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你通风报信……你找人盯着我?!”
“你还不配本王如此。”
魏焕忽然低低地笑了, 脸上的伤疤随着身体抖动,整个人显得阴翳可怖:“至少我没猜错,为了这个女人你还真是豁得出去。毒侵经脉还用内力,呵……一只手换你的命,值了。”
他目光阴毒地望向沈容倾, 不怀好意地一笑:“等他死了,我就让皇上下旨把你纳给我为妾可好?到时候我们就能日日如此了。”
沈容倾甚至没看清魏霁的动作,便听见魏焕惨烈地哀嚎, 骨头错位的声音在晦暗幽静的洞穴里甚是清晰, 不只是那只手,这次连整个胳膊都废了。
薄雾下的月光只堪堪能照亮洞口附近的一小块地方。四周的石壁皆是冷的, 隔绝了声音与树影,只有寒意与潮湿能渗透进去。
沈容倾阖了阖眼睛,身体仍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碎发沿着鬓角垂在侧脸上,却在黑暗之中被那人微凉的长指轻缓地挽到了耳后。
“没事了。”他声音很低, 在晦暗不明的山洞里莫名透着一丝不易觉察地哄劝。
沈容倾抬眸望上魏霁,纤长微弯的睫毛下意识地轻轻颤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看起来有多狼狈,衣服上沾了灰,被树枝和石子划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双手被绑在身后,肩膀上还有一块磕出来的淤青。
魏霁微微蹙眉:“不是不让你乱跑吗?”
“别哭。”
略带薄茧的指腹蹭过了她的眼尾,沈容倾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睛湿了。
她无声地摇了摇头,却不经意间听到了另一侧细微的声响。
本该跪在地上的魏焕狠戾地抽出了那把收在腰间的匕首,他目光透着疯狂,捅向魏霁的动作毫不犹豫。
沈容倾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本能地用力撞上了魏霁的肩膀。
两人的位置发生了本质地变化,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她想也不想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自己的后背反而朝向了锋利的刀刃。
“啧。”
黑暗之中,她听见了那人熟悉的嗓音。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宽大的手掌在下一刻托在了她纤细的腰身上,带着她生生转了个方向。
沈容倾蓦地睁开眼睛,看见他一掌击中了魏焕的胸口。后者倒退了几步重重地撞向了石壁,紧跟着扑通一下倒在地上顿时不省人事。
假山这边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外界的注意,带着剑的侍卫围住了整个假山,手中的提灯将外面照得明晃晃的,想必过不了多久其他人也会过来了。
魏霁眸色微深,就着抱着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地拆开了她手腕上的缎带,抬手顺势解了她的哑穴。
“拿后背给我挡刀,你傻不傻,嗯?”
沈容倾杏眸仍湿漉漉的,想开口反驳,却被他直接按在了怀里。玄黑色的锦袍蓦地罩在了她的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半点不会被其他人瞧去。
沈容倾挣扎着开口:“我听见那边有动静,又发不出声音,就……”
魏霁将遮在她头发上的部分往下拉了拉:“回家再听你反省。”
……
皇后事后赶来命人处置了魏焕,又假假真真地安慰了沈容倾几句,新帝以政事为由从始至终都没露面,将事情全权交给了皇后处理。
说是有政事,其实是为了掩盖暴怒的火气。今晚处处的先机都让魏霁占了,原本调宁王回来也是为了多一颗可以使用的棋子。只是这棋子一点也没发挥功效,说废就废了。
比起这些,沈容倾更担心从刚才就没有消息的沈雅娴,她见皇后走了人也散了,轻轻拉了拉魏霁的衣袖,低声道:“殿下在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一个昏倒的姑娘?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身高也相仿。”
魏霁眉心微微蹙了蹙:“见过,是你认识的?”
沈容倾点点头:“是我二姐,方才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殿下,她现在如何了?”
