饰反贼的名目,谋臣和刘彰当初都觉得他师出无名,令他踌躇满怀。可崔邺却说:“世人骂你是反贼,倘若你的天下,国泰民安呢?倘若从此天下百姓过得富足呢?区区言官有什么可惧的?你放开声让他骂又能如何呢?不过是靠嘴吃饭的人,手握权力,就不要太计较,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没那么多的好事。”
  崔程被他说的脸热不说,还有些气闷,这话刘彰也听到了。之后刘彰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建议他起兵。
  刘彰对崔邺是真的好,也是真的称赞。
  “我早说过五郎与常人不同。都督当初说他心无尊卑,可见,这话不假。”
  这话如今说,就变了意思。当初崔程是一心做忠臣的,到如今,他已经一心为了那个位置。
  再听这话,就觉得很吉利。
  庄上的三十轻骑兵悄悄入城,当夜崔程派人佯攻通化门,一个时辰后之后转朱雀门。
  最后攻的是西门,金光门外有一片果林,崔邺点了果林,城里的人放火烧了东市外平康坊里的一座观景阁楼,互相照应。
  城里乱作一团,
  等人马到金光门时,金光门竟然毫无守备,不足百人。
  崔程顺利进城,直奔光化门,没想到武太后带着人马,直接从从左银台门出逃,出灞桥后东逃。
  新登基的李纯,曾经的安平王看着宫里人仰马翻,他心知,国破了。坐在含元殿里一动不动,看着宫女们哭喊尖叫逃窜。
  身边的内侍跪着哭求:“陛下,避一避吧。”
  他笑的有些疯癫,笑的满脸都是泪,问:“避去哪里?武家的女人,再怎么说她都姓武,可我姓李!君王出逃,有何颜面见祖宗!”
  他自己说完,望着远处的火光,和杀戮的声音,非哭非笑道:“颜面,我如今有何颜面,要兵没兵,要权没权,我这个君王,做的如此窝囊!”
  一半的金吾卫都被武太后带走了。
  内侍跪在他脚下,哭着说:“奴誓死追随陛下!”
  李纯红着眼低头瞧了他一眼,喃喃:“你自去逃命吧,我一把火点了这里,死后也不必入皇陵,就当父王没生我……”
  内侍听得大哭:“奴誓死追随陛下……”
  夜光中,含元殿起了火,火光冲天,染红了黑夜。崔邺站在朱雀门的城墙上看了眼位置,猜是宫里的哪一位放了火,到处都是血,杀红眼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亢奋的有些不能镇定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宫里四处灭了火,人马开始修补善后,宫里死的人倒是不多,但是起火的地方实在是多。含元殿烧尽。
  崔程最后核实:“死的是安平王,和他的内侍。自己放的火。”
  他浑身的血,一身萧杀之气,如今入主长安城的是他,从此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崔邺将手里的事交代清楚,说:“我需要出城一趟,午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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