魏霁道:“没什么大碍,不过人还没醒。”
沈容倾沉默了片刻,人还没醒就意味着没法自己回去,沈雅娴是因为她受的伤,纵使宫中有御医,但经历了刚刚的种种,她此刻一点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殿下我可不可以带她一起出宫?”沈容倾下意识地开口,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切实际,安南侯府太远了,慎王府就更不用提。
魏霁垂眸望着她,似是漫不经心地轻轻捻了捻手指:“我在城中有套私宅,离这里不远。”
沈容倾一怔,眼睛里闪过一抹亮色。
“多谢殿下。”
……
马车缓缓驶向城中的宅院,魏霁似是还有事要处理并没有和她同行,只说了待会儿就回去。
路途不算远,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沈容倾从车窗遥遥望见了门口下人们手中的灯火,默默马车的窗帘重新恢复了原状。
因着天色较晚,御花园里的宫灯并不算明亮,她又有魏霁的锦袍裹着方才便没将蒙眼睛用的缎带重新遮上,这会子马上要进屋了,沈容倾又将它重新拿了出来。
宅院门外,枫澈早早地就在此等候了。他上前扶了沈容倾下马车,又命人将随后到的沈雅娴仔细安顿在屋中。
这套宅子不大,总共只有一个小院,虽是长久无人居住,却仍然被打理得极为规整,一尘不染。
沈容倾简单清洗了一下,听闻沈雅娴醒了,便匆匆赶了过去。房间里燃着三五盏烛火,足够明亮,沈容倾隔着缎带大致看清了这屋中的布置,一路慢慢摸索到了床榻旁。
“容倾?”
沈雅娴一见她便要起身,沈容倾抬手拦了她一下:“你别动,先躺着。”
沈雅娴顺势扶了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自己挪了挪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我没事了,你别担心我。倒是你……”
她看见了沈容倾手腕上勒出的伤痕,这么久了都不曾褪去,甚至有些地方被磨出了伤口。
沈容倾不着痕迹地用衣袖遮掩了一下,温声开口:“我也没事,王爷及时出现救了我。”
沈雅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沈容倾觉出她手冷,轻声道:“等会儿我去给你寻个大夫,还是叫人看一看才放心。我已经命人同家里说了,今晚你就住在这儿,等明天再观察一下,身子好些了再回去。”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沈容倾知道她问的是魏焕,耐心开口将后来皇后的处理讲了一遍。左不过是先关起来等候皇上的发落,但沈容倾却知道,有魏霁在,那个人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对了,你当时怎么会在?”
沈雅娴抿了抿唇:“我在长廊另一边遇见了迎面走来的林曼姗,偶然听到她身边的宫女说话间提起了你,我不放心,就想着过去看看你还在不在,谁知……”
后面的事情沈容倾已经能猜到了。沈雅娴来寻她,却意外撞见了魏焕对她心生歹意,情急之下拿了花盆砸向他,虽然最终没能成功阻止魏焕,但也为她多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两人慨叹了几句。屋外的下人送来了些清粥类的膳食。折腾了一整晚,谁也没用膳,这会子安稳下来了,倒真的有些饿了。
两人一起吃了饭,等下人将碟碗拾走了,沈雅娴忍不住开口道:“容倾……我听人说这里不是慎王府。”
沈容倾点了点头:“嗯,是皇宫附近的一套宅院。”
沈雅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以为沈容倾让魏霁一个人先回去了,声音略有些担忧:“这么晚了,你自己待在这边,你夫君会不会生气?”
“我夫君也在。”沈容倾思绪一时空白,不知怎的下意识地就顺着沈雅娴的话应了。
谁知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她口中的“夫君”带着江镜逸,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第38章 被听见了!
魏霁和江镜逸出现得太过突然了, 以至于屋子里的两个人一时没能做出反应,就这么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沈容倾耳朵一瞬间就红了,都不用将来的人看清, 光凭着那股子药味便判断出了魏霁的身份。可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心里一下就没了底。
她刚刚的话, 没、没被他听见吧……
然而魏霁却没给她继续思考的时间, 径直走到了她的旁边。
沈雅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一瞬间联想到的竟不是有关慎王的那些可怕传闻,而是还好魏霁来了没让她成了“罪人”。
哪有让新婚夫妻晚上分开睡的道理。
沈雅娴莫名松了口气:“民女给王爷请安。”
根本就没一起睡过的沈容倾哪里能猜到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被她这一声惊醒, 才恍然想起来得起身行礼。
魏霁直接将她按了回去。
“坐着别动。”
沈容倾微怔, 周围被熟悉的药味所包围,隔着缎带隐约又看到了他身后那个男人背着的药箱。
魏霁宽大的手掌仍覆压在她的肩膀上,回眸间薄唇微微动了动:“找了个大夫,等会儿让他看看。”
他这语气随意得像是大街上随便找了个能看病的,以致于沈容倾隔了两秒才意识到这人可能就是传说中那位的江先生。
他这话要是被外面的人听去了, 估计都要抹一把脸,传闻天下医术集大成于药谷,无病不可医, 无毒不可解, 医术比宫里头的御医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多少人就算倾家荡产也想请江镜逸看一回病, 奈何神医并不经常出山,行踪也漂泊不定。
江镜逸不定,纯粹是因为魏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忍了,大材小用他也忍了,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找谁看不行啊……
江镜逸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神医”的称号现在这么不值钱了吗!
魏霁显然不以为意。
江镜逸心道要不是为了看看那小王妃是什么样的,他才不会过来!
可是话说回来,他从进屋到现在,除了刚刚进门时看见了个影儿,连个头发丝都没看见。魏霁正好站在他前面把沈容倾挡了个严实。
就算是看病,望闻问切也得至少给他留一样吧!
沈容倾有点不好意思,她从来没有用“夫君”这两个字称呼过魏霁。
不过好在身旁的人进门之后说话做事一切如常,沈容倾便心存侥幸,觉得他一定是没听到。
哪里就那么巧……
她轻敛了神色,没顾魏霁的意思,缓缓起身:“您便是江先生吧?”
正要放下药箱的江镜逸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沈容倾,声音里透着丝惊讶:“你认得我?”
沈容倾微微摇了摇头,温声开口:“久仰先生大名。”
江镜逸顿时觉得这个小王妃比魏霁顺眼多了,听听人家多会说话!
魏霁不耐地轻啧了一声,催促道:“赶紧看病。”
江镜逸连脉都没碰,眼睛微挑透着几分刚刚没有过的认真,霎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
沈容倾感觉到了他由上至下地审视,只那一瞬间他便收回了视线。
“这个没事,都是外伤,擦点药就好了。”他从药箱里拿了一盒药膏直接丢给了魏霁。那盒子不像是市面上见过的,多半是他亲手调配的。
沈容倾知道自己没什么事,比起这个她更担心沈雅娴。然而魏霁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拉了她的手腕往外走。
沈容倾腕上有伤,被这么蓦地一攥,本能地轻蹙了眉心。那人微凉的长指忽然松了,下一刻改握了她的手。
“走了。”
这一下太过自然,以至于沈容倾都没觉出有什么不妥的。她就这么被他牵着走了几步,临到了门口才想起她把沈雅娴自己留在这儿了。
“殿下……”她还没听江先生说沈雅娴的病情呢。
远处的沈雅娴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眼睛里透着抹浅笑,她温声开口催促道:“快些去吧,不必担心我。天色晚了,早些就寝。”
于是,被好姐妹“卖”了的沈容倾话都没能说出口,就这么一路被魏霁领回了屋里。
新的房间她刚刚自己待着的时候已经熟悉了一下,跟王府里的安排差不多,只是屋子缩小了,故而摆设更加精简。
通体黄花梨木的架子床,窗边的博古架和屋子里侧的山水檀木屏风。房间里的光线足够明亮,沈容倾隔着缎带朦胧地看见魏霁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件牙白色的寝衣。
“先将就穿一晚,明天让他们将新的衣服送来。”他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变幻。
这座宅院是她临时要来的,下人们根本来不及提前做好准备,沈容倾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这身划了大大小小口子的衣裙,无奈只能再穿一回魏霁的衣裳了:“殿下,屏风在……”
魏霁同上次如出一辙,面无表情地拎了她的胳膊将人牵了进去。沈容倾等魏霁走远了才开始更换,这次她不着急了,一定要把衣袖什么的都挽好了才出去。
“换好了没有?”
“好了。”沈容倾赤脚踩在地毯上,又将衣服从上到下仔细整理了一遍。这次魏霁没再催她,耐着性子在外面等。
等到沈容倾终于穿好,魏霁才过来将她领回到床边。
他抿唇未语,垂了视线撩起了她的袖口。
床边的帷幔遮挡了些光线令沈容倾一时没看清他的动作。
“殿下?”
“别乱动。”他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句,略带薄茧的长指握了她的手臂,抬起了看了看她的伤,“上药。”
江镜逸拿给他的是一个黑漆带有暗纹的小木盒,里面盛着白色的药膏还有一枚用来涂药的小木片。
手腕上被捆绑过的痕迹明显,沈容倾被他这么盯着看,有点想将胳膊抽回来。
“殿下,还是我自己来吧。”她声音很轻,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攥了攥。
魏霁挑眉:“你能看得见?”